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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毛姆的小说都像是安排好的舞台剧。每个人物都那么恰当,组合起来非常和谐。这太糟了,像是安排好了的静物画。我正在看《月亮和六便士》,想到这儿就没什么兴致了。我喜欢看他的短篇小说,那能激起阅读的快感。快感。在宇宙的中心,所有的一切都在被打乱。</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昨天我们站在摇晃的地铁车厢里,快到建国门——我对她说,我又感到写东西的欲望。不是很强烈,只是觉得你自己还能写一点儿。就像你穿着清洁工的制服,看见车站的地板上放着一个棕色的半透明玻璃瓶。她的包里放着打印好的<span lang="EN-US">58页稿子,六万五千字。我穿着蓝色羽绒服,走在灰色而寒冷街上。这是一种确定性。放射出可能性的点。你坐在黑色的电脑前,想象一种快感。以前所写的文字,只是对其他可能性的拒绝。墒在开头和结尾时相等。</span></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span lang="EN-US"><font face="宋体">7月5日,我乘一列火车从成都到宁波,9月7日,我们从宁波坐火车去北京。9月28日,从北京经杭州到宁波。10月8日,从宁波回到北京,那是从宁波开往包头的快车,卧铺车厢对面坐着可怜的宁波女人。我们走出西客站,我唯一想到的是那个小说。那时我坐在租的房子的阳台上,敲着键盘,不远处传来钢琴的音阶。那应该是一个缺少力度的女孩的手。我想象着钢琴的白键和黑键,车尔尼。偶尔会听见小步舞曲。夏天的阳光从对面的高楼间照射过来,快到中午,我会关上阳台的蓝色窗户,拉上窗帘。到了深夜,我完全进入小说,变得很有把握。</font></span></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我知道我能继续写下去。大多时候,我每天只能写一千字。有时我去昏暗的开着空调的客厅,倒一杯速溶咖啡。客厅里有个孩子在玩网络游戏。他一天玩儿十多个小时,一个月能挣四五千块钱。这和我的工作完全不同。他的世界更为安全,只会损害他的视觉。而我有时做加法,有时用减法。到最后我只用减法。原来学的微积分没有任何指导作用。我不能看得更远,只在小范围里有创造性。我能感觉到一条轨迹,我慢慢修正它,然后按它的指引向前。到最后,所有一切都被打乱。进入到小说中,我只干具体的事儿。我要回忆起当时的气氛,街道上一面墙的样子,人们的一个眼神,并阻止更多的(多余的)含义出现。这也是我难以控制的地方。虽然这里比现实世界简单得多。</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当我关上电脑,下楼经过小卖部,沿一条曲折的街道向前走,路边有个洗车的店——门口的地面满是污水,站着无所事事的人,我总觉得心烦不安。这些日子总是情绪低落,愤怒,争吵,有时遇到台风,满天乌云迅速飞过城市的上空,阴影在建筑物的表面飘过。有时我会和一个书店老板聊天。他什么也不知道。有时我和她会分担一些秘密,那应该是在激烈争吵之后。</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我总在抽烟。我没有钱买味道更好的烟。我通常抽四块五的白沙,有时是十块钱的白沙。红河五块钱,红双喜七块五。在小说里的人也在抽烟,他们的烟不比我的好。我每天坚持写一会儿,烟灰缸里都是烟头。早晨,她临走时会把烟灰倒进蓝色垃圾袋。我的小说里的人总被琐碎的事打扰,而我不喜欢去描写琐碎的东西。你在不同的角度描述、展示一件具体的东西,以为它与主题有关,或者它会主动变得与主题相关。你从不去碰主题,刻意回避它,把它藏起来,人们的对话被打断,你知道这没关系。后来你迷失了,有天早晨你发觉你没有写出垃圾。如果节奏太过流畅并非好事。如果这来得太容易,你肯定走着下坡路。</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很久以前我就认为,不能用小说来讲道理。小说的主题不能被概括出来。否则,你不如直接去写那个主题。现在我还不了解,材料是如何变成小说的。我只能去逼近那个宇宙的中心,把无关的部分去掉,有时把相关的也去掉。小说的语言很紧,一两个坚实的句子足够创造空间。有时两句对话组成了多维向量,指向宇宙的中心。后来我把其中一句删去了。</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我们在咖啡厅里坐了半个晚上,吃了愉快的晚饭。临走时我把烟灰缸偷走了。那还是在夏天。后来我们在贯穿城市的河边散步。夜晚的风和灯光都美极了。每当这时我都想快回到家,我知道我能马上进入小说。赶上台风天气,我总能很快写完,然后带上雨伞去找她。我必须保持心情愉快。我在宁波过了最坏的国庆节。我们大吵了一架。我独自吃了晚饭,在城市里急切地散步。天冷极了。我想着自己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天完全黑了,我蹲在公共汽车站的人群中抽烟,在人们的谈话和车辆的吵闹声中暗暗咒骂。从写小说的第一天起,我的脾气完全变坏了。有次我把黑色笔记本摔了。那天我下了公共汽车,沿着楼前的路回家。街上灯火明亮,可路面像地狱一样黑。有阵冷风吹过,我想起写了一半的小说。我明白我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把它写出来。我必须有比它强大的力量,跟它搏斗,并把它战胜,才能把它写出来。不然它只是一堆文字。我还不完全了解它,但这关系不大。我能进入它的内部。只需要一种可能性,只有一种就足够了。</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小说中的两种力量并没完全分开。写到后来,我更喜欢形式上的完美。我知道必须要克服这种想法。当你和人聊天,说着毫不相关的事儿时,你会突然想到你不需要两种张力之类的东西。你也不需要恰到好处的平衡。就像一个可怜的女人轻巧地拿起茶杯,再放回去那样。你把材料全部组织起来了,可并不满意。你找到一个点,从那开始不用改动一个字,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打乱。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重新组织,那又是无数种可能性了。</font></p><p class="MsoPlainText" style="MARGIN: 0cm 0cm 0pt; TEXT-INDENT: 21pt;"><font face="宋体">绝对具体就是绝对抽象。就像莫奈的一副画。除了写小说,生活一片单调。可你不能说那是在重复,只有在一百年后才能这么说。我能做到完全的写实。试着避开细微的意象,那只能分散注意力。就像吉他大师斯蒂芬那些毫无意义的华彩段落,只为了表达荒诞。有些规则是不能变动的。第一次从宁波到北京时,我在餐车的狭窄走廊中站到半夜。车窗开着,我看着黑夜田野的灯火。他们经过城市时甚至都不减速。夏天和秋天就过去了。昨天下午,我对她说,我觉得自己还能写一点儿东西。到目前为止,我没失去什么。接着我们在王府井跑了三个李宁的专卖店,寻找一条她喜欢的黑色裤子。后来我们在街头走散了十分钟,我的手机也在她那儿。我站在原地,抽着烟,看着经过的外国人在阴沉的黄昏中的脸。不到最后关头,你不会错过任何可能。我的目光在人群里停留,楼上的大钟指向六点十五分。</font></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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