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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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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9: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有朋自远方来 我弟弟正在大力地撸门。一年前他还不过是个很精瘦的小伙子，但突然某一天，他的身体就像爱情那样一发不可收拾地茁壮起来，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他在拍门的时候，表现得是那样的粗鲁，啪啪啪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深山里有一个人在砍树。我就是这样给他拍醒的。我掀开被子，揉了揉双眼，把昨夜生长出来的眼屎小心地拭掉了，不耐烦的吼了句，他妈的谁啊？顺便往墙上的挂钟瞟了一眼。已经快十一点了。门口的砍树声顿时停止了，紧接着，传来我弟弟在门口跺脚的声音，老哥，你怎么还不起来，你朋友新春刚才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他已经到镇上了，问你怎么还没有去接他？老爸让我过来问你呢。我愣了一下。新春？新春是谁啊？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并且，奇怪，最近也没有一个朋友说过要来我家啊？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从枕头下面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收信箱，里面空空的。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人给我发过一条短信，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了。但我又有那么一点的不确定了。这阵子我睡觉太多，都睡得有点迷糊了。也许真的有朋友打过电话来说要来，但我转眼就忘了这件事情，这是常有的，我以前就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赶快跳起身来，一把扯过昨晚睡觉时候扔在桌上的衣服，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一边系裤带一边冲门口喊，好的，就来了。冲到了门口，拉开差点就被弟弟拍成残废的木门。你刚才说谁要来，我哪个朋友到镇上了？不就是新春嘛，你以前高中的同学啊。我弟弟白了我一眼。不会连新春你都忘了吧，他以前老来咱们家的啊。现在弟弟长得比我高很多也壮很多了，所以敢这样的白我，要是在以前的话，这一会早被我放倒在地上啃泥了。现在，大概只有我被他摁倒在地上啃泥的份了。新——春，看来我的耳朵并没有欺骗我，我千真万确地听到了，从我弟弟的嘴里吐出来的就是这个名字。可是，新春是谁？我不认识啊。我歪着头站在那儿想了一阵，试图从脑袋勾回里寻找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可是没有。就连这个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过。当然，是作为一个人的名字，对我来说是第一次。要知道，每年过年，我不知要跟多少个人说过新春大喜这样的话，可是，这跟这个要来见我的人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嘛。可弟弟竟然还说他是我的朋友，并且高中还是同学，这怎么可能，和我有过这样亲密关系的人，我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想起来，这不笑话嘛！我想该不会弟弟在耍我吧。可他为什么要耍我呢，没理由啊？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但我弟弟却已经很不耐烦了。你到底在磨蹭着什么呢，快上车啊，新春都在等着咱们呢。我望过去，弟弟已经坐在了摩托车上，梗着脖子对我喊。他连摩托车都骑过来了。我还是有些迟疑，我他妈的不迟疑才怪呢，嗫嚅着说，你看，我还没有刷牙呢。刷个屁，是牙要紧，还是接人要紧，快上来吧，新春估计都等急了，回来还不是照样可以洗刷。我弟弟的白眼又过来了。老哥，你现在他妈的简直就像个女人。就是这句话让我觉得受不了了，我回了句，你他妈的才像个女人呢。说完就跳上摩托，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的腰，你他妈的倒是开车啊。在车上的时候，我又在想这个叫做新春的人到底是谁，但我就是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后来我就干脆不想了，管它呢，等会见了面了，我不就知道他是谁了吗？ 镇上离我们村子很近。三分钟后，我和弟弟就到了十字路口。那里就是车站。我跳下了车，东张西望，寻找着一个叫新春的家伙。但满车站都是我不认识的人，看见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让我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是他妈的新春。弟弟在车上瞅了几眼，就指着不远处一个提着旅行包的黑瘦子，你看，那不是吗？接着就把手摇了摇，对那边喊，喂，新春，新春！那个瘦子转过脸来，看见我们就抡开嘴巴笑了，抬起另一支没有提行李的手对我们挥了挥，然后大步地向我们走来。那姿势让我想起了<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鲁迅">鲁迅</personname>先生笔下那个不朽的形象——“圆规”。现在，这把“圆规”站到我面前了。我打量着他。但老实说，我不认识他。我从没有见过这个人，根本不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他长得真他妈的瘦，我差点以为是从那里跑来的一根牙签呢，不过，要是他是一根牙签的话，我建议他去的地方是申请吉尼斯纪录的所在地，而不是来找我。我又再一次仔仔细细地鉴赏了他的身躯，最后，不得不承认，我不认识他。我搞不懂这个家伙凭什么打电话到我家，指名道姓要我来迎接他的大驾，并且还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兼高中同学。我怀疑着他妈的是不是个疯子。可是，现在他又一次对我露出笑容了，他说，哈哈，沛才，你小子可真他妈的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样地胖嘟嘟。然后越过我的肩膀，哎哟，这不沛伟嘛，几年没见，小伙子长得这么高，这么帅了。我弟弟就是知道臭美，听见别人夸了两句，就嘿嘿的笑了，挠了挠头，说，帅有什么用，像你新春那样才叫本事，当记者，整天到处吃喝，回去了还有红包拿。沛才，你这弟弟了不起，这个叫做新春的家伙转过头来，像是很亲密的样子，揽住我的肩膀，说话水平都赛过你了。我给他揽得有些不自然，于是就嘿嘿地笑了，勉强应答说，是啊，是啊。我只是觉得奇怪，怎么我弟弟看上去跟他很熟的样子，而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呢。我都被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就不认识这个叫做新春的家伙？谁他妈的站出来告诉我！但事已既此，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只好认了这个叫做新春的好朋友。不认怎么行，人都来了。幸好弟弟认识他，这么一来我怀疑他是疯子就毫无理由了。我弟弟把车飚得飞快，但这个叫新春的家伙还时不时地转头来跟我说话，好像我们挺熟的样子。于是我终于得知他是前几天从南京回来家乡看望母亲，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去工作的地方，所以昨天给我打了电话（有吗？我心里又开始嘀咕起来，怎么没印象），说今天要过来看看老同学。 回到了我家里，我父亲立即从里屋飞了出来，抢过新春的旅行包，我来，我来，一边笑颜逐开地问他，新春，什么时候回来的？新春回答的时候，我母亲突然从厨房油烟弥绕的窗口里探出个很大的笑脸来，她正在炒菜呢，却也不忘问上一句，新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新春唤了一声阿姨，接着又重复了一遍答案。我母亲似乎很满意，忙说，好，好，你先跟沛才还有他爸屋里坐一会，菜马上就做好了。我整个人都傻掉了。盯着我的父亲看，接着又把目光转向厨房里的母亲，后来又停在了走在我前面的这个叫做新春的人的身上，我想，这怎么回事。我的父母简直就像迎接从远方归来的儿子那样迎接这个家伙，并且看上去跟他过去似乎有过很多交往，彼此间都那样的熟悉，可是，为什么我就从来不曾认识这么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了？究竟哪里出了毛病？我抬起头看天空，阳光灿烂，一切都他妈的特别正常。唯一感到不正常的也只有我了。我觉得我都要疯了。吃饭的时候我的父母都兴高采烈地询问这个我眼里的陌生人这几年的生活情况，态度亲切得就好像是他的另一对爹妈似的，以至于我都没有什么机会说话，只是闷头吃菜。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不认识这个突然闯入我家庭的人，我根本不记得我和他曾有过什么样的交往，真要我说话，我该说什么好，我该用什么来表示我对远方而来的朋友的热情，我觉得这个问题真是个问题，为了不让自己多想，我就不断的吃菜，借此转移我的困惑。但很不幸，没过多久，他们终于说起我来了。我父亲是个势利的家伙，他不断地惊讶于甚至有些替我嫉妒于我的老同学温新春这些年来所取得的卓越成就，最后终于忍不住对他的大儿子发起火来了，他说，新春，就你最有福气了，都是一个班上的，可你看我这个儿子啊，他妈的算什么啊，混这么久了，也就一个民办教师，还是我帮他在镇上弄的，跟你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怎么会呢，你家沛才一直都很优秀的，这个叫新春的人往嘴里夹了一口菜，替我辩护起来。听到这话我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他。咦，这家伙怎么也知道我是那样的优秀呢。我心里不免有些高兴，就小心地支起耳朵，看从他嘴里还会吐出什么好话来。但他还没有往下说就被我父亲破坏掉了，就他？优秀？优秀个屁，整天窝在房子里，说是在写什么小说，这么些年了，也没见他发表过什么玩意出来。这是父亲的老生常谈了。家里每来一个人，他就会在餐桌上对我进行长篇批判，批判长度、时间不限，一切全看来者的兴趣程度和吃饭速度。不出意外的话，他马上就要提到因为我的不出息，到现在连个老婆都找不上，还将提到我过去花掉了他的多少钱，骗了他多少东西，伤害了他多少次心。说到我，我的老父亲就出奇的愤怒，他的愤怒是那样的有力，以至于像谎言那样，在重复了一千次之后成了真理。果然，父亲不出我所料地说了起来。我弟弟看见父亲又开始了，忙忙夹了大半碗菜，然后走出厨房到门口公路旁吃去了。我只恨为什么自己没有机会尝试一下缺席审判的感觉。那个叫新春的倒是不再为我辩护了，只是装作很仔细地听。我用了“装作”这个词，其实有些不合实情。他的样子还是很认真的，还不时地点了点头，表示在听我父亲的说话。我只是对我的父亲不抱信心，他的言语有那样的吸引力吗？对于这个，我就像他对我的写作那样，一向持怀疑态度。 饭后，我父亲也没有放过这个叫做新春的瘦子，他很兴奋，已经好久没有人能够认真地听自己说话了，于是他就把新春拉到了里屋喝茶去了。我作为这个瘦子的好朋友兼老同学，自然很荣幸地也被父亲叫进去陪客。父亲都把龙井拿出来了，可见他对这个瘦子的重视程度，要知道，我父亲曾经说过，这茶只有国家领导人来了他才会拿出来冲的。我倒没想到这个瘦子竟然有机会当了一会国家领导人，我真想替他感谢我的父亲。就这样，直到吃完晚饭，我和这个据说是我的好朋友兼老同学的瘦子终于有机会坐在了一起。那是在我的房子里。我们坐在我的书架前，相对无言。我实在不知道跟一个陌生人说些什么。他估计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我看见她眼里全是话，但大概是看到我好像没什么兴趣的原因，也那样尴尬地沉默着。后来他瞥了一眼我书架上满满的卡夫卡、加谬、博尔赫斯、萨特、乔伊斯……，说，你还是那么爱看书啊！这句话就像根救命稻草那样，我一把抓住了，于是我们就书展开了话题。当然是我说得多，说着说着，就几乎成了我一个人的演说了，最后，我发现他几乎要趴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捅了捅他，他醒了过来，对我连声说了抱歉，然后告诉我，自从大学毕业之后，他就没有再看过一本书了。不比你，他说，你一开始就特别爱看书，我也就是大学前两年，你知道的，因为读了中文系，才读了几本书，到大三之后，忙着考这个证那个证，文学梦就没有再做下去了，后来去工作了，懒得要命，就更不想沾什么书了。我说，哦。接着就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此前的尴尬。过了一会，我脱掉了上衣，转过头对他说，睡吧，明天你还要搭早车呢。他望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顺从了我，脱掉了衣服，和我一起钻进了被窝。老实说，跟一个陌生人睡觉，我真他妈的感到有些不习惯，就在床上翻来翻去。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在黑暗中他低声地叫我，沛才，沛才。我嗯地应了一声，转过身子面对着他，黑暗中我看见他的眼睛在眨，很亮。我转过去后他就问我最近有没有跟高楚潮联过系。这是我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我说没有，都不知他跑哪去了。他接着说，我也没有，以前这家伙跟咱俩还挺要好的，咱们只叫他“高潮”，还记得有一次吗，你匆匆的跑进教室，问一个在复习的女同学，说，高潮来了没有，说得人家女孩子脸立即通红了，但你还不知道你在说了什么，只是一再地问她，高潮来了没有，女孩子扭头不回答，你就追问，喂，问你呢，高潮到底来了没有。越说越大声，弄得很多人都往你这边看。我吃吃笑了起来。这件事情我是记得的。看来，这个瘦子的确是我的同学，可是，我直至那时候，还是没有想起来，在过去我和他有过什么交往。但我们因此打开了话题，开始谈论起那些有消息或者已经从我们人生轨迹里早已消失的同学，因为追忆，我想起来了很多往事。但还是没有想起一丁点关于这个人的东西。这太奇怪了。最后，他提到了一个女孩子，他说，还记得罗兰吗？罗兰？我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我怎么会不记得罗兰呢，就是这个小个子女生，在我的高中时代曾给我带来了多大的苦涩和痛苦。他说，其实你知道吗，我也是有点喜欢罗兰的，但因为你喜欢上了她，我就没有在你面前表示过我的这层意思。你们一直很要好，但后来上大学了，你跟她表白，却给拒绝了，你很伤心，打电话到我宿舍找我，说你甚至都想自杀了，那阵子你特别痛苦，老从你学校跑来找我诉苦，我们还经常在星空下喝酒，谈你对她的感觉，谈她对你的狠心，看你痛苦成那样，我就不好意思告诉你我其实也喜欢她的……这个叫新春的瘦子说得我又开始犯糊涂起来，他说的怎么跟我的情况不是一回事呢。是的，在我的高中时代，我的确是喜欢过一个叫做罗兰的女生，但我并没有跟她要好过，甚至都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也没有等到大学才跟她表白，实际情况是：我在读高三的时候，就向她表白了，但人家理都不理我，后来还跟别人说，我怎么会看上赖沛才这种人呢。就是这句话，让我几乎消沉了整个高三。大学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这个瘦子为什么要那样说呢。怎么回事？但我并没有打断他，任他继续说下去。后来他意识到了我的沉默，就问，你怎么不说话，你睡着了？他的这句话提醒了我，于是我赶紧合上了眼睛，没有理他。于是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从他那儿传来了低低的鼾声。他睡着了。白天我睡得太多，现在根本睡不着。我小心翼翼的翻动了下身子，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开始想今天到底是他妈的怎么一回事，这个我毫不认识却熟知我的底细的人为什么要来我的家里，为什么他所说的罗兰和我经历的不一样？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理清头绪，我只感觉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他妈的莫名其妙。不过，幸好这个突然闯进我生活的家伙明天就要离开了，我的生活也将会重新恢复正常。是的，我完全相信，我的明天将恢复正常。  <chsdate year="2006" month="10" day="24" islunardate="False" isrocdate="False" wst="on">10月24日</chsdate>、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