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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远去的纸蓬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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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19 16:46:4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123lxl 于 2014-6-20 09:52 编辑

远去的纸蓬船


在县二中完成高复报名,默默走出校门口,父亲在那条又黑又宽的马路——迎宾路上站了好一会,一幢幢水泥建筑被横横竖竖的钢管架卡得闷声不响。
父亲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哎——,张家老三不是在老县城木器社做事么?
一直没跟人家有来往,父亲有些犹豫。
看看吧,就硬着头皮去了。一路上,父亲把家族里的旁旁支支讲给我听,笑着说,叫姐夫好了。我叫不出口,笑笑,张家老三也笑笑。给小鬼加张竹床,不碍事。张家老三说得很诚恳,父亲很感激。
初来是盛夏,转眼到了初冬。
张家老三叫张元木,工友们都叫他老张。父亲讲,他应该五十出头,老家离我村有五六里地,是顶替父亲来到县城上班的。据我的了解,木器社像他这种情况好像有一多半。这些年,城里除工资不涨什么都涨。他在城里挣工资,有时间也出去挣外块,女人在乡下老家恃弄几块地,心里都是踏踏实实的,日子过得安定而自足。夫妻聚少离多,渐渐也成了一种合理的习惯。
老夫老妻的,滚到一起也都是背靠背。老张笑笑。
人称大个子的工友也在笑,这叫有想法没办法。大个子与老张年纪不相上下,只有他俩在一起,才会开这种玩笑。有时老哥俩互掐,常常引得年轻工友们一阵哄笑。
大个子脸一转,小——毛孩!

又是一个双休日的清晨。
街面上传来开得野野的电动三轮车的颠簸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老张已经洗好脸,护肤霜的香气开始在房间弥散。楼下有工友在喊张元木,等他一块出门。
我在新城工地做生活,有人找我的话。他向我打过招呼,就匆匆下了楼。
日子一长,我对老张的活动心里多少有点数,但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这样告诉我,还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不就是打工么?
老张说话向来不好夸,难怪家乡人都说他一点都没变。老张笑笑,从土地上长出来的尾巴,如何割得掉呢?在城里上班也二十多年,工友们说,他的技术在木器社也是数一数二的。没用的,厂里加工的木器都是大路货,哪需要什么技术,饿不着肚子已算好的呢,就这么实诚。不像有的人到了城里,就完全换了一幅嘴脸。说起话来好像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那么一种味道。见到同乡故旧就容易失忆,哦哦哦的,从心里就不想相认,只能落个热脸皮贴冷屁股。家乡人就说,人家卖大呢。  
老张确实是一点儿也不卖大。
跟谁卖大去?
跟你老婆呀。工友笑着说。
我还不如她呢,老张说,一个月工资才买多少斤大米呀?
吃泰国香米,是呀。纳米更贵吧?
瞎起哄。

深秋的阳光白白淡淡。我歪头侧脑一步紧似一步地走向马路对面的小树,将两个棉被努力往绳上一搭,身上的负重感在小树的颤动中一下子消散远去。
回转身,见传达室的齐老头立在那个小门边,朝我指了指,嘴里在说着什么。
掖紧被子轻手轻脚从传达室挤过时,老头正眯缝着眼睛倚靠着一把黑黑的高背木椅,双脚搁在火盆架上。火盆该是从去年冬天甚或更早没有移开过,盆里没有灰,只有一个空香烟盒和几个香烟屁股,还有一些日历纸屑,总之当垃圾盆在用了。
树上不好乱拉绳子的哦。他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破锣似的,但又很轻,像私下给人透露什么消息让人立马会建立信任那样一种口气。他问我从什么地方来,与张元木是什么关系,好像对我的来历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我跟着走进传达室,一边在回答。
觉得应该坐一会儿,就在老头对面一条长凳上坐下来。他抽了两口烟,眯着眼睛看看我,问,有事么?没事。正想站起身,听到厂区有个熟悉的女声问过来:齐伯有我杂志么?
我只知道她姓贾,油漆工。老人朝门外摆了摆手。
小妖精,老人说着,往门外又看了看,两瓣屁股都快裂开了。
老人好像在说给自己听,又好像在说给我听。我正在犹豫是马上离开还是过会儿离开,老人说话了,没事走吧,小鬼。
从传达室出来,我自己一个人在笑。

厂区一片宁静。四围除那些低矮的车间工棚就数临街的这栋两层砖木结构综合楼还有些模样。综合楼与传达室之间有一个铁制大栅门。大栅门关着,挂了一把锁。
如果不是双休日,老头一大早就会推开大栅门,一边与谁打着招呼。有时见到一条小狗,也要吆喝几声,小狗被他的破锣嗓音吓得站定下来,相互对望着,老头嘿嘿一乐。
厂区一角立了一颗黄楝树,阳光染亮了树梢,树下码有一堆又粗又长的红松木,阴影中显得很沉静。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成了一个聚集人气的场所。上班前开早会,员工们就着一堆松木或坐或靠,懒洋洋的,听头儿训话。工余时间,也偶见三两个人坐在木堆上,横着摆出一条腿,身子一摇一摇,手在裤腿上摩挲,一边聊着什么。
木器社最初给我的就是这种闲适自在的印象。
楼房拐角处有个小水池,一根圆溜溜的木柄斜在水池里,水龙头在嘀嘀嗒嗒,水声清越而单调。
一切都是双休日的感觉。
正要折上楼梯,被老头称作小妖精的那个贾姑娘已下到楼梯口,从我身边走过。
你是张师傅家亲戚?她回过头问我。
嗯。我边答边上楼。这是她第一次跟我打招呼。
楼梯紧挨西侧,上得二楼,有三个小间,与楼梯间构成一个田字形,中间有过道。房东老张住楼梯口东侧,对门那间好像从来不住人,贾姑娘宿舍正对楼梯口。
平日里进进出出,我们从来不打招呼。除了见她在水池边洗洗衣裳,洗洗拖把,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其他爱好。
我与他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相见不相识,这也是我所期望的状态。

齐老头神经兮兮的,老张说,没事还是不要到传达室去逛的好。一天,老张严肃地告诉一件事,说小贾上吊了,幸亏发现早。
我脑子“嗡”的一声,脸上应该是红了,热热的。我说,我只去过一次。
跟你没有关系。这帮人撑的!
晚上,宿舍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工友。老张说,听说上次小贾婚假都没休完,就回厂上班了,凭什么扣发人家工资?
大个子笑着说,婚假没休完就不能扣么,谁准了她的婚假?
啊,结婚都没批她假?
齐会计恨不得把她抱到床上去,还会准她假?
那是他的不对,王老板什么态度?
齐老头的侄子,能有什么态度,不也是一个老色鬼么。
嘻嘻,你倒是观察得挺细。
你别给我装聋卖傻,你再装,你老婆都逃不掉。
我老婆想送都送不出去哩。
你说的,你说的,下次弟妹来……那个什么……啊。
老张推了大个子一下,别为老不尊哦。
大个子四下扫了一眼,说,是有送老婆的。
我们都是凭技术吃饭,老张说,小贾不是大家都看到了么?
小贾是没有送到位。
只送了上半身没送下半身?
大个子用手掩着嘴巴,凑到老张跟前,是没有往王头怀里送,不知道吧。
老张摸摸下巴,嘻嘻,嘻嘻,大个你真行。

都在说老张女人很贤惠。
老张女人每年都是换季的时候来探亲,搭上一个双休,来几天洗几天,被单被套棉衣夹袄,统统洗个遍。
你们没看到,恶心得很。大个子拿腔拿调,开始拿老张开涮。他看到老婆手指搓红了,泡白了,还嘻皮笑脸,说,把我——也洗了吧,就拉着老婆上了床。
黄土都埋到一半了,还有那鸟劲。老张脸红了。
大个子说,我那个有你老婆一半贤惠就知足喽。
大伙笑了,说,大个没准又挨教授的训了。大个子的老婆在县委党校。
费了老鼻子劲才弄了个副教授,是越来越有点副教授的样子。大个人有些难为情。
大个子爱拿老张寻开心,拿自己也不当男人看,但关于男女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绝不会涉及到第三人,老大哥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尤其重要。
大个子与老张一样,都是车间的生产骨干。年纪大了,大个子不想当骨干了,领导就让他在厂工会挂了个虚职。好多事情,比如职工到哪里去郊游,到哪里去吃个野味,不少职工都知道了,大个子却说不知道。刚开始,大伙以为他口风把得紧,再说,领导一个主意,说变就变,大个子要是早早地说出去,岂不是弄得自己很没面子。到后来,大伙明白了,也理解了。但一帮单身汉有时也会开他玩笑,大个子什么时候把咱们弟兄拉到五里滩去吃烤鱼,把小贾也带上?大伙就乐,还听到有人在悄悄说,有鸡又有鸭,味道好极了。大个子摆摆手,说不得说不得。
老张说,大个子人长得五大三粗,但心还是很细的,有些事他不操心是对的。

大个子在工会,老张在厂办,情形差不多。按分工老张在行政上可以管到门卫老齐,但老张从来不去管。老张说,人家是老厂长。
王老板说,那不行,休息就是休息了,让他负责传达室已经是一种尊重。
老张笑笑。
王老板又给老张续了一次水,不管也行,但你要去传达室转转,你如果不去,老齐就会有话要说的。
老张想想也在理。要出门了,明明戴着表,老张会拐到传达室向齐厂长问时间,说自己的表不走了。小张出去啊,老齐打着招呼,告诉他现在是几点几分。
楼上三间单身宿舍隔墙还没完全弄好,只将薄薄的木板边角料裁成的三指宽木条就着横挡钉了上去,按理该糊上石灰。王老板说,不用了,用报纸糊糊算了,他催着老张把宿舍调整好。
老张又是一幅为难的样子,他慢腾腾地抓过茶杯,手按在杯子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说,对着楼梯口的这间归小贾,女孩子嘛,安全第一。隔壁一间机动,楼梯口东侧这间……。
你搬过去。王老板说。
老张笑着离开办公室。
操,我还得为她站岗呢?

这种既不隔音也不蔽光的墙壁,已经对老张的心里产生了影响。
老张的活动规律虽然没有大的变化,但总有空闲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他已经完全不愿意呆在宿舍。对,到五里滩钓鱼去。老张骑上单车出厂门往右,路过人声嘈杂的县医院门前,再骑行一公里,经过一处绿树成荫的大院,又宽又直的甬道卧有一块水牛样的巨石,嵌刻了“实事求是”四个大字。那次大个子就是从石头后面绕出来的。大个子笑着说,巴掌大点地儿,每次在鱼塘都碰到熟人,后来鱼塘被人承包了,路边又开了几家洗发店,名声一大,熟人就少了。
大个你什么意思呀,是说我档次高还是不高?老张笑着说。
什么档次不档次,有鱼上钩就行。大个子说着,转过头冲老张笑笑。
老张本来想培养一点雅兴,好消磨消磨时间。无奈技术差,不会甩鱼钩,动不动惊出一身冷汗,妈呀,这样玩下去真说不定是人吃鱼还是鱼吃人,玩了几次便也没了兴致。
这样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大个子说,包你几天几夜都不想回来。
老张说,不是几天几夜不想回来,是想回也回不来,我没有那个家当。
那只有自摸。
老张笑笑。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学会适应。
于是又找到了一种适合自己的娱乐方法,看电影。每个双休日晚上,老张一个人遛达到电影院门前,看到时间还早,就先下馆子,再看电影。要么先看电影,再到熟食店买回点鸭脖、鸡爪或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摸到哪个要好的工友宿舍。人家一看张师傅提了一兜熟食进门,单身汉们之间的默契,不用说,马上会屁颠屁颠把酒水买回来,猜拳划令找乐子,闹到夜深人静。不消说,这样的日子肯定也不会持续太久。
年轻的工友戏谑说,老张一个不小心竟然玩起了“枉游”。
老子的骨头硬了一辈子,你们哪个试试?老张已经无奈到有些懊恼。
就在这个时候,我住进了老张的房间。

我记得住进来的第一个礼拜天,老张特意嘱咐说,以后双休日有人找我,就说我有事到外面去了,晚上会很晚回来。
几天后,有个人推门来找他,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不错。后来听别人叫他齐会计,才知道他是齐会计。
后来又找过几次。我说,齐会计来过,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事。
老张嗯嗯应着,没有说什么。
有个星期六的晚上,我正坐在灯下复习功课,楼梯上响起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听到斜对面的房间开始有一男一女在说话,男的烟酒嗓,一听是齐会计。刚开始我没在意,不知过多久,未闻人语声,整个楼里静悄悄的,我感到挺奇怪,眼睛看着面前的墙壁,又过了一阵,耳边传来了一种有节奏的吱吱声……心头一热,我的妈呀!
几个月之后,有一件事被搅得风生水起。
老张问我,最近听到了什么吗?
没有呀。
有人在传我要当副厂长。
我心想这不是好事吗。
就这么二三十号人,用得着供那么些菩萨么,他们有没有脑子?说着走到门边,抓过把手,使劲一兜,人就窜了了出去,门板“咣”的一下回弹,随了身影而去,就听见闷闷一声重物摔落在木板楼板上的声音。我张着嘴巴跑向楼梯口,老张正扶着墙壁在努力地站直身子,怎么样怎么样。没事没事。
我没想到老张为这事如此动气,心里有点慌。
坐在小小的条桌前,心里静不下来,我总觉得与我的进住好像有点关系,但又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大个子跟着老张来到宿舍,一进门就说,我确实没听说过。
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当那个鸟副厂长,肯定是有人在编排。
不是你想不想,是人家要你干。
大个你应该最清楚呀,本身就不是那块料嘛。
大个子在我的竹床上坐了下来,说,既然你自己没提过,又没谁找你谈过话,可以先到老齐那儿坐坐,你看他会说出点什么?
老张摇摇头,不是个东西,还好小贾没事,要不然就是一条人命啊!
老张你知道就行。
老东西一天到晚像条死狗似的,但咬起人来比谁都凶。
一辈子就靠整人过日子,可不能小瞧了。
是是是。
真他妈乱啊,大个子呼出了一口气。

我住了半年不到,就搬离了木器社。
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走。老张说,你放心住好了,谁会赶你呀?这是我的宿舍。
姐夫,学校里现在可以挤着住,没关系的。这是我第一次叫他姐夫,我心里确实想这么叫一声。
最好还是先跟你爸爸说一下,怎么样?
没事的,我跟班主任说好了。
我的铺盖放在了班主任家,准备睡教室。那天,我一个人从县二中走到老县城渡船码头。当初,我就是搭乘乡里的机帆船来到县城,从这里上岸的。河面上,船只来来往往,听不见马达声,船上也不见到一个人影,那是一只只纸蓬船,在一面水纹玻璃上来回移动……。
我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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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6-20 11:41:04 |只看该作者
男孩“受伤”了,不安抚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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