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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去年整个春末至夏天结束,那么长时间,我都在跟一个眉清目秀的高个男孩住在一起。我喜欢他,他爱我,我们都二十岁,并且生日都是在夏季,我得出的荒唐结论是我们应该生活在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我们租了一间阴暗潮湿的老房子,那段日子会记住两个青年人,整天高高兴兴地穿梭在那条狭窄的巷子里打情骂俏。房东是个太太,一个肥胖过度的女人,走起路来似乎方圆百米都可以听见那种类似农村建房打石夯的声音--咚,咚,咚。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就被那狭小的空间里的一张大床吸引,它占去了三分之二的地方。王东不怀好意地说:简直太好了。他那么高兴的盯着倚在门边的自己,我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只顾嘿嘿的乐,也没说出什么来。我们同意在那里生活,于是付钱走人。回学校的路上,我们都跟要结婚的男女似的兴奋不已。第二次去收拾的时候,房东太太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我们很奇怪,她眉飞色舞的跟我们讲那间小房里大床的故事,说什么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古董,她结婚时从父母那里继承过来的。我们看了看对方,不置可否。真的,我挺喜欢那床的,仿红木的,床角雕着恣意开放的花朵,或者如王东所言:丫头你眼神有问题吧,那是云彩。不过,那确实和古装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除此以外,这房子简直一无是处,时间造成的高低不平的水泥地面,裂开了丑陋的大嘴,我总觉得他在耻笑着,我们这两个偷情的男女,石灰粉刷的墙斑斑点点,灰色中有些白色给人的感觉很脏。王东一边往墙上糊白纸,一边向我描述那种颜色的来历--洁,你说这像不像上个夏季的蚊虫尸体呀?他用的是“尸体”这个可怕的词语。<br/>你别说了不行吗?我一时间很讨厌这个让我一时间可以托付自己,与他同居的男孩子。他还在说,本来就是嘛!我气得推了在高处的他一把,他如悬崖上的石头似的滚落在我的身上。我们深深的拥吻。<br/>房间更要命的是,无论如何洗刷都无法去除的那股劣质香水的气味,一推开门就从衣柜里,床下面,抽屉里,密密麻麻的翻涌出来,几乎让人窒息。<br/>王东说这里可能以前也住过一个像我这么喜欢香水的女人,可是她和我们现在一样没钱。我看着他说得那么动情的模样,心里一阵酸涩。我们曾经想了很多方法,让我们的这个“家”像我们一般年轻起来,我在校门口的家乐超市,买了三瓶茉莉花香的清新剂,只要一到那里第一动作就是喷,没日没夜的喷啊,王东捏着鼻子说过,味道开始不这么厉害,可能就是我给彻底弄坏的。他借了一个音响,每个夜里放着我爱听的流行音乐,音乐的高高低低,在房间打转,我们就钻到黑漆漆的大床上惶恐的亲吻,左右翻滚。惶恐这个词语我用的很贴切,或者也可以说是淡淡的恐惧。我们的二十岁在黑暗中度过。通常我和他先是各做各的事情,然后几乎同时停顿下来等待什么,一分钟后紧紧拥抱,他说冷,我觉得我们俩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房里张狂的阴冷气流。我们的害怕就这样跟它一样腐朽下去。当他趴在我身上喘气的时候,我恍惚得总能看到房屋伸出无数的手臂那样挥舞,叫嚣,强烈的诉说着它对我们这对年轻人的不屑与厌恶,甚至诅咒。</p><p>我想有必要说说,跟我一起陷入到老房子的噩梦里去的那个男孩,或者还有必要谈谈我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如果二十岁初恋还不是那么让人厌恶。他是一个很帅的男孩,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校园里总是一道风景。他长着不大的眼睛,但还是被其它过于标准的五官拖累,永远表现出那么颓废的一面,毫无生气,苍白而单薄。他身上长久的留有油腻的味道,那是芝士蛋糕上的雕花,冰激凌上的巧克力。 所以,每个见过他的女孩子都将爱上他。他几乎可以成为你漆黑夜里的快乐呻吟。<br/>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水房里洗头,身上的味道跟香波起了某钟奇妙的化学反应,整个水房里都是有关爱情的风情万种。我的心在风中摇曳。他微微抬头,露出白色泡沫下敞领的白色衬衣,脸部挂满了泡沫,模糊一片。于是,我跌跌撞撞的走近了一些,浑身热辣辣的,莫名的欲望刀子般在小肚子里割个不停。 <br/>看什么呀?再看就你吃掉!他是学广告里的话,我也知道这并不怎么高明,但我还是站在那里一点也不动。<br/>那你就过来帮我擦擦背吧?还等什么,不收你的看钱就是了。<br/>他这么说我,我骂了一句流氓转身走了。<br/>我跟他本来是同系的同学,都曾在校外租过同一家人的楼房住,他住楼下,一间破宽敞靠阳的房间;我则要每天顺着长长的楼梯上楼,绕过一个厕所,三个房间,走到我的“家”。这个房东据说颇为有钱,新盖的楼房整洁明亮,楼上楼下共租住着十几个学生。最新搬来的我,恳求房东太太很久,她才同意让出房子的。你们男男女女的住多了容易出事儿。她表情复杂的看着我,眼角带着种嘲弄的预感,如同我一住进来这里就会出什么事儿,天下大乱。<br/>结果,我很倒霉,刚住没一个星期就出了乱事。那天,晚上小风熏人般恰倒好处的吹着,我穿了双软底拖鞋,悄无声息的下楼。他房间的门默契地开了条缝,暗淡的灯光漏出来。我找不到针线了,是来借针线的。我贴在门口,压低声音说,那语调我自己听来都觉得虚幻。门“吱”的开了,声音小的出奇,我仿佛看到门后的他不怀好意的微笑声。 <br/>过后,自己想想也觉得好笑,半夜了借什么针线,再者楼上还住着好几个女生,偏偏来找他借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夜深了,窗外连半个月亮也没有,我坐的越来越舒服,索性把双腿放肆的搭在床沿上。他根本没一点找针线包的意思,悠悠的盯着我看,苍白的脸上一双妩媚的眼睛,飘忽的洞悉一切。<br/>沉默的时间不长,我就干脆跳到他怀里。他用被子蒙住我的身体,钻过来解开我衣服的纽扣,他的手酥软酥软的,如蛋糕。我笑着到了另一个世界。后来,他反复的取笑我那天的样子,你他妈的真像一只鸡,是不是受你的同学传染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用了不适合他的脏字,听上去就分外的真情外露,令人感动。<br/>那时候,我只能伸出手掌去,他说什么呀?有鸡傻得不跟你要钱吗?准是鸡爱上我了呗!说完,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儿也不顾我。第二天,我在他床上窝了一个上午,房东一家故意跟我们作对一样,赖在客厅里也是不动,还唧唧喳喳的大声告诉着我们,他们老夫老妻的爱情一样是存在的。我们就那样小心翼翼的躺在被窝里,很滑稽地趴在床上,倾听外面的动静,活活一对偷情的男女。我至今也无法说明我们那不是偷情。直到傍晚了,我才决定豁出去了,骂着街就开路出来。或者,按王东那家伙说的我其实是被尿憋的,那不叫勇气。<br/>我理直气壮的拉开门,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东西,走过房东太太的房间的时候,故意昂着头做什么都不知道状。三天后,我们搬出去,到了这个份上,再赖者不走显然就不够聪明了。房东太太动不动就和我说出事出事的,走的那天我明确的告诉她,你得逞了,我们俩出事了。我一趟趟抱着东西下楼,房东太太就站在楼梯口冷笑着看我,最后也没听见一句再见。眉眼上挂着未卜先知的得意,嘴里嘀咕着她家的房子有一连的人排队要住呢!我想现在这时候,自然不能开口要求她退房钱,突然,我就觉得她才真一只狐狸,老狐狸。王东却偷偷跟我说,看见了吗?狐狸就是那个样子。他早就知道了。</p><p>深夜十分,我跟王东躺在阴暗潮湿的老房子里,这样仓促的找房子,还能在乎什么条件,何况这里的优势是明显的--那么大的一张床。独门独院的一间小屋,一切全有带厨房厕所。唯一令人不安的是那个胖房东显得过分热情了点,炫耀起自己的床的时候,也有些古怪,可当时我紧拉着他的手,被所谓爱情或者肉欲一样的东西迷惑着,只觉得就算那床上盘踞着她家祖上十八代的灵魂,又有什么关系。<br/>一个人睡这种地方,我非得被吓死。王东说他不会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的。每个夜晚,我都是侧身,边说话,边轻含着他耳朵。有我在怎么会让你一个人睡呢。他不止一次的向我强调着。我问他:万一哪天你跟朋友玩去了,我自己先睡下怎么办? 他告诉我:你就放音乐,借好笑的书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br/>我说:不行,空荡荡的,不如我们养一只猫吧。<br/>他诧异地看着我:那就好了吗?<br/>我只是说,是的。是的。那就好了。 <br/>于是,在我们的房间里就出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一个月左右大的小猫,虽说瘦得蔫蔫的,也算是给房子多了些许的生命的气味。很多时候,我们陷入恐惧--情欲--疲惫--再恐惧--再情欲的怪圈,常常旷课一整天,看着日出又日落,在床上纠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为止,面色沉沉地看着对方。<br/>那只小猫,就成了我们的小插曲,它从肮脏的角落里窜出来,赖在床上不肯下去,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动作。开始的对策是暂时停止动作,执著的一次次把它丢下去,后来连这点力气也没了,就任凭它瞪着发亮的眼睛旁观我们的举动。其实,我并不太喜欢猫,我从小就在长辈的口中得知“猫是奸臣,狗是忠臣。”猫是见利忘义的典范,狗才是会忠心耿耿对你好的伙伴。当我认为这间老房子需要一点活物的时候,猫就奇妙的成了第一选择。我想这都是我们因为神经衰弱。自从住在这里以后,我随时都是焦躁不安的,没有胃口,身体渐渐消瘦。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眼皮都搭拉下来了,还是满脑子幻象。据我妈妈以往的说法这就是神经衰弱,她生了我之后,就开始天天嚷着自己神经衰弱了,说都是我让她太操心害的。<br/>长大后,我就总念着那些神经衰弱的女人。她们总是很瘦弱,脸色苍白的可怕,穿着黑缎子的衣服,头发黑缎子一样长长的飘下来。她们把自己整天的关在屋子里,一推开门通常都是中午阳光当头时分。她们支着雪白的腿,站在门口张望,眼睛却总是迷惘的空洞的什么都没看,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她们都爱养猫,把猫体贴的抱在怀里小心呵护着,比孩子还亲。奇怪我对于她们的想象是如此的无微不至的。我觉得她们堆在我的四周,一不小心就会碰到两三个人。<br/>市井里传说的她们跟妈妈一点不相似,我想妈妈是骗我这个天真的孩子的。我跟她们更加不同,虽然我还是突然买了一只猫,假如我如她们一般开始去疼它的话,我想我就真的神经衰弱了。事实如此残酷,我并没有去疼那只猫,或者说我还没来得及去疼它的时候,它已经成了令人生畏的敌人。它渐渐的不再是一个可怜巴巴的附属品,依赖者,天生该低声下气的动物,神奇的转变成这房子原本的主人,一个无所不知的神物。<br/>我相信这一定是在某个漆黑夜里进行的肮脏交易,房子里的那些腐败的源头化成某种有形体的东西收买了猫的灵魂,在而后,猫跟它们同流合污,千方百计的想要我们两个在二十岁的仲夏夜发疯。 </p><p>王东也许在这个年纪比我更脆弱了一些。某一天,我们在床上躺着躺着就开始亲热,正在我狂叫的瞬间,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我的身体,我问怎么。他没说,但我知道突然阳痿了。我安慰他说没什么,我们这样没日没夜的做都会出问题。他说我老了?也许,二十岁的他一直可笑的以为自己是万里挑一的精力充沛。他丝毫不理会我,搭拉着眼睛发呆,思考什么,我觉得他似乎又什么都没想。然后,他就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了,赤裸着身体满屋子转悠。我问他在干吗?他看都不看我的哼了一声,猫呢? 我又问:找那只猫干什么? 他的回答很奇怪,他说他习惯了它在旁边看着,没它看着,就不行了。他就那么房间里旋转,一圈,两圈,三圈。我沉默了好大一会,缓了口气,小声的说:妈的,终于疯了!也不知道说的是他,还是说自己。<br/>这时候,那猫就得意洋洋的从窗口跳了进来,我发觉几天时间它长胖许多,浑身皮毛乌黑发亮,一只掉进油瓶里的大耗子,也不过如此。我瞪着它,希望它知趣点滚开,它却偏偏快活的叫了几声,轻盈的一纵身就卧在床上。王东的眼睛里立刻发出温情的光彩,脸上的神色又幸福又慌张,似乎比起我来,他更在意那只猫。我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扑过去,打那只猫,我是真的愤怒了。我发誓要杀了它。他却迅速阻拦我,粗暴的把我抛到一边去,乐此不疲的强奸了正在愤怒中游弋的那个自己。<br/>这个令人兴奋的过程,我始终发出骇人的尖叫,撕咬着他的头发或肩膀。最后,他冷漠地征服了我,我把头偏到一边去,清清楚楚的看到猫在笑,像刚搬进来时的那种笑一样,它做在床头,淫猥的裂着三瓣嘴,一边笑一边有白色的液体滴下来。<br/> <br/>我本来决心要离开这里,又舍不得王东,或者说是二十岁的欲望,我想过为了自己不走,还是能想出法子杀死那只可恶的猫的,这样也许他和我的仲夏就会彻底好起来,激情起来。我从没想过搬走,只是发现已经爱上这所房子,包括爱这里总是阴暗潮湿的空气,劣质香水的味道,这里晦涩的感觉。虽然,我知道猫其实只是一只小动物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就藏在房子里,津津有味的欣赏着我们发疯后的一出出好戏。<br/>天气在不知不觉中病了,发烧燥热起来,这个仲夏夜的我们更加的不愿意出门闲逛,这个老房子永远是阴凉的,荫蔽在这里一瞬间,就跟外面隔了永远的纬度。我们买了一堆的小食品,放在墙角,把饼干屑掉的满地都是。很快我们就发现那些食品在以可怕的速度腐坏掉--一天过去就全部长出绿色的霉点来。我开始迷惑:这房子是否存在着时间断层,一切东西都在沿着另外的时间轨道飞速向前狂飙。每隔十分钟,我一定会仔细的看一下镜子,观察自己面容是否迅速老去了。结果徒劳,我既没有长出明显的皱纹,也没有二十岁人该有的青春。迅速憔悴枯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br/>我跟王东的关系在这里变的微妙,在仲夏夜变得沉闷。我们俩个尽量避免交谈,亲热的次数减少到了两天一次。大多数时间,从学校上课回来,我们就沦陷在孩子般的幼稚游戏当中,草一样不能自拔。这段日子,我没有忘记那只猫。而是用了很多比游戏更加幼稚的方法,企图杀了那只猫,可是他呢毫不费力的一次次在我和它之间选择了它。<br/>我想你是爱上那只猫了。我只能对他这么说。<br/>他没有说话,我知道自从仲夏来临,他就失去了说话的冲动,鬼知道为什么么。<br/>我生气地说:他妈的,你迟晚会被猫毁了!<br/>不过,我们都一样。我们是注定的。他和我说的最后的几句话,我深深的记住了这句。<br/> 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br/>我们很快会跟饼干一样长毛,这房子就会把我们一点点吃掉。<br/>……<br/>我独自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口干舌燥,可是他再也一言不发了。我拼命摇晃他的头,他在我的手下成了布娃娃没有一点重量。松开手指,我真的害怕摇死了他,我没法一个在这里生活。然后,我知道他再也不会说话了。 <br/>夏季又有些日子过去了,我们的仲夏却顽强的持续--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的坚持,慢慢的,我对时间开始丧失概念。后来的后来,我和王东无意识地就靠近了整件事情的结局。当时,我难得的一个人,在校外通往住处的小路上,静静的走了一个来回,努力思考某些事情的关联,我认为一切显然是有预兆的,从我那个下午在院子里偶然看到他洗头开始,我们就掉进一个洞穴。我们是两只实验用的白鼠暴露在解剖台上,任凭比我们强大的东西的观摩。关于整个过程的意义,我们却永远无法参透,因为它远远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几乎同时,我意识到某一种生命讯号,计算机程序里的中断响应就是如此投影到主板的。我知道该结束了,自己可能站在迷宫的出口了。<br/>我来到老房里,诧异地看到王东浑身都是抓痕,猫死了,躺在明亮的鲜血中。我没觉得说什么,而是出奇平静地将猫的尸体,拿到屋外的小院挖一个坑,仓促掩埋。当晚,王东没有在我们的运动中败下阵来,翌日他病倒没能起来,浑身的伤痕都开始加深,渐渐的腐烂。挨着伤痕的肉,沿着一定的方向融化在空气里,冒着白烟,发出声音。没多久,白灿灿的骨头都露出来了。如果,不赶快的话他会死的,我哭了,背起他,急忙的朝医院奔去,他的身体怎么那么轻飘的,我感觉他像是随时都能飞起来似的。</p><p>到了医院,我直接冲到急诊室,那里一共有三个医生,看见他都露出既惊讶又厌恶的表情。其实,我知道他已经比在老房里的情形好多了,伤口不再腐烂下去,不再冒烟,保持着椭圆的嘴巴形状,整个人也安详了许多。<br/>怎么弄成这样的?一个女医生冷冷的问我。我是护士,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我没回答她。她的声音实在是冰冷,一出口就冰棱一样往下掉,砸在地面上支离破碎,像我和王东一生一世住在那里的梦。猫抓的。我只能把我看见的如实回答给她,明知道那分明无法导致如此严重的伤。他们更加惊讶了,用默契交换了眼色。一个很好看的男医生从我肩膀上把王东接到手术床上,问我话的女医生快步夺门而去。她去打电话报警,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一个疯子。我知道我自己不疯,我只是要把整个事情做完。 <br/>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只好调头拼命的逃跑,有人在我后边,大声的叫着什么,慢慢随疾驰过去的气流消磨在颜色里。我一口气跑到马路上才停止脚步。没想到,那天的天气如此之好,阳光橘红色,纯净,小孩子手里的蜡笔模样。大树旺盛,叶片抹上一层绿色琉璃粉。柏油的马路刚刚扩建,白色的斑马线都是崭新、崭新的。行人格外的年轻,似乎每一个都不超过我们的二十岁。我被这一切震惊。脑袋沉沉的低下来,拼命的藏到树阴里,电视里演过一尾滩上的鱼,就是这般可怜巴巴的晃动着破碎的尾巴,在那里的。除了那老房子,我竟想不出还能到哪里去,别无选择。鱼需要的是水,我需要有一个地方安抚我的仲夏。</p><p>推开了门板,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房子里熟悉的腐败气息淡了很多。我实在太累,懒得去思考紧躺下。床上依旧黑漆,却赫然多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穿着黑缎子衣服的女人,头发黑缎子一样飘在脑后边。她的皮肤是雪白雪白的,神色沉迷,高贵。我仔细端详,发现她长的很熟悉,我从青春期到刚过去的几天惦念不止一次的那个抱着猫的女人。我觉得很亲切,老朋友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对不起让让,我累了要躺下。她则没言语温柔的朝我微笑着,侧身坐到床角。我摸索上床,突然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那只猫!它依旧是神气活现,它活着,只是胡须上沾着几粒新鲜的泥土,我一点不怀疑曾经死过。它朝我摇头摆尾,露出怪样子,你滚开,我大声说,只见它往墙上撞过去,咚一声不见了。<br/>我楞了楞,小心的触摸它消失的地方,发觉那里竟然是空的!手指头轻轻一戳就从那里穿过,弄破一张塑料膜一般轻而易举。我把手朝里面深入更多,渐渐的整个手臂都能伸进了。手指尖那些柔嫩的皮肤,隐隐约约触碰到棉絮般的物质,软软暖暖的难以名状。于是,我想我不如就这样掉进去,如猫一样。<br/>在这时候后边突然,有人拉住了我,回过头是那个女人。她缓慢的靠近我,对着我耳朵,暧昧的说,孩子,趁仲夏夜还没有结束快跑吧!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听得我浑身酥麻,一心只觉得她是绝对不会害我的,就赶紧把手从墙里抽回。她又轻轻推我一下,我就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br/>谁都不知道我什么跑,包括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双腿怎么能跑得那么快速。我感觉到自己的腿像是两个轮子,飞速的向前滚动,我也忘记了问她,这一切又是妈的为什么?似乎是一口气,我跑到大街上停下来喘息。车轮停止,麻木的像两根木头棍子。我害怕的摸着,面前的天,还是那么出奇的漂亮,行人还是那么新鲜,奇怪的是我却一点不觉得害怕。我甚至把头昂的很高,我觉得我简直公主,和所有二十岁的女孩一样,游走在仲夏夜,我又哪里都可以去了。 <br/>过了不知几天,病床上的我才记起王东,他的伤大概好的也差不多了,那时仲夏夜结束,我二十一岁。我想着就不禁到医院去了一趟,去询问一个被猫抓伤的年轻男孩是不是还在那所医院,面对那几个冷冰冰的医生。值班医生,抬起诧异的脸对我说,姑娘,你还护士呢?老师没教给你,猫抓伤是用不着住院的?我说,不一样,他浑身都溃烂了。您就查一下吧,他则发出可怕的笑声。期间,我一就在强调:那样儿烂掉的人很少的。那你说说病人的名字吧,我帮你查。</p><p>我呆在那里,脑子里出现定格。猛地发现,自己或许是根本不知道男孩的名字,男孩是并不存在,我在二十岁的仲夏杜撰了他的故事。那么,老房子也就很大程度上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存在的,我怅然若失。也许,我曾经知道这个故事中的男孩,但因某种原因还是逼迫忘记。这两种原因的理由都不够充分,所以,我的结论是我疯了。关于疯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但这样我觉得关于我和王东的那个仲夏故事就容易解释多了。很多时候总有一条最后的路,让人走过去。<br/>我二十一岁了,他留在了我的二十岁,没有像我一样长大。我们真的分开了。以后,我再不会回去过那间房子,不论是现实,或是梦。当然,猫儿是常常见到的,它其实是一种很可爱的动物,在病房的外的草地上,就不时走动着它们小巧玲珑的身影。<br/></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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