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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有过希望 之 武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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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nbsp;&nbsp;&nbsp;&nbsp; 一九七九年的春末,武松穿着工作服站在办公室里,正用锤子一下下儿地砸在科长的脑门上。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同志靠着椅子背倒下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松开手上的瓷缸子。那上面毛主席的手还动情地挥舞着,很是自豪的样子。汗水顺着胳膊上粗重的毛发流到武松前几天自己纹在那里的“忍”字上,还没愈合的伤口就一阵剧烈地沙痛。武松为了克服这种疼痛对动作的干扰,便下意识地把锤子捏得更紧了,砸下去时,他的力气几乎把自己都甩在了科长的脑门上。<br/>&nbsp;&nbsp;&nbsp;&nbsp;&nbsp; 警察夺门而入的时候,武松正被定格在科长办公室的窗前,手上的锤子已经滑落脚边。阳光从窗帘的缝隙处插进来,他脸上和着黑泥的汗水和空间里漂浮着的尘土粒子无疑加重了那氛围的安宁。站在最前的老警察端详着武松那张几乎没有表情、肌肉似乎还在微微抽动着的面孔,在记忆中联想起大约十年前,如今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手中握着钢头皮带、抽打完地主武老爷时的表情。那种血腥的激情、地上那片同样污浊的血滩,让感觉恍如隔世的老警察一时忘记作出抓捕的命令。好在厂里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反应快,从老警察的背后冲了上去。拳头和布鞋落在武松的身上,他没有叫唤一声。漂浮着的尘土也在这喧闹中落在了老警察的脸和肩上,他闻到在空气中传播了几个世纪的、混合着血腥的土味儿。<br/>&nbsp;&nbsp;&nbsp;&nbsp;&nbsp; 武松后来告诉我,在昌平监狱1121号的铁栅栏里向狱友们如实禀报过自己的出身和事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在厂里受到的那些年轻的侮辱和拳头根本算不了什么。犯人们在狱警故意背过的身后抽打他时,他始终盯着阴暗的角落里一直坐着的那个魁梧汉子。他们四目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后来从其他犯人的嘴里才听说这人叫“吴老大”,同他一样,也是造人重伤后进来的。<br/>&nbsp;&nbsp;&nbsp;&nbsp;&nbsp; 狱中尚一日,世上已千秋。厂子倒闭了,那些曾经年轻的贫农子弟已经各奔东西,有的已经干起了个体户。他们娶妻生子,夹在婆媳的争吵中忙得不亦乐乎。大他们五岁的武松和他的狱友们可不知道那突然的开放,几乎没有人带着外界的消息来探望他们,在那封闭的铁网里有时还会冒出“地主狗崽子”的叫骂声。在表现良好的武松释放的前夜,吴老大狠命地抽了他一个大嘴巴,牢房里再没人做声了。在这些年里,那些疲惫的老拳早已累得没有力气,而武松还是没说一句话。他在第二天的阳光射进来时捋开袖子,那个十一年前刻上去的“忍”字已经模糊了,隐没在胳膊上的汗毛和黑泥之间。<br/>&nbsp;&nbsp;&nbsp;&nbsp;&nbsp; 他的右手已经患上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再也握不紧任何干活的工具——更别说锤子了。就这样,我们那一脸粗鲁相、语调生硬、头顶一层青绒的武松在改革开放的阳光里重新走进当年的工厂后,终于还是被如此再合适不过的理由拒绝了出来。他家附近那片小平房拆迁时,片警先后三次敲响他家那扇怎么也关不紧的小破门,武松就不耐烦地从床上光着脚下来,示意来者说话要小声——他那病中的母亲快要被吵醒了。就这样,武松没能当成“钉子户”,反而作为带头搬迁的好典型被街道主任表扬了。钉子户们最终如愿分到了城里的楼房,而武松则带着他已经下不了床的老太太搬到了近郊。<br/>&nbsp;&nbsp;&nbsp;&nbsp;&nbsp; 那些老邻居中,与武松家一起搬到这里的只有小兰儿和她妈妈。她比武松小两岁,爸爸也因为故意伤害罪判了刑,如今还没放出来。自打武松被捕,原来的老街坊里只有小兰儿一家还跟武松家有过来往,小兰儿作为武松青梅竹马的小邻居一直照顾着武松的妈妈。如今这两家同命相连的可怜人为响应“以优良表现回报政府改造”的强制性号召,搬到了这前不召村、后不招店的破地方。小兰儿那电车售票员的工作还能勉强撑起家里的开销,而武松自从释放后,一直在家呆着,找不到工作。一九九三年的时候,北京市政府颁布了《刑满释放人员再就业办法》的条理,武松在家闷头研究了两天之后,一大早就拿着户口簿到居委会报道去了。<br/>&nbsp;&nbsp;&nbsp;&nbsp;&nbsp; 后来武松开起了小卖部,进一些价格低廉、质量有待考察的生活用品卖给附近的居民。日子慢慢好起来点了,只是母亲的病越发地严重,不定哪天就得住院。那高昂的医药费显然不是武松那小卖部能赚得出来的。不过让他高兴的是,这一年中,武松顺利地与小兰儿结了婚,小兰儿的妈妈坚持不让她狱中的丈夫知道自己的闺女竟也嫁了一个有前科的男人。武松的妈妈听说后只是半卧在床头叹气,他却什么怨气也没表现出来,对丈母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孝顺。有一天小兰儿躺在床上对武松说:“日子能熬到今天,你我都太不容易了。”<br/>&nbsp;&nbsp; “那几年,虽然是不容易,可倒也一步一个脚印儿,是我俩塌塌实实走出来的。”眼前的武松把烟头扔在地上,又用步鞋使劲撵了几下,继续对我说:“小兰儿妈出车祸走的那天晚上,我在病房里就突然觉得,这倒霉的日子又他妈来了。”他咬牙切齿地。我看到他那仍然短得能够看清头皮的脑袋顶上,凶狠又痛苦不堪的皱纹已经形成一道道核桃纹路般的沟壑,那缝隙之间分明夹携着他这半辈子中的咒骂与折磨。<br/>&nbsp;&nbsp;&nbsp;&nbsp; 小兰儿妈过世后不久,她因为极度疲惫而在电车上晕倒,醒来时武松的第一个孩子已经流产了。武松好说歹说终于把小卖部盘了出去,卖了不到八千块钱,几乎全用在小兰儿的身子上了,没了工作的两口子天天只得窝在小屋靠不多的积蓄过冬。闲适的时候,武松拿起一本印刷粗糙、胡编乱改、文字半古半今的《水浒外传》读了起来:<br/>&nbsp;&nbsp;&nbsp;&nbsp;&nbsp; <font face="仿宋_GB2312">话说立国四十七年,冬日凄渺而茫。一日晌午刚过,武松闲来正小寐,忽听得房门急响。便道:“谁人扰我?”<br/>&nbsp;&nbsp;&nbsp;&nbsp;&nbsp; 来人不答,但闻门声愈响。武松恼而斥之,却又无奈,只得跃下床头。门未掩面,来人便鱼贯而入,武松不由自退两步。定睛一看,正是五位官役,身着锦衣,各持一把长刃,面露凶相。为首者双眉相连,怒喝道:“你可是水泊梁山贼人武松?”<br/>&nbsp;&nbsp; &nbsp;&nbsp; 此言一出,武松诧异不已。却见来者凶神恶煞,尚且单臂已残,恐怕非五人对手,便答之:“在下武松,人称武二郎。今为顺民,安然度日,未再造反于朝廷,不知官人来意何为?”<br/>&nbsp;&nbsp;&nbsp;&nbsp; 官役斥喝道:“顺民?!顺民与否自有天论,非你言之!我来问你,那景阳岗大虫,可是你杀的?”<br/>&nbsp;&nbsp;&nbsp;&nbsp; 武松回,是也。<br/>&nbsp;&nbsp;&nbsp; “那潘金莲、西门庆、王婆,可是你剐的?”<br/>&nbsp;&nbsp;&nbsp;&nbsp; &nbsp;武松答,是也。<br/>&nbsp;&nbsp;&nbsp; “那知县一家七口丧命,可是你为之?”<br/>&nbsp;&nbsp;&nbsp;&nbsp; 武松道,是也。<br/>&nbsp;&nbsp;&nbsp; “我再来问你,那造反于我朝万岁、入水泊为寇、杀官兵千万者,可是你武松?”<br/>&nbsp;&nbsp;&nbsp;&nbsp; 武松低头,迟半顷,答曰:“是武松也。”<br/>&nbsp;&nbsp;&nbsp;&nbsp; 官役道:“既是你武松,为何又称‘为顺民’、‘安然度日为生’?这滔天大罪是我冤你不成?”<br/>&nbsp;&nbsp;&nbsp;&nbsp; 武松道:“官人未冤。但我武松早已随梁山众英雄归顺我朝廷,皇上也已宽容恕我等弥天大罪,却不知衙役今日来问罪,是何贵干?”<br/>&nbsp;&nbsp;&nbsp; “哪里来得什么‘众英雄’?一群无赖草寇而已!”官役顾而言它道。“你这贼人,不但知罪不认,反倒讯问起我来?来人,给这个天杀的贼人绑上!”话音未落,左右四人便将武松围聚其间,架其单臂。武松挣而喝道:<br/>&nbsp;&nbsp;&nbsp; “衙役!我武松虽曾犯下恶行,但当今圣上业已赦我无罪。且小人在替朝廷征讨反贼方腊一战中已失单臂、放却朝廷官职,留于此地落为安民,官人为何拿我?”<br/>&nbsp;&nbsp;&nbsp;&nbsp;&nbsp; 官役笑之,端臂而视,道:“只为得你生为贼人,曾杀人反党,今朝廷要为民除害,将你发配沧州,此生不得回还!”<br/></font>&nbsp;&nbsp;&nbsp;&nbsp;&nbsp; &nbsp;那年冬天的时候,他俩幸运地逃过了一次煤气中毒,武松却没能躲过之后的一场浩劫——说是没躲过,其实问题在于武松压根儿就没躲。<br/>&nbsp;&nbsp;&nbsp;&nbsp; “我就没想躲,没想起来我他妈凭什么要躲!”他这样补充道。<br/>&nbsp;&nbsp;&nbsp; &nbsp;&nbsp; 武松被带走时小兰儿还在床上躺着,一起身就头晕。武松被推出门时对她嚷嚷:“躺那儿别动!我一会儿就回来了!”<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这一会儿就是四年半。<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一九九九年的时候,武松从新疆劳改基地回到北京时,已经四十二岁了。他的母亲与丈母娘在他第二次入狱期间双双病逝。小兰儿也在收到他从狱中寄回的离婚协议书后不知去向。武松回到五年前的破房子,上面已经用白字写了一个刺目的“拆”字,那时五环路都要通车了,整个城市都在经济的齿轮下高速运转着。<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他后来与那个在牢房里认识的、也是“二进宫”的、被公安局消除户口前同样是北京籍的释放人员“吴老大”一起合伙开起了饭店,在后来北京闻名的小吃一条街上抢了个黄金地段。他俩的事迹在这条同样以治安混乱而著称的街面上被传得神乎其神,也就没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不过之后才过两年,兄弟二人因为经济纠纷反目起来,据说还曾大打出手,险些伤及路人。一怒之下的武松离开了饭店,用这两年的积蓄在四环外买了处房子,剩下的钱买了辆二手夏立汽车,还顺带着娶了个外地媳妇,干起了黑出租的买卖。<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就是这样,我的故事可以回到它的最初阶段了:光着膀子的武松站在我面前,靠在他的白色汽车上。汽车停在我们这片楼区间唯一的一所小学门前。眼下还不到开学的时候,这个夏末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却让人觉得那么疲乏无力。而武松却始终保持着气势汹汹、携满脏字的强势语言向我讲述着上面的这些故事。我们的脚下已经烟头满地,他还在一口接一口地冲上面吐着浓痰。<br/>&nbsp;&nbsp;&nbsp;&nbsp;&nbsp; 在他给我讲述这个故事约莫一小时前,我是硬着头皮走到他这儿的。他当时正在学校门前大喊:“如果我闺女跟这儿上不了学,谁的孩子也甭想塌塌实实在这里上,你们这学校也别想安生!”我早就听我们学校里的老师说过这样一位难缠的“流氓”、“劳改犯”,知道因为他和他的媳妇都不是北京户口,按规定不能在我们学校就读而天天来这里闹事。在如此的淫威压力之下,我向他走过来正是为了向他宣布学校同意接收他的孩子的。当时武松听了这话表情利马就变了,给我掏出了一根“中南海”,与我闲扯起来。<br/>&nbsp;&nbsp;&nbsp;&nbsp;&nbsp; 临近晚饭时,这位粗鲁的闲人才收起话匣子,告诉我该回家给他的第二个丈母娘做饭去了。我客气地跟他道了别,他就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子缓缓从被堵住的学校大门前退开了。我转身往里走,看门的大爷这时利索地闪出来:“我看了您好久啦,担心了半天!这小子可不是善茬儿,我可真怕他伤着您。他是个劳改犯,是这小区里出了名的混蛋、无赖,谁都不敢惹!”<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又听见武松的声音:“陈老师,您是好人,我武松也没别的,以后您出门,尽管给我打电话,多远我都送您!”<br/>&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他的声音嘹亮,甚至压过了学校边工地里的声响。这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时,我仿佛看到了&nbsp;那个失去了北京户口、莫名其妙地被关到新疆劳改基地里干活时的武松与别人大吵大叫时的场景。我回头向他看去,无力的阳光照射在他那挥舞在车窗外的胳膊上,一个曾经的“忍”字刺青已经幻化为模糊的刀痕疤迹,辉映在此时楼区中弥漫着的这个时代的饭菜香味儿中。</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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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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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14 |只看该作者
前边叙述还是蛮细的,后面好象急了点,显得有点粗糙。
博客:http://laocan2008.blo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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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超级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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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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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15 |只看该作者
<p>利马,应为“立码”吧?</p><p>在另外几篇里也有这情况。</p>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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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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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15 |只看该作者
确实太急了 准备改动[em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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