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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是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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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7: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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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一路飞尘，她走了。我蹲伏在丛林深处，紧闭双唇，屏息盯着远处载着她的白色车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隐隐约约地传来她熟悉但又疲惫的长啸，扇动耳边的嫩叶，一直飘的很远很远。
西边的落日在树梢边泛出余晖。昏黄的光线慵懒地从湖面上零星射来，我的腿越发地无力，独自徘徊，耐心寻找可能的接近水源的通口。网格还是网格，困住了我前进的道路，前面的湖水越发的昏暗。不能停止，否则饥饿口渴会加培地拖住我沉重的四肢。她若在就好了，至少眼前的铁丝网会成为我们嬉戏的跳栏；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肚里的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还没来得及降生就离开了，还带走了她。莫非这就是报应。孩子，我们曾经一起分享过。那时我们身轻脚健，我们任性嬉戏，渴了啖水，饿了饲肉。无聊之际，我们回头绕着懦弱的老母狼转悠，品味她哀求的目光。还是那霞光，还是那长啸，恍如梦境，似曾相识。虽然知道结局，但我很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天空披上黑色的尸布，急促的脚步身从四处传来。那声音不是人类的脚步声，若是的话，一定有火把的光亮。熟悉的绿光星星点点地出没四周，本能驱迫我沉重的四肢向前狂奔，寻找他们惧怕的火光。草木新绿时节，很少见到火光，曾经我和她在度过寒风凛冽，万木萧条的饥寒岁月最盼望的就是这段时光：鲜肉充足，阳光温暖。
没有火光，向前奔走，还是没有？肉弱强食，死于同类的恐惧终于战胜了对于人类的恐惧。我急速狂奔，耳边回荡起昨晚我们在一起的争吵：争吵的最后是以她的一声朝向人类集居地的长啸而结束。不由自主地我发出略带沙哑的长鸣，内心愧疚着昨晚最后的沉默。同类还是人类，谁能让我战胜死亡的恐惧？眼下同类急促的脚步，贪婪的眼神只会让我越发地颤抖，恐惧正如夜色越发地浓重。唯一选择，也就是她刚才走的路，让人类来决定我们的命运。到现在没有她的信息，至少意味着她现在处境不是特别坏。
没有火光，我向前踯躅着。突然意识到身后的脚步声停止了，我没有抬头看后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一谓地朝前走着，在看似火光的亮处边缘停止住脚步，喘着粗气。继而看到一个手抱婴孩的老人坐在一张藤椅上，哼着有点熟悉的小曲。小孩在老人的怀里睡的很甜，隔着昏暗的灯光，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孔，只觉他的背影很眼熟。显然他没有发现我，小曲还在持续，我粗乱的呼吸慢慢得到平息。看到远处有一个水槽，我慢慢地走近并贪婪地喝水，斜眼堤防老人的突然袭击。
不远处，狼群看着他们垂暮的狼王竟在人类的栖居地旁若无人地解渴，刚刚沉寂的脚步变得凌乱起来。特别是那只特别强壮的狼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这边，没有丝毫放弃的神情，但却没有发号司令，群起而攻之的态势。相反在他的带领下，他们后退了几步，左右来回逡巡。他们没有死心，正在调整恢复体力，僵持着等待时机将我啖食推举出新的狼王。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们决不会再等待的，趁我现在势单力薄，又身体食物中毒的时候，他们，特别是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我一边喝着水一边紧防着老人一边思索着如何脱离困境。月亮静静地从厚厚的云层里冒了出来，他们来回走动的身影也逐近清晰起来，老人的哼声却早已停息了，只是传来匀称的鼾息声。
喝足了水，解了渴，却唤起了我更强烈的饥饿感。我小心翼翼地在老人四周逡巡，希翼能找到一点食物，偏偏没有收获。仰望老人，见老人怀中的婴孩睡得很甜，皮肤很嫩，一只小手伸在嘴里，口水从手指间流出直至滴到老人的袖口上，估计在做着美梦吧，两人全然不觉我在他们身边已待了一段时间。再看远处他们逐渐丧失耐心，特别是那只带头的狼，来回走动，越发地急躁起来，我想不久他们会自行退却的。这让我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放松。但是饥饿还是不断地袭来，我看着睡熟的婴孩，回想起以前和她一起分享小孩的情形，目光变得更加执着起来。饥饿又一次战胜死亡的恐惧，我轻轻地靠近婴孩，此时我已清晰地闻到婴孩的香味。
突然小孩的哭声打破了夜的平静，兴许是小孩闻到我异样的野性味道。我赶紧躲到墙角的阴暗处，只看见老人也已醒来，嘴里软软地不知说些什么，并从婴孩的身上抽出一块冒着热气的长方形湿布。婴孩的哭声停止了，老人轻轻地将婴孩放到藤椅上，提着那块湿布走进房间。机会！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我不及细想，冲上藤椅叼起婴孩就往刚才来时的方向夺路而走。叼疼的婴孩再次哭了起来，这次哭得撕心裂肺，彻底打破了月光下夜的平静。嘈杂声首先从身后的屋里传来，极速狂奔的我穿过已经退却的狼群引起了更大的嘈杂声，他们也随我狂奔起来。
四处瞬间亮起了灯光，不时传来稀疏的枪声和狼群中有狼中弹后惨烈的叫声。我一路狂奔，嘴中的婴孩清脆的哭声也变得沙哑起来，而身后的狼却明显稀疏起来，直到最后一只带头起事的狼也惨叫着倒下后。我开始慌了，四处都有闪烁的灯光，前后都有零星的枪声，我只能向山上狂奔。那是一条什么路，通向什么地方，我和她昨天刚待过，也就在那里我们争吵过，面对绝境，她作出了选择，离开同类，而我选择挣扎，极力保持狼王的尊严。前面路快到尽头，丛林也变得稀疏，在一块大石头上，我停止了脚步，喘着粗气，将哭得精疲力尽的婴孩放在比较平坦的石块上。走到石块边缘，目测前边的深渊，似乎比昨天更深了，我用尽全力咆哮了一声，山谷的回应迟迟才传了过来。我来回走在悬崖边沿，身体瑟瑟发抖，绝望地望着天边的月亮，没路了，对于不知何时晕死的婴孩，我丧失了兴趣，一遍遍地我朝天空咆哮着，正如昨天一样。不同的是昨晚，她在我身边，虽然前面是万丈深渊，山下面的狼群有些异样，但我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一声声问着远处的蓝月亮，我们包括为出生的小狼，我们的路在何方？但是今晚，我形单影只，蓝色的月光下，惟有我无奈的仰天长啸。
就这样，我长啸很久，忘记了疲惫，也忘记了饥饿，更忘记了晕死一旁的婴孩。只是一味地咆哮，我想唤回我曾进拥有的狼王时光，唤回和她一起的快乐时光，唤回我的生命伙伴，还有我的尚未出生的小孩，我的未来，我的希望。蓝色的月亮没有给我带来希望，却引来了很多白色的光束，很凌乱，也很张狂。在不远处，他们熄灭了光束，浓重的火药味夹杂着人类特有的气息从远处向悬崖边逼近。四周静悄悄地，夜里凤声很轻，无法掩饰人类急促的呼吸声。我本能地移动四肢，向后退缩，直到悬崖边缘，无路可退。这时从人群的后面上来一个人。我认出了他：就是他，刚才的那个老人，目露慈光，夹杂着希望和关爱；也就是这目光，让我想起了他年轻时的模样，是他那时收留了年幼受伤的我，也是他，悉心为我疗伤，哼着那熟悉的小曲陪我玩耍，直到将我放生到自由的丛林当中，让我有了战胜那时狼王的希望。我低着头，瑟瑟地望着老人。旁边的婴孩一直昏睡不醒。
突然，老人咆哮了，目露狰狞，举起火枪正欲扣动扳机，被身边的人竭力制止住，没有扣成。老人的目光变得更加凶残了。就是这个目光，把她，还有我们未出生的孩子带走了；就是这目光，扣动扳机，带走了我的同伴们；也就是这种目光，无时不在侵蚀着我们生存的领地，切断我们赖已生存的水源，抢夺我们的食物，逼迫我们走向绝望的边缘。而现在，再一次面对这眼光，我已忘记了恐惧，只剩下绝望。他们，比刚才的狼群还要贪婪，还要凶残。一步步，他们逼上来，还差几步，他们就要靠近我。不，我不想被他们捉住，不想被他们关在铁笼里成为他们的玩物，好不容易逃出来，绝不愿意再回去。我是狼，绝不是狼狗，更不是狗。我站在原地，不可遏制地咆哮着。他们在停顿了一会儿又向前逼近，已到了无法退却的地步。
慢慢地我转过身去，高昂着头颅，朝着前方上空的蓝月亮，竭尽我毕生全部的力量，狂哮着纵身跳入万丈深渊。月亮急速下沉，耳边风声呼啸，隐约听到婴孩的哭泣声，我掉落在一个写有“天下为公”的墓碑前。还有一丝知觉，想起这里每年的春暖花开时节，都有许多人来这里扫墓凭吊，今年应该也会如此吧，哪怕过过场也是会有很多人过来的。东方天边终于泛出白色，很像太阳的光芒，只是不知今天为何白得这么苍茫，这么急促，连大地也泛白了，太奇怪，我不明白。
 
2006.5.22于紫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