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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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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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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6: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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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祭夜合欢 

 （一） 

 一个身躯从高高的公路桥上坠入水中，发出巨大的声响被浪声吞没。很快，附近围满了人，警车停在四周，现场一片混乱。 

 “还能找到吗？”警官王井问负责打捞的协管。 

 “希望不大，找到恐怕也活不成。” 

 “那尽量打捞尸体吧。”王井示意他继续寻找。望着泛黄的江水，正陷入思索，突然感觉右前方有人盯着他看。下意识地一抬头，却什么也没有。他轻叹了口气，心里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神经质。 

 “身份查清了吗？” 

 警局里，王井正等着尸检报告。同事左香香推门而入，快步走到他身边，将一个塑料袋放在桌上。 

 “这是死者身上的物品。” 

 王井将物品一一过目。皮夹里有几张卡和一些钱，手机很漂亮，似乎不便宜，还有一串钥匙和一个挂坠。 

 左香香继续说道：“通过银行卡我们查到了死者身份。董苏，男，21岁，是个大学生。 

 已经通知家属前来认尸。具体资料我让刘佳打印去了，待会儿会上给你。” 

 “嗯。”王井一边听，一边仍旧紧盯着那个挂坠。 

 左香香正要出去，王井突然叫住她：“香香，让化验室看一下这个。”他指了指挂坠。 

 左香香略一迟疑，王井立即补充道：“我们应该见过。” 

 左香香点了点头。虽然表面不苟言笑，从内心其实她非常崇拜这个年轻睿智的警官。 

电话突然响起。 

 “井，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关于你给我的那块石头。你到局里来一下好吗？” 

 挂了电话，王井迅速从床上爬起。穿着衣服，一边看了眼钟。4个小时的睡眠已经让他完全恢复，丢下乱糟糟的被铺匆匆出了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说就是丢了？”王井的话里明显带着气愤。 

 “应该说算作‘突然消失’。”实验室主任段定南十分肯定地说。 

 “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左香香发觉王井的脸色不对，赶紧补上一句。 

 “怎么说？”王井心底生起一点希望。 

 左香香看了看段定南，他马上接道：“我们检查了实验室的每个角落，无意中发现，承装挂坠的容器具有很强的放射性残留。”段定南故意顿了顿，看见王井煞白的脸色，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至于强度，据我估算，至少不下于镭，甚至超过锕。” 

 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他又接道：“我建议安排所有接触过放射源的人员进行全面体检。” 

 王井点了点头，又问道：“段主任你没事吗？” 

 段定南笑了笑：“万幸，段某今天刚巧休假，接到通知才匆匆赶来……” 

 “那太好了！”王井打断他的话，“就麻烦段主任你协助继续搜索放射源。” 

 段定南笑容突然凝固，脸色十分难看。 

 王井故意将脸转向左香香，问道：“刘佳受污染了吗？” 

 “没有。” 

 “好，香香你把工作交给刘佳，让她立刻向上面汇报，同时对外封锁消息。你体检后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不用来了。” 

 左香香心头一热，却仍旧平静地应了一声。 

 （二） 

 从上河园到东水关不足一公里的路程，柯羽磨磨蹭蹭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眼前就是东水关8号，报上说移动公司今天在这里招人。八点半开始，现在才七点多，他决定在四周转转。 

 这里环境倒挺好，正处风华山脚下。城市里这样密集的树林真的很少见。周围没有普通住宅，分布的几乎都是政府机关，以及一家医院和一些高档休闲会所。唯一的住宅区坐落在高尔夫球场北面，传说中瀚江城的富人区。富人自有富人的特权，过了高尔夫球场便禁止通行。柯羽只能远远望向那一片红顶白墙童话式的建筑。 

 赶回去刚好八点一刻，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似乎招聘会已经提前开始。他拿出毕业证和身份证换领了一张盖着钢印的表格。柯羽握着笔，突然想到这真是讽刺，省劳动力市场竟然就坐落在富人区旁边，频繁穿梭的各色名车与烈日下排着长队等待工作的人们，是在向社会的底层展示些什么？ 

 “你会法语和西班牙语？” 

 对面坐的年轻人比柯羽大不了几岁，俨然一副考官的姿态，落在表格上的目光向下扫视，停在外语那一栏，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 

 “我跟苏蔓菁老师学过音乐，所以接触了一些外语。别的也学过，英法西三种语言稍微好一点。” 

 “苏蔓菁？”他显然没听说过这个人。 

 “老作曲家了，艺术人生做过她的节目。” 

 “哦？但你好像不是音乐专业的。” 

 “纯粹个人爱好而已。” 

 “嗯，”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值班经理和客服代表都需要本科，店长更要有学位。 

 你为什么不尝试专转本？形象气质不错，我也相信你很有才华，很可惜公司有硬性规定……这样吧，你先回去，如果通过了会打电话通知你参加复试，可以吗？”说完在一张纸上填上一串C+和两个A。 

 柯羽明白，这基本上是委婉拒绝的说法。他对这个年轻人还是很有好感的，普通的长相，优雅的声音，让他想起一个人，心里隐隐地痛。 

 ……他可不会这样拒绝我。 

 不会的。 

 “根据死者家长交代，其生前与一男子过从甚密。” 

 左香香从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我刚去过死者家里，这是家属提供的照片和一些单据资料。另外我查阅了死者在新浪上的Blog，发现他和照片中的男子应该是一对同性情侣。” 

 “单据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服装和奢侈品。在死者家中没有找到这些物品，有理由认为死者对该男子感情很深，竭力博其欢心。” 

 王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左香香的分析。 

 照片中两个年轻人开朗单纯地笑着，死去的董苏紧紧把恋人拥在怀里，一脸的幸福。这一刻，永远只能停留在照片里了。王井心想着，又翻过一张照片，心里猛地一惊——是那个挂坠，可怕的放射性石头！ 

 左香香显然也发觉了，立刻补充道：“关于那块石头，我问过家属，据说是死者的恋人送的。” 

 “嗯，这个人嫌疑很大。”王井又看了眼照片中董苏身边的青年，柔和的面部线条和清晰的五官，眼睛里透着一种干净。有时候外表真能迷惑人，他这么想道。 

 “把他的具体资料给我准备一份，我要去会会他。” 

 “刘佳正在整理，我去催催她。” 

 “不用了，这孩子这几天也挺辛苦的。”王井突然将视线从照片转向左香香，“你怎么没在家休息？” 

 左香香声音低了下去：“你还不是一样。我怕刘佳伺候不了你……”刚说完就意识到话有问题，脸臊地通红。 

 王井心里也一慌，但很快恢复过来，说道：“谢谢你。” 

 这使得左香香终于平静下来，临走前叮嘱：“可能会有记者关注这件事，会很麻烦。你记住什么都别说，我来处理。” 

 王井疑惑地看着左香香。记者以前也应付过，谈不上什么麻烦啊? 

 左香香神秘地凑近他，说到：“董苏的父亲董岳洋，你可能不知道，是大企业家。关键是他的母亲，叫苏蔓菁！” 

 （三） 

 门口停了两辆卡车，还有人不断往楼下搬着东西。柯羽脑中顿时轰的一声。其实他早料到他们会这么做，只是真的发生了，心里突然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房子是董苏买的，他十四岁跟父亲学炒股，运气不可思议地好，赚赚赔赔间也攒下了不少钱，连带着省了很久的零用钱才买下了这套不大不小的三居室。当初选择上河园正因为这里离盛世天国富人区很近，董苏经常上完课就过来和柯羽享受属于两个人的时间，直到吃过晚饭才匆匆回家。 

 那个沙发，他习惯坐左边，让我靠着他的右肩膀。因为喜欢打网球，他觉得自己的右臂比左臂更结实。那台电脑是我专用。每个等他回来的日子，反复玩着同样一个纸牌游戏，时间才不会觉得难熬。他写论文的那段时间，我不停地在网上搜索资料，每天按时发到他的邮箱，然后登陆确认安全抵达才放心。那个茶几、那个书柜、那张床……柯羽泪水禁不住地流下，董苏死后，连他用过的茶杯都不舍得洗，遥控器从哪里拿起，原封不动地放回同样的位置，书柜里的书摆放的顺序他记得清清楚楚——而这一切，从今以后，都将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只用夏奈尔5号的品味女人。他赶紧擦了下眼泪，转过身低声叫道：“苏老师。” 

 “唉，小羽，你伯父他真的很伤心，以至迁怒于你。我知道你也不好受，脸色这么差。 

 但他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老年丧子的痛你应该能够理解。现在他身体又不好，所有的一切只能暂时先顺着他的意思，等过些时候我再帮你想办法。房子已经卖了，律师正在办理交割手续，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都拿去吧。” 

 柯羽摇摇头，说：“谢谢阿姨，只有几件衣服，其它的我也用不着。” 

 苏蔓菁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小羽，以后……还是叫我苏老师吧……” 

 柯羽心中一阵刺痛，咬着干裂的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拎着行李徘徊在东水关2号高尔夫球场门前的林荫路上，柯羽犹豫不决。最终，他拨通了那个一直存在手机里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两声过后，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喂，找津泽吗？他在洗澡，你有事吗？” 

 柯羽立刻挂断了电话。 

 “谁打来的？”罗津泽从浴室里出来，使劲擦着头发，一边问道。 

 “羽是谁啊，叫得这么亲切？床上功夫比我还好吗？”林凌儿故意把手机藏在身后，等罗津泽靠近了展开雪白的双腿缠住他的腰。 

 “别闹了，快给我，是个男的。” 

 “男的？男的干嘛听见我声音就挂电话？你骗人！你骗人！”林凌儿一边叫一边使劲拧他的胳膊。 

 “快给我.。” 

 “不给！”林凌儿还在撒娇，同时把他缠得更紧了。 

 “叫你别闹了听到没有！”罗津泽咆哮起来。林凌儿顿时愣住了，紧接着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出去。”罗津泽从床上拽起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女生，另一只手拿起衣服往她怀里一塞，把她推出房间，重重关上了门。 

 柯羽慢慢地走着。他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只是觉得停下了，就意味着彻底绝望。 

 手机在响。 

 “喂？”两个人同时说出口，接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最终罗津泽打破了僵局。 

 “你找我？” 

 “嗯。我……你很忙吗？”柯羽说完这句话，立刻意识到其中的另一个意思，顿时又尴尬起来。幸好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不忙，你呢？”完全没有意义的话，却让柯羽平静下来。 

 “我也是。” 

 “你找我……有事吗？” 

 “嗯，”柯羽想了想，决定向罗津泽开口，“我被赶了出来，身上又没钱……” 

 罗津泽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他提出要求。但柯羽又一次沉默了。 

 “以前你从不打我的电话。” 

 “对不起，我怕他误会……” 

 “只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我，呵呵，真可悲。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董苏可以忘了你的身份，却永远不会抛弃他自己的身份。董氏家族不能容忍背叛……” 

 “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董苏已经死了，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评论他和他的家庭！” 

 被突然打断的罗津泽显然愣住了，不再出声。正当柯羽后悔话说得太重的时候，又听见他低哑的嗓音。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四） 

 宽敞的大厅里，柯羽安静地坐在枣红色沙发上。对面是罗津泽，以及如猫一般黏着他的林凌儿。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就用警惕和审视的眼神观察着柯羽。她认定今天所有的屈辱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 

 罗津泽显然有些尴尬，他把紧搂着自己的手臂推开，说：“凌儿，我在会客，你先回去。” 

“会客？”她一点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是谁？这么晚了还谈生意？” 

 柯羽听出话里的讥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落魄。 

 罗津泽瞪了她一眼。 

 “好嘛，你不要生气，我回去还不行吗？”林凌儿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披上，又拎起小坤包，在罗津泽脸上印了个动人的红唇，暧昧地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身体完全浸没在水中，泡沫顺着浴缸壁溢出。在上河园的家里，他们有个双人浴缸。深谙享受之道的董苏特意把一间卧室改造成浴室，并大胆的使用落地窗。卵石地面拼凑出诡异的图案，再摆上几盆国兰，不张扬的小花弥散出浓郁的香。茉莉精油有催情的效果，而少量薰衣草精油可以减缓压力，可在浴缸里滴上半瓶，足以让你彻夜兴奋难眠……柯羽沉浸在幻想中，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似乎董苏就在身边，可是，弥漫的水气却让他的脸那么模糊……难以捉摸…… 

 “小羽，小羽，好点了吗？” 

 柯羽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心里很恶心，却懒得动。旁边是罗津泽焦虑的眼睛。 

 “你没吃晚饭吗？空着肚子怎么能洗澡。还有，记得一定要开换气窗。” 

 “这是你家，我怎么知道……”没说完又是一阵恶心。 

 罗津泽看见他皱眉，不由得也皱了一下眉，嘴上却说：“我似乎并没有责任照顾你。” 

 柯羽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受伤动物的眼神望着他。他连忙躲开这种目光，可又觉得这眼神使这么惹人怜爱，忍不住多看几眼。 

 嘿嘿，就知道你吃这一套。柯羽心里想着，得意地闭上了眼睛。 

 “根据最新的验尸报告，死者没有明显的辐射症状。”左香香递给王井几张纸，上面是详细的解剖化验报告。 

 “怎么可能？”王井反复翻阅着验尸报告，线索似乎一下子中断，“难道那块石头不是放射源？那容器里的辐射残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它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失踪？还有它的再次出现，与之前的案件到底有什么联系？”王井问出一连串的问题，其实并不需要回答。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左香香再清楚不过。她欣赏这个男人思索时的专注和敏锐，正如她着迷于他处事时的果断与冒险。 

 “让段主任派人过来解释一下。” 

 “任何物质都存在辐射。如果把一次腿部或者手臂X光检查的辐射量算作1，那么乘飞机所遭受的辐射量则为10。人体内也有辐射，大约为60。达到10000则患癌症的机率为1/130。在60000到100000之间就会出现各种辐射病。超过450000，患者30天内进入垂死状态。而据我们估算，那块石头的辐射值超过800000，甚至更高。这么高的辐射量，并且长期佩带，造成的内外辐射简直难以想象。奇怪的是理应出现的皮肤发红、溃疡、出血、脱发、白血病等表面症状，尸体却没有任何迹象。” 

 段定南亲自前来，说明事情的确比较棘手。 

 “可是从照片上看，死者确实将挂坠贴身佩带，也就是说，那块石头并不是放射源，或者二者根本不是同一块？”王井还是不希望事情变复杂，可是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段定南摇摇头：“事情出乎意料，而多数人往往后知后觉。根据员工体检报告，也没有发现任何疲劳、头昏、失眠、呕吐、腹泻等常见症状。经受这么高的放射量照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放射源不是那块石头，一定别有它物。唯一不变的是，隐患仍旧始终隐藏在周围。” 

 “嗯，”王井犹豫了一下，“东西是在实验室丢的，段主任你最好小心点……”他话中有话。王井一向看不惯这个秃顶老头嚣张的作风。当然段定南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呵呵，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 

 他也讨厌段定南身上庸俗的江湖气。虽然是与父亲同过事的人，王井对他从内心没有丝毫尊敬可言。他将目光转向验尸报告，不再理睬段定南。 

 “是该去见见他了。”他想。 

 （五） 

 城南有一家老茶馆，叫想园。想园的确算得上澣江城少有的苏式园林之典范。当年澣江首富俞岳川为显家势，耗资百万在城市中心建设了这所精美的园林。时代变迁，澣江城一扩再扩，当初的市中心现在早已成为城市一隅，但是一些人觉得，只有城南才算得上真正的瀚江，所以总乐意在想园里打发时间。俞家后人虽繁华不再，却拥有这份实实在在的家产。他们把想园承包出去，自己做起了老板。 

 柯羽从不喝咖啡，他觉得这种舶来的饮料有一种浑浊的香气，不比茶的清香，沁入人心脾。而只有在想园，才能喝到最正宗的西湖冻顶。董苏有时陪他来，煮一壶苦丁，给柯羽斟上，自己却接过龙井细细啜饮起来。 

 眼前的这杯苦丁茶渐渐由绿转黑，没有清香四溢，只有当你尝到了它的苦，才能体会出其中美妙。柯羽想，他不愿喝苦丁，也不能学会承受生命的痛苦，所以才最终无奈地崩溃了吗？ 

 “你好！” 

 柯羽抬头。说话的是个帅气的年轻人。虽然打断了自己对董苏的思念，柯羽仍旧很自然地对他产生了好感，回应地微笑了一下。 

 “等了很久吗？” 

 “我也刚到。”说实话，柯羽有些意外，这个传说中的神秘警探竟然这么年轻。 

 “是吗？茶都泡很久了。”王井友善地微笑着。他今天穿的是便服，因为不想给对方造成压力。 

 “果然是神探，在你面前一点小谎都撒不了。”柯羽也装作轻松的样子，给王井斟上一杯茶。他受邀前来，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王井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又放下，说道：“你的口味很奇怪啊。” 

 “喝不惯？很多人都喝不惯苦丁，”柯羽招手，让侍者再上一壶龙井，接着说道，“我也是。” 

 “今天是想换换口味？” 

 柯羽摇摇头。 

 “每次他陪我来，都给我点苦丁。” 

 “董苏？他喜欢喝？” 

 柯羽苦笑了一下：“他喜欢看我喝。” 

 王井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然后从身边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照片。 

 “我简单问几个问题。这些照片，是你们的吧？” 

 柯羽点点头。 

 “照片里，董苏胸前戴着的那块石头，是你给他的？” 

 “是。” 

 “你从哪里得到的？” 

 柯羽奇怪，这颗石头有什么问题吗？ 

 “想园出门往南走，市郊的太牢山上有座毗卢寺，很少有人去。我和董苏也是偶然发现的。住持和尚静元给我们这块石头，据说是开过光的，叫太牢三生。” 

 “和尚？”王井觉得线索越牵越离奇。三生石他听过，以前风华山每年会限量开采，最近几年政府为保护山体植被，更是将开采权收回，所以市场上价格一路飙升。难道太牢山上也盛产三生石？ 

 “你愿意陪我去一趟太牢山吗？” 

 “对不起，”柯羽抱歉地微笑，“我约了人。”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不知道。我的生活完全不由自己掌握。” 

 王井拿出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你有空就打我手机，两天内我会等你。” 
 
“你凭什么相信他没有撒谎？”左香香显然有些不满，“你也被他的外表迷惑住了？” 

 王井脸色一红，又迅速恢复过来。柯羽没有给他电话，于是他只身前往太牢山。毗卢寺确实存在，却是一座荒寺，并没有所谓的住持静元，甚至连一个和尚也没有。 

 “我查过了，毗卢寺当年是由俞家专供。俞家衰落后，寺庙也跟着断了香火。现在虽然被列为文物保护单位，却因为不属于旅游区，一直得不到足够关注，更不会有什么和尚。你被他骗了！” 

 “关于三生石，有什么记载吗？” 

 左香香摇摇头：“资料上没有提及太牢山盛产玉石。” 

 王井从抽屉了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左香香：“我调阅了卷宗。大约在2年前，山上突然出现一种光洁的石头，紧接着发生农户家禽牲畜半夜接连失踪，第二天被发现坠崖身亡的事件，甚至连禽鸟也如此。当地人都认为这是山神在索要祭品，因此称这种石头为‘三牲石’。” 

 左香香翻了几页，顿时恍然大悟：“啊！我记起来了。难怪你说我们应该见过那个玉坠！” 

 “有人来报过案，并且送来石头样本，可是随后那块石头也离奇失踪。但没有人在意，因为所有人都觉得那是无稽之谈，草草调查后便以悬案上报。当时我刚毕业，也只是隐约有些印象。” 

 “这么说………整座山就是一个巨大的辐射源？”左香香心里一惊。 

 “嗯，我已提请上面抽调地质局专家协助调查。下午派人先去取样，必要时当地居民整体搬迁。” 

 “好的，我去安排一下。”左香香心里的钦佩愈发强烈。 

 这个男人，总能在迷途中给她指明方向。 

 （六） 
 
柯羽在盛世天国的建筑群间穿梭踱步，欣赏着各家的花园。从选择花圃还是花境，到对花的种类、色彩的偏爱，以及整体风格的繁简，都能大概猜出主人的性格。花园成了豪富之间攀比最直观的媒介之一。用津泽的话，老婆天下多的是，一个好的园丁却实在难求。在这里，每个园丁都必须是艺术家，园艺已超出其原本价值。只是这场最顶级的艺术，只能表演给少数人看，更可笑的是这群观众却根本不懂艺术。 
 一辆宝蓝色蓝旗亚驶过，车库门缓缓落下。罗津泽有个好习惯，从不留女人过夜，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和女人上床。他只是讨厌看见女人早上起床时的模样。 

 柯羽目送跑车驶走，才进了罗宅，径直上楼回房。正准备洗澡，突然听见敲门声，自然是罗津泽。 

 “你今天到哪里去了？”他穿着睡衣，手里夹着根烟，半靠着门。 

 “需要向罗总汇报吗？我可不是你的员工。”柯羽找到换洗衣服，准备脱衣。刚解开衣扣，突然转头望向罗津泽，“你，是准备和我一起洗吗？” 

 罗津泽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在下逐客令。他转身关门，一边鬼笑道：“你在吃醋。” 

 柯羽白他一眼，露出不屑的表情：“以后进我房间前把烟灭掉！” 

 “工作？哈哈，你为什么要工作？”罗津泽躺在沙发上，手里拨弄着遥控器，“怕我养不起你？” 

 “什么养不养的，真难听！” 

 “那我给你发工资，你的工作就是：专职恋爱，和我。” 

 “津泽，你认真点好不好。” 

 “我是很认真地说这话啊。当初若不是董苏，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不是吗？” 

 柯羽沉默了片刻：“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再回到浊夜唱歌去。还有，”他低声说道，“无论董苏是否出现，我都不会选择你。” 

 罗津泽显然很受打击：“为什么？我就这么差劲吗？” 

 “你很优秀，可以给我一切——除了爱情。”柯羽苦笑了一下，“你是那么需要女人。” 

 “女人？哈，女人只有在床上才有价值，下了床只会给我添麻烦。你，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你眼中，都是用价值评判的附属品。” 

 罗津泽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无价的。” 

 柯羽心里一阵感动，却仍旧保持着理智：“就算我错了，但是，你……一定会结婚吧？” 

罗津泽沉默了。 

 “当初董岳川对董苏说，如果继续和我在一起，他将得不到任何家产。董苏答应了。换作你，能做到吗？你甚至不敢透露你的秘密，那会让你失去太多，这点你自己也知道吧。等到某一天，当你拥有了家庭，我到底该扮演怎样的角色？或许你会觉得我要求得太多，但是请回到正常的生活吧，你和我不同，应当拥有这一切。这样对彼此都好。” 

 柯羽看着津泽木然的表情，轻轻把手放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好好对凌儿，她是真心喜欢你。克制自己的征服欲，关心一下身边的人，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罗津泽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生气地大声叫道：“征服欲？你说我爱你是征服欲？”声音激动，又有些孩子气地喃喃说道：“可恶！为什么你总是说些我根本不懂的话！” 

 不是不懂，是不愿去懂，柯羽心想。靠在温暖的怀里，他默默流下了眼泪。 

 房间里有两扇落地玻璃门，三幅米色窗帘。台灯发出柔和的光，照亮墙上挂的几幅画，难以理解的印象派作品显得更加诡异。墙角一个高脚花几，插着几只银芽柳，愈发修长。身下一张双人床，身边一个熟睡的男人。 

 最近好像特别容易伤感呢，动不动就哭，又需要人安慰。柯羽悄悄离开床，走进浴室，让温暖的水流刺激着敏感的肌肤。他告诉自己，性和爱无关，身体需要触发了性，精神需要才会去爱。可是，他完全不爱眼前这个男人吗？自己都不愿相信的理论，却要津泽去接受。很多时候，感情并不臣服于理智。 

 他轻轻吻了一下津泽的脸，转身出去。房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间，罗津泽睁开了眼。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在动荡中寻找着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