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674|回复: 2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灿烂的弓子》

[复制链接]

118

主题

0

好友

2221

积分

论坛游民

游手

Rank: 3Rank: 3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7-8-4 13:36: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马海这傻逼哪儿知道海去,都说是这名字起得说不出的意硬。还时兴锯弓子这样门手艺的时候,他没几年就成了俺们那儿最好的锯弓子了。锯弓子的活虽粗,他人却细,好锯弓子眼里头,手活的技巧缺了就是蛮力,瞧不上你哩!还得靠悟性,懂得浑身上下多少块疙瘩肉配合着使劲儿。看过去,上半截前倾,马步非马步,在前一站,脚底、腰、肩膀得随着双手来去的均匀使劲,劲用得巧,到好处,那是能耐!也看过行里人说的生瓜蛋子,蠢笨,劲不舍得别的地方,全搁掌上,这就累极。旁人还骂你傻蛋。马海就爱骂。甚者仗着一把子力气,一味发蛮起来,对面的搭子就不会有好听的了。谁也不跟着受罪,拉出的板子“跑线”。<BR>    那年八月,狠下了三场大雨。第二场雨淹到马海师傅家的时候,马海在用扁担往门外担水,开始有了那种悟性。第一场雨时,他点心烧酒的拜了锯弓师傅。劲用巧喽,优美不说,还自如,保不准拉锯的声儿也嘹人。他一连想了好几天,咕噜着眼珠子瞅着师傅的胳膊发呆,第三场雨从南边一点没糟禁的泼到了马州,马海一个机灵就明白了。后来看他拉锯,听那声,也算得是乡村无聊之中的享受。他老和兄弟们扯淡,说自己前生没准儿是条瓜子鱼,要不雨泡泡怎么尖了呢?<BR>    然而马海毕竟不是条鱼,他生在田里,是种田的料子,俺们那的各种农活皆是好手。又以使牛,名声呼扇了半个州。<BR>    多孬人的牛,挣断缰绳,谁人不敢拢边试试,他到地头跟那块木头似的;州上有名的硬牛轮到了他手就蔫了,俺们家那时劳力不够,请过马海,第一次见到不用鞭子的,田犁的比别人还快。牛都飞了。俺娘不到活紧,万不得已是不请他整的,她是可怜那头老牛,说是:人畜一般,犁得快,人不吃亏,牛亏,造孽的马海!俺的老黄啊,哪有把牛累成这样的!<BR>俺当时还小,看见马海装作听不见,拍牛头,牛看着他,很温柔。<BR>马州的牛能跟马海搭档的更牛了,牛在田里扬着烟尘,俺知道那是撒欢的蹄子,那是很快活的。</P>
<>     马州人都糙,叫海的就他马海。俊的男人里数他第一个。四方脸盘,膀子阔、腿脚扎实,齿口也整,体壮而外表清秀,没多少墨水,却不知道从哪儿,长出些斯文。开始干些苦力,就因为乡亲们一句“怎么都活着,看人马海卖苦大力这不也……”其实没啥。他却犯了牛脾气,在村口的装卸队上折了锹,一口一个“我还就干点儿高级的看看!”第二天,他就拜了锯弓子师傅,他师傅也犟,看中的就他这点犟,说这人是个汉子!干这行的多了,人前就俺徒弟俺徒弟的,话里透着骄傲。<BR>马海老婆是杏花。媒人撮合的一对,碰对了得郎才女貌,大伙好生议论,说是该着!杏花人高挑,俺看过人如其名,面容灿烂,浑身都很水灵,路过俺家门口,真个清风摆柳的身段。俺娘在大街的东墙根儿和人扯她,只是性情不够温柔,生的泼辣。阴盛则阳衰,马海只能窝囊点,这日子才能过。那人说:“看这犊子,牛,他玩得一栏一栏的,一个老婆他就软蛋了。”又有人:“看来还是这人比牛厉害。”“都是安排这来的。倘他两个性情一样,日子咋过?”俺娘其实觉得他们合适着呢!<BR>     俺很生气。马州赌博的风气,有年头了。马海也算爱打的。人既不笨,牌便不赖。逢打必赌,无疑的,赌得小,离赌徒远哩!俺们那儿,人也精,尽管常算到别人手上的牌,却也输的多:所谓人算不如天算,马海告诉大伙一句话:我操,手气背喽咋也不中?你那是三张圈吧?俺这牌就能砸手里,俺看上眼是三个K。哈哈。生气在这点,他属母狗逼的--许进不许出。爱赖账,俺们这些小辈人和他打牌,也如是。所以,俺记得俺们总输,可能是没见过回头钱,赢的马海都赖了。<BR>     俺那时十六岁,已经在村口的厂子上班了。那时候马州以外的世界,传说中已经疯了。俺小时候念书还成,就在马州小学,小学校在一座不知道多少年历史的古庙上。读书这方面,却不爱好。十几岁就混在大人堆,和他们打牌,攒两毛钱了准送给马海他们上供。俺人瘦小爱充硬汉--输了就给,赢了却并不讨,俺知他们多半是不会给个孩子的。<BR>    那时,马海的锯弓生意已经不像早前了。打牌常凑一桌的还有马大喜和马二爷。马大喜游手好闲,比马海年纪大,常骂骂咧咧的抢烟抽。俺二爷是俺们那儿的军属,儿子死于洪水。马海中年的时候,他大约近古稀了,给人打零工靠救济为生。<BR>大家日子全那样,赌博尚未火热,有些玩法,大家听见过,尚未见识。除非赌大的有一部分老财。赌小的也并不多,俺能凑一角的人群里,就是马海那桌。他不让俺跟家里说,说他有教唆犯的感觉。俺说当然。可那会儿人小,鬼再大也是小鬼,俺打着牌,娘就插着腰冲进来,竹竿子拉着响脆的长音落在后背上。有时就是三截儿,拿不住了才不打。<BR>马海他们红了脸,嘀咕着“啥鸡巴事这叫”,讪讪的散了。</P>
<>马海那时还不到三十,正是年轻气盛时节,在俺们那儿又有锯弓子的手艺,不像俺二爷罗锅子上山--钱(前)紧的时候多,他本可以跟另一些有点钱的人玩,可他说不跟没人味的玩,没劲。人请过多少次,撅回去,人不去。<BR>所以说他犟。俺们马州不兴这个词,管他叫“意硬”。这便成了他以后流传最广的外号。<BR>     无所谓的,既是小牌,大家不太计较,总有俺们几个喜欢同他打的。叫他意硬,马海笑笑,样子上是默许了,谁在意?他的笑声有点像牛,正午时分,听到了俺就觉得是闷闷的滚响,比雷声长久,却是庄稼闲的时候,只有州上家家户户晒皮的牛这样。<BR>    马海笑得最灿烂,嘴巴像开花了,且动听,闷的声音拉长了,最后几个音却异常的嘹亮,在锯齿儿上蹦似的。牌打着不时响起呵呵呵的笑声,俺都觉得好听。倘是扑克“升级”,到最后一张,他就忽然问你了:咦,正六呢?俺赶上过,自己叫在桌上的正六在桌上未用过,却找不到了--上桌时,马海早掉包喽;倘是别的牌,也如此。尤其是他胡时的那种诡秘的表情。笑变味了,笑得莫名其妙的--没人知道他换了牌。<BR>     马海也有笑着,那股气忽然就僵在嗓子眼里的时候。<BR>     他老婆杏花找来了。<BR>     杏花,俺可算见识过了。进门腰一掐,指着俺二爷就骂,你还军属呢?俺看你是老鼠!人老了,呦呵你心不老,有心情在这儿?还有你个兔崽子,她没正眼看俺,这里俺最小,晃晃的会干个啥?只会吃西风的主儿……听着更像骂别人,俺也脸红。这杏花和他为打牌吵闹动锯差点锯了人的事,闹得大了,大伙都知道躲着骂。和马海玩牌的人越来越少。<BR>     杏花骂是骂,马海的牛脾气还在,只是这事自己理亏,不言语。<BR>     遇上那档子事以前大家都以为他的意硬改了。<BR>     是马大喜引起的。那是一次西山的集体劳动。马大喜和杏花动手摸了一把,庄上的青年当中兴这个。看杏花一下脸红了,回句“弄啥呢?”马大喜看了眼马海,又凑了她几句话,赶巧给大家锯树的马海听得真真的。其实这在俺们那儿,这不算个啥。可遇上的是马海事就意硬了,俺看见他的锯弓子明晃晃的,放在马大喜的脖子上,头一次恶狠狠的问,杏花是谁的?你说!还有你,登我回家锯了你!他说话看了看杏花。马大喜当时吓傻了,尿了一裤裆。庄上人没人想到,俺也是,在牌桌上那个笑容灿烂的锯弓子也会狰狞。<BR>     那次之后,“老婆、地不让人”的马海,又恢复了灿烂。<BR>     他对女人的意硬大家想起了就后怕。</P>
<P>     马海还是快活的。锯弓子在俺们那儿虽不是吃香的手艺,然则断不可少。在马州西面的树林里,人家请马海去管三餐,有酒肉;还有五、八、腊三节气,上林主那去没空手回来的。间或冬天,与人约着背了锯弓子去州外的林场帮人放树,一去也有二三月。只要林子在,马海那们这行似乎使不尽的。当然赚来的票子都在杏花手。牌友们稍有不痛快之外,也无关紧要。</P>
<P>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BR>     锯弓子这门手艺不复存在的时候,俺终于长到马海那么人高马大,贴补家用的事也有了就很少在州里干活了,很少机会听到他们雷般的笑声,中听的锯声。到底不是马州什么风云人物,究竟怎样活,并没人在意。只知道州边慢慢有了电锯,锯弓子忙十天半月的,电锯嘶嘶啦啦几个钟头噪音里就出来了,快是快,那声音难听,来的不是以前那么安详。<BR>     俺想不到再次遇见马海,他会笑得那么灿烂,兜里塞着那多钱。<BR>是前几年,俺一个人回马州,给俺爹办六十大寿。老婆托不了工作就给俺在红裤衩上缝了个兜,临行前的那个半夜非叫起俺来,说钱搁这儿了,火车上贼多。俺说不能吧,谁有你下手快?还说,你们那儿现在没好人!俺说你放屁!她瞪了俺一眼:注意点儿,别脏了回来……俺才不管她呢,回家祝寿,跟领导请了探亲假。<BR>上车,沿着这两条锃亮的铁轨,上溯一个半小时,俺的马州就会从一片水汽中浮起来,水汽形成各种儿时恐怖的美丽女鬼的脸向俺咧嘴。回去马州突然变成俺十分恐惧的事儿了。<BR>     马州还在慢慢下沉,马海当年没锯断的那棵树已经淹没在水里,一树冠枯黄的树叶成了不着调的水草,随波逐流。过去这里是空旷的,一座座小楼在地势高的地方立着,正在把空旷填满。州中心,有了一座大桥,跑着拉钢铁的挂车,两端空地一溜儿摆着很多三马子,俺猜和很多地方一样,俺们马州也等待着外来的客人,青龙河畔上看去,过去的林场里没什么树了,周围的水田疯长着荒草,人们富了那荒了。<BR>     家里一个堂妹搬到那桥头,开个小饭店,她丈夫就在店前摆辆摩托。楼房是借钱建的,俺听她说不种田了多少年,猪也懒得喂了,现在专门喂人!俺茫然,这个堂妹在州养殖场喂猪的时候,自己正窝在小铁厂肮脏的集体宿舍,忍受着汉子们的疯闹。<BR>     此刻,马州需要安静的回忆。 </P>
<P>     在堂妹那儿里玩,她非说,找人陪你打牌。<BR>     “扯淡,现在还养闲人?”堂妹没忘俺这爱好,说:“再者这时节外面的多,找谁呀?” <BR>表妹没过脑子就喊,说:“马海,就他了。马海没事,成日找人打牌。你喊喊马海去。”<BR>那人就去了。<BR>     这一说到马海,俺陡然没了兴趣。<BR>    “俺不同‘意硬’打,没劲。”那时候,俺拿城里的工资了,打牌想痛快的,不再对面坐着那种只出不进的。<BR>     她说:“你小看他了!马海今天可不是原来,有劲着呢!现钱票子!牌打是大小都来!”<BR>    锯弓子的手艺在马州消失以后,俺觉得马海的日子应该一天不如一天,不禁有些疑惑。<BR>     表妹见俺发呆,一个叽咕眼,说:“杏花在外面赚钱呢!”表妹有些诡异,俺一下明白了。这诡异里埋藏着什么。俺离开马州的那几年,四周的地区和俺走出去的还有一些年轻美貌的女子,慢慢这种时尚也波及到了马州。杏花不再年轻,儿女也不小了。俺想。<BR>    “马海的意硬哪去了?肯让她去?他应该拿锯弓子锯了杏花!”<BR>     表妹叹口气:“不去?有啥法!马海没了锯弓子,变戏法出钱啊?两亩田他能耐种出花来,也就只有几粒米在缸里。去年又超生,手里的那点钱罚光了,还欠账。三个孩子上学,要让去。”<BR>     俺有了些悲哀。<BR>     “再说。”表妹又说,“杏花有了钱马上寄回来,钱在马海手里存着。人家过年也没回,带信要马海看个好地基,也要盖楼房。”<BR>     公路上马海懒懒的寻来,见俺,顿时放出一丝灿烂的光,刺眼,老远就喊了:“我操?回来了玩上不?”<BR>     俺看得出来,马海手脚依旧麻利,却不是以前那么犟了,想是没人记得还有个叫“意硬”的锯弓子。一对当年“瞄线”的眼睛,忧郁的窝垂着,死盯在牌上。很规矩的打牌,输了也大方,付钱爽快。一场打下来,没听他呵呵的笑一次,打的得意,想笑,腮帮子的肌肉动两下,被什么东西融化了,出不来声。俺后悔和他打牌了,手上拿着他的钱,感觉像是马海的锯弓子搁在手上。俺他妈输死,也不想再和他玩牌了--怕梦见他以前那种灿烂的眼神。<BR>     那以后,俺来回家乡几十次,好像那片西面的树林又植上了新苗,等树长成了吧!俺好久也没有见过马海了。马州从此失去了这门手艺。俺也一直摆脱不了那次牌桌上恐怖的眼神。</P>
<P>后记:锯弓子是我们那儿把树锯成板子,或者把厚板锯成薄板,拉锯为生的人。<BR>拉锯是个辛苦活,虽是艺匠,还是苦活,也不轻松。除了须通晓各式尺寸外,好的锯弓子难算得上一门艺匠:锯木之前,一般用墨斗按分寸打好墨线,照着墨线锯下去,不“跑线”就行。无太多“艺”可言,解过几回板子就熟练了。靠的是力气,要的是耐劲。<BR>     但还是有锯弓子这样一门手艺。</P>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笺疏训诂,六经于易尤尊;阐羲文周孔之道,汉宋诸儒齐退听;节义词章,终身以道为准;继廉洛关闽而起,元明两代一先生。

184

主题

0

好友

2195

积分

论坛游民

hum IMBA

Rank: 3Rank: 3

2#
发表于 2007-8-4 13:36:34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节奏感很好。有乡土气息,有说书的味道。</P>
给你蛋子打鬓角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18

主题

0

好友

2221

积分

论坛游民

游手

Rank: 3Rank: 3

3#
发表于 2007-8-4 13:36:34 |只看该作者
问好老高,你所说的,也是我对这个小说的要求![em01]
笺疏训诂,六经于易尤尊;阐羲文周孔之道,汉宋诸儒齐退听;节义词章,终身以道为准;继廉洛关闽而起,元明两代一先生。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16 11:17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