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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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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5:2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没有烟了。你下去拿包烟上来。我二哥和小于躺在床上看电视。我说好吧。三个男人呆在房间里实在太闷了。小于拿着遥控器一直在换台。二哥说，妈的不按遥控器你会死啊。小于叽叽咕咕说了一句。然后换到体育新闻了。二哥对我说，三子你快去拿包烟上来。我哦了一下，然后噔噔跑下楼了。 这是火车站旁边的职工家属区。街上天天有人走动。拦客的票贩，等待火车的旅客。尤其秋末冬初的时候，广场上挤满了奇形怪状的人们。我二哥和小于总有大把时间到那去晃悠，用猎人的眼光扫视广场。运气好的话总能发现几个身材高挑，大腿葱白的女孩子顺着台阶走进候车大厅。然后他们吹着口哨走过去搭讪。有时就站在阳台上俯视她们。高傲的胸脯。 我在烟摊上问老板拿了包烟，蹲在台阶上抽出一根自己抽了起来。不远处是一排的水果摊，饭店和台球室。一支烟快完了，我才发现它并不好抽。可是二哥他们喜欢。我把香烟塞进裤兜，就朝台球桌那边走过去。应该有半年时间没玩过台球了，我想。那还是半年前，我和亮子实习的时候，工厂门口就有一个台球室。这是荒无人烟的郊区，吃饱饭之后台球就成为我们集体的消遣。我们一下班就往台球室里冲。没办法，台球桌上永远都是人满为患。来晚了就得站在旁边看。不过碰到王凯在的话，我们更乐意看。 王凯比我们高两届，是我们的师兄。他是我们这些热爱台球的人群一致认为的球王。他从不屑于跟我们这些菜鸟打球。不过我和亮子认为自己并不菜鸟。也就是说王凯打球是讲究对手的。他只有固定的几个对手。我们从来没有和他打过。那天中午，我们没吃饭就冲过来。发现王凯在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打。看来已经打了很久，他女朋友在旁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而你知道，台球作为我们饭后唯一的娱乐，一时半会不可能离开的。那个年轻人有一头漂亮的卷发，身材瘦削。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快烧到他的指甲了。而他始终盯着那些滚动的颜色各异的球，这是一个专业球手应有的姿态。而王凯有个习惯，捅进一个球后他会用粉头擦擦他的球杆。这个动作一直没有谁比他做的更出色。后来我们每次捅进球的时候都会擦一擦自己的杆头（即使它本身足够滑溜了）。这个感觉相当好。 旁边有人告诉我们王凯已经输了三盘了。这怎么可能呢，我感到惊奇。不过，在我们看了一会之后，一致认为王凯今天碰到了真正的对手。那年轻人我们从没有见过。他今天的出现，竟然和我们崇拜的球王交上手了。 王凯捅进最后一个黑球，已经十分钟过后。这次我们发现他并没有用粉头擦自己的杆头。那年轻人笑着对他说，你赢了。王凯用手抹了一下额头，轻微点头表示默许。一些白色的粉末沾到他脸上了。这多少有点不雅，不过我们更关心那年轻人的反应。果然，那年轻人对王凯说，这样吧，下次我们再玩过。我得走了。这次王凯没有说话，礼貌地对他点头笑了笑。我们感到遗憾，难得的精彩的较量。可我们仅仅观看了十几分钟，就结束了。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我想，那年轻人可能不会再出现了。因为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他。也许他只是一个江湖剑客，今天仅仅路过而已。谁知道明天他又会出现在哪个台球室呢。 接下来，只不过是一些水平很烂的人们在胡乱撞球，毫无技术可言。女朋友拉着王凯走了。球王走了，我们站在这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看着他和女朋友手挽手远远的走了。经过一棵老榆树的时候，他女朋友嘟哝了一句，然后我们看见王凯摔开了她的手，顺势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半小时的时间里，我们看到的就这些。往后再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我们就不大清楚了。因为我们正朝工厂里面的饭堂走去。 台球桌旁边，我对那个穿西装的人说，你应该打6号。他看了我一眼，转到我这个位置，瞄准了6号。不过他技术很烂，没有捅进。我说，我来帮你进几个球怎么样。他没做声，或许他根本没理睬我。我看到有几个球已经处在洞口并不远的位置。很好的角度嘛。我来帮你打几杆怎么样。说着我想拿过他手里的杆。他轻蔑地斜视了我一眼。你再乱说话我揍你信不信，妈拉个比。他这么一说，我就不说话了。可是他实在不会打球，光在洞口的球就浪费了好几个。我忍不住又对他说，你不应该打红球嘛。他一下子把杆子挥过来，我赶紧缩回伸出去的手。他走过来面露凶光，小子，想挨揍吧？我害怕他那坚硬的杆子再挥过来，就走开了。 小于在烟摊那边东张西望，然后看到我。他走过来，责怪我怎么还不带烟上去。我说我在看台球。他没说什么，和我站在一边看。穿西装那人上衣纽扣掉了一颗，露出干瘦的胸膛。他对我说，走开，莫挡住老子。 小于问我要了一根烟，放在手掌里敲了敲。他对那人说，让我们玩两盘怎么样。并指了指我。西装白了小于一眼，没看见我正打着呢。小于抓住他的杆子，柔和地对他说，我们玩两盘就走，怎么样。我说，他不会让我们玩的，他刚才还想用杆子打我呢。西装没说话，既没同意也没拒绝。只是瞪着小于。同时，西装那两个朋友围了过来。小于还是很诚恳地，用询问的眼神望着他，怎么样嘛。 对峙了一会，小于最终放弃了。他把双手用力拍在桌上，并扭响了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说，真他妈没意思。然后扯着我走开了。同时我听见身后响起一长溜清脆的口哨声。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小于突然转过身，冲过去飞起一脚就把西装撂倒了。我只好跟着跑过去，顺便操起墙边靠着的台球杆子。西装的朋友愣在那里。他们没想到情况会出现这个局面。西装坐在地上，小于拉着我拼命地往前跑。我只听到风的呼呼声，旁边的树木迅疾后退，单车和人也在后退。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马路的树萌下我们停住了。小于喘着粗气，看着我。然后哈哈笑了起来。我才发现手里还攥着那把台球杆子。我跟着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骑单车和走路的行人望着我们，莫名其妙。我挥舞杆子把头顶的树叶扫落一大片，然后我对小于说，我去买两筒冰淇淋。小于摆摆手，他说，我们找个地方打两盘台球。现在我他妈倒真想过一把台球瘾。 这当然是黄昏的事情了。小于买了两瓶啤酒放在长凳子上。我坚持用那把偷（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抢）过来的杆子和小于打了四局，依旧平分秋色。小于赞许地说，三子，你他妈可以嘛。我不屑的说，你没见过王凯打球，他是球王！小于疑惑地看着我。谁？王凯？王凯是谁啊。 王凯已经不打球了。以后我和亮子在工厂门口再也没看到过王凯的身影。亮子对我说，听人说王凯是在等那个年轻人。没等到他之前王凯是不会再碰台球了。我说，不对啊。他不打的话技术不是更生疏了吗。亮子说，谁知道呢。 最终还是让王凯等到了那个年轻人。已经半年过去了。我们还保持着对台球的疯狂热爱。虽然说王凯不在现场，我们依然津津乐道他们那天精彩的对打。那天王凯搂着女朋友的肩膀晃晃悠悠地出来了。也难怪，细雨绵绵下了一星期。那天豁然放晴，阳光普照大地。门口对面的田野绿油油一片，老榆树枯木逢春，绽放新芽。而那些讲究穿着不顾一切的女生三三两两经过台球室，都会引起我们的嗷嗷直叫。总之，那天的空气是那么美好，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王凯依然把手放在女朋友的肩膀上，蹲在木桩上吞云吐雾。不可否认，他抽烟的样子和打台球的姿态一样洒脱。我们无法模仿。 那天唯一不美好的是，有人打群架。当耕田的农民惊叫起来，死人啦，有人被打死啦！ 这么偏僻荒芜和小道消息封闭的地方。能发生这么一件大事件。实在不容易。趿拉拖鞋是我们午休的普遍习惯。那天我们噼里啪啦，一下子潮水般涌过去了。当一群手提钢棍和马刀的小青年擦着我们肩膀朝着相反方向疾走。我们更加亢奋起来。现场上果然躺下了一个人，满身污血。我们一点点靠近，他一动不动。然后亮子尖叫起来，我草，是他啊。然后他高声喊叫后面挽着女朋友慢悠悠过来的王凯。王凯！你过来。你看看是谁。 果然，死的人是那天打败王凯的年轻人。王凯看着地面上卷曲的不再动弹的人，然后我们看见王凯肩膀大幅度的抖动，他竟然嗤的一声笑了。我们都看见他笑了。这他妈又是什么意思，我们无法明白他的笑，具体是什么内容。不过那时我的想法就是王凯应该重返江湖了。他的愿望达到了他等到了那年轻人。我觉得他应该心安理得地再次操起他的球杆独领风骚了。在我们心目中，王凯就是东方不败的意思。 我记得和小于每人喝了四瓶啤酒。在后面我大比分狠狠赢了小于一把。然后我们就搭上摩托回到我二哥的宿舍了。二哥等待的香烟也即将送到。小于即将会和我二哥谈到午后台球室里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