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记

温书

  《一》
很久以来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现在我站在长江的这一边，另一边就是我的家乡。从早上开始，天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这使得冬季原本平静的江面增添了一丝凉意。
“你好，我想过江。”
我从江岸转身拾阶而上，台阶上撒了些雪片，现在凝结了，我的脚底在上面不停地打滑，所以走得极其地小心和缓慢，到了二楼的走廊，一侧是乒乓球室，球拍和球随意乱放在地上；另一边是办公室，有的锁上了，有的敞开着，没见到一个人。我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死静。等到了走廊尽头，才看见一个男人披着棉袄在一间门半掩的门里，弯身像一个滑稽的小孩在炉子上下面条，他低着头涨红了脸拿着筷子，从锅里夹出一根面，嗦进了嘴里。我不饿，此情此景使我温暖了许多。我站在门口，他见了问我要做什么，我说了上面的话，加上一句：
“很抱歉，打扰了你的用餐，但我不是故意的。”，

我极力表现得不十分客气，肯怕还有一点自私的原因在里面。我刚从寒风大雪中脱离进到这里，如果不把问题搞清楚，可不想处在外面的冷空气里一直傻等，鬼才知道轮渡什么时候会来，而我已等很久了。那个男人看我样子文质彬彬，就请我暂时进去坐坐。办公室就他一人，一只电风扇天花板上垂着，上面爬满了网。我们俩寒暄了几句，他边吃面边说，他吃得很香，好像很饿，看他这样子，我自觉走到窗口，窗户紧闭着，沾满了灰尘，还有雪花落在上面，潮湿地混在一起，但我依然清晰地看见楼下那个我原先站过的地方，雪似乎又变厚了一些，上面清晰的印出了两个脚印。我抬头，整个天空好像都被雪花占据了。远处江面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雾气，见不到一只船，也许偶尔有一只在那雾气后面，像一条大鱼缓缓地游动着，但我看不见。几艘运货的水泥船停靠在岸边，用粗大的绳索牢牢地系在木桩上，木桩上栖息着雪花，像戴上了一毡白色的帽子。一些男人在船内不停地走来走去，有时还像袋鼠一样跳动着。这场大雪来得突然，我的脚底板早已经冻的没了直觉。面条吃完了，男人粗粗地哈了一口气，满意地靠在一张皮质的椅子上，屁股深深地陷了进去。我没来的时候，或许他就这样一直的坐在那里，享受坐的过程，直到下班回家。我再次转过身，觉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令人尴尬的寂静，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企图，先开了口：
“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有等雪停了才行。”
“可我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的。”
“那也没办法，只有希望老天爷开开眼了。”

我明白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与其和这个没趣的男人待在一起，倒不如下楼找一家暖和的旅馆呆着，傍晚雪也许会停下，轮渡就可以开了，但谁又能说的准呢。我决定在这里住上一天了，想到这里，我轻松了许多。这时，他在门口张开臂膀突然拦住了我，笑嘻嘻地说：
“外面很冷，还是不要出去了，来，来，我俩杀一局。”
他把我往乒乓球室里使劲的拉，我推脱着：
“不行，我全身都冻僵了。”
我从他的怀里跳到了第一级台阶上，扶着栏杆小心的滑下去，他失落地站在高处看我。我来到了楼下，他又把窗户打开，探出脑袋来。
                                          
                                                  《二》
“小伙子，这么大的雪，你要到哪里去？”
我从坡上上来，他叫住了我。
“老乡，我想找一家旅馆住住，你看我的脚都冻麻了。”
“哎呀，旅馆都住满了，我就是从那里被赶出来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刚走进去，就被轰了出来。”
“谁轰的？”
“旅社老板呗，还有那些外地来的旅客，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不，我是这里的，我家就在江对岸。”
“哦，那你今天肯怕是过不去了，江面被封了。”
“封了？”
“对”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里，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的声音，他迎面走了过来，一脸的沮丧。
“那帮人像是凶神恶煞，亏我跑得快。”
他的嘴角上挂着一丝雪花，但他还回味着刚刚的胆颤心惊，
“要是我走远一点，肯怕还有一丝希望。”
“想都别想，我知道有个去处，你跟我来。”
他是个老头，手像黑炭一般，拉着我却一点都不费劲，我本不想去，但身体突然变得软软的，便只好随着他到了那条水泥船。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躺在一堆稻草上，一个蛐蛐爬到我的鼻子上，弄得我痒痒的，所以就起来了。我听到了许多莫名奇妙的声音，还看到了许多莫名奇妙的人。我要寻找着那个带我来的老头，我要感谢他给我个住处，
“喂，你醒了。”
这时一个妇女围着头巾的在我的上方说话，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猜她一定知道老头的去处。
“那个老头啊，他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把你丢在这里后他就离开了。”
“走了，他能去哪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这一切都远未那么简单，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却收留了我，老头定是因为年老体衰，被她赶了出去，或许现在他还在外面为找一个栖身的地方而横冲直撞呢。他肯怕为了我已经和这个女人讨价还价过了吧。我等着她再次把我赶出去。赶了一天的路，一阵饥饿袭来，我准备再躺一会儿，养精蓄锐后出去找点吃的。我不确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会有哪家饭馆开张营业，这种担忧让我十分烦躁不安。女人似乎觉察到了，她转过身要在我开口之前离开。 “这是在哪里？”我赶紧问了一句。
她没有收住脚步，头也没回的走了。我欠起身子，顿时感觉到头重脚轻，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雪地上的动静，也许还有别的人和我一样，正努力地寻找归宿呢。我要知道屋外的雪究竟停了没有，目前这是最为担心的事情。她又急匆匆的走了回来，惊讶地看着我，后大屁股坐在我的身边，轻声呜咽着，泪水顺着眉毛上的雪水一起滚了下来。我不想让她看出我的唐突，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我要做一件让他后悔的事情。”她咬紧牙关说，语气里充满了仇恨，我不知道是谁令她如此憎恨，使得刚刚还平静的女人此刻变得如此愤然。就在这时另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到了跟前，我不得不张大了眼睛，是一个满脸红润的男人，他的脚上是一团碎雪。女人突然变得急躁起来，她倏地站起来，挥舞着胳膊像赶苍蝇一样的挥向他。
“你给我滚开，你这个醉鬼。”她嘶哑着喉咙说。
“臭婆娘，我又不是来找你的。”男人说。他又出人意料的将我拉起，笑嘻嘻的说：
“来来，小兄弟我们一起去喝酒。”
“他不去，不去，你一个人犯神经就算了，还要找个人陪你吗？”
女人使出全身力气想将我和他分开，我像是他们俩较劲的人质。这一切太过突然，但女人那蓬松不堪的头发，让我立刻认识到这不是个偶然事件，还是尽快的逃离这个地方为好。男人粗大的身体以及满身的酒气让这场力量悬殊的争执早早没了悬念，
“你给我滚开！”
男人随手一轰，女人便闷声栽在了我原先睡过的地方。
《三》
我摇摇晃晃走到外面，才发现脚下就是长江，江水黑幽幽地深不见底，和蓝黑的天空相得益彰，我恍然大悟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就是那艘泊在岸边的水泥船，但里面幽静的灯光让我产生一丝错觉，误将它视作一处人家。女人呜呜的哭声从船里此起彼伏地传出来，而我身边的男人仍在开怀大笑。他的塑料胶鞋深深陷进雪里，身体东倒西歪，好像随时都可能跌倒下去。
“小兄弟，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刚刚还醉醺醺的他十分平静的对我说。
“你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边派过来的人，他们都是混蛋。”
我想这一定是醉话，大可不必理睬，于是就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道路两边人家的门紧闭着，屋檐上的雪花时不时的往下滚动，雪还在下，但气势已经降下了很多。他追赶上了我，跟在我的后面，像是我的影子。
“你不要跟着我了，我们不是一路的。”我回头跟他说。
“哈哈，我要向别人抖出你和我老婆的丑事，让你身败名裂！”
男人说到这里，好像获得了拯救一般，竟兴奋地大跳起来。地上的雪花甚嚣尘上，他脚一歪滑到了，扶着墙壁又爬起来，奔上前搂住了我，
“哈哈，你怕了！”
我闻到了一阵酒气，便嫌恶的想把他推开，但他抱的很紧，像一根绳子将我捆住，我们俩像双胞胎一样滚到了地上，我身上凡肌肤裸露的地方都十分的冰凉，一把雪跳进了我的嘴里，钻进了喉咙。男人大有和我同归于尽之气势。
“臭小子，你放开他！”
“老爹，他是那边的人，可不能放他走。”男人静下来了。我们俩都躺在雪地里，那个为我指路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们的身边。
“他不是，他只是个过路的。”
老人的出现使得男人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理了理自己的纽扣，对我看了一眼，笔直地站了起来，和老人走到了一起，两人皆黑衣黑面，窃窃私语起来，完全忘记了我，我想他们一定是一伙的，先是趁我虚弱没有防备的时候，把我骗到水泥船上，然后又合伙演了这场戏。我恼怒了，奋力地站起来，猛地向他们扑去，老人笑嘻嘻地迎接我的冲撞，他最先倒地，男人有了准备，独自撇开，聪明地逃走了。
“啊呀，我要死了”，老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似垂死的病人。我从未如此的莽撞的将一个垂垂老矣的人轰倒，便开始后悔起来。这时男人又蹦蹦跳跳的跑回来，他非但没有搀扶起老人，反倒和我一样袖手旁观。
“不要装了，你根本就没什么事情，你看你把小兄弟都给吓得不动了。”男人拍着自己的胸脯，笑的咳嗽了起来，老人的目光立刻恢复了常态，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我呀只是为了给你偿债，你想你平白无故的冤枉了人家，他会饶了你吗？你呀头脑里总不会想事，怪不得整天婆娘要和你吵架，现在我顶替你受了一点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汲取教训就好。”

论东京热的衰败

像一个完整故事的切片，但是在这个切片总也猜不出完整故事是什么。若果这就是一个故事，虽然全篇都是丰盈的细节，但叠加起来却给人一种“整体弱于局部”的感觉。

陈鱼

很久以来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现在我站在长江的这一边，另一边就是我的家乡。从早上开始，天空中便飘起了鹅毛大雪，这使得冬季原本平静的江面增添了一丝凉意。——还是说到准确吧 冬季 飘雪 这样的江面仅仅是“凉意”  凉、冷、寒、冻 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