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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追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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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3: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画家在扮演警察之前，决定先把自己的脸蒙起来，像电影里看到的抢银行的匪徒那样，用一块黑色的丝布把鼻子和嘴巴捂起来，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做完这些准备，他转过身，问坐在炉子旁边烤火的母亲，“这样，你还可以认出我么？”画家的嘴巴一开一合，呼出的气流把黑布吹起来，露出青褐色的下巴。 他母亲从椅子里站起来，眯着眼睛佯装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坐回到炉子旁边，点燃一支烟说，“我儿，我认得出你的眼睛。”画家便独自走到镜子前面，细细的观察自己的眼睛：细小，狭长，黑眼珠占了眼球的大部分空间。这和其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在画家的笔下出现过不止一百遍。画家想“她真的能认出我？仅仅凭这平淡无奇的眼睛？” “我儿，我认的出你的眼睛，也认的出你的身体。”他母亲说。 画家不得不从抽屉里拿出墨镜带上，最终，他又把黑毛衣套在外衣下面，让他瘦弱的身体看起来丰满一些。做完这些，画家并没有再去问他的母亲，就独自出去了。 起先，他在街道的拐角附近转悠，小心的观察从身边走过的人。任何一个细微别样的眼神都让他觉得胆战心惊。比方说一个叫李小树的中年男子在他旁边停下来，画家就立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 李小树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你是....” “我不是。”画家神经质般的回答，随后看到中年男子诧异的眼神，以为自己哪里掩饰的不够好，露出了本来身份。于是他又紧了紧衣服领子，尖着嗓子说，“我不是！” “我不是。”画家压低嗓音重新又说了一遍，并对自己能够如此快速的变换声音感到非常满意。 “嗨，我已经知道你不是了。”李小树略微有些发怒，“可你为什么要穿警察的衣服？既然你不是。” 画家觉得自己的脸在丝布下面变的红彤彤的，他撅起嘴巴，小眼睛在墨镜后面使劲的瞪着李小树。“谁知道呢？谁知道！原来你要问我是不是警察？”他说。 “当然，您穿着警察的衣服，难道我会问你是不是小偷，或者画家？瞧您这打扮，如果不是这附近再没有穿着警服的人，我大概也不会走过来问你。” 画家听到中年男子的口中终于还是出现了画家两个字，这让他觉得很危险。于是他转过身，把手插在衣服兜里打算离开。 “如果您真不是，可没这么容易就走。”李小树站在他身后，有点挑衅的说，“您知道，冒充警察在这里可也算得上不小的罪名了。” 画家不得不停下来重新面对这个让人厌恶的中年男人。 “当然，我并不介意在游戏开始之前有一个小小的插曲。”画家又紧了紧衣服领子，装做若无其事的说。 “恩，这样就好办多了。你知道，我也打算去参加这个游戏的。“追赶俱乐部”，你瞧，他们的请柬做的真是不错。”李小树从胸口掏出一个大红请柬摆在画家面前。为了让眼前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李小树又把请柬打开，指着上面的名字说，“李小树。” 画家把头往前伸了一点，果然看到用黑色毛笔写的李小树三个大字。中年男子在画家看完之后，把请柬重新收回到怀里，又像受了惊吓一样拍拍自己的胸口。 “你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不能随便拿出来给别人看的。”他小声说。 “怎么？” “你想啊，这本来是一个舞会的，厄，国外的圣诞化装舞会，类似于那样的。”李小树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关注他们，才把声音放大了一点。“一旦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倒也是。” “这方面你做的就比我好多拉。一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呢。”他说。 画家便重新进入到了惊慌之中，他脑袋里不合时宜的闪出他母亲的话。 “我认的出你的眼睛，也认的出你的身体。”他摸了摸眼镜和毛衣，知道他们依然在为自己的掩饰工作尽力，便又显得放松了些。 “但无论如何，离开这个讨厌的男人无疑是最好的结果，管他是不是叫李小树呢！”他想。 于是他迈开步子，顺着街道往前走，李小树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他们两个这样一前一后的走了一会儿，画家再回头就没有再看到李小树了。 现在，画家已经到了另一条大街，完全不同于刚才站的那个拐角。这里没有很多人，只有一些啤酒罐子随便摆放在马路中间。他随着啤酒罐子摆成的路标一直向前，就看到了挂着“追赶俱乐部”大牌子的房子。房子的布局很奇怪，明明是玻璃门窗，后面却挂了厚厚的帘子。画家走到玻璃门前，发现那像面镜子一样，把自己清清楚楚的映在了上面。画家用手推了推眼镜，又把蒙在脸上的黑布弄紧一些，才推门走进去，端了一杯啤酒在靠墙的角落里坐下来。 很快就有人走过来邀请画家一起喝酒。又是那个叫李小树的男人，他说，“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真是期待！”说完聚精会神的盯着房子最前端的简易舞台，“据说今天报幕的是个漂亮女人。”李小树喝了一口啤酒，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舞台。 画家对此兴趣索然，匆忙喝光了啤酒，站起来准备走，却被李小树一把抓住，“出来了，出来了，你看，穿低胸的那个女人，果然漂亮。” “就要开始了！” “就要开始了！” 随着低胸女人的一声开始，所有人都哧溜一下子跑的无影无踪，画家独自一人坐在位置里，他抬头想寻李小树问个究竟，发现连李小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真是见鬼！”画家嘟囔了一句，走到房子中间新端了一杯啤酒，又坐会到原来的位置，他现在倒想看看这群人到底搞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画家杯子里的酒又下去了一半，人们才从各个地方冒出来。穿着奇怪的衣服，带着各种面具。画家突然想起李小树在拐角处跟他说的化装舞会的事情。 “原来果真是这样。”他想，刚才的疑惑一旦解开，画家立刻就没了兴趣，他看看自己，墨绿色的衣服，仍然是警察的打扮，就决定去警察局看个究竟，看看自己这样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能认出来呢？ 当画家推开玻璃门准备走出去的一瞬间，身后有一个戴猴子面具的人拉住了他。 “你不玩了么？”猴子面具说。“恩，不玩了。”画家说。“可是才刚刚开始，你真的不玩了么？”猴子面具用很可惜的语气说。“真的不玩了！”画家说。“是不是没有人和你配对？你瞧那边，也是个警察打扮的人，现在正在被一个小偷追着跑呢？你在现实生活中一定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吧？还有那个，带猫面具的人，正在被老鼠追赶。你难道一点参加的愿望都没有么？”猴子面具说了一大通，而画家此刻只想着离开。他使劲摆脱拉着他的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才空荡荡只有啤酒罐子的大街，现在却也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像疯子一样跑来跑去，大声尖叫。画家不由的加快了步子。“嗨，我可追到你拉。”画家又被一个蒙着脸的人拉住。 “厄，我想你是认错了吧？”画家停下来，小心翼翼的说，他现在可不想被任何人缠住。 “怎么可能？我扮小偷，要追的就是警察啊。你难道不是扮警察的么？”他说。 “是，我是警察。可...您大概是认错了。”画家说。 “好拉好拉，现在，可该你追我了。”小偷说完放开画家，朝人群中跑去。画家终于借这个机会溜到人群之外，他停下来，想喘口气。他站在那里看着大街上疯跑尖叫的人们，觉得这一切简直像噩梦一样让人恐惧。 “我现在只想回家，再也不要去警察局那么一个鬼地方了。”他想。而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扮演小偷的人又从别处钻过来。他拉着他的衣服，画家一使劲，警察外套就破了一大块，露出里面黑色的毛衣来。人们慢慢的都聚集过来，小偷索性也拉下了自己的面具，指着画家说，“就是这家伙，你们见过这样的人么，我辛苦的追上他，他现在不声不响的就要走了”画家站在人群当中，他急切的想证明自己只是凑巧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并不知道他们所谓的游戏。可是这要人们怎么相信呢？难道说自己早上起床，突然厌倦了画家这么个身份，所以就扮演了警察？画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朝人群看了一眼，想从中找出那个叫李小树的中年男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带着面具，穿着奇怪的衣服。画家只好抱着头蹲在人群之中，这时候他的脑袋里又闪出他母亲的话。 “我儿，我认的出你的眼睛，也认的出你的身体。” 画家在早上出门的时候无比厌恶这句话，他觉得这就像一个无形的追踪者，将自己扮演警察的计划随时暴露在众多眼睛之下，而现在，他想，李小树的母亲该是也能认出她自己的儿子的，于是他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冲着灰蒙蒙的嘈杂天空大声喊了一句，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