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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与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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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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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7-8-4 13:34:1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br>               一、国王的婚礼</P>
<>    巴罗克风格的大厅外,鲜花盛开,流苏覆盖。中间的红地毯一直从台阶上铺下去。<br>                 <br>  整个卡迪卡迪王国已经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了。我们的主角,夏尔第五加三等于第八、第八加八等于第十六国王陛下,身着十八世纪的白色礼服,手握权杖,“啊,国王陛下正处在自己的胜利的喜悦中”。<br>                 <br>  在巨大的红色天鹅绒的吊顶华盖下,国王的右侧,就是我们美丽的牧羊姑娘——未来的王后陛下。即使是白色婚纱也不能映衬出她的美丽。哦,我们还注意到国王陛下的那只小狗(纯种的短腿小猎犬),它头上戴着十八世纪宫廷侍从式的假发,身披绛紫色披风,同时抬起了它的前爪——显得如此神气活现……<br>                 <br>  贵族们,搔首弄姿的一个个的站在大厅里,当然还有军官和佞臣们,他们环绕在华盖的两侧,等着发出他们的谄媚的欢呼。戴着中古式褶皱领子、头顶圆礼貌的国王陛下的警察们,则坐在观礼台上,他们整齐划一、甚至连胡子也大同小异。那些难得穿上正式礼服的警察们在他们的长官的巡视下,是如此的恭顺和严肃,按照宫廷的习惯和礼节,第一声欢呼必须由他们发出。<br>                 <br>  乐声响起来了,看,首席宫廷大臣出现在大厅的门外。哦,他的假发好像是塔尔塔罗斯(作者按:地狱)城堡里面的那个看门人的犄角。<br>                 <br>  “尊敬的陛下”,首席大臣单膝跪在国王的面前,“您愿意娶可爱的牧羊姑娘为妻吗?”<br>                 <br>  “我愿意。”国王不假思索的说道。这时他的对眼的毛病仿佛全好了似的。<br>                 <br>  “可爱的牧羊姑娘,你愿意嫁给能给你带来无上荣耀和幸福的国王陛下吗?”大臣按照传统仪式的要求,开始盘问新娘。<br>                 <br>  牧羊姑娘毕竟是没见识过什么大市面,加之她还在怀念那个“扫烟囱的穷光蛋”,所以竟没有回答。<br>                 <br>  这让所有人略感尴尬,大臣不得不重复他的盘问,“可爱的牧羊姑娘,你愿意成为国王陛下的妻子吗?”<br>                 <br>  “我愿意……这还用说吗?”关键时刻,国王陛下的警察头目用假声巧妙的缓和了局势的恶化。<br>                 <br>  大臣终于心满意足了,“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妇啦!”<br>                 <br>  “他们结为夫妇了,万岁!国王、王后陛下万岁!……”<br>                 <br>  悠长的欢呼在这个只有庞大的装饰性石柱的王国上空、在回廊的尽头和无数国王雕像的间歇中间,回荡。耸立在这里的,只是一个高耸入云的王宫、一个没有生命的坟墓。<br>                 <br>  王权的象征,那个大机器人此刻正在婚礼大厅的外面,跳舞。往常沉闷且无聊的王国,被这突然爆发的欢乐动摇了。<br>                 <br>  “喂……喂……,这里是地下城,现在是六点零八分。喂,喂,有一个牧羊姑娘和一个扫烟囱的穷光蛋,正在逃往地下城。”“注意,注意!有一个牧羊姑娘和一个扫烟囱的穷光蛋、扫烟囱的穷光蛋,正受到夏尔第五加三等于第八、第八加八等于第十六国王陛下的警察的通缉。注意,注意……”城市广播系统发生了故障。<br>                 <br>  这混乱的婚礼刚刚进行了三分之一,然而在王国的地下,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动物园也放在地下,唔,还有地下工厂里的劳动人民们——他们的工作,简单的说就是从事艺术创作——为他们尊敬的国王陛下制造雕像、半身像等等、等等……这群地下艺术家们废寝忘食的劳动着,他们说:“生活多美好啊,太阳是发光的!”这些人所感到满足的,仅仅是他们的幸福的工作和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说起来,这和他们的国王夏尔第五加三等于第八、第八加八等于第十六国王陛下的生活是完全一样的。喏,国王每天的生活简直令人不敢相信:早上狩猎、中午召见肖像画家、下午在自己的二百九十七层的密室内喝一点杜松子酒、然后,然后就到了晚上,天黑之后,他和他的臣民们一起在昏暗中入睡。<br>                 <br>  所以说,卡迪卡迪王国充斥着久久无法消散的,小市民的气味儿。刻板的精力充沛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结束时同样如此,是循规蹈矩且弥散着酒精味儿的一句话“晚安”。第二百九十七层的位置,那里——高高在上叫人窒息的俯视着卡迪卡迪王国——宁静,规整划一的街道以及乳白色的大理石在月色下盛开的娇艳,都一览无余。但这个至高无上的地方,仍然像个鸟笼。国王被囚禁在这里,可怜巴巴的望着铁窗。那些石柱伫立在空间的夹缝之中,仿佛也和牢笼的铁栏杆一样巩固的、顽强的伫立在他们应该伫立的地方。<br>                 <br>  “是十八世纪的文化”两位正在国王的神圣婚礼中间频频小声嘀咕的外国使节这样继续着他们的谈话。另一位点头赞同,“而且,仿如真正的十八世纪一样。您相信吗?阁下,我们站的这里已经是二十六世纪的大殿了。”他同时侧目观察在他附近的那些矫揉造作的贵族妇女,“不健康的品位。”他评论道,“正是如此,阁下的观察一点不错。”搭讪是无处不在的警察总监,当然警察长的都一个模样,作为具有最标准相貌的警察总监来说,就更为准确了。他那肥得一说话就颤抖的双层下巴猛烈的一阵抖动,“对于您来说。卡迪卡迪王国就像一座童话城堡那样可爱。而且我们这些人(自然,我说的是我们所有人)从来都不愿外出旅行。您倒是说说看,哪里还能比这儿更好呢?阁下。”大使装模作样的掏出自己的夹鼻眼镜,用已显出污渍的马甲内侧使劲儿的擦拭着,然后鼻孔里哼出一股叹息的气息回答道,“说的也是,就贵国的文明程度来说,您完全可以这样认为。不过,那么在文化方面呢?比方说,您就对这种仿古生活不感到厌倦吗?”<br>                 <br>  一大一小的圆球儿直接拼接起来的警察总监的身体,在听到大使的诘问时,终于结束了从刚才就一直晃动的状态。他感到十分轻松、得意。连那贴在脸上的假胡子都懈怠了下来——是不是胶水的效力已经释放完毕了呢——“是啊。文明的、文化的,还有艺术的”他噘嘴瞥见自己的鞋带紧绷绷的很整齐可爱,接着说道:“看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和您交谈了。您是一个见识浅薄的人。先生。”警察总监一脸不屑的转身离开了两位衣冠楚楚的大使,径自退下了。<br>                 <br>  那么,镜头回到了国王那里,他的卡通脸夸张的绽放着骄人的笑容。不过此刻小心眼儿的国王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听到了一个声音“娶个乡巴佬,这国王是不是有毛病啊!”或许这根本就是幻觉,国王的小胡子气得直抖,他拿着自己的权杖。白色的新装都掉色了。他的心里面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莫非这是一个天大的误会;还是谁开的玩笑……一个国王,为什么一定要和这牧羊女在一起。嗯,国王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着那些支持此次婚礼的理论依据。“教授”国王脱口而出的冒出了这个词儿,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失态,慌忙地睁大眼睛瞧了瞧自己的皮鞋——黝黑的泛着青蓝色的金属光泽——宛如镜面的鞋儿映着自己的脸部形象。“那个”警察总监幽灵般的回到了国王的右肩后侧面,“那个、教授、他、已经……您忘了吗?”警察总监一面翻着白眼瞧着血红的天鹅绒吊顶华盖,一面提醒自己的君主。他声音如此的细微,以至于国王不得不大喊大叫的追问“什么!<br>  什么!“客人们立即回头看着国王。所以,作为影子象征的警察总监只好自动后退;隐藏在垂帐的后面。他依旧翻着白眼,样子很可笑。<br>                 <br>  嘉宾们仍旧在死死盯着身着白色礼装的国王,警察总监仍旧在死死地盯着华盖顶部。沉默划破了静静的大厅,四处流荡。“简直就是坟墓”国王心里头诅咒着,不由得,国王突然间怒发冲冠——为的不是美人儿——恶狠狠的跺了一下左脚。<br>                 <br>  啊,不得了啦。国王触动了这座大厅里的机关。地板一片一片的松裂开,地狱的电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开动了。整个地面都在陷落,科学的说,也可以以为国王所在的红色天鹅绒吊顶华盖忽然上升了,飞到了天上。人们都相信:只有国王才能上天堂。这样的事实反复证实了这一预言的准确性。人们堕落下去,国王则升天。接着,参加婚礼的人们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掀到了没有坚实支撑宇宙里,好像一把随意抛洒的豆子。此过程转瞬即失,在那无缘无故就突然张开的地板重新聚合在一起后,更为加速的隐匿下去。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犹如经过了多重空间彼此分别的时间边界一样。堕落下去,人们在堕落下去。比如一个贵妇张嘴吞下粒冰淇淋小球,那颗小球一边融化着一边在那女人的口腔中央位置悬浮着;而警察总监则拿出自己的遮阳伞,在真空中举过头顶。这和这座吞噬人们的城堡,在道理上如出一辙。建筑物,时常这样在没有任何预兆的前提下,就已经将人们吞了进去。<br>                 <br>  国王木讷的耸立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就像雕像。他在思考,他经常性的对周围的一切、他所察觉的一切,思考着。那么倘使我们以为这可怜的小脑袋里并没有什么思想的话,那就是对国王的侮辱了。这不对,简直可耻至极了。国王是思考家,爱智慧的人。同样的,这是他自从成为国王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无情的意志所决定的了。那是种宿命,很多人为之癫狂、许多人受其惩罚。而,癫狂与惩罚是同时同步交错地进行着的。所以大多数人感到自己总被体内一个什么叫不出名字的东西所折磨着。焦虑,国王想到:大概这就是焦虑,然而除了它肯定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喏,前侧心房不是痒痒的被某种东西冲来撞去的吗。<br>  欲望?可我们都没有欲望,连这场可笑的婚礼也只是疯人一般的逢场作戏罢了。<br>  或许是灵魂,这么说他就住在我们的心里。这可能吗?九个世纪以前的巫婆神棍就这么说过。<br>                 <br>  国王望了一眼在他旁边手舞足蹈的、愚痴的新娘——哦——“可爱的”牧羊姑娘,还和三分钟前的样子一样。她那时突然兴高采烈的开始跳舞,完全没有理由。啊,失去理性的人通常就是这个样子。国王眼睛一黑,天地都跟着在旋转。<br>  新娘代表了多种政体下的权力意志,尼采如此说过“我们仍有艺术”、“我们仍有希望”。不过,由于那些想象不到的意外,所有这一切——人们挖空心思设计出来的未来——从一开始就变形了。而且,未来成了反复不断侵扰人们美好愿望的一头野兽。无数人为了制服它而名垂史册,想必仍还有无数人也要跻身于这华丽的年代记中。回到现实,国王发现自己的新娘露出野兽的凶光正在盯着自己,盯着自己胸前的那块巨大的水晶宝石。干什么?夏尔十六下意识的一手抓住宝石一手向后退缩,他感到一阵紧张。<br>                 <br>  新娘逼了过来,目光比刚才更加坚定且理智。国王不禁联想到了新娘的肉体。那些在白色丝织下连贯伸展的四肢,可它们仿佛与夏尔十六的想象力过去似的,马上就成了阴森畸形、长着肉瘤的怪物的胳膊和大腿。哦不,国王嘟囔着警觉起来:根本不是带有挑逗意味的细嫩皮肤,你看那沟壑,那沟壑里面的狰狞肌肉。新娘乃是一怪兽!更要命的是这些与美色混在一起的恐怖景象忽隐忽现的就在白色丝织的下面。一个变色龙和双性人。国王立刻明白了,新娘和万军之王的属性完全一致。所以那张卡通脸霎时失去了血色,他把王冠扔了过去,企图砸死那魔物(即使他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夏尔十六逃跑了。<br>                 <br>  夏尔十六从自己的婚礼大厅中,逃跑了。对于他来说,逃亡的命运好似天使的感召,是无法回避的。不过,也许他从未料到那个天使是魔王派来引诱他的。<br>  此刻,在没有国王以及大臣们的殿堂里,寂静的天穹放下了自己的帷幕。新娘摘掉了头上的桂冠,把它扔在地上。转身而去,朝着那卡迪卡迪王国的御座走来。</P>
<>               二、一个下午、国王在画室内</P>
<P><br>    艺术,是不可缺少的。<br>                 <br>  卡迪卡迪王国宫廷画室的大门,紧闭。几位王室男仆在大门外面,他们的白色袜子相互组成一座丛林。森林里扩散着细小的声音,新任的御用画师要来了。<br>  “怎么”另一个相当吃惊,“你才听说么”。然后白色的森林变换了位置,依旧处于非常紧凑的状态下,不过慢慢的就趋于了安静。<br>                 <br>  而在画室内,某一个下午的夏尔十六陷在躺椅里。国王撑着自己的脸就如同他单手支撑着自己的古老国家一样。是,一种意识形态,他想。出于审美的需要这是完全必要的行为,同时,这种行动本身就具有典范作用。国王突然想到了地下城(也就是卡迪卡迪王国的地下部分)红灯区里的音乐家,嗯没错,国王记得有一次在那里做客的时候,那个形象朦胧的地下音乐家曾这样对他说:“艺术就是重复。就是为了一个观念而反复呈现的那个过程。”然后音乐家自然而然的讲到了自己的音乐,那些回旋乐章、押韵的颤音和级数递增的乐调;最后音乐家强调,“而每一个进步的基础,就是对它的基础的重复。”微服私访的国王陛下在昏沉沉的背景下离开了。此后他吩咐内务大臣要细心关照这个音乐家,警察们将他秘密的处死了。并用他名字命名了一条街道。国王虽然以后从未再提到此人,然而却非常怀念他。是的,这也是一种重复。是符合卡迪卡迪王国审美准则的。<br>                 <br>  警察总监放下了窗帘。他回头看了看还躺在椅子里的国王,随后便继续他的审视。因为审视是他的名字(国王任命他为警察总监的时候赐予的名字),也是他的专长和爱好。比如说,审视宫廷画室里的灰尘以及挂在墙上的壁画画框上的灰尘等等。当然,他的任务仅是审视,在没有国王下命令之前,只能审视。此刻,他的审视已经涉及到自己的鞋子和鞋子下面的地毯了。<br>                 <br>  一个漫长的下午与一个漫长的等待。除了懒散的人们与睡意渐浓的国王外,室内的光线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柔和的富有饱和色彩之下,国王已经睡去。其睡姿安详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僵硬的站在一旁。宫廷画室的大门还是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那儿有半张脸露了出来。<br>                 <br>  王室总管的半张脸上透出慈祥仁爱的笑容,而隐藏在大门后面另一半脸却不为人知。或许他总以那半张友好的脸来面对世人。总管发现国王已经睡着,只好用眼色恳求警察总监,希望他能做点什么。不过,审视现在正忙着整理自己的领带,根本就没发现王室总管。警察总监忘我的玩弄着自己的领带,王室总管无奈的又轻轻关上了门。隔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一个沉闷的声音,“陛下,新任御用画师到了”……这以后便是两个世界的尴尬。<br>                 <br>  假如,假如说国王在自己的梦里已经知道了将会发生的事情,那么他还会醒来吗?可事实上,这只是国王在梦里才能发生的提问。虽然梦是短暂的,却富有思想,且富有思想的梦一般都是噩梦。国王惊醒了,他从他的噩梦中逃了出来。<br>  而摆在他眼前的,似乎比刚才的噩梦还要恐怖。是一个画师!<br>                 <br>  当他醒来后,所面对的正是一个能够真实复制现实的画师。周围的人毕恭毕敬的环绕在自己身边,只有国王是如梦初醒。他半坐在自己的躺椅上,睁大眼睛望着那位身着大礼服、头戴贵族假发的画匠。他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人们都没有看到他——这个隐形了的国王、刚从梦中惊醒的隐形国王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于人们的视线中。取而代之的是作为卡迪卡迪王国国王的那个影子,他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坐在那里等待画师。所以,在国王的男仆看来,国王是空气里的一个轮廓,是现实世界的象征。夏尔十六填充了卡迪卡迪王国里面随处可见的空白,那些走廊过道、那些宫殿和消夏林荫广场;大门以及大门后面的更多的形状各异的门,垂直电梯、水平电梯以及庞大的喷水池……夏尔十六的画像、雕像就是他本人或者应该说他本人是由那些特征一致的画像雕像组成的。这些相互在区别中体现着雷同的元素依照一种先天的规律结合了夏尔十六的身体、手指、项链、王冠或胡子。所以他的思想——从他的大脑中返回水面的某些气泡——也都是这些元素按照另外的组合序列排列出来的。他是谁?这从来都不重要。<br>                 <br>  国王发现画师已经开始作画了,但画师并没有仔细的观察夏尔十六。难道说画师是一位天才,能够在自己的脑海里寻找到组成夏尔十六的那些元素,并一丝不苟的运用透视技法将之还原到画布上吗?国王惊讶的还看到:自己的形象(他以为的)已经充满了宫廷画室的每个角落。警察总监怀着难得的友善心情默默的站立在画师的后面,他尽情的在欣赏着第X个国王诞生的过程——从脸部开始——就像寻常的程序那样——随后就是手;肩膀和双臂;大腿与小腿展现出人类所特有的曲线美并向着脚踝一直延伸下去。<br>                 <br>  这是一幅卡迪卡迪王国国王,夏尔第五加三等于第八、第八加八等于第十六世陛下的戎装全身画画像。画布上没有可怖的面罩头盔,因为头盔正拿在国王的手里。他趾高气扬和他的前代一样头顶金黄的王冠……哦,只是脸部左倾似在和后面看不清的某侍臣交换着处理国政的看法。画像和过去的那些一样,一律的只有孤独的陛下一个人。国王在每一个空间里安享着无穷无尽的孤独,虽然他完全习惯了,但仍不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自己现实的床上发出小声的呢喃。就仿佛屹立在整个卡迪卡迪王国的所有那些孤独的夏尔十六们,就围在现实的夏尔十六的床边,纷纷低语,各自诉说着自己今天打猎的结果、出征时的天气、看得是那一本书、与那位贵妇在午后下棋、在哪里慰问了哪些劳动人民等等,等等。<br>  而躺在床上,与自己的其他众多分身会晤的夏尔十六——现实(就仿佛是现实)<br>  中的夏尔十六——则经过复杂的梦境开始尝试着去解释自己遇到所有的现实。他总感觉到自己很可能,就是上帝。和上帝一样他也被分裂成无穷大,呆呆地静立在世界的每个角落里,俯视着苍生。但,他要做的只是找到一面镜子,看到自己。<br>                 <br>  夏尔十六无法在别人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哪怕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见。<br>  宫廷男仆和他的大臣眼中所勾勒出的总是另一个夏尔十六,一个头戴猎帽的夏尔十六、一个身披道袍的夏尔十六、正在散步着便装的夏尔十六。那么,到底那一个才是自己呢。他稀里糊涂的过着日子,似乎他早就对此熟视无睹了;只是现实永远那么无聊,重复着它的过去和未来。夏尔十六认为现实大概已经离开了自己,在他所以为的现实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原因却是他无处不再的反复显现在宏大和细微的时空里。如此令他难堪和忍无可忍的事实经过变形,如今又一次出现在宫廷画室里了。画师、自己的警察总监和王室总管机械地做出种种意料之中的动作,国王腻烦了。每天都是这样!<br>                 <br>  所以说,生活很有可能就是纯粹的艺术,即使在这个普遍贬值的年代,它依然按照自身的上升轨道平稳地,无法摆脱庸俗的(人们时常以为生活太庸俗了)<br>  在“基础”之上前进微小的一步。只要你愿意日积月累,那么这笔财富迟早是会发挥出能量的,就如同卡迪卡迪王国一样,在不胜其繁的重复中迎来了自己的未来。当然,夏尔十六与自己的顾问们曾经探讨过这些问题。如:“这样的日子和躺在坟墓里没什么两样”但国王的御前哲学顾问却不能苟同,“不是的,陛下。<br>  活着与死去是有根本区别的。尽管您洞悉了全部生活的秘密,但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总之,我们必须生存下去。正是因为生存才使我们忘记了反复的空虚。“<br>  夏尔十六打断他,“那么那些空虚就只能用无聊来填补了,是吗?”哲学顾问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眼望红色地毯的尽头回答道:“只有荣誉感才能填充空虚,故此,勋章、爵位、称号等等才延续了几百年至今。”国王自觉脑袋发胀,手扶额头探出半个身子。他的前面就是门,门的后面是甬道和另一座门。大臣们、奴仆们都通过这扇门来朝觐他,向他汇报、请示以及哀求……但只有这间屋子是没有第二个门的,或者形象的说:此乃卡迪卡迪王国全部建筑和内部结构的终点。它的位置就坐落于整个国家的中心、偏西九度的巨大长廊的下面。<br>                 <br>  朝觐室距离画室的直接距离是一百三十七米。除了国王的御用电梯外,任何人都必须经过三次拐弯、爬六十级楼梯、经过中途设在名画陈列室西门位置的国家警察的盘查后,就可以抵达——宫廷画室的对面——公众厕所了。然后,从厕所的南侧转向东,当看到警备队把守严密的国王夜间庇护所的通道后就可以从一侧的楼梯上到能直达画室的第四层空中走廊了。这条路线还算并不复杂,但这意味着国王乘电梯已经来到画室后,必须等待还在迷宫里疾步奔走的画师。所以,国王曾在例行的国家公务咨询会议上不止一次的提出:修改国王画室的位置,或者命令画师须在宫廷画室外面等待国王。然而,官僚机构并不同意,其理由是:一、画师必须履行晋见国王的义务;二、国王画室是特殊行政组织和机构,经由历代先帝的恩敕,禁止改变国王画室的建筑位置。夏尔十六就在这间屋子里,那个“被禁止移动的房间”除了被官僚们抹上行政色彩,更主要的是它已经成了针对国王本人实施犯罪的场所,御用画师一个个走马上任,他们完成了一幅又一幅、一件又一件的当代国王全息复制品,而国家就不得不用自己的权力空间来处理它们。于是,媚俗的国家就这般破壳而出,并且茁壮的扩张到了天空上。<br>                 <br>  国王说:重复的不仅仅是艺术。<br>                 <br>  画家说:是的,我的陛下。还有我们的国家。<br>                 <br>  国王说:啊,才不是国家呢,国家根本就不能重复。<br>                 <br>  警察总监:……<br>                 <br>  王室总管:……ZZZZZ<br>                 <br>  国王独自说道:是那些在国家躯壳内的意识。他们在重复着今天的一切。<br>                 <br>  警察总监:陛下,我们该怎么办呢?<br>                 <br>  (国王已走出了宫廷画室):紧跟着他们。<br>                 <br>  这时候,国王陛下的那只短腿小猎犬“汪”的一声,冲出了绛紫色的帷幕。</P>
<P><br>                      三、寻找牧羊女</P>
<P>  工业文明深深的埋藏在地下,以至于整个卡迪卡迪王国都看不见了。坐落在地表以上的,那富丽堂皇的霁色城堡和夸张的哥特式角楼全都映衬在夕阳之下,赋太阳落山予以诗意的恰恰就是这种背景。而此时,夏尔第十六正焦急的等待消息。<br>                 <br>  国家警察已经完全被动员了起来。这部庞然的机器在最短的时间内就开始发动了:民事巡警、国王卫队、宪兵、秘密警察、隐藏在角落里不动声色的暗哨以及分布在所有战略要地的特种刑事警察、武装警察、国防部内务纠察队、皇室仪仗队甚至还包括公共厕所的杂役……如果能够一直数下去,那么这个清单几乎是无穷的。总之,这个国家就等于国家警察这个巍巍壮观的名词,因为卡迪卡迪王国和所有王国、共和国、自治联邦是一样的:国家即警察。<br>                 <br>  然而卡迪卡迪王国实在是过于幅员辽阔了,在上层空间这个没有极限的地方,它能不停的生长、不停的新陈代谢、不停的在喘气。所以,夏尔十六国王陛下仍然感到有一丝的忧虑正在自己头顶上方聚拢过来。很快,忧虑变成了阴云密布,怀疑开始大行其道。他暗自揣测,也许卡迪卡迪王国和自己想象中的国家是迥然不同的。国家警察毕竟十分单薄,他们的力量有限、执行能力更是叫人牵肠挂肚,是不是应该宣布一项新的招募国家警察和武装部队的法律呢。这个时候可能是最好的时机了。或者干脆下令全体国民都升格为国家警察预备队。国王在自己的密室里来回踱步,与其说这是举棋不定还不如说是他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惊呆了。这是一场大危机,其严重得程度毫不亚于倒皇主义恐怖分子的袭击。<br>                 <br>  夏尔十六为了能仔细的权衡最近以来在自己的国家所发生的种种事变,于是决定在警察的保护下,到自己的夜间庇护所去过夜。国家警察的精锐力量抱着国王御用电梯迅速地在下降,他们不敢松懈的紧紧抓住电梯外面可以被抓牢的犄角旮旯;还有外围负责警戒的空中警察,这些胖乎乎的可爱家伙用多功能雨伞来减缓自己的重力加速度。星夜里,这道风景展示了这个国家的严密安保措施是考虑周详的。不过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方式会给警察们带来很大的麻烦。不肖说,空中警察如何在狭窄的地方降落就是一个难题。怎么办呢?黑压压的警察部队已经从上面扑了下来,国王在自己的电梯里还是思考防务安全的美学问题,而在实际中,空中警察们一个个英武的身姿终于纷纷落入安全网内——这是专门设计的空警专用器械——用于拦截速降的雨伞飞行部队。肌肉发达的警察们神速的立刻排队站好,模样跟整齐划一、领取救济金的难民似的,不过这仍不会改变他们神圣的职业自豪感。<br>                 <br>  穿过设防的长长走廊,陛下独步进入了庇护所,这是一间宽敞但没有一扇窗户的房子。里面的设备仿照了国王密室的布局,只是墙壁统统刷成了黄色。巨大的管风琴不和谐的被挤到一个墙角——当然了——每一个按键都是一个通向国家通讯系统的信号和指令。他可以在这里发号施令,俨然一座地下指挥中心。事实上,这间屋子的确就是为了能让国王在最安全的情况下指挥国家而建造的。外面已经是风声鹤唳,但室内却充斥着安逸的气氛,国王坐在皮质沙发上,头戴王冠。过了一会儿,皇室总管禀告说送来了陛下的权仗:那个永远是两只手指并拢遥指苍空的第三只手。这代表了权力、无上的权力和权威。“你们必须把它当成我本人一样,尊敬它。”这是夏尔十六亲口对大臣们说的。“啊”,陛下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呢,原来少了它。”现在,国王终于装备好了自己,他全副武装到了牙齿、牙龈还有牙床……是时候,该认真地思考一下国家大计了。<br>                 <br>  “一定要抓住牧羊女!”国王恶狠狠的给自己鼓劲儿。一个恐怖分子!还竟然是个女人、年轻的女人。这怎么行呢?绝对不行、是的,绝对不行。他开始以为这件事情没有想的那么复杂,但事情的发展太惊人、太迅速了,甚至不给他冷静考虑的时间。一个细微的、小到芥籽儿的事居然演变成一场闹剧。啊,卡迪卡迪王国的颜面何在,我、夏尔第五加三等于第八、第八加八等于第十六国王陛下的颜面何在啊?!国王忧心忡忡的发现,密闭的庇护所内格外宁静,除了座钟发出的摆动声音外,就只剩下他自己了。耸入天空的巨大屋顶逐渐适应了这个国家纵向生长的规律,它甚至远远的把国王扔到了自己的底下,任其变成模糊不清的点状物。<br>                 <br>  倦怠所释放的气体越来越浓,这只是因为国王过度的紧张而导致的,紧张久了,他就不由得开始放松;开始让理智从脚底回流到大脑。这次醍醐灌顶及时的挽救了国王和他的国家。夏尔十六用理性回顾了刚才发生的一幕——纵然惊心动魄——却节奏舒缓的要命。回到当天晚上,国王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的那个时候:他在朦胧中与自己的大多数分身慢慢的谈着话,无非是一些极其琐碎的闲言碎语和谣传、流言罢了。夏尔十六的本体安稳地享受着与大伙儿在床头密语的美好时光,他在梦里给每个自己倒茶,殷勤的招待他们舒服的坐在自己身旁。然后,他们时而胡言乱语、时而严肃的说着某个严重的现实问题。刚刚在下午才诞生的陛下的最新的分身——那个戎装的夏尔十六——告诉他说“咱们的家族忒庞大了吧,我的好兄弟?”床上的那一位有点莫名其妙和不知所措,接下来戎装国王靠前了一步,继而说道:“所以,你看,我们的人太多了,几乎都没有各自的生存空间了,对吧。”这话倒很中着睡衣的国王的意思。的确,夏尔十六太多了,且不说到处都是,光是一个普通的午餐厅里的挂像就多达二十六个。如果说卡迪卡迪王国的禁忌是不准出现镜子,那么这种自我分裂的镜像作用也同样应当包括在镜子禁忌的里面。“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我的朋友帮助你。”戎装国王进言道。<br>                 <br>  “好吧。”床上的夏尔十六也许是在恍惚的睡意下同意了。他的家族成员则闻风而动,几乎立刻就叫来了他的朋友。那一位已经在打瞌睡了,但他仍感觉到了那阵风:一双张开的巨大翅膀合拢了准确的说是那付翅膀的影子。本体夏尔十六胡思乱想着自己兄弟认识的那个有翅膀的朋友。但是。当时在他的床前,却是静悄悄的,那翅膀和翅膀的影子瞬间就不见了。他甚至坐在庇护所里也不时的回想:大约这可能是一个梦?可这梦的真实程度是怎样的呢,相当的真实,是那种可以触摸到的真实感。所以,夏尔第十六重新回到了庇护所的床上(因为种种原因,到处都有陛下下榻的床铺),在同样质地的被子下面,他隐藏好自己浑圆精致的身躯——这一次他的兄弟们是无法出现了——庇护所隔断了往日,他置身于自己密室里的那种情绪。比如说虚妄或者麻痹,他每次回密室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国王害怕黑夜,此言不虚。<br>                 <br>  早上,熬到了早上,国王打开了庇护所的大门。警察们似乎就和午夜时一样神采奕奕的站着岗。但不见警察总监的敦厚身影,“报告陛下”“陛下,报告”<br>  两个探子忽然跑了过来。国王现在的心情不错,他觉得可能探子们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果不其然,两个侦探报告说发现了异常情况。<br>                 <br>  “真的吗?下层民宅里有那么可疑的东西吗?”夏尔十六饶有兴趣的问道。<br>  “的确如此,陛下。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现象。”一位侦探颇自信的进而报告说,“国王珍宝陈列室的一个八音盒上,好像留下了某人的指纹。”对于王国警察的侦破能力,我们决不怀疑,因为警察是国家真正的主人。他们的权力不是来自国王的信任——信任是毫无疑义的——而是来自他们对自己的自信。夏尔十六虽然说是名义上的国王及国家警察总高统帅,但具体事宜他无法过问,这个传统是出于官僚体系上的组织学考虑的。“嗯,那么……”国王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道:“你们找到牧羊女了吗?”<br>                 <br>  探子们吃了一惊,“陛下,您说的牧羊女是什么意思?”心直口快的警察反诘道。这足以让夏尔十六勃然大怒,但出于早上起床后的良好心态正在继续的缘故,国王并未生气,而只是和颜悦色的瞥了他俩一眼。“牧羊女,就是昨天晚上对我进行恐怖袭击的那个女人。它有一双巨大翅膀、褐色的羽毛……完全正确,是褐色的。”肥硕的警察们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他们时常处于这种状态),他们了解到:卡迪卡迪王国事实上,只是国王脑子里的一个幻象。在警察的客观眼睛里,这里是一片废墟。他们以及他们的国王不过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幽灵罢了。<br>  然而,他们自己也不能断定自己所看到的——国王一发话,他们的眼前就会出现国王所说的各种景象;但他们也曾小心翼翼的观察周围的一切,那到底是幻象还是由国王创造的真实存在的东西——是什么,或者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只要这个能制造景象的国王还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不得不按照国王与警察之间的特殊关系,行动起来。监视、盘查和巡逻这些十分具体的行动则变成了他们自身存在的轨迹。比方说,只要他们仍然在监视、盘查、巡逻,那么他们自身就无疑是真真正正的现实中人。大概是怀着这样的感情,警察们已经忘记了自我,反而在忘却中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一个现实的人物,这是他们对自己的评价:我们面对现实,而且永远地面对现实。所以我们只能是现实的,现实中的自证体。在他们看来,毋庸说现实已经与警察的个体形象完全的融合了。<br>  他们进一步认定,所谓“现实”只存在于警察的肚子里。<br>                 <br>  那么,对于夏尔十六现在所出现的幻觉,警察们觉得只得承认。长着翅膀的牧羊女于是就存在了。对于一个自闭的幽灵来说,创世纪也就意味着从“无”中来生出“有”来。所以,既然如此,作为现实的观察者——警察——只能服从他们的上帝了。当然不错,有这么一个十恶不赦、作恶多端的“牧羊女”(它还有一对巨大的褐色翅膀)。警察的下一个任务就是要找出这个家伙。卡迪卡迪王国的最新的一个通缉犯,诞生了。而警察们的国王呢,他已经自作聪明的回到了自己的王宫里,经过了大同小异的几十个走廊、大厅,夏尔十六来到了朝觐室。那个著名的、只有一个出入口的房间;在这个国家里,这间屋子与众不同,仅此一间。他的大臣们一个个前来献媚,并称颂:“陛下万岁!……!”<br>                 <br>  按照国王的吩咐:仆从们拉开了所有陷阱的帘幕。<br>                 <br>  警察们坚信:牧羊女落网是必然的。</P>
<P>                     四、魔鬼的名字叫……</P>
<P>  在卡迪卡迪王国,这个名字还不为人知。人们通常管他们不认识的东西叫做:魔鬼。这个国家的人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是一样的,充满了各种无知和偏见,即使是国王,也不例外。他们不知道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国家的顶端。<br>                 <br>  当政治的重心转移到夏季消费这样屑小的题目后,卡迪卡迪王国似乎正在从自己壮观的外表下面,一点一点变得更为正常。这种正常是回归了自然规则的正常,乏味的人们开始注意戏剧了、宫廷事务所放假了、警察们换上了短袖的夏装。就连国王也不去欣赏音乐喷泉了。就这样,卡迪卡迪王国陷入了琐碎,它滑入无法窥测的反面之中。<br>                 <br>  有必要改革,将息结算处处长在御前会议上大力疾呼。他从座位上跳起来,与会人员漠视他的手舞足蹈。各部门的负责人也都一声不吭,会议就这样完全静止了下来。虽然这只是国家官僚参与的一般会议,但负责记录的警察还是如实的向上汇报了,国王在国防部办公室内一筹莫展的看着眼前办公桌上的钢笔,什么也没说。但他不能停止自己的思想,这条在直线距离上轻轻蠕动着的思想很快就发现前途已经展开了无数的岔路。这些思想的岔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但无疑的,它们都是同样缺乏活力的。比如说刚才还在想着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可马上就给日常性的那些什物冲淡了,最后思想完成了自己的旅程,一路上的无聊堆积成新的思想的开端。然后就这么一直下去,一直到国王自己也对自己感到无聊和痛恨后;自然的,这些间断只是在两个相互衔接思想回路之间偶然的停歇一小会儿,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接下来的另外一次思想就又开始了循环。夏尔第十六竟丝毫没有怀疑他的思想之间到底是不是相互遮盖、重复的。正和其他卡迪卡迪王国国民一样,这般混淆的日复一日已经成了他们的生存方式。或者这本来就是人的生存方式。而且首先必须承认的是:国王与其他人(包括贵族及贱民们)在这种层次上是彼此一致的;此外,第二点:这儿的人容忍着别人,在他们发觉对方是和自己一样乏味之后,甚至彼此都非常的从容地做出一些名目繁多,但实质类似的谅解。他们的同情心在这里已经完美的体现了人类的价值——是一种宽容,并在宽容对方的时候——禁不住想到:我们居然这么的相似,即使是一个下流的人,也无所谓啊。稍顷,此人进一步联想到:如果一起堕落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吧?所以,最后一点:人们相互勉励朋友、亲人,鼓舞着大家一同沉沦下去,更为之感到欣慰——大家都是这么得可爱、友善——无聊与枯燥一旦具有了积极的意义便会产生一些它们原本所不具有的价值,甚至绝大多数的人们如此认定,生活的本质是各种乏味的感情交融在一起的,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就应该相信这一点:它是按部就班和没有什么意外的。尽管当社会生活本身塑造出各种迥然不同生活范式,可是毕竟是无法与无聊相抗衡的。因此,当生活回到了内部自由以后,大家竟然都是如此的可怜。这就是:人,成为一类。<br>                 <br>  大家完全适应了。我们没什么好抱怨的,所以仁慈的主祈求我们所恐惧的东西,“啊,人类已经彻底完蛋了。我请求您:大魔王陛下救救我吧。”造物主声泪俱下、泣不成声、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得呼唤某某。魔王似乎有所触动,可能是可怜我们还有国王的城堡。总之,他派来一个魔鬼来搭救卡迪卡迪王国了。为了让国王还有我们脱离无聊低级的趣味、为了让人们摆脱时间的控制、也是为了地球的未来和和平,他的使者从天而降,来到了卡迪卡迪王国。<br>                 <br>  那无声的翅膀静静地张开,那静静张开的翅膀无声地降落下来。是象征着某一种自由的声音。同时,人们逐渐发现,这谜一般的卡迪卡迪王国失去了它往日奇绝的光泽,就仿佛神被这座城市吞噬掉一样,那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发光体完全被一张翅膀所包裹住。是的,国王和他的大臣以及那些居住在地下的贱民们——骄傲、自负的卡迪卡迪人——对永恒王国的模拟,已然走到了终点。过去,在卡迪卡迪人的过去中,悲惨统治着他们、生活奴役着他们、现实抛弃了他们。在此背后的便是那自以为是的法律:人间的、宗教上的、道德观念中的、罪与罚的、自然界的……等等,等等。人们普遍的感染了一种叫做“集体自我散漫”的病症,有识之士(或者说不过是些惹是生非的痞子们)纷纷建议对这种大家都不能幸免的疾病加以治疗。于是,矫形性法律就出现了。值得注意的是:它是用文字写成的——作为统治者的文字如今已经将人们统统纳入自己的阴影下庇护了。作为文明的保护者,文字尽量的让所有人退避三舍,当然它的保护性质是独到的,我们都从不对它品头论足。或许就是因为它让我们感到不自在吧。于是,文明和国家化为一体,并促使各自相互毁灭。今天这不过是卡迪卡迪王国的灾难,但它迟早会轮到别人的头上。它事实上似乎已经降临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因为它是隐而不现的、深埋在每一个角落的深处,接着就会慢慢的开始。<br>                 <br>  它没有结束,每一次都是新的开始。一直到,魔鬼莅临。祈祷吧,为了拯救我们自己。<br>                 <br>  国王和他的臣民们好像并不是特别地期待。他们亦不知道祈祷,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相信自己只能继续生活下去,即使是被毁灭,他们仍能生存。此外,国王自己也相信,自己的国家根本就没有停滞。如果要他承认王国实际上已经处于瘫痪状态,那么不如让夏尔第十六去自杀。可是,盲目的自信丝毫不能妨碍魔鬼。除了人们不愿相信外,他早就来了,就在这儿。人们通常把那些他们不认识的东西,叫做魔鬼。而且人们总是无法摆脱偏见与无知的纠缠:往往在他们看来是建设性的东西,其实质恰是毁灭;而他们所以为破坏性的东西,则在内部孕育着新生。假使魔鬼就站在面前,他们也无法叫出他的名字。这没有名字的魔鬼到底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要干什么呢,有些人的确是不知道。不过,无疑的,他带来了希望。</P>
<P>                     五、建筑结构中的拉奥孔</P>
<P>  一楼的上面,是夏牢、冬牢、秋牢和春牢;它的旁边是儿童与成人苦役场;再往上就是死牢;而其对面则是金库,金库的左边是公共厕所;右侧的拐角又分别是:国防部以及财政部;中间的房间是将息结算处、国家安全事务委员会;由此经过国家监狱就能看到地下墓穴了。<br>                 <br>  潮湿阴冷的墓穴就坐落在国王喷泉管理处的下面,假若从这里鸟瞰,那么就是著名的国王画室阳台外面的那组公共雕塑了;无人问津的女式阳伞和雨伞贮藏室在另一侧。若能有幸看到的话,那么你一定要为有那么多的女式阳伞的大吃一惊。白色、花色、绿色还有黄色的阳伞平静的荷枪实弹躺在架子上。某些倒影一直延伸到一层的大厅。因为那里是宫廷事务所和民事纠纷管理处,在民事纠纷管理处的柚木大门外,有一排休闲长椅。传说有一条秘密隧道能连接国家监狱、死牢还有位于二十九楼的军备部、关押抵债受理处、皇家印刷厂、皇室珍宝馆、国家运动场,四楼的国库紧闭着大门仿佛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悠长的管道通向国王室内音乐厅,那里有着各式乐器演奏巴罗克音乐……那些音符会引起金银餐具贮藏室的藏品们发生共鸣现象。<br>                 <br>  露天歌剧院。图纸面对拔地而起的石头,怎能不忧心忡忡。<br>                 <br>  兵器馆,二百楼的王室警卫处、它北面还有物资管理处以及焰火处。七十三楼的全部房间都属于:皮货、军制品、便帽、军帽、军号、鞋刷和战鼓贮藏室的仓库;当然了国王洗浴室和国王理发室都在更上面。登上在第二百九十三层关押扫烟囱的穷光蛋和牧羊姑娘所在的名画陈列室以及国王卫队军号贮藏室,这里,就是终点了。六楼的维护和平国务副秘书处全权管理这些空间。<br>                 <br>  那些楼梯和台阶,那些蒙蒙夜色里的悬崖峭壁还有幽暗的走廊。层叠在一起故意混乱视线和方向感,交叉、分岔,密集的四通八达。这座人间坟墓没有自己的主人,仅仅提供一个迷宫般的监狱。没有铁窗也没有上锁,它是敞开的,用自己无尽的胸怀接纳所有可以接纳的东西、人。但人,也只是它的陪衬和附庸。失去了这些石头、木材,人就会回到蛮荒的古代。这样或者是一种本能,但人却无法否定,因为没有它人就没法生存。聪明人抱着复杂的心情进进出出,难道它象征着什么必然。哦,这个王国。</P>
<P>                     六、革命</P>
<P>  人民要反抗了,仿佛人民只不过是一些饱受虐待的可怜家畜,然而即使是家畜,也有压抑不住的不满情绪。这些忿恨伴随着其他欲望一起在人民的心底煎熬着——小火儿、慢慢的煮——最后形成一道美味佳肴。革命,开始时就像打开卧室的窗户一样简单,如同只要打开每一扇窗户革命就会自动开始似的。虽然这么说很可笑,但是,革命恰恰是自动的。一旦它开始了,就完全无法控制。<br>                 <br>  苦役场上的一个瘦弱的身影,正站在巨大的斗车旁边。他的附近聚集着几个人,他们全都看不清面目,似乎就是一些随意投下的黑乎乎的影子。经过探照灯的扫视,苦役场显得特别清冷和孤独。前扫烟囱的青年给影子们带来了美好的未来,他说:这就是理想,你们未来的理想。影子们无动于衷的听着这个衣衫褴褛、其貌不扬的家伙一个劲的在嘀咕。什么武装起义、什么暴动、什么占领广播电台、什么逮捕密探、废除国王……那个年轻人试图鼓动苦役们揭竿而起,结果只是徒劳无果。他的这些言行迅速的被当局发现,按照卡迪卡迪王国的法律,他被投进重刑犯监狱。因为卡迪卡迪王国不存在什么政治,所以更谈不上所谓“政治犯罪”——他们很快就将为这个失误而付出代价——对这些危险分子的处罚,无一例外的,都统统送进重刑犯监狱。<br>                 <br>  天真的人,天真的国家都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此箴言对于童话王国卡迪卡迪来说显然过于沉重了。因为这句谶语是会兑现的,它高高地悬在这个国家的上空俯视着世界,等待着自己从轻轻的空气里降落到地面的大好时机。玄冥之中仿佛就是为了配合这个童话、为了实现那个可怕预言而准备好了一切。革命家——前扫烟囱的无产阶级领袖——以及为了让革命家接触到危险分子所创造的机会;此外,在地牢上面的那个国家——卡迪卡迪——象征着腐朽、无聊、矫揉造作和空虚的地方,王国从上到下都在滋生着各式各样反自然的性格。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宗教还有轮回,神要把某人扶上自己的宝座,其他人要么恭顺的效忠、要么就去死。就这么简单。所以,革命不可能不流血。<br>                 <br>  “必须流血!”革命家在给牢房里的那些野兽灌输新的信仰。这些野兽蹲在肮脏的监狱角落里,抠着脚趾夹缝儿里的淤泥、或者搔着大把胡子呆滞地望着低矮的房顶。你可以说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傻子,但在革命家的眼里群众就是这样的,他们并不愚蠢。不、当然不,他们绝不是愚蠢,而是因为他们无知。无知才是人类的敌人,只要赶走了无知,这群傻瓜就会立刻变成革命的中坚力量。“必须流血”革命家恶狠狠的一边在梦乡中念叨一边翻身压在一个犯人身上。信念往往只是在长时间的自我赎罪中得到巩固的,但在这个满身污渍的年轻人身上,那些理想主义的信念到底是什么时候萌发的恐怕是永远搞不清楚了。他和其他在梦中受到感召、启示的人一样,完全是盲目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理由何在?或许他不过是被历史操纵的一个玩偶,说白了就是被什么给附体了。而在漫长的历史博物馆里,他注定将要成为一个标志性的标本。<br>                 <br>  监狱里的生活并不比“自由的”生活更差,因为监狱无所不在的特性,所以真实的监狱生活仅仅是把原来可以自由支配的生活时间剪断了,并按照最合理的方式接成一部简洁的作息时间表:起床、放风、早餐;上午学习、整理床铺、午餐、午后一小时的体育活动、强制性劳动;晚餐、睡觉。倘使一个自由人能够这样分配自己的时间的话,那么此人一定会走上一条成功人生的道路。也就是说:时间会毁灭一切、改变一切。对于一个人来说,再没有比时间更强大敌人了,任何人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脆弱无比。然而战胜永恒时间的唯一方法只剩下“合理的利用它”,人们常常这样教导自己的后代(同时也时刻在提醒自己:要注意啊)。可是,在监狱生活一段日子后,人和时间的关系就更清晰了。合理的利用时间已经成了一种自慰:因为时间是根本无法控制的,真正被控制着的就是人本身。利用时间是没有所谓“合理的”可能性的,因为利用时间其实就是按照时间的规律生活,亦步亦趋的鬼混下去。你不能改变时间的性质,所以你只能改变你自己。原来,时间是有自己的逻辑的。在这种逻辑里,人的位置相当可怜。<br>                 <br>  经过准备,前扫烟囱的现役革命家终于在重刑犯中建立了自己的基础和声望。野兽们对他唯命是从,他们几乎都明白为什么要革命,一个浅显的理由就是为了填饱肚子。那么,人与野兽是毫无差别的。大家都在为了生存而奋斗,为了下一餐、下下一餐而奔波。所以,在这样无可厚非的情况下:革命开始了。作为运动方式(确切的说是社会运动之一)的一种,它和其他社会现象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可靠的依据。故此,当此事随着时间而湮灭以后,后代子孙们心怀感激的历代流传下去。这些被传奇色彩涂抹得已经失去了轮廓的伟大事迹,最后耸立在那个叫卡迪卡迪的废墟旁,一根石柱的残骸上记录下了这件事。文字早就模糊得无法辨别,而那些粗糙的简易画像更是彻底形成了不连续的几块儿空白。到最后,荒草占领了这曾经巍峨的垃圾场,听说那里如今已经是一片森林了。<br>                 <br>  至于这场革命的经过和结果,人们则并不关心。当初在苦役场最先接受革命洗礼的劳工们继续在自己的大斗车附近晃悠;而上层社会甚至报之以温和的讥笑。他们开始时坚信强大的警察能轻而易举地处理这桩荒唐事,无需操心。故而说,革命的道路是曲折复杂的。就连革命家——前扫烟囱的——也一筹莫展。他和他的党徒们依然被分割在数个监狱铁笼子里,即使他们对望的眼神和猩猩别无二致,但还是没有办法逃走或暴动。但,在这里,坚硬岩石和人造建筑堆砌起来的卡迪卡迪,被诅咒的厄运总是最伟大的力量。它和它的主人已经篡夺了王国的大权,因为它们能在大伙儿通常看不到的地方发挥作用,所以,这次的革命本身其实早就是按照那位透明的大师的指点,有条不紊的在默默的发展着。应该看到它的受体分化为两个部分:要被推翻的国王与要推翻国王的革命家;而且更应清楚的看到:国王与革命家事实上都将成为受害者——即使在后者身上惩罚、报复来的比较迟——厄运和诅咒所要做的就是先利用一个打倒另一个,然后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吞噬奄奄一息的那个“胜利者”。当,厄运与诅咒披上了革命的外衣,它就和时间接近了。那么谁在真正的控制革命的呢,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因为,能控制革命的能力必然是能超越时间的。<br>                 <br>  前扫烟囱的家伙自然不清楚这里面的玄机。但他马上就会被一个戏剧性的人物所拯救了。那是他在宣布发动革命的十五天后,那会儿,他正在自己可怜龌龊的笼子里歇着。突然一个瞎子被警察们带了进来。犯人们起先没注意到是因为这里每天都有三四个人被抓进来。但是,他忽然发现这个瞎子是与众不同的。瞎子戴着盲人墨镜,形容枯槁且猥琐,简直就像个大烟鬼。他注目观瞧,看着疯癫、手舞足蹈的瞎子给人扔进了他对面的号房。猴群暂时的骚动很快就这么平息了,大家又都变成了白痴。这位新来的盲人伙伴双手正抓着铁栏杆,蹲在地上。他露出了比较天真的微笑,只是在那两片黑色瞳孔的后面,深藏着某些琐碎。这些带有思想性的琐碎造就了瞎子身上独特的气质。这,就是吸引前扫烟囱的东西。<br>                 <br>  他们很快就熟悉了对方。革命家觉得瞎子是一位盲诗人。就像荷马、琵琶法师这些艺术家一样,真正的艺术家都只赞颂战争①(注:系指荷马的《伊里亚特》和日本的《平家物语》)。瞎子也不例外,他对革命家宣讲他的战争故事,那些夸张的场面大部分都出自薄伽梵歌。所以革命家又开始相信瞎子还是一个哲学家。乱糟糟的监狱生活塑造了他们新的性格,野兽们自不必说了,他们除了天天围着革命家与瞎子傻呵呵的呆笑,别的什么都不做。而前扫烟囱的革命家在他的盲人朋友的帮助下,甚至开始了学习。由自发到自觉,这种转变非常地迅速。而且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种转变实际上是在某某的暗中协助下完成的。<br>                 <br>  那么,时机基本成熟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我们去打开窗户吧,不,当然不是开开窗户这么简单。因为险恶潜入了其中,本来美好的愿望蒙上了一层阴影。夜里,犯人们逃出了监狱,在革命家的带领下,他们一开始只是逃跑。他们远远的抛下了后面的牢笼,因为他们想要出去,即使警察们象征性的做了某些镇压,但警察在此刻显然已经软弱无力了。这伙儿人跑到了外面,黑魆魆的影子在月亮下站满了这座城邦的大街小巷。接下来要干什么?谁也不知道,革命家询问踩着踉跄舞步的瞎子。“你脚下的是什么?你还看得到你周围的围墙吗?”瞎子反问他,“是,还能看见。”<br>                 <br>  “那么,你就应该破坏一切你能看到的东西。”前扫烟囱的重复着瞎子的话。但那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什么意思,他没有多问。此时并不需要疑问,瞻前顾后往往会功败垂成。我们现在就是要冲动,就是要盲目。革命家心里头说服着自己:生命不是一潭死水,而是一股奔涌的洪水,它就应该漫到岸上,没有目的的四处荡漾。对了,这就叫生命!“让我们砸烂这个鬼地方”他高喊了一声便冲到最近的一个石柱子跟进,用双手去摧毁这个世界。<br>                 <br>  粘满血迹的残垣断壁上,露出一个渺小的身影。那是一个有生命的灵魂。</P>
<P>                        七、弄臣们</P>
<P>  “钓主!”警官把牌拍桌儿上,一边呐喊。白炽灯下围拢的四个人表情肃穆,在光柱里,他们的脸把脸都染上了阴郁的灰色。所幸牌局还是那样安静。高级官僚的制服既按照光线透视律的级数变化组成又遵循着相当于自然那种奇妙的现象——我们的弄臣们。主人、奴隶或兼有两者于一身的混合体。<br>                 <br>  简直是神奇。<br>                 <br>  这儿总显得空荡荡的,房子里还有走廊上,都没人。官员们都随身携带扑克牌,他们会在任何找得到人的地方重新开始。“你带钢笔了吗?等一下,xx的这一页我没找到……”他们耐心而仔细的记录各自的得分。每个月月终他们就跑到公厕里对照、分钱,这样的程序一丝不苟的保持着。也没有人作弊——“那样就太无聊了吧?”他们如是说。公务员的生活仅此而已,因为他们没有家室也没有牵挂;没有这也没有那,还能干吗呢,玩牌。平常不苟言笑的人一旦拿起牌就活跃起来了,秘密警察充当放哨的,这已然是心照不宣了。说起来,那些秘密警察更辛苦,要到处巡逻且人数不能太多。所以要凑四个人是很难的,即使他们完全可以在某个角落里躲起来尽情的打牌——可这不符合他们良好的职业习惯——所以他们发明了一种更巧妙的方法,用一种记号、密码来标明。比如第一个人在墙上画一个圆圈,里面有六个点,这就是说他出红心六。反正,这些密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于是,墙壁上、地板上到处都是他们留下的潦草的涂鸦。那么会出错吗,例如某人恶作剧添上一道。当然不会了,秘密警察们都有一套难以置信的鉴别笔迹的方法。<br>                 <br>  下面来谈谈他们的宿舍。作为单性人,官员们(从高级到低级)都一律住在宿舍里。国家公务员宿舍区很大,以至于这儿有自己的马路和街道,还有发达的交通系统——该怎么形容了:简单的说是一种压力装置,把人放上去就会弹到另一个地方——十分方便。宿舍的外观大同小异,但这不重要,关键是每一间房子里都住着同样的人。这位是国宴大厨房的首席厨师的助手,平常总戴上一条漂亮得镶银边的领结,他五十岁左右、秃顶、蓄律师式的鬓须;那位,就是坐在自己床上的那位,他是侍从室副主任,正是风流年华的英俊小伙子(他工作的地方与我们通常的审美习惯相反,是吃青春饭的那种)。别瞧他现在发呆,在咱们国王面前可非常的精神。还有三位不在这里,可能是去隔壁擦皮鞋了吧。供给总不免有些紧缺,无可厚非。下班的时候,是这儿最热闹最有意思的时候。“他大哥,今儿回的早啊!”“怎么着,介晚儿上还是切听戏呀?”“侬噶乌斯啊。”“兄弟给点儿醋。”“嘿,哥们儿,这儿那!”“做甚?你这是做甚?”“额说你就不长点记性,啊。”“呼瓦呼达……”,全世界或者是连全宇宙都包括在内的人都住在这里了。所以,像上海人、毛里求斯人都能见到。有人拿着脸盘、有人拿着毛毯,人们现在都挤在各家门前聊大天。什么是天气预报、什么是公文报告、什么又是个人爱好,他们都显得很和气。现在与上晚班的人坐在屋檐下喝下午茶的任兄们可不同。下午是寂寞的,那群人无精打采的坐在小板凳上光着膀子,肩头搭一方手巾,仰头望天。看什么呢,围着自己白胖肚子乱飞的蚊蝇还是天上的飞机。唉,这是带有悲剧色彩的群体。一到了晚上,传统的文娱活动就上场了:玩牌。也许是因为他们是公务员,全体信奉新康德哲学的缘故。总之,静静的在桌上出牌,没有脏话;也不作弊。<br>                 <br>  该熄灯了。晚安。</P>
<P>                     八、爱情与陷阱</P>
<P>  值得注意的是,这对男女并非是现实中存在的。他们难以想象的是来自审美领域,一幅装饰画,一个姑娘和青年男子。他们坐落在艺术王国卡迪卡迪的国王寝室内。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既然国王夏尔第十六不怎么欣赏那一底层男子的肖像画,那么他为什么还将它留在那里呢?完美主义的审美情调不是并不需要低劣、卑贱加以反衬的吗。这真难以置信,仿佛是阴错阳差,但也忠实的反映了夏尔第十六真实的欣赏水平和他本人的态度。<br>                 <br>  如果两幅画发生了爱情,这显然是超自然的。但若真实世界的人也卷入其中那就是超现实了。故事的梗概是这样的:男画与女画在一个晚上互诉衷肠,十分亲密。而夏尔第十六就睡在他们旁边,这天晚上他没做噩梦、也没见到自己的分身在床边四处乱逛,国王睡得很香甜。他一直以来所保持的孤身主义让他充满了精力和荷尔蒙,不过夏尔第十六早已过了梦遗的岁数了。此刻,他的眼球猛地一阵痉挛——按照科学的说法——这是梦游发作的征兆;果然他缓缓的从床上爬起来,扶正了自己的王冠,站在柔软的床上放声歌唱。哦,夏尔第十六是一位歌剧爱好者,他先演唱了维尔帝的《在那草原的尽头》,但还不过瘾,所以又演唱了《罗马的卡萨拉》。准确的说夏尔第十六嗓音不错,这得益于他的童男身体。只是,这吓坏了正在亲热的男画和女画。男画对女画说:“天哪,那怎么有一个疯子?!”女画吓得颜料大变,“真吓人啊,亲爱的。”直到夏尔第十六唱累了,他气喘吁吁,却更加亢奋。就这样,就这样他又蹦到床下,自信的走到钢琴跟前。果然,他打算继续演奏钢琴协奏曲,这时候的国王即使处于癫痫状态也不改其艺术家的本色。琴键激烈地跳动着,充满了生命,那男画与女画只剩下惊愕和不知所措的份儿了。<br>                 <br>  这是一个兴奋的夜晚,将近凌晨,国王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男画与女画也只好先恢复原态——它们不能在白天活动。<br>                 <br>  为一个人所修建的疯人院,是不可能与卡迪卡迪相媲美的。为了关押疯子国王,人们费尽了心思。掌玺大臣绝望的看着同僚,“你们是不是已经变疯啦?”<br>  他每时每刻都在重复这一句话,最后警察(实际上是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只好也把他带走了。这儿的人一天一天在减少,不是因为发疯就是因为害怕自己发疯而逃走了。这一情况当然受到了国王陛下的高度关注,他问手下人:“为什么我们国家的人口出现了负增长;为什么我国人口老龄化的速度会这么快?”警察们编造一些谎话骗过他,还请夏尔第十六参加新建歌剧院的落成典礼。“嗯,我知道,我肯定要去的。”<br>                 <br>  陛下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从五楼开拔,随行人员只有少数的几个医生、看守,剩下的就是一群精神病人了。扮成宫廷侏儒的大臣跳在最前面,他弯着双腿尽量表现出一个侏儒所应具有的身高,国王坐在御舆里心不在焉,“怎么”他忽然看见自己左边的狩猎局长长满了胡子,“昨天你还没有胡子!”那个疯子呵呵笑道:“呃,可是陛下,您为什么一丝不挂的坐在这儿呢?”我一丝不挂,国王觉得受到的嘲弄,“你这个浑蛋。”的确,患有严重精神障碍的夏尔第十六一丝不挂的坐在御舆里。但他并不清楚这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他身边的人总是一天一付面孔。在他看来,这些人并没有变化——他们穿着他们应该穿的衣服——毋宁说夏尔第十六敏锐的眼光发现了人们的根本特点:穿着这样衣服的人和穿着那样衣服的人。反正都是人么,反正只不过是衣服不同么。队伍继续前进,很快的他们就来到了第二人民医院。<br>                 <br>  有人提醒国王应该视察一下。“好”夏尔第十六挥了挥着权杖队伍就停在了医院的门口。高大威猛的宫廷侏儒第一个跳进了病房,并大喊:“诸位先生、太太和小姐们,夏尔第五加三等于第八、第八加八等于第十六国王陛下前来探望大家了。奏乐!!”这儿的病人们诧异的看着国王的队伍:拿着国王御用便盆的差役、手捧鲜花并做天女散花状的仕女、打着国王旗帜的一等列兵还有胳肢窝里黑毛丛生的芭蕾演员,一一鱼贯而入,挤满了病房。这狭小的空间放不下这么多人,以至于身材精瘦的国王不得不拼命往里面挤,“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他嘟囔着奋力拨开人群。可是糟糕,夏尔第十六还是被挤在人体之间进退维谷——他被夹住了。有的病人被推到了病床底下、还有人不知被谁踩了;更多的人则熙熙攘攘的拥在一块,不分彼此。<br>                 <br>  这场化妆舞会在人满为患的情形下草草地收了场。穿着竖条病服的病人们陪同国王来到了歌剧院,这儿既没有高高的台阶也没有装饰奢靡的大门,简直是有点寒碜,只有一个门框和从门框一直延伸到地下的黑色长廊。夏尔第十六小心翼翼的窥视着黑暗的里面,那儿真的通向歌剧院而不是地牢吗?<br>                 <br>  “就像陷阱的出口一样”队伍里不知谁突然说道,“嗯”接下来是一阵长吁短叹。似乎这时候人们又被那挥之不去的糟糕感觉所包围、吞噬。然而,陷阱在卡迪卡迪是何时出现、为什么出现的,几乎没人问起。如同一般生活中的某些琐事、鸡毛蒜皮的叮咛唠叨,这儿为什么有陷阱也是没有原因的。凡事哪都会有原因呢?如果……如果说生存都符合理智,那么很难想象:这个国家已经进化到了现在却还保留着一千年前的习俗和服饰、口头语、择偶标准以及男人的袜子应该有多长等等。即使面对一个疯子、一个国王,人们依旧还和革命时代之前一样畏缩、退让,人们永远都需要一个国王,他是暴君而且还患精神疾病。这个国家宛如宇宙性的标志,它代表了不动的中心原点,甚至超出了死亡和时间。可,从这伟哉的雄壮物体的表面深入它的内部、触摸那些表皮之下的细微凸起和凹陷,一种厌恶感就会升起,堵住心脏。这是因为它的外表过于美丽而导致的内部失落,就其历史来说则连外在的东西也不存在了,某些事物在延续,变换着方式和表象;但精神遗产已经消亡了。所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陷阱”。根据谣传,它受国王的意志操纵,只是国王看到的人被陷阱湮灭的现象,直率的说本来就是他的幻觉。至于落入陷阱中的人,除非他(她)不是落入了国王权力的幻景,否则必定也和国王一样,疯掉了。于是,这样一种传奇和神话就问世了。尽管带着非理性的气息,但是却受到普遍的欢迎。“今天你掉进陷阱了吗?”如今已成了一句格外时尚的问候。人们(包括制造它的主人)都沉湎于假想的虚无空间里,并且显得扭捏而期待。在人们的想象中,一个全黑的通道将他们从现实输送到了别的地方,神秘得无法揣测,恰恰就是在无知星球上旅行。你难以理解么,你还未失去做梦的本能么,你还不能去那儿啊。卡迪卡迪的陷阱只是一个个入口,但它拒绝满怀信心的人进去。因为,那可是一种特权。<br>                 <br>  白天,一个游荡的季节在紧张和刺激下结束了。白昼、我们能看到太阳和云,粉色、蓝色还有紫色的天空。仿佛它早已做出了昨天的预言,可大伙儿就是回不到过去。于是,大部分的人寄希望于夜晚。在灯光超过了星光的城市,我们的欲望暴露无疑,堂堂的大幕分出了夜里的人是哪种类型:愁眉不展与疲惫不堪。<br>  他们都不快乐,所以在晚上看不清来人是谁的情况下,久违了的野兽姿态纷纷登台亮相。你们欢呼吧、尽情的发泄好了。只有在这时候仍保持着清醒的国王——我们的夏尔第十六——在二百九十七层以下都被野兽统治了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密室。继续他的审美和鉴赏。特立独行的国王形影相吊得走到了床边,与我们想象的不同,他在夜里只做一件事:睡觉。对于这样虔诚的行为,让人不能指谪,但充满的轻蔑。因为睡眠仅仅保护了国王的身体,而无法限制他的精神活动。<br>  很快地,夏尔第十六的眼皮就开始微微颤动——瞳孔内的玻璃体狂舞起来。<br>                 <br>  每当夜深人静了,那两幅画就会陷入彼此纠缠不清的爱情中。或者是出于隐蔽的需要,它们的爱情总是仅限于对方并表达着某种封闭特征。“今晚的星星多美啊”女画对男画说道,“但是你的眼睛更美丽。”男画厚颜无耻的献媚道,“我只爱你一个”它继续口蜜腹剑地叙述。“我也是……”女画做作的回答它,“你没想过别的画吗?”它的试探稀松平常,“这”男画犹豫了片刻即坚定的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之后是艰涩的沉默,它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故事到此眼看就要结束了,但我们都知道结局显然并非如此单纯。因为,潜伏在夜晚的恶魔终于出现了。说来,这是他的第一次正式露面。恶魔本不喜欢亲自出马,但他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还是跳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收拢了翅膀扒在墙角密切注意着男画与女画。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出面好干涉它们虚伪的爱情了。他漂亮的一步跨了过来,一把抢走了男画。(当然,因为恶魔本领高强,所以男画与女画根本不能看到隐身的恶魔正在靠近)在空气里,男画被恶魔高高举起,他得逞了。恶魔发出了洪亮的笑声,而被劫持的男画已经颜色尽失,苍白的流着冷汗。就在它的对面,女画也大吃一惊,甚至开始失声尖叫,“亲爱的!”此时,国王从梦里惊醒,夏尔第十六狐疑的望着自己的密室。但他还是发现了:在他枕头边上放着一幅画。那是一个男子的肖像画。它就静静的躺在自己身旁。<br>                 <br>  可能是凭借着本能,夏尔第十六早上就把那幅男子肖像画收进了保险柜。现在肯定是出于本能,国王决定把自己的全身画挂在孤单的那幅女画的旁边。嗯,又一次平衡了。夏尔十六走出了第二百九十楼的密室。<br>                 <br>  从此以后,在每个夜晚,国王代替了原先的男画;它调戏那幅女画,显得特别龌龊下流。而恶魔则蹲在一个角落里,一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P>
<P>                     九、地下墓穴里的先知</P>
<P>  茶壶喷着香气,古旧式样的高脚杯里盛满了淡红色的东西。杯子旁放着一卷用牛筋捆起来的纸,蜡烛的影子横在上面把桌子一分为二。顺着这道影子回溯过去,一个古怪的景象出现了。<br>                 <br>  那是一间被密封起来的房子。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子,左面是青砖、右面还是;头顶和地面依旧是青砖。这儿已然与世隔绝,它的面积并不巨大,大约有一间普通卧室大小,但没有床。家具只有一张小桌儿、斜面写字台和两把椅子。它被埋藏在卡迪卡迪王国的深处,高出地表几百米,这间密室湮没在墙壁与墙壁之间是绝对安全的。除了少数人知道这里外,绝大部分人都不曾听说有什么“地下墓穴”——当然,在知情人那里这仅是一个代号。地下墓穴是为了保护一个人而建造的,年代十分悠久。似乎从神话时代就已经有了,那么这样说来卡迪卡迪的历史也是十分漫长的,因为众神决定在这里安放他们的秘密。作为卡迪卡迪的最重要的一个秘密,密室里的人谁也没见过——出于某些安全的考虑——而根据古代记载:卡迪卡迪历代的国王事实上都是在充当密室的保卫者的,不过一万年过去了,当代的国王们早就不记得这个亘古的约定。他们从神秘伟大的守卫者塌陷为一个由血肉组成的平凡的人类。<br>                 <br>  如今是夏尔十六统治的第三十二年四月三十日。被国王召唤来的恶魔正在楼梯上坐着,他的翅膀耷拉着显得闷闷不乐,而且因为他还是隐形的,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分享他的忧愁——喏,恶魔其实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好人,可他反而遭到诅咒——孤独放荡的在他膝盖上与他亲热着。来到卡迪卡迪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恶魔每日巡视自己的地盘,看看人们都在干什么。他乐于助人,总会帮助那些他觉得需要帮助的人。唯一让恶魔感到无法忍受的也仅仅是那个精神分裂的国王,还有这个只有男人的同性恋帝国……,人们、是男人们在权力统治的规则里寻求一种男性独有的恋爱关系,他(蹲在栏杆上的恶魔)认为:男人的爱情原理简直是无比纯粹而天真的。恐惧,是的,恐惧就着他们在一阵阵肉麻过后的心理反应。<br>  在男人看来爱的意义并不是一种相互的关系或者利益,更为重要的或者按照新伯拉图哲学的看法来说,那是“对自然原型简单粗暴的模仿”——他们爱英雄,肌肉发达的、英勇无比的;因为这些受崇拜的对象都至高无上,都站在巨大权柄的那一头。仿佛一座男体搭建的金字塔一样“永远在我们夜空中闪闪发光”。但爱智慧的恶魔转念一想,反过来说他们要么是不健全的、要么就带有神性。他不尽突然想到了西布莉与阿迪斯,那对乱伦的母子以及在安那托利亚土地上流行的异教典礼,“N年前我还参加过呢”恶魔追忆往昔,特别是他跑到自阉的阿迪斯跟前,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阿迪斯下体淌着鲜血,但这位神灵还是固执的把自己的外生殖器交给了嫉妒的母亲——大地女神——西布莉。阿迪斯的生殖器已然干枯了,那是因为一个仙女的引诱而造成的灾难。而作为儿子的情人西布莉,则总是那么疯疯癫癫、神经质。恶魔躲藏在一棵大树后头观看这母子的歇斯底里,一年一度的自阉、一年一度的重聚。大概他自己也感到厌烦了,所以就离开了。话说这位恶魔在草原上流浪,各国的神灵都把他当要饭的打发,魔法师们也瞧不起他。好在恶魔的生命力顽强、脸皮也厚,这方面他与上帝是一致的,都拥有不死的本质,所以继续着自己愚蠢的旅行。死乞百赖的跟在神灵和英雄的后头,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神仙都是残虐的流氓头子,凡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群低贱的性奴隶,除了牺牲奉献就是受苦受难。故此恶魔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信奉神灵是一种蠢行,最糟的莫过于各种宗教了”至于人间的英雄们,他觉得这些人更恐怖,因此他接着写道“英雄,就是一种把儿女情长踩在脚下随意践踏的怪物”。于是,恶魔提早结束了自己的旅程,打算去别的星球转悠。他甚至都准备好了自己的宇宙飞船,但就在他正要点火的时候,忽然改变了主意。<br>                 <br>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恶魔暗想。然而地球上已经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了,未来?我早已洞悉;玄奥的知识、宇宙的秘密,这些也都瞒不过我呀;还有什么呢,一时间他变得踌躇起来,反而不知所措了。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了夏尔十六的祈祷。好吧,先去一趟卡迪卡迪再说,随便再仔细想想。打定主意他就跑来了,但卡迪卡迪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br>                 <br>  巨大的蜡烛跳动着火苗,密室的主人走来走去。他看不见,也因为看不见而具有自醒的本事。他无所事事,因为无所事事而头脑灵活。他不会死,这是他最鄙夷自己的地方。他从不想到外面去看看,连想都没想过,仿佛对于他来说,呆在这儿是理所当然的。最后一点,他不会说话,因此他只能用文字来抒发自己的情绪。在他的密室里到处都是书籍,而且这堆书还会不断的增加,于是他从不发愁自己没有精神食粮。他看不到书,实乃是一种幸福。他很早就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很感激把自己弄瞎的那帮人。他没有名字,谁也不晓得他叫做什么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位瞎眼的无名氏从地球诞生以来就存在了,他创造了众神以管理人类,然而他没想到他的那些“小妖精”们(他总是称呼众神为小妖精)最终却集体造反,用他所赐予他们的法力将伟大的盲目无名氏关在这里。盲目无名氏已经苍老、衰竭了,他制造那些神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法力,面对这众神建造的监狱,他没有办法。只好终身住在里面,这对于这样一个神的创造者来说,过于悲怆了,他自己很清楚:宇宙的诞生和终结只是一刹那,而且这一刹那的新生死亡互为表里——也就是说,包括地球在内,一切的表象都不过是投射在湖面上的粼粼波光罢了。诸神灵只能看到外在的一个个涟漪而他却能直透水面的倒影,这是他,盲目无名氏与众神的差别。盲目无名氏却并不以此为然,他在被囚禁的第一天时就发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安宁出现了。在他日日夜夜口念咒语用泥土造神的时候,内心深处有的只是躁动不安,即使因为度过劳累而造成眼前一片花白但心里头反而在催促自己。他是预言家所以相当清楚自己的未来,所以他才选择用泥土塑造神灵。是的,他预见到了人类的出现,就如同他制造这些泥偶一样也是泥土的变形,而且泥土是会背叛的。所以他的神灵迟早也会有土崩瓦解的一天。这些他都洞悉了,然而自己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因为那是“按照宇宙自然的意志”一点一点的发展下去——轨道已然铺设好了,要怎么走则是另一回事。<br>                 <br>  在空洞的庞大建筑里,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刮起一阵风,呜呜的狂飙到楼道的尽头然后在石壁上撞得粉碎。愁眉苦脸的恶魔正托着下巴想入非非,忽然他翅膀上的羽毛被微风抚摸了一下,一根羽毛被吹走了。恶魔的羽毛同样能穿越墙壁、钢铁(是完全违反动量守恒的),他睁开一只眼瞧着。那羽毛飘向长廊,穿透石柱与地板,或许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穿梭在星际间。如果他想,那么他就可以让整个宇宙到处都是自己的羽毛。想想看吧,世界会变成一只撕扯开来的鹅绒棉被,充斥着懒散和软绵绵的诗情画意:羽毛在飘、还是羽毛在飘、依旧是羽毛在飘……他觉得这场景有点浪漫和不怀好意。恶魔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决定到国王浴室泡个澡,好解除一下疲惫。<br>                 <br>  蒸汽常年不散,谁让这儿是国王浴室呢。天花板上画着安格尔的《土耳其浴女》,姑娘们肤色深浅不一,但透着肉感;恶魔的脑袋露在水池的外头就像潜水艇的了望镜一样,现在大雾弥漫,这艘潜艇隐藏着自己巨大的身躯一动不动。恶魔在水里冒了几个泡然后爬了出来。我还是走吧,这个地方穷极无聊。恶魔想到了自己藏在荒野上的宇宙飞船,最终他还是要离开了。但他并没有立即穿过那些层层的障碍,反而信步在黑夜的走廊上慢慢的走向楼梯。在一段悬空走廊上,恶魔被眼前的东西惊呆了。那是他自己的羽毛,就是他在白天丢掉的那根。它笔直的插在墙上宛如一块化石,恶魔走了过了仔细的端详着这道墙壁并用手摸了摸。<br>  有一点与众不同哦,他的手根本不能穿过去。于是他敲了敲墙,回声的频率更让他吃了一惊。恶魔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开始摸索着墙壁,从西走到东一尺一寸丈量着。等他转回插着羽毛的地方的时候,他忽然醒悟道:这不是一间牢房么,而且似乎还有着强烈的法力。他越来越想进去,但却不能。<br>                 <br>  无名氏坐在椅子里拿起茶杯,他的盲眼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则在思考着形而上的玩意儿。也许神灵们背叛无名氏的理由就和他当初要制造诸神的理由一样,是自私的。看我都有本事,我能创造他们。他进一步想下去:所谓创造力的本源就是自我关注的一种,凡是能体现自我的东西都被我们利用啦。而且更糟糕的是:创造本身其实只是对自我的一次模仿。就是说把自我那里的东西直接拿出来放在面前,那么自我始终都只能面对自身了。这是多么骄傲自大和狂妄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事实简单而明了——神们、人类,都是源于自己的愚蠢和自恋。但他自己从来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他非常后悔,他甚至想要……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敲门声?有人发现我了吗!?无名氏腾的站了起来,他现在的心情太复杂了,获救的希望就在眼前然而更令他自己羞愧难当——我可是曾经造了神的万物之主啊——而今反而要被别人搭救,对于他的自尊心来说恐怕是不能承受的。盲目的无名氏抽出一把宝剑架在脖子上,他想:要是我被发现了,我就自刎,被凡人拯救实在太丢人了……或者我应该大声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嗯,毕竟我是这世上唯一拥有真实名字的、但是那可是秘密……众神的名字是我起的;人类的名字是神灵起的——我才是全部生命的祖宗哪,总而言之,这份激动搅乱了他的思维和感觉。“有人在吗?”墙壁的那一头传来一个声音。<br>                 <br>  谁?<br>                 <br>  有人吗?<br>                 <br>  你……你是什么人?<br>                 <br>  ……(扒开石头的声音)听得见么,听得见我说话吗?<br>                 <br>  吧哒,一块青砖摔碎在了地上。露出了恶魔的脸,他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br>  这样的会面注定会引起难堪,无名氏提着宝剑穿着睡衣而恶魔则披一件黑色斗蓬没穿鞋。恶魔自觉闯入了某少妇的闺房而无名氏则像正在银行偷窃的贼被人发现了一样——感到头晕目眩。双方中的一个不得不先开口来打破这种僵硬的局面,所以责任落到了恶魔的头上,他只能问候对方“您好呀……”但接下去该说些什么他还没想好。瞎子下意识的忽然想起了一个典故——那是在他撰写的地球史上的一幕,说的是有个人拜访先知而先知其实是一个专门吃人的魔头;魔头假装让来人坐下并献上搀着毒药的茶——“请坐,我去泡茶。”他的舌头管不住自己的嘴,手忙脚乱的去拿茶壶(恶魔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瞎子开始跟客人闲扯,“今天天气不错啊”“我听说隔壁的大婶今天嫁女儿”“中东还不太平啊,劲儿打仗”。恶魔接过茶杯用两支手指夹着轻轻放在桌上,并开始恢复了自信的常态。他上下打量着瞎子,或者是出于恶作剧的本能,他拾起一小块石头朝瞎子扔了过去。瞎子还在颠三倒四的忙乎着,根本没注意这个小动作。恶魔饶有兴趣的准备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但出乎意料的是,石子儿竟没有打中瞎子反而围着瞎子的身体旋转,它成了瞎子的卫星!呃,恶魔开口说话了。<br>                 <br>  “我认识你。”<br>                 <br>  “是么。”<br>                 <br>  “是的,你是创造了众神的那个、那个……”<br>                 <br>  “你想说的是‘疯子’吗?”“是啊,谢谢。”然而跟种种设想不一样:瞎子和恶魔之间的谈话就此结束了。他们坐在一起喝茶,没有谈论人生、也没探讨哲学问题、没说关于政治或文艺的一个字、甚至连报纸上的琐碎新闻也不提。“你在卡迪卡迪多久了?”恶魔心平气和地问道,“大约是三天,也可能是三百年,我看不见日历呀。”“那么,你觉得自己的日子怎么样,我是说你感到满足吗?”盲目无名氏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难道你认为你我这样的还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吗。即使我们能睡觉,但早晚还会醒来。无法死亡其实并不符合宇宙规律。”恶魔立即反诘他,“可你就是宇宙规律,而我则是无规律。”“你这样说只是看到了表面现象”,瞎子一边矜持得喝茶一边说“我们仅仅是一个象征,而没有真实的生命。换句话说,好比现在我们在一起喝茶,但其实只是和自己的影子在一起。你看到了,我有一个封闭自己的监狱;而你也同样被自己关了起来。”恶魔点点头“我注意到了,我能去任何地方、任何时间的任意地点,但我看到的东西,那些东西的本质从没有改变过。在我眼里,世界是静止的。”<br>                 <br>  “不错,世界就是静止的!”俩人齐声说道(站了起来走向舞台边沿)<br>                 <br>  国王和牧羊女夫妇及贵族们坐在坟墓上开始鼓掌。这出戏真是大获成功。观众们热烈的掌声说明了一切,他们爱它。一些兴奋的僵尸们甚至开始跳舞,当然这并不是出于他们的自我愿望——而只是窥视着这个剧场的恶魔用提线在控制他们——这些傀儡。另一边,双手捧着整个座坟墓的瞎子也俯身靠近那些被操纵的尸体们。</P>
<P>                     十、动物园</P>
<P>  呀呀。门挤了一下饲养员的脚,然后关上了。这声音进入甬道并进一步传播下去。尔后,好像过了几分钟后,有人打开了机器的开关。相互咬合的齿轮慢慢的挪动,咯吱吱。一大片的铁幕渐渐的升起来。由于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所以铁幕升起后,很多股怪异的味道微微飘动着、随着气流充盈在铁幕的后面。<br>                 <br>  那里是一个动物园。它被安排在十分安全的地下中枢,每天都有三班大型电梯往返。人、箱子被集中在动物园的外头;然后人返回地面。最近十几年则上去的人也越发少了。接着在动物园的周围开始出现街道、路灯、商店、酒肆和各种摆摊子的流动小车。当然,随着人们越来越多的来到地下,微弱路灯下的影子们也开始增多了。他们一个个孤单的从这儿消失掉,又从那儿再次出现,恍惚着闪烁着。这里每时每刻都没有阳光,污浊的空气既腐蚀了人与动物的健康,也腐蚀了他们的心灵。在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地方,连住在地下的人们也不曾亲眼见过动物园里的动物。或许动物园只是想象出来的东西,它们可能就是一些被贴在墙上的模糊画报而已,可,谁知道呢。<br>                 <br>  对于在地下出生的孩子来说,他们根本无法弄明白:什么是太阳、什么是蓝天、什么是飞禽走兽。因为他们甚至都无法产生这样的幻想,太阳是三角形的幽暗路灯、蓝天是涂上油漆的巨大穹顶、鸟能在水里游泳、老虎会爬墙……地下的移民更加多了,他们为什么涌入地下、为什么住在动物园旁边,这连他们自己也不能回答。然而地下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当那么多的人都一股脑儿的跑到这里后,大家也就只能挤在一起。原来的街道被大大小小的帐篷堆满,小贩们放弃了沿街叫卖转而穿梭在一个个帐篷家庭中间,兜售粮食和奢侈品。所谓的奢侈品即除粮食以外的一切东西——奇形怪状、毫无用处——残缺不全的螺丝钉之类的垃圾。人们的隐私也就此结束,大家又变成了一个大家庭,人人都是父母兄弟姐妹和儿女。这种情况就像很早以前人们纷纷从洞穴里来到开阔的草原上的情形一样,纯粹是出于好奇么,或者是一种欲望?<br>                 <br>  现如今,在地下生活并没什么困难可言。他们把地表留给了时间,任风化还原世界的本来面貌。尽管这是有苦难言的但不失为明智之举,毕竟,人可以在各种地方生存。因为如果只是为了活下去,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复杂和诸多的意义了。活下去没有意义,也决非毫无意义。而这,就是复杂。那么既然活下去就已经如此复杂了,何必为了生存的细枝末节而更加复杂呢。<br>                 <br>  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一百年过去了。住在地下的居民们丝毫没有苍老,他们活得更有精神了,大伙儿也进化出了夜视眼——白天晚上都放着光。于是在孤立的状态下,有人又提起了老话题: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动物园到底在哪?真的有一个动物园么?于是,人们纷纷踏上寻找动物园的旅程。这可不容易呀,要知道过了这么久,整个地下城早就面目全非了。只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曾经有一座动物园坐落在地下城市的中心,穿过那些扭曲残破的街道,找到一块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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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吃饭、睡觉乃至呼吸我都时刻牢记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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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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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18 |只看该作者
<>后记</P>
<>  我想要一件飞行抖篷,好像空警那样在天上飞。应该怎么评价这个故事呢,我觉得首先应该尊敬原作,这是诗人兼剧作家雅克。普列维尔(Jacques.Preve rt)去世前的作品,由导演保罗。古里莫(Paul.Grimaul)于1980年搬上银幕。作为一部具有极大影响力的作品,不仅在动画片领域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而且仔细品位作品还能发现它的内蕴是极为深广的。不错,原作拥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其寓意也相当的独到。甚至可以说:它具备很多哲学意义。<br>                 <br>  改编《LE ROI ET L\'OISEAU》,完成了我个人多年的夙愿。我还清晰的记得当初第一次看到它时的惊诧,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时隔二十余年当我再看到它的时候,决非是久别重逢那种感觉,而是再一次接受它的洗礼。仅仅从一些影像的片断上,它就展示了与众不同的深邃。比如国王乘坐大机器人在地下城时、比如那些从事艺术形态劳动的工人、没完没了的画像和塑像和“干苦工就是自由”的名言。LE ROI ET L\'OISEAU具有多重向的解构可能。在这里,我只是按照我的设想和发挥浇筑了一个新的卡迪卡迪王国。其他人当然也可以从别的角度去看待和发掘。因为,这部作品是值得去再发掘和审慎的思考的。它有这个价值。<br>                 <br>  浮士德不仅是歌德笔下的人物,也是更多作家笔下的人物。所以存在着许多的浮士德,或许只有当歌德的光芒退去后我们才能看到其他的浮士德博士。同样的道理,LE ROI ET L\'OISEAU也有许多个,它们的结局都不尽相同。而每一个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也颇耐人寻味。国王到底是一种专制、权力的象征还是代表了秩序;扫烟囱的与牧羊女的爱情应当怎样看待?这都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回答得了的问题,老实说影片对于儿童来说可能只是强烈的吸引,但对于成年人它则变成了一种表征:自由,何谓自由;什么样的爱情是有价值的;意识形态真的消失了吗?“世界真的存在吗?”!总之,它的确能启发我们,引起我们的思考。故此当我再次与之面对时,反而感到茫然和空白乘虚而入。<br>                 <br>  作为一种技术,现在我们可以挑选一个片子的某一个段落。那么,是否就其整体、叙事的整体来说,也存在着这么一种孤立和静止的视角呢,是否它也能按照艾略特“在静止中运动”呢?在这些片断上,既有一个传统的线性逻辑所支撑的故事平台,但在其下面的则是永远反复重现的毫无关联的一大堆片断所组成的一幅立体派油画——看似完整而实则支离破碎;纵然破碎但内在上却一脉相承。<br>  </P>
<>       然而我在这里并没有简单加以模仿,因为实际上我并不是以某个人物、故事情节和特殊的物品为参照点,而是将整个故事本身(原作的叙事)当作一个点,把那些人、物抽离出主体,让它们在向心力下形成一个更庞杂巨大的——那个本体以外的——圆周。这有点像核裂变,它能一直维持自己的自我解构。<br>                 <br>  也因为这样,我不得不放弃很多素材。好比说地下城和它的人民们,割舍这部分很困难但又必须(只是涉及到一小块)。至于为何要塑造一个恶魔(就是原作里的小鸟),大概是因为鄙视它鼓动狮子们造反的手法——简直比国王还下流无耻——一片废墟的结局绝没有更进步的意义,或许说要得到自由必须打破牢笼,但这种自由是否是回归卢梭的“野蛮人”的那种自由呢。可那算不算“自由”<br>  还未可知。不要轻言放弃工具理性,至少我现在是怎么看的。<br>                 <br>  我反动了吧。<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4-28 0:30:5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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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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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18 |只看该作者
[em06]排版上,好像有一点瑕疵....(是不是和显示模式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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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18 |只看该作者
<>骚首弄姿的大臣、地下工厂的劳动人民、还有艺术家跑出来说话,还有“镜头转回到国王那里”这样的句子……这些地方的语言我都不太喜欢。读的时候感觉情节在每一个推动情节前进的枢纽处,从小说的角度讲非常不自然。</P>
<>这是读时的感觉。读完之后看了后记,才知道是改编自动画片。</P>

<>“但对于成年人它则变成了一种表征:自由,何谓自由;什么样的爱情是有价值的;意识形态真的消失了吗?”</P>
<P>的确如此,不过这种表征似乎在从电影到小说的转译过程中变得有些露骨。</P>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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