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ONT size=3><STRONG> 单程岔路</STRONG></FONT></P>
< > <FONT face=仿宋_GB2312>你看,她走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br> 软木底的拖鞋和卷曲的头发。<br> 喂,小姐,咱们一起来快乐一下<br> 不毛之地<br> 太阳西下<br> ——米沃什</FONT></P>
< > 我捧着一本小说。车轮和铁轨的厮磨把墨色在白纸上拉成一片,我几次扶了扶眼镜,抬头看周围堆积的人。间歇性地沉默将持续不久的话题兜在人们真正的兴趣点之外——作为一个偷窥者,书不过是我的隔绝这小世界的面具。车厢内空气浑浊,缭绕的烟猥亵鼻腔。车窗早已冻死,我贴着厚厚的玻璃,让自己从午夜睡眠的垂青中警醒,这是受困者能保持的唯一的自在。我现在脚趾发痒,但告诫自己不要把鞋脱下来。<br> “……你是学生?”<br> 我暂时喜欢被打扰,但很快失望了。这个姑娘的眼球上被单耷拉下来,发问不过是挣扎罢了。随你,我简单地应付了几句,并且有意地与之讨论了几个关于刑法的问题(似乎是关于双方自愿算不算强奸),附带了一些从书本上囫囵而来的观点,她嘴唇抿在一起,被单彻底垂平,再不说话了——她在找台阶,我知道这一点,便也懒得二次开口。书翻来掉去地读了半页,脑子里昏昏地响成一条线:有小孩哭了,嘤嘤嗡嗡地说话;有人突然叫“大鬼”,吐出瓜子皮,掉在一个农村少妇白净的脖子上,这个蹲在过道中间的女人转头时却挨了丈夫粗鲁的巴掌……封闭的车厢里,有小伙子唱歌:有一天我们在床上,你猜她怎么对我讲?<br> 两点一过,整个车厢昏沉起来,灯光也显得不那么明亮,趴在桌上的人小臂前的茶杯不再腾起热气;农村少妇脱了一件棉袄,露出贴身的小背心;挤在一起的人都睡了。夜色渗入了车厢。<br> 我左面的半个身子,被压得发紧——这个熟睡的姑娘有节奏的呼吸着。聆听了一阵,规律地数过几十根铁轨温柔地接洽,一个刺激的念头跳出来。我慢慢地从盖在身上的羽绒服下面伸出一只手,寻着她胸口的位置,轻轻扣了上去——非常准确,那是乳房,只是胸罩劣质,显得不是那么适手。整个手掌的神经跳动苏醒,我把紧张而生的细汗抹在姑娘的乳白色的外衣上,却断然不敢伸进去或者稍稍用力。此刻,身体的灵敏让人吃惊:连火车轱辘压在洋钉上的轻响和从铁皮的分子间钻进来的风,都让小腿刺痛。<br> 我压制着呼吸的频率,目光锁定在熟睡姑娘的表情上,她似乎没有任何的不适。刘海垂下来,一缕还衔在嘴里,腮边微红,很可能是热了,捏在我手心里的呼吸依旧平稳。为了确定她是否真的睡着了,我把手暂时抽回来,整个人往她的身体上靠了靠,没有软下去或者躲闪的迹象,于是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她胸口的温热里埋下去。<br> 车厢抖了两下,进站了。外面橘黄的灯光亮起来,对面的男人醒了,拨开窗帘望着外面。我手心的人儿动了动,枕在胳膊上的小脑袋并没有起来。我没有飞快地把手抽回来,一旦这样,她很有可能感觉到,那么等待,观察,摒住呼吸:没有动,一缕橘黄,没有动,一缕橘黄,没有动,还是没有。当站台的光越来越亮的时候,我眼睛里面的主人公竟然开口了。<br> “贾州?……”衔在嘴里的头发粘着一滴唾液,她晶亮的脸颊红潮并没有褪去,甚至呼吸也没有改变,可是她开口了!<br> 她说:“贾州,我应该下去走走。”<br> 我吃惊地愣在那,身子蜷缩在三人座位的最里面,大衣掩盖下的手在悄悄地离去:这个刚刚苏醒或者未尝入睡的姑娘,或许觉得一双陌生的手在她的胸脯上游走是一件有趣的事?是她引诱了我?年轻的我,无知的我,带着金丝眼镜、右手在抚摸一个陌生乳房的同时左手还不合时宜地捧着一本小说的我,膝盖用力地抵住车厢壁,短路的脑袋顶着惨白的灯光。如我所料,她并没有下车,只是转了面孔,又睡下去。我用余光环视周围,借助靠背压倒惊恐站立的汗毛,貌似沉着地抖动书皮,鼓励着自己读下去。<br> 农村少妇的丈夫站在过道打鼾了,她头依偎在他的腰上,睡得宁静安详;这个时候,连车厢里孩子的哭声都显得旋律十足,唯一不幸的人就是我——一个道貌岸然的败类,不断跌落在空气中无形的深渊里。沉默的姑娘,开始让我难于呼吸。这泥淖。<br> 我也曾转念:这个女人的举动,是否意味着谄媚和鼓励?甚至,我可以邀请她到车厢接洽处的洗手间,共赴巫山?——想到这点,只觉得胸腔里跳得空了。但我终究没有本事成为一个狗一样活着的人,恶劣的作为不过是有轨电车的腾挪,永远摆脱不了头顶的平行线。<br> 火车继续行驶的十几个小时里,我旁边的姑娘居然没有抬起过头。我为此感觉深深的不安,对她动机的揣测一刻也没有停歇,甚至为自己捏造了无数个假设情况的应对理由。后来疲倦了,手中的书越看越厚,一动未动地坐到了终点站。<br> 我落脚的城市下着雨。借着飞机的轰鸣,我迅速躲进城市盘根错节的立交桥网,在电话亭挂了一个电话:“亲爱的,我来了……”之后我满心喜悦,几乎胜利的感觉:一次逃亡,不是吗?我可以重新投入到我的生活,一切都没有改变。只等雨过天晴,在柔软的床榻上抱着绸缎般的女友一觉醒来,那将是另一个我。<br> 512号公交里面挤满了从车站继续奔赴城市各个角落的人,混浊的汽油味令人阵阵作呕。公交车钟摆般准确而机械,几个站地后,车上的人稀疏了。我从车尾能毫无阻碍地看到司机毛脱得厉害的后脑勺,之后的观察几乎让我喊救命——火车上的姑娘,居然就坐在后门旁边的位置上!<br> 她的头发用皮筋绑了起来,显得精神了一些,一张鹅蛋脸从旁边看去,能见到翘翘的嘴角,就像很多姑娘俏皮的睫毛。那样子好像在笑——我的第一反应是赶快下车,可是三十秒钟过去后,我仍旧原地未动,判断着几种可能:一,她根本不知道我在,我下车必然引起她的注意。二,她一路尾随,甚至刚刚偷窥了我和女友在电话中调情……正想着,手机响了!“魂斗罗”的声音响彻整个车厢。很多人扭过头——她极有可能从众认出我来,真倒霉透了,四十和弦环绕立体、余音绕梁。公众的好奇心让我濒临崩溃,我只有按了接通:“亲爱的……”我缓缓蜷下身子——她并没有回头,可她的耳朵动了——知道么,处于人群中央,担心被人随时戳穿面具的感觉真不好受。即使这个知情者没有任何动作,你都会想过去撕碎她;并且在沉默中越来越歇斯底里:你怎么不揭露我你这个卑鄙的人!你明明知道的!<br> 你明明知道的,可是你一动不动。<br> 城市向后飘移,汽车始终没有甩开默然的细雨。我早在六个站地以前就应该下车了,可是我还在这里扮演有三窟的兔子;实际上,在三站地之前,车上就只剩下三个人:她、我还有司机——这个斑秃患者一个劲地从后视镜里观察我和她——我想我们做着同样的事情。<br> 天又黑了下去,这班车居然吼叫着开往远郊。高楼大厦不见了,过了一座桥,甚至连平房都少见,只有道路两旁森然的树,公交车就像卡在了游戏的夹缝中间,马达呼呼地运转,可是窗外的景致一直没有变化,树,树,树……只有偶尔的呼啸而过的广告牌提示车还在移动。又过一座桥就是终点站,江水乌黑的一片,只见沿岸逦迤的灯光。<br> 她下车了(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只好拽着沉重的登山包也下了车,落地的时候双脚发麻,忍不住喊了一句:“师傅,这哪儿啊!”司机没有反应,车门“哗啦”地合上,紧接着车哆嗦着放了一个屁,走了。<br> 雨止住了,墨色的天空压下来。<br> 我绕开泥浆擀毡的败叶,用手机荧光去另一侧照站牌,往下移动看到了一行斑驳不清的小字:</P>
<P> ……<br> 末班时间 18:30<br> <br> 掐指一算:就是刚走的那班——此刻它尾灯的两朵殷红,还晃在不远的夜色中间。<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3-18 17:09:27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