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朋友<a><FONT color=#000000>曦和玻璃声</FONT></A>的一篇小说,很想听听意见.</P>
< >命中注定,我将在成为诗人之前死掉。<br>——《在生命的既定方式之外》<br><br>诗人说:回到童年是你一生的梦想。因为。在许许多多无聊而完整的成人故事之外,你无法面对破碎而残损的童年。<br><br> 0<br><br> 我是农民的儿子,从共和国灾难的最深处走来。<br> 我生于公元某年5月,那时及以后的几个月里,一群老虎中的两只在老庄上方的古堡里打架。<br> 所有的人都生活在恐惧里且无所适从。<br> 几千年来,老庄人一直与那群老虎为伴。就像祖祖辈辈许许多多的芸芸草芥一样听着虎的号令看着狼的脸色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卑卑微微地耕作、进贡和生殖。<br> 但是。<br> 这一次。<br> 他们遭遇祖祖辈辈从未经验过的恐惧。<br> 他们听不懂虎王发号施令的啸声。<br> 更恐惧的是,几个长胡子的老人哈着腰赔着笑去请教竖着尾巴不可一世的狼先生时竟被哄了出来。<br> 狼先生呲着沾满婴儿柔软黄发的青牙威胁:这是上面的事,谁再怀着狼子野心地瞎猜,我吃他的舌头。<br> 两只老虎轮番发出的莫名其妙撕人肝胆的怪啸,把老庄折腾了个底儿朝天。以致在次后许许多多应该回归苍白宁静的历史里,老庄的上空还是一如既往的弥漫着莫名其妙又撕人肝胆的恐惧。<br> 那一年。老庄人口锐减。<br> 年老的——是非中心综合症患者,年青的——异性相眩综合症患者,被狼先生连舌头带心肝吞掉了不少。<br> 据许多年以后诗人的考证:老庄人大都患有以上两种疾病——一般是一生患两次,时间的长短因人而异,短者3——5年,长者可达三四十年即几乎一生都在患病。并且——诗人非常痛苦的发现——能同时患上述两种疾病是老庄人梦寐以求的乐趣。可怕的是,几乎所有的老庄人都不会觉得也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病人。<br> 喝过墨水见过大世面胡子比头发长的老人在炕上辗转反侧。<br> 后来。一只老虎在古堡上消失了。<br> 狼先生说,他敢叛逃。结果。摔死在山那边。<br> 狼先生已是皮包骨头气喘吁吁。<br> 后来的几个月里,狼先生闭门谢客,一边拼命地喝着粘稠的鲜血,一边拼命地剔着沾满青牙的柔软的黄发。<br> 后来。狼先生消失了。<br> 新上任的毛尖发亮眼睛泛绿戴着眼镜的狼青年说,他。另一只老虎的死党。去。接受人民的审判。<br> 那时。人们才注意到我响亮的哭声。事实上,我响亮的哭声已在老庄阴暗的天空响彻了整整半年。<br> 那时。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刚出生的长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与一头浓黑头发的胖得可爱的小男孩。会哭上整整三年。<br> 在我响亮的哭声中。老庄人嘶哑的声音日渐微弱。<br> 狼青年用尽了浑身解数。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有关向虎王请示汇报祝寿示忠进贡献牲的仪式仍不可挽回地日趋单调苍白冷清无力。即使是在我响亮的哭声突然停止的那个异常寂静而伟大的日子。 <br> 后来。狼青年爬进了古堡。据说。他是虎王失踪已久的儿子。<br> 后来。虎王死了。<br> 老庄人用最丰富最深刻最狂热最喧闹的仪式举行了整整一年的葬礼。<br> 后来。狼青年被一群猫哄到铁笼子里去了。<br><br> 1<br><br> 我一生下来,就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无限恐惧。<br> 好多年以后。当亲人在千万次以后又一次谈起我出生时不同寻常的哭声时,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体会着古老而悠远的恐惧掠过心头的阵阵寒意。尽管,我柔弱的心已因为过多的伤痕累累而日趋麻木坚硬。<br> 我的童年记忆是从唐山大地震湿淋淋粘乎乎的恐惧开始的。那时。我已经5岁了。<br> 我0到5岁的风景,是一些被苦难风化的语言碎片,加上一些被失意、痛苦和狂想诗化的想象。<br><br> 我选择了黎明前的黑暗时分开始我恐惧的生命历程。<br> 可是。母亲却一直坚持,我是卯时出生的,天开卯时。母亲也一直坚信,天开卯时出生的男孩一定前途无量。<br> 在我许许多多迷迷糊糊的夏日记忆里,总有激越清脆的皮鞭声与低沉洪厚的“汗牛”伴随此起彼伏的鸡叫穿透我湿润温醇的睡意绵绵。<br> 我知道。在我永远恐惧的生命历程开始的时候,菜爷已犁完了一亩贫瘠的陡坡地。<br> 夏日卯时,是老黄牛犁地的黄金时间。<br> 好多年以后。在许许多多的夏日午夜,我一直试图走进那一年5月,去寻找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时的心灵悸动。<br> 我一直相信。我是看见并且领悟了这个世界的恐惧才开始持续三年的响亮哭声的。因为。几乎所有亲人及邻居回忆我创造的那段历史时,都要提到我的眼睛——大、黑、闪光。更为重要的,是我一直睁着眼睛哭,并且,从不知道流泪。在许许多多的叙述中,我的眼睛比哭声更为重要。因为,尽管我一生下来就哭了三年,但我的眼睛仍一直很大,而且是双眼皮,很好看。<br> 我一直相信。我与生俱来的啼哭有一个更为充分的理由,这理由连同我原始的生命记忆一起,被抗菌素抑制在潜意识深处。<br> 母亲的回忆只是故事的另一个版本。<br><br> 母亲说,一听到我响亮得刺耳的哭声,她就知道,我是一个难抓养的孩子。<br> 母亲说,在我愈来愈刺耳的哭声中,她饱满的乳房不知怎么了就是挤不出乳汁——直到第二天中午。<br> 那一年5月的凌晨,我响亮的哭声一开始就显露出不同寻常的威力。<br> 被恐惧与欣喜折磨得疲惫不堪的人们开始变得烦躁不堪,包括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一向沉着冷静的爷爷。<br>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渐趋微弱的清醒中挖空心思——该设法让孩子的哭声停下来。<br> 于是,就有一只陌生的长在饱满的乳房上的脏兮兮但乳香四溢的奶头塞进我已大张了许久的可恶的小嘴。<br> 我美美地扎了一气奶。尽管我或许感觉到了一种不熟悉的异味。因为。从我拥有清晰的记忆时起,我就一直不可理喻地拒斥着一切乳汁及乳制品。<br> 母亲说,正是那口奶,让我哭了整整三年。<br> 那一年5月的凌晨,我只安静了一个时辰。<br> 我响亮的哭声再次响彻家人恐惧不安的心空。<br> 这一次,家人清醒地感觉到我的啼哭的非比寻常。<br> 诗人曾从许许多多不同版本的回忆中肯定地总结出我啼哭的三大特征。<br> A 、睁大眼睛哭。<br> 我的眼睛本来很大、很黑、很亮、又是双眼皮,很好看。但正是因为好看,使人们忽略了我稚嫩的眼光中包含的期盼。根据诗人的推理,我第一眼看到的正是这个荒缪的世界上无处不在的恐惧,就象所有的婴儿看到的一样。但是因为我所选择的时间与地点的错误,使我感受到恐惧异常强烈——强烈到我混沌初开的感觉与记忆无法淡化、存储与忘却。<br> 诗人曾不直一次的向我描绘我第一次眼睛在场的恐惧:<br> 你极不情愿地离开温润柔软的小屋,被一次极为艰难的压迫旅行折腾的痛苦不堪。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微风与尖锐的噪音噬咬你柔嫩的皮肤与感觉。你睁开好奇的双眼,看到的是被昏暗的煤油灯与摇曳的烛光拉长放大如鬼如魅的黑影以及一双双被恐惧与期盼折磨得疲惫不堪又泛着惊喜之光的眼睛。你能想象出那一年5月老庄人的恐惧。你想,你从未经验过的心灵会产生什么样的悸动......<br> 诗人认为。我稚嫩而好看的眼睛那时充满恐惧、厌恶和期盼。诗人解释说:恐惧可能源自模仿但关键是你厌恶这个冰冷而嘈杂的世界,你期盼回到温润而柔软的子宫。诗人说:尽管。当时人们不可能读懂你的眼神。但是。你的眼神会加剧老庄人的恐惧与不安。你的眼神让他们烦躁、紧张、甚至失去理智——包括你的父母与爷爷。<br> B 哭累了睡。睡醒了接着哭。饿了不拒绝食物。但吃饱了还是哭。晚上哭得比白天起劲。<br> 这一点,诗人的解释简单极了:你并不是因为肉体的痛苦才坚持不懈地啼哭。<br> C 哭得顽强极了。<br> 对于这一点。诗人说,他有权利保持沉默,因为他将在战斗与期盼中死去。<br><br> 母亲说,为了治我的病,一家人想尽了办法。<br> 许多年以后。我曾不无遗憾地对诗人说,我0到3岁的形象,一定是绝对坚强战士形象。我用稚嫩而响亮的哭声同许许多多古老的现代的残酷医术战斗了整整三年。可惜啊——我至今仍无法清晰地绘制我5岁以前的历史画卷。<br> A 老年人诊断:风气<br> 一个狠心的老太婆用她粗糙而坚硬的指头与指甲,在我能看见骨缝与血管的头上掐来掐去,并不时地将一柱柱点燃的艾草摁在我只传递紫色疼痛的伤口上。<br> 好多年以来,每当我看到或想到掐或灸的时候,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收缩出一阵寒意。<br> B 赤脚医生诊断:疼或痛——原因:可能是哪儿发炎。<br> 我单纯而执著的神经被 浸入了由各类抗菌素组成的溶液里。<br> 母亲说,你未满月时,青链霉素的用量已与成人差不多。<br> 母亲说,三年里,你吃的药比你吃的饭多,你打的针比你吃的奶多。<br> 母亲说,不到一岁的人,一支冬眠灵不能让你睡上一个时辰。<br> 我至今无法想象,赤脚医生的胆子到底有多大。<br> 我曾不止一次地向人们炫耀,如果有一天我服毒自杀,你们千万别当真,因为没有一种毒药能杀死我。<br> 偶尔感冒,我会在24小时内服六次药,且每次用量加倍。<br><br> 在我响亮的哭声中,母亲的乳汁日渐稀少。<br> 在我响亮的哭声中,22岁的母亲开始衰老。<br><br> 母亲说,三年里,她偷偷求遍了方圆百里的神灵与法师,我吞下了数不清的符灰圣水。<br> 母亲说,三年里,她抱着我看遍了方圆百里的医生,跑遍了全县大大小小的医院。<br> C、专家确诊:食物淤积。<br> 我 服了一 年各种各样的打肚子的药——西药、中药、以及各种希奇古怪的偏方。<br>哭声依旧。<br> D、第三个年头的春天。<br> 看着在哭声与药物中日渐瘦弱的我,听着爷爷日益嘶哑的干咳,父母几乎绝望了。<br> 老先生忽然想起一个从未实践过的古方。<br> 父母将一只熬过多年草药的,足足有5斤重的砂罐砸碎、研成末、一勺一勺地冲服到我在药物的浸泡下日益坚硬的肚子里。<br> 一月后。我拉下了一块象剥了皮的老鼠一样的东西。<br><br> 我响亮的哭声终于恋恋不舍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一同带走的,还有它的记忆——外加两年的利息。<br></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2-26 22:17:32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