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夭折

六点亡羊

<>这时，二姑娘躺在里间的床上，假装睡着了。</P>

<>作者在心理描写上动了心思，这个作品四平八稳，略显平淡。</P>

半妖

<><FONT size=4>半妖/文</FONT></P>
<><FONT size=4>出了家门，向左拐，走过邻居家的屋山头，老赵就迈上了赶往县城的大路。</FONT> </P>
<>  雨还在下着，这种不大不小的雨已经连续下好几天了。黄土地被雨水泡得稀松软的，再加上行人的践踏，所以异常泥泞难行。老赵穿着水靴，撑着黑布雨伞，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
<P>  老赵身材精瘦矮小。他的下肢几乎全部淹藏在了雨靴里，而上半身则被雨伞遮盖了。所以看上去老赵的整个身躯仿佛都不见了，只剩下臀部至腰际这一小段。
<P>  刚才大女儿打电*话来说二妹可能要进行剖腹产，让父亲立刻赶到县医院去。老赵收拾了几件干净衣服，拿起他那个每次出门都要带着的黑色皮包，嘱咐儿子几句，就出了门。
<P>  老二身体弱，又是双胞胎，真叫人担心呢。老赵走在路上，心老是咕咚咕咚地跳个不停。
<P>  县城医院的医生都是这样，动不动就要剖腹产。十个孕妇有九个是通过剖腹产生下小孩的。先前我就说过，就在乡医院就行了，大兵倔强得要命，非要到县医院不可。这个大兵平时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丝毫都不肯退让。一家人都拗不过他，说什么乡医院不干净，县医院就干净了吗？县医院就不死人了吗？
<P>  老赵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不能提死字，不能提死字，老赵小声念叨。
<P>  老赵有点气大兵，不过他也知道，老二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当时相了十几个头，二姑娘惟独看上了大兵。那天是儿子和老二一起去的。回到家儿子就边笑边摇头：“太黑了，个头还没到我肩膀。”二姑娘倒是一脸笑意。吃饭的时候二姑娘说，妈，这个人不错。当时一家人都不吭声，老二说完这句话也不吭声了。媒人已经讲明了，男家家境不大好，所以老赵和老赵的女人都不大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二姑娘一下子就把话说死了：“穷怕什么，以后两个人慢慢赚就是了。你们放心，我们将来绝对不会用这边一分钱。”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站在那边说话了。真的是看上了，而且还死心塌地的呢。
<P>  话说得好听，不用这边一分钱，怀孕之后立刻搬回来住了。大兵出去赚钱了，老二一个人留在那边着实不自在，因为她和她的公爹公婆并没怎么处好。
<P>  跟老大一副德性，见了情郎就忘记爹娘。可一结过婚就往这边跑。一住就是几个月。
<P>  老大不但自己经常回娘家住，她的两个小孩都是在这边养大的，老赵供吃供喝供穿供住。老大的两个小孩都极其顽皮，这七八年来，老赵天天都不得安宁。
<P>  前几天，外孙因为顽皮被儿子按在地上打了几下。死小鬼立刻号啕大哭，声音大得惊人，响彻四邻。小孩到外婆那儿告状，可外婆也把他拉过来劈里啪啦地扇了几耳光。小鬼看告状不成反而挨了一顿打，哭声更大了，院子里找食的鸡都被吓跑了。小鬼又到他二姨那告状。二姑娘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早就被他吵得心神不宁，只是懒得下床去打他。现在他自己倒走过来了。二姑娘伸手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好打。小孩桀骜得很，挨了三顿打还不肯服输，又哭着去找在前面干活的外公。老赵满手都是机油，不好用手打他。老赵有办法，老赵用毛巾抽他。小孩见势头不对，又掉头往堂屋跑。小孩没办法了，一家人都在打他。小孩躺在堂屋的地上哭，哭声之大，仿佛连屋顶都能被掀掉。肮脏的小脸在泪水的冲洗下留下一道道泪痕。直到儿子把他扛在肩头，威胁要把他扔到河里小孩才止住了哭。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不能怪这家人心狠，小孩实在太烦人了。
<P>  老赵踩到一块砖头，差点失足摔倒。他有点眩晕的感觉，只得走到路边，扶住一棵湿漉漉的柳树干休息。真是老了呢，这么点路都要半途停下来休息。老赵从来不过生日，所以常常忽略自己的年龄。
<P>  三十年前，当老赵还是小赵的时候，他是多么活泼好玩啊！当时小赵每天晚上都翻越树花家的围墙，来到树花的窗下和树花说悄悄话。围墙有两个小赵那么高，可小赵能轻松地翻过去。终于，树花被小赵的活脱气给迷住了，嫁给了他。
<P>  十五年前，正当壮年的老赵是很风光的。当时他在自家的院子前面又盖了三间正对着大路的房子。房子的东面一间是杂货店，西面一间是机械零件，中间是过道。房子用白灰刷得又白又亮，墙壁上还写着许多漂亮的红色大字：百货商店，农机修理。老赵做起了生意，搞起了机修。开业那天，老赵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那天真是人山人海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出动了，大家都围在门市前面的场地上看戏。直到现在老赵和人说他已经没钱了，人家还不相信。大家都说你搞机修赚得还少吗？老赵是真的没钱了，一家七八口人都靠着这个机修部，能节余多少呢。杂货店早就不开了，而且村子里现在已经有了三家机修部。
<P>  不过老赵至今还记得那天的风光，戏班头子一口一声赵大爷叫得他心里十分舒服。以后再也没有那么风光过了。父亲的八十大寿，父亲的丧事，大姑娘的婚礼，儿子考上大学的酒宴，这一层层大事都是老赵办的。老赵始终觉得唱戏那天最热闹。
<P>  被雨水冲洗后的柳树叶子绿得发黑。排水沟后面的田地里也种着这种手腕粗的柳树和其他一些老赵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多好的麦田啊！种上这些不能吃的花木真是浪费了。老赵知道花木能卖钱，可卖花木的钱根本落入不到老赵这些农民的手里。
<P>三年前，县里响应产业化经营的号召，强迫农民把土地承包给外乡人——一亩地的承包金是四百块钱，把这里的麦田全部改种花木。
<P>四百钱能干什么，连过个年都不够。
<P>去年，老赵和另外几个好事的人要到上面告状，要求把地收回来。老赵动员村民每家出一点钱，凑足了钱好请律师。没人相信他能打赢官司，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出钱，而且有人从中捣鬼。所以告状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P>多好的地啊！过几年，地力就被花木吸干了，以后再也不能种麦子了。
<P>这条一公里长的土路一到下雨天简直没法走。经常有些村民运些碎砖头把路铺平。可碎砖头经过轮胎的碾压和雨水的冲刷很快就化为乌有。于是路又变得坑坑洼洼的了，到了下雨天，又像以前一样稀泥横流。
<P>这次又有几个人约老赵上访。对于路的问题，他们想讨个说法。这次老赵拒绝了，老赵不想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老赵只希望每天能从修理部上弄点钱出来，供儿子读完大学。到那个时候，老赵也就算苦到头了。
<P>想到儿子，老赵的脸上崭露出希望的笑容。家里的这个独子，还是很让老赵骄傲的。儿子继承了母亲的基因，长得高大结实，不象老赵这般矮小瘦弱。虽然儿子没考上什么名牌大学，将来在城市路混碗饭吃总不成问题吧。
<P>这里有个很矛盾的问题，老赵离不开土地，离不开农村，可是他又希望儿子能到城市里生活。不仅是为了光耀门楣。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老赵想不到。即使想到了也无以言表。
<P>不过儿子有个坏习惯，那就是耍钱太厉害。儿子的一件衣服，比老赵夫妻俩全身上下的所有衣服加起来都贵。而这样的衣服，他一年要买好几件，而老赵夫妻俩，几年也不添一件衣服。
<P>让他耍去吧，等他毕业了，自己挣钱自己花，就知道钱来之不易了。而且他也没耍家里的钱。
<P>儿子花的基本上都是他妹妹的钱。小妹在外面打工，所挣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她哥哥身上。昨天晚上，小妹还打电*话回来，问她二姐怎么样了。小妹还是很顾家的，不像有些女孩子，在外面只知道挣钱自己花，从来不管家里的事。
<P>想到小妹，老赵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一个月以前，小妹打电*话回来说不想再打工了。苦得要命，想读书，小妹说。老赵还是很疼爱小妹的。每家的最小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被当作心肝宝贝一样。本来嘛，已经有三个小孩了，有儿有女，不该再希求什么了。生这个最小的，就是拿来疼爱的。小妹只读了两年中学就出去打工了，最近几年，儿子在学校里的生活费用都是她提供的。老赵一直觉得愧对小妹，现在她说要回来读书，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毕竟她只有十九岁啊。
<P>老赵收回思绪，再一次环视四野。灰色的、雨雾蒙蒙的田野上一个人有没有。老赵继续前行。
<P>家里母猪刚刚生了四个猪仔，已经夭了一个了。现在只有儿子一个人在家，还真有些放心不下呢。老赵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可他知道，儿子一个劲地点头只是想让他快点走，其实儿子什么都不会做。
<P>听天由命吧，希望剩下的三个能保住。
<P>老赵没带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雨还在下。老赵已经等好久了，仍不见有公交车来。老赵越等越害怕，越等心跳得越快。最后，老赵一咬牙：打的。
<P>病室在一楼。老赵到的时候他的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二姑娘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吊起来的药瓶里的溶液已经所剩不多了。进了病房的老赵又迈出门槛，在走廊两边张望一下，寻找大兵和大闺女。走廊上空无一人。
<P>老赵叫醒女人：“大兵呢？”女人像发呓症似的坐直了身体，抬头望望自己的男人，好象看着一个陌生人。老赵又问。“出去吃饭了。”
<P>“没了一个。”女人又说。
<P> “男的女的？”
<P>  “男的。”
<P>“剩下这个呢？”
<P>”女的。”
<P>“在哪？”
<P>“在保温箱里。”
<P>“大兵还能吃得下饭？”老赵一肚子难受，没处发作。
<P>“不吃饭还能怎样。他都一整天没吃了。”
<P>老赵烟瘾犯了，可是不敢抽烟。病房里不准吸烟，这里的护士凶得很。
<P>大兵和大闺女回来了。蹲在地上的老赵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老赵特意留心了大兵的面部表情。疲惫胜过悲戚，吃完饭的他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血色。眼眶里倒是血丝满布，仿佛都要流出来了。
<P>大兵一句话也没说，大姑娘开口道：“刚才已经打电*话回家了，弟说你已经往这里赶了。估计是在你走在路上的时候没了的。”
<P>“儿子说家里的三个猪仔也没了。”女人很后悔自己冒出这么一句。
<P>老赵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家四口谁也不说话，都在等二姑娘醒来。
<P>“爸，出去吃点东西吧。”大兵打破沉默。
<P>这句话提醒了老赵，一种很强烈的饥饿感立刻抓住了他。
<P>老赵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摔倒，幸亏用手抵住墙壁。蹲得太久了，脚麻了，头也晕。
<P>出了医院的后门，就是一条繁华热闹的小街。街道两边全是排得密不透风的食摊。白炽灯照在腾腾升起的雾气上，让人看不清摊主的模样。
<P>老赵点燃一支烟，慢慢溜达，想找一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可一路走下来，老赵没发现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胃口。老赵被人撞了好几次，撞他的人头也没回，继续向前走。
<P>畜牲没了，人没了。年届五十的老赵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P>老赵回到病房，二姑娘已经醒了。老赵劝慰了几句，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了，就到大厅的塑料椅上坐着，等候天明回家去。老赵想立刻回家去，守着房子，守着儿子。可是他舍不得打的的钱，而且怕二姑娘难过。
<P>余下的两周，都是老赵的女人在照料二姑娘和她的女儿。十五天之后，剩下的这个小孩也没了。老赵又到县城把母女俩接回来。
<P>到家后，村里的女人不免要到老赵家来慰问慰问。老赵的女人给来访者讲了许多预兆。
<P>“第一个没了的时候刚好家里的猪仔没了。他二婶，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P>“那天我煮了十几个鸡蛋，煮好后拿给老二吃。可鸡蛋一个都没熟。二奶奶，你说奇怪不奇怪？”
<P>“当时我去保温房里看她。我看见她的手是松开的，她还朝我笑，好像是在感谢我呢。大娘，你说哪有十几天大的小孩手松开，还会笑？”
<P>“四姑，人家说双胞胎一个没了另外一个肯定活不长，这话一点都不假。”
<P>这时，二姑娘躺在里间的床上，假装睡着了。
<P>这时，老赵在修理部里算计：保温箱四百块钱一天，一共十五天。剖腹产一支麻药一千，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不明不白的费用，一共一万五，可什么也没得到。妈个屄的。 </P>

黑天才

<DIV class=quote><B>以下是引用<I>半妖</I>在2006-2-25 19:50:49的发言：</B><BR>
<><BR> </P>
<>  前几天，外孙因为顽皮被儿子按在地上打了几下。死小鬼立刻号啕大哭，声音大得惊人，响彻四邻。小孩到外婆那儿告状，可外婆也把他拉过来劈里啪啦地扇了几耳光。小鬼看告状不成反而挨了一顿打，哭声更大了，院子里找食的鸡都被吓跑了。小鬼又到他二姨那告状。二姑娘挺着大肚子躺在床上，早就被他吵得心神不宁，只是懒得下床去打他。现在他自己倒走过来了。二姑娘伸手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好打。小孩桀骜得很，挨了三顿打还不肯服输，又哭着去找在前面干活的外公。老赵满手都是机油，不好用手打他。老赵有办法，老赵用毛巾抽他。小孩见势头不对，又掉头往堂屋跑。小孩没办法了，一家人都在打他。小孩躺在堂屋的地上哭，哭声之大，仿佛连屋顶都能被掀掉。肮脏的小脸在泪水的冲洗下留下一道道泪痕。直到儿子把他扛在肩头，威胁要把他扔到河里小孩才止住了哭。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不能怪这家人心狠，小孩实在太烦人了。 <BR>
<>  </P></DIV>
<P>
<P>这段有意思，最后一句可以不要。</P>

半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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