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落荒猫 于 2015-1-20 11:03 编辑
两年前我因为《保护才能》中提到的唐丹鸿而去读她的诗集,很美,是那种跟诗集封面一样的“辉煌的痛苦”的鲜艳的美,但是也很晦涩。我觉得读不懂,没办法整体把握她完整的一首诗。最近又读了,准备多少写一点感想。
《清洁日》
请说吧,怎样都行, 即使撒谎,只要语感针尖般一擦, 闪电像修辞的银树击毁正常人;(X光的、甜蜜的夜)
——如引文所写,唐丹鸿的诗歌,更多的是抒情,一首诗中并不强求达到一个整体,就像一首激情饱满的,放肆的摇滚——当然不是摇滚。同时,她的诗歌有一种宏大的,壮阔的精神气质,这种气质——让人联想到海子——它不去绕过什么,就像海子歌颂时不去管太多合适不合适,而是用精神去抚摸。 这本诗集的第一首叫做《清洁日》 :
我被人心所向地 抚摸过,这类阿谀 导致肉体产生了 甜蜜、娇嫩 小心轻放的 贵族式幻觉 恬不知耻地忘记 它藏垢纳污的现状 枯槁腐臭的未来
诗中描写一个精神上“藏污纳垢”的女性,仅仅因为一种冷漠的(人心所向)“抚摸”而产生了甜蜜的“贵族式幻觉”。诗歌题目“清洁日”其实也正是一种对陷入冷漠危机的爱情的决绝宣战,是对因为爱情中虚幻的阿谀变得藏污纳垢、伤痕累累的自己的宣战。当你用理论来看这首诗,某一种女性呈现在某一类爱情中的共性得以呈现:她们奉献精神的高贵来爱,这种不顾一切的爱情使认真投入的一方成为了相对来说更一厢情愿的角色。诗中的女性在爱情中经历了奋不顾身——甜蜜受挫——接受幻觉——自我清洁的过程。当然这种独立,后来又发生了转折,这也可以说是一种“狂欢”精神,尽管它和“破罐破摔”是类似的:
我是一堆活动垃圾 供你铲除,我的身体 留下了扫帚的痕迹, 我甜言蜜语的下巴 承认了不堪一击 我期待已久的 环境保护运动开始了
这种狂欢,贯穿了整本诗集。它是症状,一种痛苦的痉挛。与此密切相关的,是她诗中的醉酒意象。借酒浇愁,于他者眼中是愁,对自己来说就是痛苦。《态度》一诗,就是其中一场酒疯的实记:
正如我渴望在高原晕倒 我蔑视渺小无力的醉意 在干杯中我弄伤了他 亲吻,痛苦地污染了两张嘴唇
为此我渴望酒鬼致我以 疯狂的敬意,现在我是 盛满酒精的冰凉的 玻璃器皿,那上面的指纹 内衣般单薄、不遮体
如果在猛烈地干杯中 我能够被撞碎,我要 割破我的酒友,把他 平凡的鲜血啜饮
诗如其人,作为女人的唐丹鸿,她的形象应该在这首诗的重复中重新确立。正如我渴望在高原晕倒 / 我蔑视渺小无力的醉意。这是她高耸的态度。她以痛苦做旗帜和酒杯,要在“猛烈地干杯”中将自己撞碎,把酒友平凡的鲜血啜饮。她精神的高贵和血液中流淌的精神痛苦相辅相成,只有酒鬼值得她疯狂的致敬。
《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
坏孩子的冤魂在揪我 是为了控诉他 坏孩子的附身物就是我 十岁被打死,玩弄着哀歌 当我来到草原上拍摄春色 却坐在守戒尼姑的阴道上
花啊,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说叫你野花? 你是说该叫鲜花? 叫你什么纯属枉然—— 压扁了你 不爱你 对你没感觉 我在草原上做什么?
我躺在草原上揪住花朵 我被好孩子糟蹋了!
好孩子的附身物就是我 十岁被复制,涂改了舌头 当我揪住自己说原谅他吧 我的嘴 就象那守戒尼姑的阴道
草原啊,你是说到了春天? 你是说你在爆炸? 你是说什么也不说? 你说什么纯属枉然—— 当我来到草原上拍摄春色 那守戒尼姑的阴道 象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
题目,是抒情诗歌重要的入口。这首诗,读短短一节和读整首是一样的,都让你如坠五里雾。我们看诗歌题目,《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它说的就是个体在自我矛盾中的挣扎与妥协。她赤裸裸地提到的“阴道”与“守戒尼姑”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像一把匕首刺向道德,刺向宗教(实体化和极端化的道德感),也刺向了她矛盾的自身。她要让体内的“好孩子”和“坏孩子”短兵相接,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阴道”这一身体表达,将它的根须盘向守戒尼姑。同时,平静的草原,它指向春天,也指向爆炸。“当我来到草原上拍摄春色\那守戒尼姑的阴道\象我的坏在哀求我的好”,这种自我解剖让人难受,但它是一种勇气。
《红指甲》
唐有一首《红指甲》,光听名字就可以联想到灯红酒绿,如重庆森林中舞厅那个神秘女子:
撩了撩飘在耳旁的发丝 你垂听的耳朵坠着银饰 可爱而冰凉,像个问号划在身子两边 执拗天真在问道:“耳光?”
耳光,耳朵光秃秃或则 像垂死的婴孩回光闪烁 在手掌闪电般拍击的脸颊上 它也是一个火辣辣的嘴巴 惊愕地半张超过了饥饿的热情 那时嘴巴舔噬香蕉以至昏迷,正如粗话所说
…… 拇指姑娘,你的小头涂满蔻丹 啜在我口中,并非我已失控 只是被群蜂蛰伤又塞满MTV的碎布条 那肿得闪闪发光的耳朵将被我蒙上灯罩 举了举盛着金酒的杯子 你的指尖在玻璃上面焚烧,红指甲 比烟头亮一点,37℃左右 同一个美女的十张相同的小红脸 …… 像忍受痛苦那样用劲地,红红的指甲 掐进我的人中,梦里的诗歌节 你是两边划着问号的一个肉身问句 “好些了吗?”黑发飘下来,我已经 轻轻拽住,当耳光朝我们扇来的时候 我将依稀记起,你干杯时的三个动作 ……
这首诗理解的关键在于“耳光”,“音客”,“醉嘴”等词。我只能揣测一个涂着红指甲的歌女与无情的嫖客狂欢,但这不一定是实指,“歌女”表示“不能再容音客进来,古曲的演奏\和温柔的絮语都潜伏下时光的狞笑\它抽我们的嘴巴直至把脸弄烂、弄脏”这一记耳光来自无情的时光嫖客,而天真歌女明亮的双耳仍旧打着问号,直到变“聋”。以及,诗中的“你”与抒情主人“我”,谁才是这个歌女?也许她们是同质的。更进一步说,这首诗中的女性形象,和《清洁日》中的女性,难道有区别吗? 当弄清楚这首诗歌的一些关键部分,比如诗中,一个落魄女性被时光的嫖客蒙骗,弄伤了双耳,时光又和爱情相关:“爱情的断手,挥舞着,直到酸麻\钥匙才捅进了X级影院的大门\一个癌症站起来招呼道:“我在这儿!”\你本想尖叫,转念一想:‘好吧。’”,这个少女在爱情的断手挥舞至酸麻,终于进入爱情的X级影院后面对癌症般的绝望,收起尖叫,改为一种绝望的接受,“好吧”。回过来看标题:“红指甲”。虽然它只出现过两次。“红指甲”,天真和混沌社会的交界的印记,带着一个火热的女人在绝望后的激情假想。作为一个女性意象,它甚至可以因为这首诗成为一个典型。但愿这种典型不会沦为烂俗而流行的标签,因为唐,在她的诗歌中,始终在迷醉时保持着直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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