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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半，一半

红领巾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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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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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1: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一半，一半 叶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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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高丽每周三都要走进单位旁的那家投注站，帮徐战买一张面值两元的彩票，彩票的号码永远都是那串固定的数字，她不知道它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徐战因何如此坚定不渝，她只知道，它从没被摇中过，哪怕是五块钱的都没有，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大可能。鉴于此，她曾再三追问徐战为什么不换些吉利点的数字，它究竟代表着什么，徐战每每的回答都极为草率，对此，顾丽感到委屈，但并非因为受到轻视，而是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一部分感情被夺走了，对方仅仅是一串毫无来由的数字，尽管这要强于一个美貌的第三者，但从某个方面看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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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妒恨的心理，高丽自作主张罢买了一期彩票。之后的两天里，她一直沉浸在一种报复的窃喜当中，然而在即将开奖的时候，她却忽然紧张起来，徐战看着她，同时也看着她眼睛里面那些跳动着的圆球，疑惑不解。整个摇奖过程里，高丽一直把双手夹在膝盖间，她的牙齿嵌在嘴唇里面，眼睛紧盯着屏幕，直到那些圆点慢慢地停下，直到一个陌生的数字产生出来，她才松了口气。她禁不住欢呼了一下，甚至还扑上去搂了徐战的脖子，徐战生气地推开她，说，你搞清楚，中奖的不是我们。高丽笑着说，幸亏不是我们。徐战很快就明白了，他叹了口气，兀自沉思了一会儿，高丽本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但他没有，相反的他说，亲爱的，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了。边说他边用手拍着离他最近的那只坐垫，以便使之更加蓬松。这不符合事情的发展规律，高丽不由紧张起来。她坐过去，徐战便抬起一只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抚摸着，他大概还用脸颊去蹭了高丽的头发，高丽更紧张了。徐战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它，可有什么办法呢？都已经买了那么多期了，就应该买下去，即使不中也不会有太多遗憾，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像这样运气不好的人每天都在产生，可是你想想，如果它真的中了而我们却没买，会是什么样子？恩？什么样子？所以说亲爱的，这个号码本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但现在它有了，而且会越来越有意义，你明白么，我们买的不是期待、而是预防。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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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讲通了，高丽答应继续为徐战投注，但，她还是敌视那个号码。她曾在无数个周五目睹了徐战手里的彩票如何变成一张废纸，这样的周五还在无穷无尽、扑面而来，她惧怕每一个周五，她希望每周四停滞不前，而徐战却在尽最大努力去消灭着那些阻挡在周末前面的时光，她想，他生活的最大意义，莫过于那每周一次的失望了。她不忍看徐战身受折磨（当然徐战并不这么认为），因此开始了对这个游戏的憎恨，这种憎恨，最终又具体到那串数字上面。她开始迁怒于它，但又不敢冒犯，就像面对她那无能又粗暴的上司，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不屑才是最好的反击。她开始拒绝说出它的名称，就把它写在纸条上，无声地递过去，等时间久了，和投注员熟悉起来，她便要求她把号码记下，之后，只要她站在那递过两块钱，便会得到一张彩票了。
程序的简化，的确让高丽愉悦过一段时间，但她很快就发现这种愉悦实属自欺欺人，它非但不能消除什么，反倒使之更加强化了。高丽越来越感到这种判断的真实可靠，而绝非是自己的主观臆想，她甚至曾经在不只一次的做爱过程中发觉徐战心不在焉，她完全有把握判定那些时刻里他的心思，她无法接受徐战和一串数字作爱的事实，相比之下，她宁肯被想像成别的女人。然而，这个想法同样让她不寒而栗，她想它何尝不会变化成一个女人呢？在那些古往今来的故事里，田螺、狐狸、筷子、梅花鹿、甚至凭空都会出现一个女人，而同样作为客观存在的它，为什么不会呢？早晚会的，肯定会。为了避免成为一串数字的傀儡，高丽决定不再帮徐战购买彩票，她知道以徐战的生活路线，不论从哪里距投注点都有一段很可观的路程，她寄希望于他惯有的惰性，企图以此来消磨他对它的思念。自这个决定宣布以来，徐战曾多次企图对高丽进行招安，但未见成效，后来又改为谈判，直到变成请求，甚至还一度险些激变成威胁，这期间高丽一直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准备顽抗下去，而徐战是耗不起的，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认输，含恨踏上了购买彩票的路途。
这是发生在六月间的事情，之后下了若干场雨，把关于它的一切冲刷的无影无踪。这期间，徐战夫妇的生活基本上归于平静，相对而言比较突出的有以下几件： 一、高丽丢失二手捷安特自行车一辆，价值八十元整； 二、徐战大便干燥，不得已使用开塞露，疗效显著； 三、高丽在杂志上作了一个心理测试，结果为“神经兮兮型”，杂志被毁； 四、徐战彩票中奖了，奖金高达二百元整。 第四件事情发生在十月上旬，为这个夏季画上了一个愉快的句号。在秋季的一开始，徐战就动用那笔钱为高丽买了一条南韩方巾，并在“双峰镇西餐厅”点起红蜡烛，和她渡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整个晚上，高丽都陶醉在优美的萨克斯风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个演奏者太丑了，当他吹完最后一曲，腆着肚子下台的时候，高丽终于忍不住把这个观点表达出来，她撇着嘴说，丑死了。徐战就笑了，他说，没什么吧，音乐是有灵魂的东西，一旦释放出来，演奏者的存在就不重要了。为了表达得更为形象，他还打了一个自认为很恰当的比方，他说，比方说吧，比方说我们的彩票，你一直不怎么喜欢它，可它一旦被摇中，意义就不同了，它不再是一串数字，而成了活生生的存在，可以是方巾、是牛排、是音乐、是任何东西……也就是说，它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但现在有了。
这句话番再次引起了高丽的不快，以至于她对彩票的厌恶再度升级，又一次陷入到那种微妙的焦虑当中，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女人的存在，她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徐战备感鼓舞，把投注由每周的一次变成两次，两次变成三次，风雨无阻。一回，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况下，他徒步穿越了大半个市区，这几乎是迄今为止从没有过的事情，更有甚者，他还打的了，在那个暴风雨的天气，他毅然决然地从单位打的去了高丽单位旁边的投注站，然后坐在车里等待即将下班的高丽，而高丽坐进去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徐战所要传递给她的温暖，相反，她觉得很恶心，她感到徐战完全就是在和别人幽会完毕后顺便才捎她回去的。她紧靠在车门上，没有说一句话。回到家里，高丽正式对彩票宣战，对象当然是徐战。在整个过程中，徐战表现的相当冷静，他并不想让矛盾过于激化，因此大部分时间一直是高丽在说。一般情况下，夫妻间的这种一相情愿的战事大都会速战速决的，果然，高丽的语速不久便慢了下来，她流露出发泄后的疲惫，经过中场的稍适休息，她开始述及实质性问题，她说，徐战，我问你一句，它和我到底谁重要。面对这个问题，徐战回答得很委婉，他说哪儿有你这么比较的？它是物，你是人，除非你愿意和它降到同一档次。高丽显然还没有从愤怒中彻底冷静下来，她喊道，我不管，你回答问题！徐战只好苦笑着摇摇头说，当然是你！气氛由此出现了缓和的迹象，沉默了一会儿，高丽说，徐战，人这一辈子可玩儿的东西很多，你可以下下棋、养养狗、喝喝茶、打打麻将，干吗非要买彩票呢？徐战叹了口气，说，是啊，既然人这一辈子可玩儿的东西很多，我买彩票又有什么不对呢？高丽，你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是不是工作的压力太大了？我陪你去趟医院吧。高丽的情绪再次激动，她大声说道，我很好！然后转身而去。
这之后一切照旧，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因此而改变，徐战继续奔波于投注点，乐此不疲，高丽也继续着她对那个号码的妒恨，每次目睹徐战进出于单位门口的投注站，她都会感到一阵由衷的恶心。除此之外，那个女人的发育也照旧进行，而且越来越清晰了，她坐在那里，几乎就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她像一棵旺盛的植物，每天都在对着太阳愤怒生长。这几天，她的胸部正在形成，一看便是浑圆丰满的趋势，高丽木然地和她面对着，感受着一对美乳如何跃然而出。不久后的一个早晨，高丽发现她脖颈以下已然成熟，就差一个依稀正在形成的头部了，她看着那副身躯，不得不承认那股无穷媚惑，就连她看了也不免躁动。她很清楚，用不了几天，等那颗头颅诞生出来，她就会从那里站起来，取代自己的位置，一切位置！
2.读到这里，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我的意思是说它曾经结束过，我把它写完了，但又弄丢了，我没勇气重写，因此现在你只能看到这里，永远也不会知道后面说了什么，甚至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但，它的确结束过。请相信我，这件事是真的，而并非我的杜撰，我也很郁闷，尽管它写得并不出色，可你知道这跟好坏一点关系都没有，丢东西本就是件让人沮丧的事情。我把这件事写进博克里，又通过QQ讲给朋友们，他们一概表示同情，他们说，呵呵。呵呵我操。呵呵我操别泄气。呵呵我操别泄气继续加油吧。呵呵我操别泄气继续加油吧亲爱的我们支持你。这些遥不可及的安慰伴随着令人紧张的“滴滴”声呈现，没有声音、表情甚至生命。我想我还是得找个活人面对面地倾诉一下。这是件困难的事情，因为我为人低调，总是尽量隐瞒，知道我写小说的不超过十个，不算我的家人，就只有王冬、张娜、谢小东，但这三个人和小说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找他们聊。后来我决定去李平家。李平和古丽都是我的同学，一年前他们结婚了，住在老城的凤凰楼，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在那里聚会。他们都喜欢文学，写诗歌和散文，古丽还是晚报的编辑，我想他们会感受我的心情，当然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俩也因为彩票闹过一些矛盾。他们甚至可以把这当成自己的故事，告诉我该怎么继续。
只有古丽一个人在家，她打开门，又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对我说她赶稿子，让我自便。我于是坐下来看电视，中央十台的科学探索，挺有意思，说一个农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千里之外，他坚信是外星人所为，另有一种说法是世界上存在着一种有飞行奇巧的人，这个说法比较新颖，让我对自己的前途希望倍增。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请听下回分解。我很愤怒，作为一名观众我异常鄙视这种做法，可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坚决要等到明天同一时间揭晓。我说古丽你看过这集没有，那个农民到底怎么回事？古丽低声回了一句，含混不清。我愤怒地光掉电视。
桌子上有根烟，我拿起来抽了，大概是干燥的缘故，味道很冲，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坚持抽完。抽到三分之二的时候，我实在有点力不从心，用两根指头捏住烟嘴转动着寻找牌子，但奇怪的很，居然没找到。我说古丽这是什么烟这么冲？古丽说什么什么烟？我说就是桌子上这根，该不会是大麻吧？古丽说乱讲，我们家怎么会有大麻呢？既然问题不在烟上，那必定在我身上，我觉得有点冷，我问古丽冷不冷，她说冷，把空调打开吧。空调打开了，但不会马上起作用，甚至开始还要吹一阵冷风，虽然时间很短，但还是很影响情绪。冷风等同于室外的温度，据气象台预报为零上三到七度，是不远万里从西伯利亚平原吹来的。我问几号供暖？古丽说十五号。我问他们供暖是看月份牌还是看温度计？古丽说前者。既然是前者，那受冻的就不只是我们，至少整个凤凰楼里的居民是这样的，他们像我们一样再也忍耐不住阴冷，纷纷打开空调。
空调是结婚时买的，海尔一点五匹挂机，这个我很清楚，因为是通过我的关系打了八折。我物理学的不好，一直不明白“匹”是什么，很多年过去了仍不知道，我想我的生活和“匹”大概没有联系。现在我忽然很想知道，我问古丽匹是什么？她说匹就是一匹驴减驴。说完哈哈大笑，笑声充满整个房间。我也跟着笑，笑过之后依旧不知道。古丽说一匹就是一马力就是七百三十五瓦。我问瓦是什么？她说瓦等于电流乘以电压。好了，必要条件有了，照此计算，该空调的功率应为735*1.5=1102瓦，再除以额定电压220v，电流就是5安培。现在，这一时刻共有至少五十台以上的空调在工作着，它们贪婪地从那条年迈的母线上汲取着电量，过度的负荷必将引起整栋楼房的停电，这就是我利用仅有的知识得出的结论。实事证明我的结论是对的，它几乎和我的结论同时出现，另外还有古丽的一声尖叫。确切地说应该是惨叫，古丽哭着冲出来，歇斯底里地说操他妈。
这件事情对我来讲不算突如其来，因此我有些得以，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讲和七六年某课外小组预测到唐山地震性质是一样的。我同情地看着古丽，递给她一张餐巾纸。我说古丽你要是需要的我话可以把肩膀借你用。她就靠过来伏在上面，无比伤心。大概过了一两分钟，她抬起头说妈的我写的东西全丢了。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情。她说她足足写了一个下午，明天早上就要交稿，她还说这是迄今为止她写的最好的一篇稿子，每说完一句，都要问我一句——你知道么？我只有说——知道。实事也是如此，我的确知道。
我在差一刻六点的时候起身告辞，电已经恢复了，古丽打起精神准备重写，她说不等李平么？他就回来了。我说不了。我走在老城的街道上，人们从四面八方四面八方涌来，尤其在过桥的时候，格外拥挤。那些张面孔从我一闪而过，其间曾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我们对视了一下，我不禁惋惜，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只此一面。等车的时候，我掏出那几页小说，揉成一团，同时接到李平的电话，他说怎么不等他回来呢？我说改天吧，还有别的事。李平说还没走远吧，你在干什么？我看了看手中的纸团说，我在拉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