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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小说《蹲在马路边抽烟的人都是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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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1: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align=center>蹲在马路边抽烟的人都是穷光蛋 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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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gn=left>　　我骑着自行车，双腿用力。我把自己想象成一颗巨大无比的炮弹，在并州路上飞速前进。这是凌晨两点，所有的红绿灯都停了，每一个路口的交通灯都是闪着黄灯。车很多，都停在马路两边。偶尔开过来一辆，跟他妈疯了似的，横冲直撞。好几次，我差点和它们相撞，但是结果都被我熟练地给躲避过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一到凌晨两点，我就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好吧，好吧，我这么大声跟自己说道。接着我起床，点支烟，像飞奔的狗似的跳到院子里，推上我买的连锁子都没有的二手自行车，桄榔作响。房东每次都会被我吵醒，他把肥大无比的脑袋从窗户里伸出来，猛地朝我喊道，他妈的你在搞球什么，再这么折腾就给我滚出去。他说着唾沫随口而出，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把我全身都给粘了厚厚的一层。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点，放到鼻子下一闻，真是又酸又臭。我连忙把它扔开。跳上自行车，屁股冒烟，马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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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怂恿东方跟我一起来每天这么搞一下。我是这么跟他说的，你应该去试一试，效果非常不错，你会觉得自己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感到满足，对这个世界充满感情。东方禁不住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最终决定和我结伴而行。 　　不过，他这么跟我说，咱们怎么办啊？难道就这么耗下去么？他连着抽了三支两块钱一盒的“红旗渠”，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咱们应该想个办法。 　　我对东方说，放心吧，哥们，车到山前必有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跟你不一样，东方这么跟我说，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都这多天了，我连顿好吃的都没给她弄过。还有几个月呢？我又一次问东方，他跟我说过无数次了，但是我怎么也记不住。不过东方丝毫都不在意，他又一次回答我说，还有两个月，还有两个月孩子就要出生了！你说，东方跟上次一样，说着说着就难受了起来，他甚至眼圈发红，声音发颤，流出了几滴眼泪，你说我他妈还是个男人不？东方每次跟我说起他老婆孩子的事，都会流点眼泪出来。他每次都会说他老婆对他多么好，说他们多么不容易，说他多么对不起他老婆。 　　我和东方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两个月前，老板突然跟我们玩起了失踪游戏。要知道他已经三个月没给我们工资了，按照当初签的合同，东方一个月有八千，而我一个月也有六千多。毫无疑问，在这个城市，这样的工资绝对是非常高的。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当初我们老板在开业典礼上讲的话，他说，我们的目标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我们有本市最好的办公环境，我们也有本市最优秀的人才，我们有党和政府的支持。请大家相信我，我们的未来注定是光明的！大家不由自主地感到热血沸腾，长时间热烈而响亮的鼓掌声在我们好几千平米的大厅里回荡了好久好久，每个人的脸上都腾起了一片红云，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一长串口水……等掌声终于平息下来，我们老板又用英语把刚才的话讲了一遍，据说他是美国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所以平时说话总是中英文结合疗效好，我看见周围每个人的竖起了耳朵，好象错过一个字这辈子就会黯然失色似的…… 　　可是我实在平静不下来，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兴奋过了。于是我忍不住拉了拉旁边一个男人的衣角。这个男人马上瞪了我一眼，他的目光告诉我，如果我敢再动他一下，他就会把我放倒在地。一看就知道是个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货色，不值得沟通。我只好扭回头，去找另外的目标，这时候，东方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看到这家伙，我就感到浑身乱颤，好了好了，我这么在心里对自己说，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我并不认识东方，但是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家伙跟我是绝配，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让我几乎晕眩过去。这狗日的！我在心里暗暗骂道，太他妈对我的胃口了。于是我就凑了上去。 　　当天晚上，东方就把我带到了他家。他租了个两室一厅。让你看看我的藏书！他在路上这么跟我说，出租车司机都被他给侃晕了。现在这社会哪还有人卖弄这个的啊，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上档次。他还跟我说，让你尝尝我老婆做的菜！这点还比较靠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每天做梦都想着讨个会做川菜的老婆，因为我他妈实在太喜欢吃辣的东西了，一天不吃辣椒，我就会感到自己发了霉。好呀好呀，我这么跟东方说。这时候司机突然插进话来，他红着脸，哀求东方，我能去看看你的书么？我一听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真是他妈的运气好啊，多么难得的机会，一下子有两个活宝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实在不知道拿他们俩怎么办。东方左看了一会司机，又右看了一会司机，然后他说，看你这个人还不错，就带你开开眼界吧！ 　　我起点低，不象你，上过大学。东方这么跟我说，初中毕业我就没钱上学了，这么多年，我只好自学，如果我他妈不看书，现在肯定是在老家做农民的材料，或者为了讨老婆不得不去挖煤，你知道现在的煤矿有多不安全，说不定我他妈已经挂了……说到这里，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如果我挂了，煤矿给我爸妈或者我老婆二十万，他妈的，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啊……二十万！ 　　一进东方家门，我就被吓了一跳。出租车司机也不例外，他几乎是扑了过去，我靠！他把脑袋钻到书堆里，嗷嗷地叫唤，象一头发情的母猪。东方过去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起来！他却好象没听见似的，更加用力地朝里钻去，不一会，他就消失了，也不知道他游到哪里去了。东方强忍得意面带微笑地说，没想到这鸡吧潜水挺好的嘛！为了配合这种气氛，我也试着做出一个扑过去的姿势，但终归还是有点别扭，掉在书上的时候，我的鸡吧被狠狠地咯了一下，疼得我差点昏过去。东方过来把我拉起来，对我说，兄弟，别这样嘛，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些书，就别难为自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他这样诚恳地说话的时候，都难以掩饰一种得意洋洋的情绪，这种情绪迫使我低头就范，说道，哪里哪里，我对大哥实在是佩服得紧。为了使自己表现的更有说服力一些，我伸手拿起一本书，准备做拜读状，没想到是《青年文摘》，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小时候有什么人拿这本书刺激过我，我见它的封皮就觉得浑身难受，于是连忙扔开，又抓起一本，却是《读者》，靠，老天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怎么全来我有反应的啊，没办法再抓，我靠，这次是《青年文摘》…… 　　我不得不认真面对这一屋子书了，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于是我细细端详起来，这下我算看清了，东方的存书几乎全部是《青年文摘》和《读者》，怎么会这样？我大惊失色。东方得意洋洋的笑声又一次涌了过来，怎么样？他说道，我就是靠这些书有了今天的，他们是我的良师益友，是我成长过程中最亲密的伙伴。我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吃饭吃饭！东方大概看出了我的不适，连忙把我拉出了书房，进了厨房。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回过神来。还好的是，东方老婆做的饭确实不错，还好的是，东方老婆也挺不错。不知不觉我就喝多了，脑袋昏沉，四肢缓慢，东方把我送上出租车的时候，我忍不住抱住他以示友好，嘴巴恰好在他的耳朵旁边，想了想，我对他说道，东方，你真他妈好服气，找了个老婆。东方仿佛遇到了知音似的，更加用力地抱我，同时脸上露出一种羞愧的神色来，不过这种羞愧中仍然有一种得意洋洋，他这么跟我说，说来话长，兄弟，这里边还有个故事，改天和你细说……我客气地说，好的好的。 
　　说老实话，深夜骑着自行车飞奔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我会把眼睛闭上，马上就有一种四周已经是白天的感觉。我心里充满渴望，我希望太阳高悬，我希望红绿灯正常，我希望人群拥挤，我希望车来车往，我希望小心翼翼地在这个世界上慢慢爬动，我希望和人们互相抱怨彼此安慰，我希望大家都规规矩矩的照规章办事，那样会让我有安全感，我需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我需要知道没有人会有特权，我需要知道付出多少你就会得到多少，我需要知道你只要做一个螺丝钉就好了，每个人都是螺丝钉，我需要知道这个月的工资会准时发到我的手里…… 　　正在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听到了我爸的声音，我连忙用左手把自行车刹住，从上面跳了下来。睡了么？我爸问我。自从我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个一万元的工资后，他经常会给我打电话。我睡不着！他这么跟我说。我在大街上！我差点就想跟他说实话，但是马上又控制住了。你在大街上干什么？他问我。今天单位同事一起去唱歌，我说，回来的晚了。他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我睡不着！他又一次这么跟我说。我知道他想听什么，于是我张开嘴巴，把已经说了不下五千次的那些话又向他重复了一遍。当然，我一次比一次说的好，每次都非常熟练准确地把握自己的语气，该在哪里断句，该在哪里停顿，该在哪里等我爸的附和。 　　我是这样说的。爸，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自己会把自己搞好的，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切正常起来，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只是在那里等着我而已。你想想吧，我现在一个月挣一万块，用不了一年，我就可以攒够买房子的首付，顶多明年这会，我就会买上房子了，买上房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一切都水到渠成，只是在那里等着我而已。有了房子，结婚什么的就简单了，我甚至可以买辆差不多的车，接着我就会有孩子，无论男女吧，我并不在乎这个…… 　　每当说到这里，我爸的情绪就会高昂起来，他好象已经看到了我的房子似的。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巴对我说，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搞了一辈子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别人都能从家里拿钱买房子什么的，可是我却帮不上你一点忙，我也没有办法…… 　　好了好了，我这样跟我爸说，你就别说这些了，放心吧，相信我，我一个人搞得过来，你们就安心地睡觉吃饭过日子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解决。 　　听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爸就会叹一口气，他说，我也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了，你睡吧，虽然钱要挣，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说知道了。有时候我妈也会给我打电话，过上一段时间她也想听听我说的上面的那些话，听一听她就能安静一段时间，奇怪的是，每当我把这些话说上那么一次，我自己也会有一种安静的感觉，好象真的一切都已水到渠成了似的…… 在我们那里的人看来，只有当官的才是真正的城里人。你说你大学也读了，钱也花了，还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了，你地也不会种，力气活也不干，可是你他妈连个小官也没当上，你说你折腾的是为了个什么呢？他们不知道现在大学生已经不值钱了，他们不相信人已经不值钱了…… 
　　刚找到工作的时候，我兴奋的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打电话。我一遍又一遍地给他们讲我的新工作，大家又吃惊又嫉妒。他们跟我说，小心上当受骗。我立马感到不高兴起来，怎么能这样说呢，自己没有运气，就诅咒别人，太缺德了嘛。好吧好吧，他们这么跟我说。你前途一片光明，总该请我们吃顿饭吧。好吧好吧，我这么跟他们说，一顿饭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吃咱们就去吃好的。那段时间我最起码请了二十个人吃饭，一些我早已不联系的朋友，我也把他们找了出来。我要告诉他们，我的好运气来了，我他妈要咸鱼翻身了。 　　酒足饭饱，大家昏昏欲睡。我忍不住感慨万千，没想到我也会有这么一天。要知道以前我一直都是个倒霉蛋，要么干脆就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是月工资七八百的。七八百块，多么可笑的数字啊，连吃饭交房租都不够。每次我都会在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感到情绪低落。第二个月上不到五天班，我就毫不犹豫地辞了职。接下来我就会找我的朋友们，跟他们借钱。相信我吧，我对他们说，总归有一天我会发达的，总有一天我肯定能把所有欠你的钱还的一干二尽。他们冷笑着对我说，算了吧算了吧，我请你吃顿饭算了，钱我现在真是拿不出来了，最近手头紧得要命。好吧好吧，我对他们说，一顿饭就一顿饭，吃饱了我才有力气去找别人。 　　酒足饭饱，大家昏昏欲睡。我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个自己不认识的人。这个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戴着近视眼镜。鼻子里的鼻毛已经长得快超过上嘴唇了。他一手抓一双筷子，头也不抬地夹着东西往嘴巴里塞。他好象十多年没吃过东西了似的。肉，排骨，鱼头，鸡腿，猪头，他像变魔术似的，筷子离嘴一尺，双手用力，这些东西啪啪啪地全自己跳进了他的嘴巴里。我看的眼都花了。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怀疑眼前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大口袋，或者是他妈的一辆马上就会给你扬起一身灰土然后扬长而去的大卡车。 　　我对他说，来，干一杯！ 　　他说，好，干一杯！说完伸手拿过附近的啤酒瓶子，用嘴巴歪着一咬，瓶盖子就掉了下来，在地上跳了几下，滚到了我的脚边。我抬腿一踢，它就桄榔一声砸碎饭店玻璃朝大街上飞了出去。我大声对目瞪口呆的服务员说，呆会把玻璃钱算我饭钱里，我他妈的前途光明，我他妈不在乎这一点钱。 　　对面的老兄看了我一眼，然后脖子一仰，瓶子里的啤酒就全灌进了他的喉咙。这下把我看呆了，我从来没见别人这么喝过啤酒。他好象只是吞了一小口氧气似的，一点也没有舒服的表现，倒是越发精神矍铄起来。接着又拿起一瓶啤酒，对我说，来，再干。 　　我甚至来不及细想，跟着他仰头张嘴，冰凉的啤酒哗啦啦地朝我涌了过来，我闭上眼睛，被冷得打了个哆嗦。如果不是控制得及时的话，我的尿就喷了出来。我用力憋着小腹，听见啤酒顺着自己的喉咙流了下去。等我张开眼，瓶子已经空了。 　　我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兴奋。来，再干。我对那老兄说。他说，好。我以前喝酒顶多一瓶就会爬到桌子下面，但是今天我一点事也没有。我越喝脑袋越清醒。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话说的真是一点不错。 　　老兄，你叫什么？我问他。 　　发财！他说，姓贾，贾发财！ 　　贾发财？他妈的，这叫什么狗屁名字。我的朋友们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叫这名字的人。 　　发财兄朝我们笑了一下，他突然间害羞得红透了脸，说，没办法，爹妈给的。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我站起来，跟发财兄握了个手。对他说，今天老弟心情高兴，感谢老兄赏脸来吃饭。 　　别客气别客气，发财兄这么跟我说，其实是我应该感谢你，感谢你的款待。发财兄说话的时候露出了满嘴黄牙，牙缝中间的青菜叶子闪闪发光。我被刺得都张不开眼了。 　　我突然对他感到亲切得难以忍受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这名片是我找到工作的那个下午专门去一个广告公司做的。这是我第一次拥有名片这种东西。我对广告公司接待我的小姑娘说，给我设计得好一点。她跟我说，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给你整得比你的脸都漂亮。虽然如此，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过一会就跑到电脑前去看一次，那个搞设计的小伙子被我搞的有点受不了了。他对我说，你就坐在那里吧，我保证给你设计好就成了。算了吧，我猛地一把把他推开，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差点摔到地上去。只好说，你弄就你弄，弄坏了别怪我。看我没反应，他又加大声音说道，弄坏了到时候别找我，求我我也不管你了。我懒得理他，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最上面是三个大字：王爱国！这是我的名字。下面是更大的四个字：月薪一万！虽然我的工资离一万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请相信我，用不了两个月，我就会达到这个高度了。好了！我对接待我的小姑娘说，给我打印一千张出来。小伙子对我冷眼相对。你有什么不满意么？我问他。他冷笑了几声，接着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只好默不做声。结果他终于站直了跟我说，你的名片上不写联系方式啊？我一听傻了眼，是啊，怎么能没有联系方式呢！这时候一千张已经差不多打完了。我一横心，对小伙子说，这样才显得品位独特，你傻逼啊你！ 　　贾发财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直到看得双眼开始放光。能把你的电话给我留下么？他对我说。我说可以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从口袋里掏出笔来，把自己的电话号码歪歪斜斜地给他写在了名片上，我一边写还一边跟他说，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只要能帮上的我一定帮。这些话我已经在背地里演习了许多许多遍了，我甚至为此看了好几部有相关镜头的电视剧，我还去一些大饭店门外，隔着窗户玻璃看那些说这句话的人们，我对着镜子说给自己看，我不断地找出自己的破绽，不断进步，到现在，我相信我已经说的很像那么回事了。贾发财不由自主地跟着我进入了角色，他恭恭敬敬地把我的名片放进最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我再给大家补充介绍一下贾发财。这家伙原来在一所大学当老师，教哲学。根据我的了解，学哲学的人都是他妈脑袋出了问题的家伙。在中国这个政治环境里，你就是学一百年，也搞不清楚到底自己要干什么。大家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你想想，现在争先恐后地学计算机，学英语，学医学，学法律，都他妈削尖了脑袋一鼓作气地往前冲，都他妈张牙舞抓地朝钱堆里拱。可是哲学有什么用呢？这东西用来手淫都到不了高潮。你说学哲学的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而贾发财不仅学了哲学，他还留校当了哲学老师，他还用功进修，连博士也攻读了下来。这家伙完全是神经病中的神经病，是人这种动物中的极品。搞完博士后，贾发财终于还是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了那么一点点，结果大浪迎面打来，差点把他给淹死。他三十多岁的人了，除了哲学一无所有，女人的手都没有摸过，还是个老处男。钱也一分没存。这家伙立马泄气了…… 　　如果你有看报纸或者上网看新闻的习惯，那么你一定看到过贾发财，有一段时间，到处都可以看到他的照片。说的是，这家伙放着好好的教授不做，居然做起了职业乞丐。新浪上这条新闻的跟帖一天之内已经达到了几十万。贾发财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因此一举成名。不仅仅是成名，接着就有人来找他，找他讨论哲学，跟他研究人类的信仰。许多有钱人也对贾发财有了兴趣，一点都不在意他的不吉利的名字，请他做顾问，请他吃饭喝酒。这已经是好后来的事情了，贾发财就此青云直上，我也再没见过他…… 　　如果你有看报纸或者上网看新闻的习惯，那么你一定能看到各种各样的奇观，象电影似的，杀人啦，强奸啦，抢劫啦，警匪街头枪战啦，煤矿爆炸啦，跳楼自杀啦，贪污啦，战争啦，台风啦，诈骗啦，恐怖袭击啦……这些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曾经有一段时间，东方每天都要跟我说说他老婆。他认为我在这方面能跟他沟通过来。我现在开始后悔自己说过的东方老婆是个好老婆的话，没想到这个马屁拍得这么深入而准确，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操，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要搞这样离谱的假设，不过我还是控制不住要继续下去，好吧，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多希望自己没说过这句话，我多希望小时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多希望早上个几百年或者几亿年，如果在原始社会，那他妈多幸福啊…… 　　也许我扯的太远了。自从不发工资以来，我就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它一张开，就得不停地说下去。我都不知道它会说点什么。我尝试着尽量让它少开口，但是后来我又发现这也不是我所能控制住的。有许多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浑身发痒，紧接着四肢发抖，直冒冷汗，我就不得不张开嘴巴，说话给我一种排泄的快感，它能活血去淤、止嗑化痰、消炎杀菌、滋阴补阳、固肠通便、排毒养颜…… 　　如前所述，东方初中毕业后，做过各种苦工，像你在《青年文摘》上看到的文章一样，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成为一个城里人的梦想，他就着煤油灯苦读，在大雪天练习毛笔字，把手都东坏了，有一次他一激动，当着许多人的面在酒店里把自己的鞋子脱了，把袜子也脱了，把少了一根小指的左脚放在大家面前，他满脸通红，情绪激动，高声问，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这是我在工地上打小工的时候被钢筋砸掉的，我他妈什么样的苦都吃过，我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 　　东方做过的工作有：泥瓦匠、饭店大师傅、三轮车司机、推销员、工地小工、清洁工、烧锅炉的、售货员……每种职业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伤痕，他最常说的残疾的脚以外，还有他的内脏，据他说他的内脏已经完蛋了，在饭店做大师傅时候大夏天站在火炉旁边，一站就是他妈的一整天，十多个小时，就这么给烤坏了，他说，如果把他解剖开的话，大家将会看到已经烧焦了的一摊肉。 　　好了好了，大家这么劝说东方，你喝多了，回去休息吧。东方涨红了脸，把扶着自己的人一下子甩开，大声抗议道，谁说我喝多了，我还能喝，我操，都他妈小看我了是不。他甚至都站不住了，摇晃着要往地上倒。大家只好把他又放回到凳子上。东方接着慷慨激昂地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我的印象里，自从不发工资后，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要摆出一幅要和你真诚地进行一场谈话的架势。首先他会从他老婆谈起，我老婆跟着我受了不少苦，他这么说，我很对不起他，作为一个男人，我为自己觉得羞愧。但是她对我实在太好了，她是他妈的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的老婆，说老实话，如果不是我老婆，我早就完蛋了，当初我住在郊区的农房里，连吃饭钱都没有，半年连块肉都没见着，你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你跟东方呆一段时间，你马上就会明白什么是以苦为乐…… 　　东方老婆怀的是个儿子，东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得差点跳到房子顶上去，他把家里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连卫生间的马桶都不放过，只擦就擦了十多遍，地板也不例外，只有这样才能抒发出他内心的情感，他这么跟我说。在这个过程中，他老婆始终大着肚子跟在他的屁股后，他俩不停地讨论未来。从儿子把一只头伸到这个世界开始，吃什么样的饭，穿什么样的衣服，在什么样的阶段，给他创造什么样的环境。东方对他老婆说，咱们一定要把他培养成世界上最出色的儿子，他老婆用力地点了点头。两个人接下来不知道所以然，只好在原地手舞足蹈了半个多小时。 　　但是，半天以后，东方就又回到现实世界，目前最重要的是得给他老婆保证营养，可惜他的积蓄几乎已经花光了。东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人借钱去。他把认识的每个人地详细信息都列在一个表上，看了半天决定宁可错杀一万，也不漏过一个，于是借了辆自行车走上了找朋友的路上。那时候天气正热，太阳通红，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搔味。东方背上的衣服全被侵湿了。 　　朋友问他，东方，你有什么事？东方跳回自行车上，对他们说，没事，就是来看看你们！东方把所有的朋友都看了一遍，最终决定把老婆送回老家去。老家生一个孩子才要一千多！东方这么跟我说，这里最起码都得一万，我们那出生了那么多祖国的花朵，也没见出个什么问题。再说了，不仅仅是省钱的问题，孩子生下来我爸妈也能帮忙照顾，孩子童年在乡下度过的话，对他的以后也会有的帮助，乡村生活能构成他身体里温柔的部分，他知道粮食是怎么来的……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东方一边叹气一边拍我的肩膀，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发现这家伙居然把我的肩膀给搞出了一大片黑青来…… 　　在那段时间里，单位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只有你走进办公室，马上就能感觉到一股酸臭的愤怒。东方成了大家的意淫对象，他每天坐在座位上，旁边围着些愁眉苦脸的家伙，这是他妈的什么烂单位啊，他们大声叫唤道。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怜死了，觉得单位欠自己的，委屈的要命。因为没有钱生孩子，大家互相传播，东方把老婆送回老家去了！东方很配合地每天哭丧着脸在单位进进出出。只要有人开口表达对单位的不满，东方立马就会凑上去，大家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准备偷听周围的一举一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的，每天晚上都要早早地爬上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到十二点多。我住的这里全是那种简易房，隔壁甚至楼上的声响全部清楚得跟在你耳朵边似的。我看了看墙上的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好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深深地吸了口气，轮到3号开始了。3号是对未成年人，一看到他们我就好象看了自己在乡下的表弟表妹了似的，我不知道他俩是怎么搞到一起的，根据我的了解，他们两个都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每天下班比较迟，所以上床的时间也比较靠后。但是几乎每天晚上他们都要搞一次，时间之长，程度之剧烈，完全可以称的上惊天动地。所以每天的这个时间，全栋楼都会静下来，一边听他们折腾，听那个小姑娘鬼哭狼嚎，一边感到心酸。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谁啊？我问。是我，东方在外面回答道。我只好穿上衣服起来给他开门。 　　我操！你干什么呀？我吃惊地问东方，门口摆了大大小小十多个塑料袋子，毫无疑问，里面装的就是东方的全副家当。东方满头大汗，口喘粗气。我想在你这住段时间！东方这么跟我说。 　　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拖过来的呢？我问他。 　　用自行车，我他妈来回了跑十多次，东方这么跟我说，怕麻烦，就没有叫你。 我操，你不怕放门口被别人拿走了么？ 　　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一堆破烂，白送人还不知道有人要么！他点了支烟抽了起来，我操，累死我了！ 　　据东方说，他已经欠了两个多月的房租了，房东几乎每天都来找他。最终他只好铤而走险，偷偷地跑走了。你不知道，东方这么跟我说，我那个房东是他妈当地的混混，如果知道我想赖帐，非把我给揍个半死不活不可。 　　那你那么多书呢？ 　　卖了！搬也搬不动，也没什么大用处，恰好现在也需要钱，卖了能解决点问题。当废纸卖的，结果他又补充了句。 东方就这样跟我住到了一起。后来我才发现，找个人跟自己住一起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好了好了，让我们上路吧！我对东方说，你他妈别再讥歪了。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了东方的抱怨。东方一边穿衣服一边跟我说，我还没有自行车呢。我对他说，不是问题，我给你弄一辆好了。我带他来到院子里，拿出一把在路上捡到的自行车钥匙，把院子里的自行车全试了一遍，结果有三辆很轻松地就打开了。你选一辆吧！我对东方说。他跳上去，把每辆都试着骑了一会，然后说，就这辆了，咱们走吧！好吧，咱们走吧。 刚开始东方的动作还有些不熟练，我跟在他的后面，看见他笨拙地摇晃着自己三十三岁的臃肿的身体，他说话的时候就想把脑袋扭回来对着我，好象我会偷偷地消失似的。你骑快点，他不满地对我说，你跟我并排走，我不习惯一个人在前面。我说，好吧好吧。　 　　走了没多远，东方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我差点被他撞得飞了出去。你搞什么啊？我问他。你看，东方用手指了指对面。对面黑糊糊的一片，隐约可以看见一排低矮的房子。我不明白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东方一下子急了起来，重庆包子店啊！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想了过来，那里是我们每天吃饭的地方，专营包子、稀饭、麻辣汤，牛肉面，每顿饭不超过三块钱，就可以吃个饱。我平时只顾埋头骑车，从来没有注意过四周的环境。 　　东方鬼头鬼脑地左右查看了一翻，然后推着自行车朝那里走了过去。你要干什么呢？我问他。他不做声，朝我摇头摆脑地示意了一翻。这店子非常简陋，他的意思是要从窗户上跳进去。我马上就想到了热气腾腾的雪白的小笼包，口水立马流了下来，肚子跟着响亮地叫了起来，它的声音如此之大，以至于东方吓得连忙跳下车来，扑过来把我整个人压到了地上。我闻到他满嘴的酸臭味，连忙把脑袋扭过了一边。小声点！过了会，他才把手从我的嘴巴上拿开，然后对我说，你小声点，不然爸爸不带你去玩了。我吓得一声都不敢吭，跟在他的身后慢慢地朝包子店走了过去。 
　　虽然离包子店的距离连五十米都不到，但是我们走过去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当东方伸手把窗户推开的时候，我俩终于松了口气。东方回头来对我说，你先进去吧！说着伸手托在我的两条肩膀下面，把我送进了窗户里，跟着他也飞快地跳了进来。这下我俩站在了一片漆黑里面。东方用手拍了拍我的脑袋，问，饿了吧？我说是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这么饿，好象马上就会晕过去似的，我不得不用力控制着自己，以免自己会爬到地上抓起一把土啃起来。 　　你就坐在这里吧。东方这么跟我说。说完他就消失了。剩下我一个人，我觉得有点累，想了想，把自己平躺到了地上。地上有点凉，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睡在这里，倒也不是一件坏事。你在干什么？我问东方，虽然我看不见他，但是我相信他可以听见我的话。你就在那呆着吧，我听见他说，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等着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是说，我突然间觉得很舒服，舒服得一塌糊涂，很快我就睡了过去。 后来东方把我拍醒的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东方兴奋地把我抱到桌子旁边，他在中央点了支蜡烛，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我甚至看见了一条红烧鲤鱼，这是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了。我听见自己的口水咕噜咕噜地流了出来，滴到了地上。小声点！东方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吃吧，他对我说，快吃吧，不要饿坏了。好吧好吧，我这么跟他说。拿起筷子张大嘴巴吃了起来。过了会，我又觉得这样的速度太慢了，不能满足自己，于是把盘子端起来，把脑袋仰面朝天，一股脑儿把里面的东西全倒进了嘴巴里。我感觉自己跟头猪似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我的肚子变得奇大无比，怎么也添不满它。东方一直坐在我的对面，他只是笑，什么也不吃。你不饿么？我问他。不饿！他对我说。 　　你不是不会做饭么？我问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些餐具在我手里比任何时候比任何东西都来得亲切，我熟练地操纵他们，好象对一切都很有把握的样子。说到这里，他停了会。这时候，我们突然听见有人用力地拍门，我一下子被吓坏了。东方却一点都不惊慌。他对我说，厨房后面有个门，我们可以从那里出去。好吧好吧，我只好这么说。于是我们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当我们再一次跳上自行车，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的手怎么了？我突然发现东方的手在流血。没事，他这么跟我说，刚才切菜的时候把手给切了。妈的，我问他，你小子是怎么一回事啊？什么怎么回事？他不解地看着我。你他妈今天太奇怪了，我这么跟他说，今天实在太奇怪了。没什么奇怪的，东方的声音突然又恢复正常了，刚才的兴奋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一点都不奇怪。他这么说道。好吧好吧，我这么跟他说，咱们走吧。好吧！走吧！ 
　　这么晚了，东方大惊小怪地叫道，街上居然还有人啊？我说看地方吧，有些地方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从来没在这么晚上过街呢！他这么跟我说。我说，你他妈小心点吧，不要被车给撞了。他听我这么一说，连忙把头扭了回去，专心致志地骑起车来。到了三营盘那里，他从车上跳了下来，对我说，停会吧，咱们聊聊。累了？我问他。是的，他这么跟我说。人老了，体力不行了。三十三就老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他妈五十、六十、七十、八十岁的人该怎么办呢？他摇摇头说，你不了解情况，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我们并排坐到了马路边的台阶上。东方拿出烟，我俩点上抽了起来。在我印象中，这是这家伙第一次主动给我抽烟，从来都只有我给他抽的份。真他妈的开天辟地第一回啊。 　　你说，东方说，会不会咱们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堆钱从天而降？会！我很肯定地说，一捆钱突然掉下来当场把你给砸得七窍流血而死。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可说不定，过了会他终于平静了下来，咱们还是注意点吧，我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咱们会交狗屎运，咱们要眼观六路而听八方，多注意脚下，说不定有哪个大款丢失的钱包呢！他这么一说，我马上觉得倒也不是不可能。好吧好吧，咱们走吧，注意脚下就是了。还有，东方把手里的烟扔在一边补充说，咱们得慢点，我不行了，搞不动了。好吧好吧，慢点。 　　这一个晚上，东方盯着马路跟我说了无数个如果，如果这栋楼是你的，你会怎么样？如果这辆车是你的，你会怎么样？如果你有一百万，不，十万，你会怎样？如果你老爸是省委书记，你会怎样？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是你的，你会怎样？如果你离开这里，你会怎样？如果你是女的，如果你长的很漂亮，如果你杀过人，如果你去抢劫，如果你三天不吃饭，如果我们生活在美国，如果你是个妓女，如果你爸爸得了重病，如果你自己得了重病，如果你快死了，如果你这辈子注定要贫穷潦倒至死，如果这样，如果那样，你到底会怎么样？如果我不是出生在农村，如果我爸不是那么的穷，他最后这么跟我说，我肯定不至于这么倒霉。 　　我什么也没说，我懒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后来，这家伙说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我突然间有一种感觉，我们迷路了，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并州路，真他妈的，这是哪儿啊？东方却一点都不在乎，管它在哪里，他这么跟我说。是啊，管它呢，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目的地。这时候，东方突然大叫起来，把自行车摔在地上，桄榔做响。接着他几乎是朝前面扑了过去。看啊看啊，他兴奋地叫我，看啊看啊，一百块，一百块钱。我跟过去，果然看到了一百块钱，它他妈躺在地上，发出圣洁闪亮的光芒，被东方的手指头指着，一副伟大而亲切的嘴脸。 　　哈哈哈！东方大笑着坐到了地上。我也从自行车上下来，跟他坐在一起。我们面对着狗日的一百块钱，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快乐。真他妈的！东方说。是的，我也跟着说，真他妈的。他伸出小指头，轻轻地碰了一下一百块的角，马上又缩了回来，好象有一股电流传遍了他的全身似的，面部肌肉一阵痉挛。好一会，他平静下来后对我说，你也试试？我说，好吧好吧。我努力长出一口气，试着放松全身，学着他的样子，把小指头去碰那狗日的一百块，在那一瞬间，我一下子看见了自己的心脏，它面目血红，却以一种非常快的节奏跳动着。我对它说，你好。它张张嘴巴，很有礼貌地回敬我，你好。我要去动它了！我小心翼翼地跟它说。好吧，它笑了笑，你去动它吧。哈哈哈，我忍不住也大笑了起来。怎么样？东方问我，感觉怎么样？我对他说，感觉好极了。 　　正当我们讨论到底是谁保存这一百块合适的时候，突然刮过来一股风。那一百块被它吹的朝前面飘了过去。我们连忙朝它扑去，只听得咚的一声，东方的下巴磕在了马路上，我看见血马上流了出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东方兴奋的声音又叫了起来，看，我抓住它了。一百块的光芒正在他的手指间闪闪发亮。我犹豫了一下，对他说，那你保存着它吧！东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真的么？他问道。是的，我对他说，反正是你先看到它的，并且也是你先抓住它的，你就把它拿着吧。东方显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来，一边把钱往自己的口袋里塞，一边说，好吧好吧，反正是咱俩的钱，谁拿着不一样呢。你别把它给搞丢了，我不放心地对他说。他拍了拍口袋，对我说，你放心好了，接着又把口袋的拉锁拉了上去。 　　怎么样？他问我，我说了咱们要交狗屎运的嘛。好了好了！我对他说，咱们走吧。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东方，咱们走吧。他说，好的。接着我俩一起跳上了自行车。走了一小会，东方突然开始唱起歌来，他一首接一首地唱，先是东方红，又是学习雷峰好榜样，然后来1992年的春天。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个老人……不过唱不到三句，我们就不知道接下来的歌词是什么了，这样换来换去，东方叫了起来，真他妈的，他这么说，我得学学唱歌了，我居然连一首完整的歌都不会唱。是的，我附和说，咱们得学学唱歌了。 　　时间飞快，眨眼间，天就亮了起来。我和东方站在灰蒙蒙的大街上，看见周围的灯一盏接一盏地全灭了。清洁工拿着大扫帚，把尘土扫的满天飞扬。我俩的鼻孔很快就变成了装满黑泥的洞，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难。东方张开嘴巴，却马上赶快闭上了，他试着吐了一口口水，掉在地上的一滩黑水把我俩都吓了一跳。我们像落水的人似的，张开两手，胡乱朝四周拍打。我们的面孔被憋得通红。呀！东方吃惊地发出一声大叫。我们竟然慢慢地朝上浮去。他连忙伸出两只脚，一脚够一辆自行车。四周的人吃惊地抬头看我俩以及我俩的自行车，他们逐渐变得只有小猫般大小。我俩在这个城市的正上方，辨别了一翻方向，终于找到了自己所租的房子的地方，于是先是用仰泳接着又换成狗刨朝家游去。看！东方对我说，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架飞机正从我们的头上飞过去，我们一伸手就能够着它钢铁做成的肚子。东方友好地朝它打了个招呼。你好，他这么说，你们好，大家好…… 　　我俩已经好久没吃过早餐了。还没落地，东方就向我建议，咱们去好好的吃一顿早饭怎么样？我想了想那一百块，总觉得有点舍不得。对他说，算了吧，又不饿。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对我说，相信我吧，哥们，这一百块只是个开始而已，以后我们的运气会越来越好的，昨天出去前我跟自己打过赌了，我跟老天这样说，如果我今天捡到钱，那就说明我以后会越来越好，如果俭不到，那就意味着我注定要有个糟糕的一辈子，当然，也许并没有一辈子那么久，但是至少这几年是没希望了。结果我捡到钱了，真他妈的，好运气来的时候，你挡都挡不住。他整张脸兴奋的都变形了。算了吧，我对他说，你还相信老天之类的鬼话啊，真他妈有你的，不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东方一点都不生气，他仍然笑容满面，继续对我说，这种东西，你还小，哥们，该相信的时候还是要相信的。说着他双手合十，朝头顶举起，嘴里嘟哝道，罪过罪过，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我们。 　　说老实话，我被这家伙的举动给搞的差点崩溃掉。末了我对他说，好吧好吧！咱们吃早餐去就是了。我们在师范街转了个来回，居然没找到合适的吃的。所有的地摊，东方都看不顺眼。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这些小摊卫生条件很不地道的。大师傅刚拉完大便，连手都不洗，就给你炸起油条来了。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被神给了丁点好处，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平时我俩每天都在类似的小摊上吃饭，从来没见他说过什么卫生不卫生的。有时候面条掉到桌子上，他都要捡起来再吃掉，现在居然满嘴臭屁似的讨论起了卫生。结果我终于忍受不了了，问他，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他看着我的脸，嬉笑着说，要不这样吧，咱们中午好好地找个地方吃一顿，找一个卫生条件好的，找一个可口的，找一个上档次的地方，怎么样？你的意思是说，我问他，咱们不吃早餐了是不？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是的！妈的，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咱们回去睡觉吧，我对他说。他用手拍了拍口袋，跳上自行车，说，好吧。 　　事实上，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捡到过钱。那天中午我们也没有去吃什么好的。那一百块我们一直没花，它一直呆在东方的口袋里，一有空我们就拿出来细细端详端详它，一边用鼻子去闻他的味道，一边沿着嘴角流出些口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它，我们就觉得安心极了。是的，它是我们的希望所在，是我们最后的精神家园。也许你难以相信，但是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它注定要陪着我们过下去。如果谁想打它的主意，我跟东方绝对不会放过你，不是骗你的，我俩不惜舍身取义。真他妈的，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的话。好吧好吧，我也不相信，我也觉得自己是在放屁，从来没有过一句正经的。我向你道歉，我也向自己道歉。东方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噜声几乎要把我的耳膜给震破了。好了好了，我也要睡觉了，我得好好的睡他妈的一觉。我得好好想想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过一段时间，我们单位就会有要发工资的传言，每次都搞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连东方都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谁骗你谁是猪。见我还是不相信，他一副受了侮辱的鸟样，涨青了脸说，你他妈爱信不信！你见了老板了？我问他。没见，他过了半天终于挤出个屁来。没见你凭什么说要发工资？也许是我的声音有些太大了，正在一边兴奋得不知所以的同事们都扭回头来瞪着我。我一下子觉得自己热血沸腾起来，我立马跳到了办公桌上，对他们说，你们他妈的醒醒吧，不会有人给你发工资的，你们他妈的都放心好了，都他妈赶快再寻出路吧。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意识到这下我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了。 　　果然不出所料。首先是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干瘦男人被我给气的嘴唇浮肿了起来。紧接着大家终于控制不住了。你一个小鸡吧，一个大妈模样的妇女叫道，你一个小鸡吧懂得个什么？是啊，一个壮汉说，小鸡吧你欠揍是不？就是欠揍！妈的，这狗日的，不知道谁这么叫道，咱们得教训教训这家伙。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莫名其妙的一拳。差点把我给疼得昏过去，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接着他们就全部朝我冲了过来，我只好把自己放到地板上，用双手抱着脑袋，双腿使劲蜷缩起来。众人一边打我，一边朝我吐唾沫，很快，我就感觉自己已经不是个人了，我只是被扔在地板上的一大堆垃圾而已，我不再是由肉和骨头构成，我的成分变成了以下东西，首先就是唾沫、接着是塑料袋、还有被嚼过了的口香糖、装着精液的避孕套、几块已经发霉的卫生巾、一小泡狗尿、一次性筷子、大量沾着不明污物的卫生纸、一小截坏掉了的香肠、还有一只鞋，前后都破了大洞…… 　　还好的是，楼里搞卫生的阿姨还在。傍晚的时候，她用塑料袋把我装了起来，一只不够，她就把我分成了两袋。装好后她叹了口气，靠在墙壁上一边喘气，一边哭了起来。她哭的伤心极了，很快胸前的衣服就被泪水给全部弄湿了。我想跟她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在另外一个袋子里，尽管用了全身的力气，也发不出一丝响声。阿姨，别哭了，我想这么说，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有什么值得去哭的呢？你看看吧，我这样一滩垃圾，我这样一驼散发出恶臭的东西，都没想过去哭，你也不需要哭吧？阿姨突然自言自语地说，好了好了，不哭了。说完这句话她真的就停下来了。走吧走吧，她这么说。她走过来，突然跳到了我身上。我踩！她尖声大叫，我踩死你！她不停地用尽全力揣我，我揣死你个狗日的！我被她踢得飞起来撞到了墙上，她跟过来，继续用自己的尖头皮鞋搞我。末了她终于累了，躺在地上又喘了会气。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地把我背在了自己肩膀上。 　　到了楼下，她把我扔进垃圾车。垃圾车大声唱着“甜蜜蜜”拉着我从大街上驶了过去。说老实话，我太讨厌这首歌了。每次我遭遇悲惨的事情的时候，它总会急急忙忙地跑到我耳朵边来，一边扭着屁股一边给我唱个不停。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半个小时后，我被扔到了大垃圾场。出乎我的想象的是，这里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多的多，虽然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有的人推着平板车，有的人背着塑料带。有的人徒手，有的人手里拿着根自制的棍子。他们互相一个招呼也不打，并且偷偷地用愤恨地眼神看着对方。不一会，就发生了三起因为抢夺空矿泉水瓶子而引发的打斗。最终一个块头很大的胖子胜利了，他把手举起来，朝半空中做了一个V的手势。接着他得意洋洋地把瓶子扔在自己的平板车上，高声大叫道，又一个两毛五分钱，妈的，跟老子抢，吃了豹子胆了么？他这样嚎叫了半天，大家都没有去搭理他，他最终把自己累得差不多了，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 　　老兄！我忍不住，跟他打了个招呼。 　　老兄！他好象对我这样的人已经见多不惯了，接着他还热心地问了句，吃过饭没？虽然没吃，我对他说，但是不饿。 　　那我自个儿吃了啊！他这么跟我说。右手从口袋里拿出块面包来。我本以为他会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吞下去，谁知道他左右端详了一翻，却只把嘴巴张开小半部分，好象一用力嘴巴就会脱臼似的。妈的，我在心里对他说，你快点吧。他当然不理会我的抗议，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对他说，老兄，你就不能吃快点么？他看了我一眼，慢慢地把嘴里的东西全咽了下去。然后他跟我说，我这人有两个原则，一，吃饭的时候不说话；二，吃饭要充分咀嚼。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你看看我这一身骠，你以为很容易就养出来的啊。好吧，我这么跟他说，算你厉害。 　　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这么想着，我一滚，从塑料袋里钻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离开这里。老兄，胖子突然从身后叫住了我。我回过头，看见他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呢，我问他，老兄。能否谈谈？他这么跟我说。我想了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没问题，老兄想谈什么？ 　　问老兄一个问题，他这么跟我说，如果你老婆给你戴了绿帽子，跟另外一个家伙搞上了，你会怎么办？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胖子的脸色，你的意思是，我这么跟他说，你的老婆被人给橇了？他老实地点了点头，我就是想找个人谈谈，了解一下大家的想法，我得吸取一些不同的意见，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我是这么想的，见他这么诚恳，我决定实话实说，女人么，无非那么回事，我觉得每个男的都会被戴绿帽子，这是顺理成章，合情合理，肯定一定的，所以嘛，这件事情只是小事一件而已。话不能这么说啊，他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两掌互相搓动了几下，你的看法实在太偏激了！这只是我私人的想法而已，我跟他说，仅供参考，如果你有兴趣，不妨去做一个统计，或者玩玩跟踪调查，看看别的女人到底怎么样。 　　什么啊？胖子大叫起来，你以为我每天没事做么？你以为我闲得蛋疼么？跟踪别人？我那么有空么？我还得赚钱呢？也亏你想的出来，我每天跟在别的女人屁股后，我他妈喝西北风去啊你叫我。那能怎么办呢？我只好这么问他。算了，他这么跟我说，你也别跟我讲你那什么狗屁道理了，听听我的想法吧！好吧，我整整衣服，心不在焉地对他说。 　　我是这么想的，胖子说道，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双眼布满红丝，看来这家伙最近都没睡过好觉，我要先装傻，装得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呢？我忍不住问他。然后我就拼命赚钱，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一不小心就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血涌了出来，不过他丝毫不在意，咽了口口水继续跟我说，拼命赚钱，赚够一百万，不，一百万还不行，最起码要二百万，我不知道他怎么得出的这样的数目。然后呢？我又忍不住问他。他红着双眼说，这时候，我找个女的就容易得很了，简直跟抓把草一样容易。那又怎么样呢？我对他说，哪个女的都会给你戴绿帽子的！我无所谓啊，他这么跟我说，有钱了谁还在乎什么他妈的绿帽子，谁还在乎他妈的女人，有了钱就有了一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来。完了他问我，你觉得怎么样？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那你老婆怎么办呢？我问他。我老婆？他脸上露出报复的快感来，并且一下子到了高潮，半天说不出话来，我老婆？那时候她肯定舍不得离开我了，但是我要马上把她赶出家门，马上，她跪下哭着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要当面把她的不要脸的行为说出来，我对她说，是你先对不起我的，你伤透了我的心，你走吧，去跟你那奸夫昏天黑地地干去吧！就这样，他抹了抹嘴巴，好象刚酒足饭饱似的，这就是我的想法，这就是我的一辈子。我简直都有点崇拜他了。但是一百万怎么赚呢？不，两百万，你怎么赚呢？ 　　这个你就放心吧，他说道，只要你把功夫下到，没有干不成的事情。虽然我现在只是个捡破烂的，但是只要我有动力，只要我努力地坚持，只要我有自己的目标，只要我脚踏实地，我就不相信我搞不定两百万。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抓着我的双手，我疼得差点叫出声来。你放开我吧，我说，无论如何，我会祝福你的！谢谢你！胖子双眼充满泪水，低头一摸，把刚才扔在地上的面包捡起来，又放回了自己的嘴巴里。 　　那么再见吧！我觉得自己躺在这里简直是浪费大好时光。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么？ 　　我说我不知道。我、叫、人、妖！他一字一顿地跟我说。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只是个名字而已！他这么跟我说，我并不是真的人妖！你的名字实在是太帅了，我一边恭维他一边迈开大步离开了垃圾场。
　　等我走回到并州路上，已经是深夜了。我把衣服口袋翻出来，找到了半根烟头。我把它点上，猛猛地吸了一口。冷飕飕的空气一下子充满了我的身体。这真是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是的，我忍不住在地上跳了起来，就是缺他妈的一辆自行车，只要有一辆自行车，今天晚上将变成一个充实而幸福的夜晚！我控制不住地朝路边的胡同走进去，想从里面搞一辆自行车出来。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有了偷东西的想法，我的双腿都颤抖起来，甚至流出了几滴尿。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我觉得自己几乎燃烧了起来，这真是一种他妈的充满希望的感觉。 　　可惜的是，我转了差不多十多个胡同，居然连一辆自行车都没见到。我感到失望极了。这种失望如此强烈，以致于让我蹲在地上哭泣起来。正当我准备把声音再往大调整三十分贝的时候，突然发现四周的灯全亮了，你他妈的疯了么？有人这么骂道，接着一个东西从天而降，朝我脑袋上砸了过来，我连忙把自己的嘴巴紧紧的闭上，飞快地跑出了胡同。 　　好了好了！我站在路灯下这么劝说自己，将就着过一个晚上吧。不可能每次都让你交上好运，不可能每次你想怎么就怎么，总会有些时候，比如现在，你得失望地站在马路上，就是这么回事；好了好了，放松点吧，我一边往前走一边劝说自己，不至于一个晚上不hi就死掉吧，怎么可能每天都hi呢？就在这时候，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是的，是东方，我他妈绝对不会搞错，这家伙正离我越来越近。我的耳朵已经听到了他的歌声，他他妈还在唱那首“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不对不对，这不是东方的声音，东方唱不了这么好听，这他妈是个女的的声音…… 　　过了会，我看见远处一个影子摇摇晃晃地过来了。果然就是东方，这家伙坐在一辆自行车上，另外一只手扶着另外一辆自行车。看见我他差点从车上掉了下来。我连忙过去帮他站稳了。怎么样？他激动地问我，哥们，你说怎么样？他拍了拍自己的自行车，又拍了拍给我带的自行车，又拍了拍固定在他自行车框子上的一个录音机，怎么样？他兴奋得嘴唇都红肿了起来。我忍不住就想去拥抱这家伙。他嘴巴怎么也停不下来，这下，他叫道，我们可以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学唱歌了。是的，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放开了他的肩膀，让我们上路吧，我翻身跳上了自行车。好的，他也跟着跳了上去。 　　从哪里搞来的录音机？我问东方。从旧货市场！他大声说道，我把那一百块钱花掉了！你看！他拍了拍自己骑的自行车，自行车加录音机，总共才一百块，够便宜吧，我他妈运气真是好极了。我昨天晚上不是给你搞了一辆的嘛？我对他说，你他妈又买的干什么？你有毛病是不是？东方吃惊地看着我，他说，那他妈不是我的自行车，我要玩也要玩自己的！不就是一辆自行车么！我朝他喊道，谁的不是一样骑呢？再说你第二天就给你放回去了，又不是偷的。东方显得委屈极了，我不喜欢每天骑着别人的，我要有自己的！我自己总得有点什么东西吧？我可以去给你偷一辆嘛！自行车而已！我故意很轻松地跟他说。算了吧！他又开始激动得喷唾沫了，这件事情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得有自己的自行车，并且不能是偷来的，得是自己花钱买来的，这样我才能安心一点。要不然我会受不了的。说着他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自行车，谁他妈也别想把它抢走。 　　可是你花的钱也不是自己的钱啊？我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你的钱也是从路上捡来的，也是他妈的别人的，那跟偷来的车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东方被我气坏了，他一捏刹车猛地把车子横在了我的面前，我差点飞了出去。你他妈再说一次试试！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我！我一下子感到害怕起来，这家伙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模样。算了吧算了吧，我不得不这么跟他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得给我说清楚，他还是不肯让开，这车是我化钱买来的，它他妈是的！是的！我只好说，它是你的，是你花钱买来的。这时候我才发现，这家伙眼眶里泪光闪闪。好了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他终于稍微放松了点，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他这么说道，你他妈得学会尊重别人。接着他默默地把车子放正，骑着朝前走了起来。 　　你他妈得学会尊重别人，你他妈得学会尊重钱。 　　过了会，东方又跟着录音机唱起歌来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偶尔从一旁经过的人忍不住回过头来看我们，但是东方一点都不在乎。唱的越来越好了啊！我忍不住对他说。那当然，他说，我跟着录音机学了整整一天，连饭都没有吃。说到这里，他突然叫住了我，从车上跳下来，走近我问，看我有什么不同没有？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脸上有好几道血痕，他把裤子拽起来，叫我看他的腿，上面也布满黑青。你怎么了？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哈哈大笑起来，我跟隔壁的家伙打了一架。 　　说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应该补充介绍一下我们的邻居。那家伙长得很壮，也是三十多岁。每天下午四点半，这家伙就会准时出现在楼道里，他说自己有坐骨神经，每天都得锻炼。他一边做蹲下起来的动作，一边摆动双臂，一边跟旁边的人说话。只要有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放过，他会从自己的小时候说起，一直说到昨天中午吃的什么饭。但是只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到，他马上就会停下来，哪怕正说到最精彩的部分，哪怕他已经把唾沫喷了一地。他也会马上闭嘴，把自己锁回屋子里去。更奇怪的是,下次他在楼道里再次碰到你的时候，他马上就会接着上次的话题讲起来，一句也不会多，一句也不会少。 　　据他自己说，他原先混的很好，是他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到他们县的一家国有工厂工作，第一天上班的时候，这家伙躲在厕所里足足笑了半个多小时才直起腰来。你不知道，他这么跟我说，我有多么高兴，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笑完后，他把自己的头发好好整理了一翻，用拳头砸了墙壁十多下。他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地干活，一定要勤奋地奋斗，一定要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一定要当大官，一定要爹娘享上自己的福，一定要找个漂亮老婆。 　　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国家的工厂也会倒闭，他一个月拿一百多块钱，连吃饭都不够。我这么大的人了，他这么跟我说，找工作已经不容易了，也找不到合适的了，所以我决定要考研。于是这家伙跑到这个城市来，一个人租了房子，每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早上读英语，中午背政治，下午练习高数题。他去年考的是法律硕士，结果英语太差没有上成。今年他准备转攻教育硕士。不过听说现在公务员也很不错，他有一天这么跟我说，我也准备考一下公务员。 　　“你知道的，”东方这么跟我说，“这家伙从始至终都看不起我。” 　　“这我倒没什么感觉，”我说，“我反而觉得是你看不起他。” 　　东方被我给噎了一下，差点断过气去。好一会他才恢复正常。 　　无论如何吧，他这么跟我说，我今天怎么也忍不住了，这家伙说我学唱歌把他给吵了，说是要我陪他损失。我他妈连自己唱唱歌的权利都没有了么？东方愤怒地说，并且，是这家伙先动手的，我总不至于就站在那里挨打吧？没人劝架么？我问东方，很明显是他吃了亏。不知道人都哪儿去了！东方这么跟我说，并且我们打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没人会听见的。打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到，那傻逼马上就停下来回到了自己房子里，真他妈的，碰上了个疯子！ 　　尽管东方尽量使自己显得轻松点，但是无论谁都可以看出来，这家伙受了伤。我只好坐下来，陪他默不做声了一会。东方抽了支烟，长长地叹了三口气，其中一口碰到地面后朝我反射过来，幸亏我反应及时，躲开了去。就我俩现在的营养水平，嘴巴里毫无疑问臭烘烘得能把世界给撕个裂口出来。 　　天长日久，东方终于进入了状态。他的话越来越少，无论什么时候都摆出一副埋头苦干的模样。我俩走在路上，目不斜视，旁若无人。白天我俩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脑袋钻在被子里，蒙头大睡。因为上厕所得到楼道里，我俩不得不预备了个红色的塑料小桶，用来大小便。每当夜晚来临，太阳落山，我们马上就会感到浑身的血开始慢慢地沸腾起来。虽然离出发还有好几个小时，但是我们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我们把录音机打开，跟着它开始了K歌大战。我不得不承认，东方这家伙是个唱歌的好手，他比我强多了，声音豪壮，起落自如，不过无所谓了，这东西玩的无非就是个投入，好不好听是其次的，重在参与嘛。 　　就这样我们不停地折腾到凌晨，我们买来的大闹钟就放在房子的正中央，我们可以听到秒针的声音“滴答、滴答”地响动，世界只有这点声音了，世界一片寂静，录音机的磁带已经走到了末尾，是的，就要开始了，他他妈是我们的海洛因，我们甚至有了短暂的眩晕感，张大嘴巴大口喘气。两点来到，闹钟轰鸣，它的声音被我们跳到了最大，整栋楼都跟着晃了几晃。 　　我和东方马上冲到院子里，跳上自行车，朝满大街的黑夜钻进去。前段时间，东方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张太原市交通地图，这毫无疑问帮了我们的大忙。从那以后，我们每天做完十五分钟的热身运动之后，就会找个路灯，站下面研究一下地图。我们的想法是，要把这个城市的每一个地方都走到，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末了我们要回到这个路灯下结束自己的今天。 　　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东西？是自行车。这个世界上最亲切的东西是什么？是自行车。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我和东方难以放弃的？是自行车。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还剩下什么？是自行车。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忘记烦恼，让你找到自己的存在？是自行车。照武侠小说里的说法，我们已经完全和自行车“人车合一“了。如你所知，这是最高境界，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我们经过工商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太原市商业银行；我们经过先河歌城、中国城、金昌盛舞厅、今夜难眠水上世界、1984酒吧；我们经过洗脚房、桑拿房、停车场、美容院、电影院；我们经过桑塔那、加长悍马、林肯、宝马、红旗；我们经过男人、女人、煤矿老板、妓女、政府官员、农民工、乞丐、学生、工人；我们经过车祸、贪污、杀人、强奸、抢劫、盗窃、掠夺；我们经过贫穷、饥饿、漂亮、性感；我们经过人民币…… 　　东方骑车的动作已经到了无招胜有招的地步，他甚至可以在自行车上倒立过来，他可以两只手都不拿把，他可以横躺在上面，他可以把自行车放在自己肚皮上，无论怎样，只要自行车跟他之间还有一丝的接触，他就能像一枚炮弹似的往前飞去。黑夜被我们撞出了个大窟窿。一路上，我们都在不停地超车，把别人一个接一个地摔在身后。我完全相信，如果把两座世贸大厦放在半路上，我们毫不费力就可以再给它撞出一个911来。 　　正当我俩兴奋得不知所以的时候，身后突然警笛大作，接着一辆面包车闪着警灯飞快地插到了我们前面，我差点被它挤得摔了个大跟头。一个红色的塑料牌子挡在我的鼻子前，喇叭里一个男声严肃地对我们说，靠边停下！我马上被吓坏了，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跟警察做过这么近距离的亲密接触，一看见他们的制服我就觉得双腿发软…… 　　一胖一瘦两个警察从车上下来，他们拿着手电筒照了照我的脸。有身份证么？他们一边问一边朝我俩的自行车走过去，不可能嘛！他们这么嘟哝。没带在身上，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东方伸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他的身份证，他这么做的时候尽管背对着我，可是我马上就感到了他的幸灾乐祸，我突然间有一种感觉，这家伙是靠不住的，只要警察一声令下，他马上就会扔下我跑的一干二尽。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非常孤单，好象被整个世界给抛弃了似的…… 　　我操，那个瘦子突然叫了起来，你他妈不是东方么？ 　　东方愣了那么一小会，跟着也认出了瘦子，我操我操我操，东方一连操了三次，他平时不经常这样说话，由此可以看出他非常之激动。 　　瘦子是东方的高中同学，他们已经差不多十五年没见了，没想到会在他乡遇到故交，并且是在凌晨的大街上。 　　瘦子问东方，你小子混得不错吧？ 　　东方点点头说，还凑合吧！你呢？看样子也挺不错啊！ 　　瘦子马上诉起苦来，好什么呢？你又不是没看见，大晚上的还得出来压马路，真他妈的。接着两个人拉起了家常。我只好在一边听东方吹牛，很快他就把自己假装成了个富翁，他说他在某某地，这个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可以肯定是东方自己杜撰出来的，他说他在那里包了个煤矿。 　　胖子给我丢了支烟过来，我的手抖得怎么也点不着。你们这是忙什么呢？胖子指了指我们的自行车问。没什么，我故做镇定，锻炼身体而已。胖子点了点头说，现在流行这个。是的，我含糊着附和道。如果不是我这工作，胖子感叹说，我也跟你们这么玩一下。我点了点头，跟他说，行，玩一下。感觉怎么样？他问我。还不错！我说。锻炼！他突然笑了笑，用手摸了摸自己凸出来的肚子，我只剩下浑身的肥肉了。对身体不好！我试着说。你说对了！胖子立马点头称是，对身体不好，我现在走路一超过十五分钟就受不了了，唉，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大家都一样！我说。 　　真羡慕你们！胖子说，我已经十多年没骑过自行车了，都忘了怎么骑了。 　　怎么会，我对他说，这东西忘不了的，说着我走过去把自行车扶了起来，招呼他，过来试试？ 　　胖子有点羞涩地在原地跳了几下，接着笨拙地跳上了自行车。这时候，我听见东方正在跟瘦子说他的煤矿最近瓦斯爆炸，死了俩人，他不得不出来躲几天。没后台吧？瘦子这么跟他说，就俩人，有后台还用躲啊？赔个十来二十万，不就搞定了么。东方说，你不了解情况，今年开始查的比原先严了…… 　　和两个警察分手后，我俩又上路了。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啊！东方感叹道。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磁带，塞进录音机，然后往前快进了五分钟左右，按下了播放键。“我多想回到家乡，再回到她的身旁，看她的温柔善良，来抚慰我的……”歌声很快就响了起来。这是我以前从来没听过的歌，我不由地对东方肃然起劲，接着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个喇叭，我一看就认出是刚才那俩警察的家伙。 　　“你不想活了啊？”我吓得连忙脱下衣服来去把它包住……就这样，我们又多了一样家伙。所谓公欲善其事，必先利起器…… 　　上帝肯定不会不明不白地让我碰见我的高中同学，我知道这一点，他知道我过的不好，让他替他来给我送点东西来，东方在一边油嘴滑舌地说。 
　　那天我还没睡醒，突然电话响了，我接起来，原来是一个同事打来的。东方在你那里么？他这么问我。是的，我看了一眼床上正在打呼噜的东方。你们快来吧！他这么跟我说，有大事发生！我走过去，揣了东方两脚，对他说，快起床！他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问道，什么事？单位有大事发生。这下他立马跳了起来，一边急忙把衣服往身上套，一边问，有什么大事？难道是发工资么？除了这个不可能有什么大事啊！少罗嗦了，我对他说，你快点吧！ 　　等我们感到单位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全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严肃得可怕。有个家伙说，我们没有其他办法了，没有人管我们，当初市里的领导可是说过要支持咱们的，说咱们公司是市里的重点工程，现在他们都跑哪里去了？少他妈废话了，不知道谁叫道，咱们走吧！我和东方揪住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我们的债主把我们公司告上了法庭，现在法院要把我们公司拍卖了用来还债！这哪行呢？一拍卖咱们去哪里要工资啊，那不完蛋了么！ 　　东方脸色变得铁青起来，我想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跟在大部队后面，前面的人拉着横幅，上面写着“请政府给我们做主！”“我们要我们的工资”等等之类的标语。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们到了市政府门口，有人说，我们就坐在这里吧！好吧好吧，我们就坐在这里吧！ 　　我以前也见过类似的静坐队伍，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感觉有点别扭，我觉得我们不够专业，但是又不知道毛病出在哪里……路人大部分都对我们表示同情，我从他们眼睛里可以看到这个，甚至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同志，控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来。当然，也有一少部分，对我们表示了不屑。 　　后来终于有领导接见我们了。谁跟你们说要拍卖呢？他义正言辞地说，这是流言，我告诉大家，你们放心好了，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问题就会得到解决。我们现在也正在积极地处理相关人员。不过话说回来，大家实在不应该采取这么极端的手段…… 
　　好了好了！时光飞快！一眨眼就到了那天。我和东方碰上了劫匪。 　　东方后来说，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每天晚上都在大街上晃，不被抢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问题是我们一无所有，这真他妈差点要了我俩的命。我不知道那两个抢劫的家伙是怎么想的，要知道我跟东方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贫困潦倒的货色，难道是他们是想先做个热身运动，先小搞我们一下，再去朝大家伙下手么？我也想过去抢劫，这个念头在我脑袋出现过绝对不下五百次，许多次我甚至想出了具体的计划，比如在哪里下手，在什么时候，朝什么人动手，抢什么，碰上意外怎么办？当然，每次我都只是想想而已，一想到也许会失败，被关进监狱，或者一不留神弄出人命，那就亏大了，毕竟，我的日子还多着呢，它长到让我不得不相信自己会有好日子，终归有一天，我会过上美好的生活，我还得把自己留下来去享受。 　　那天东方突然感冒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你所知，因为自行车运动的缘故，我们的身体越来越强壮。有一天，我偶然地经过镜子，突然发现自己比原来宽了许多，也厚了不少，甚至我的脸色都红润了起来，一咬嘴巴，肌肉就在腮部骨碌骨碌地转动。我大吃一惊，飞快地把衣服脱掉，对着镜子详细观察了一番。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种柳柳成行，想当初大学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矛足了劲地进行体育锻炼，想让自己看起来强壮一点，想摆脱掉小白脸的形象，为此我每天踢完足球打篮球，打完篮球学游泳，游完泳还沿着操场跑个马拉松，甚至我还报名参加了一个气功班，折腾了整整半年居然一点效果也没有。没想到现在一不留神就成了个肌肉男，镜子中我的身体简直跟健美运动员有得一拼，特别是大腿和臀部肌肉，稍微一用力就一块块地显露出来，我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肌，硬邦邦却又充满弹性…… 　　东方毫无疑问也跟我差不多。我们发现自己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甚至东方的轻度痔疮都好了，我们都以为这辈子就此要和疾病拜拜了。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大喜事，要知道无论对于谁来说，无论得了什么样的病，去医院一下也会受不了，医院是他妈的吸血鬼。如果你钱多得花不了，那么好吧，你可以去医院转一转，即使你没有病，转一下也能狠狠地解决掉你的问题。还是那句老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又扯远了…… 　　好吧好吧，东方这么跟我说，就当我是感冒了！好吧好吧，我说，你他妈当然是感冒了。这么说完，我俩跳上了自行车。时候已经是初冬了，天气正一天凉比一天。我们一边把录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一边双腿用力加快速度，这样我们才能感觉到一种热闹而狂欢的气味…… 　　有时候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枚巨大无比的炮弹，有时候我把自己想象成拖了一百多个车厢的火车，有时候我把自己想象成系在一起的一捆大卡车，这个世界对于我来说是如此简单，我游刃有余地往前飞奔，我用自己的方法熟练地掌握了这个世界，我多想自己是一个对音乐非常精通的人，那么我就能写一首歌来告诉你我的感觉，我们每天晚上只听这一首歌，我们唱着它直到老死。 　　东方看了会地图对我说，可供我们往前冲的马路是越来越少了。我把脑袋探过去看了一下，果然，地图上布满了黑色的粗线，这是我们做的标志，以提醒自己，这些地方是已经跑过的了。那怎么办呢？我问东方。再来一遍吧！东方这么跟我说，从并州路开始。我说好吧好吧。接着我们就又上路了。 　　没走多远，我们就不得不拐弯上了建设路，因为前面正在修路，灰尘乱飞，噪音嘈杂。如果你经常在夜晚晃荡，你会发现它并不象你想的那么安静，实际上从来都没安静过。到处都在施工，并且看样子永远也结束不了。这里完了那里开始，那里完了这里开始。水泥钢筋、戴帽子的工人、挖土机、起重机、大卡车，这些东西你来我往，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忍不住认为，我们的社会主义的钱真是多的花不完，我们勤劳勇敢的工人叔叔真是不知疲倦，长此以往，我们的四个现代化实现不了才叫个怪了。 　　那两个劫匪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一看到他俩我就想起了前段时间碰到的那两个警察，不是想要他们来把他们抓起来，而是因为这两个和那两个长的太像了，也是一胖一瘦，也是朝我们大喝一声，靠路边把车给我停下。如你所知，我和东方的自行车技术已经到了出神入话的地步，本来我俩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敌手了，但是这两个劫匪让我们认识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要知道他们用的是最原始的跑步方式，居然比我们快多了。我们用出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被他们给轻易地挤到了路边。 　　有什么可说的呢？技输一畴，只好乖乖地听人家的命令了。那俩人用丝袜蒙着头，用刀顶着我们的背，跟电影上看到的简直一模一样，说起话来闷声闷气，把钱交出来！他们这么对我俩说。二话不说，我和东方立马把口袋由里往外翻了出来，示意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我们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和眼神显得真诚极了，说老实话，我们还从来没有这么真诚过，甚至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这两个家伙看看。那一刻，我把自己都给感动坏了。但是劫匪并不吃这一套，也许是他们见多了真诚，已经对它没什么感觉了。别跟我来这一套，他们这么说道，把衣服脱了！我正准备照办的时候，却看见东方正在跟我使眼色，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见对面路上有十多个人正走过来，看样子喝得有点多了，不停地大喊大叫。难道东方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东方突然往前蹿了出去，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迅速，把他背后的家伙给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东方一边跑一边大叫，抢劫拉！救命拉！对面那些人很明显听到了东方的叫声，转动脑袋朝我们这边张望起来。我心里不由地一喜，看来我们有救了。想到这里，我也往前一蹿，可惜胖子已经提高了警惕，手里的刀始终紧紧地贴着我的背。我连忙去看那些人，却见他们并没有停下来，仍然是大叫着朝远处走去。 我扭回头，看见东方已经乖乖地停了下来，把手伸到背后让瘦子给抓住。要知道如果他再反抗的话，说不定身上就会少点东西。瘦子就是这么跟东方说的，如果你再动，老子就让你少点东西。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伴以阴笑，让我感到大腿根部一阵空虚，好象真的有什么从那里跟我拜拜了似的。胖子把我推过去和东方站在了一块。把衣服脱了，他们这么命令我俩。我俩只好把自己脱了个一干二尽。我们已经四个多月没发工资了，我跟他们解释，一直都在借钱度日呢，请两位老大放我们一马，日后定会重报。少废话！少哭穷！胖子喝道，不然要了你的命。好吧好吧，你们请便。 　　瘦子用刀挑了挑我和东方的衣服。很明显，他已经被我们的臭味给熏得受不了了，不得不腾出支手去捂着鼻子。尤其是挑到东方的内裤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一下子把那家伙扔得远远的，没想到他却突然扭回头来对胖子说，大哥，有货！我马上感到身后的刀晃了一下，看来这胖子激动得不轻。瘦子把东方的内裤上的拉链拉开，果然从里面掉出了百元大钞。我也没看清楚有多少，就被瘦子给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接下来他们揣了我们几脚，然后跳上我们的自行车逃掉了…… 
　　我和东方步行回到家，躺在床上一下睡了一整天觉。闹钟在两点准时大叫了起来，我睁开眼，用耳朵去寻找东方的声息，他明显也醒了过来，跟我一样躺着一动不动。我俩像被阉了鸡吧似的，默不做声。 　　我们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过了会，东方这么说。我们有胳膊有腿，我们还受过教育，我们读的书也不少，我们也还年轻，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呆在这里…… 可是我们不知道从那里下手，知道的话我们早就插进去了，这狗日的生活，每天换着花样跟我们玩，没完没了地捉弄我们，把自己的洞藏得严严实实的。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我觉得我们应该脚踏实地，东方这样跟我说，我们不能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我们得从最小的事情做起，积少成多。这就是我的想法，你说，我们两个活生生的人，我就不相信我们干不过别人，我就不相信人民会不给咱俩饭吃。东方越说越激动，浑身冒汗地跳到了地上。只要我们好好的干，只要我们不停地朝自己的目标前进…… 　　尽管我一再提醒自己，这些话都是他妈的狗屁，但是东方在我耳朵边不停地说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我终于也跳到了地上，我俩光着身体蹲在地上，一边抽烟一边设计自己的未来，由于兴奋，我们的屁股红通通的。 　　知道我被抢走的钱有多少么？东方问我。 　　不知道，一提到这个我就有点生气，我问过东方无数次他有钱没有，每次他都跟我摇头，结果却全部被不相关的人拿去享受去了，无论如何，都是你自做自受，我对他说。 　　有差不多三千！东方说，是我用存下来给我老婆生孩子用的。你也知道，我他妈还有个老婆等着用钱呢！孩子一生下来，我就完蛋了。一想到有个儿子要吃饭，要穿衣服，要上学，要长大，要找女人日，要花钱，最终也得变成咱俩这样的穷光蛋，你说这生活还有什么指望？一想到这个，我他妈就忍不住感到难过东方说到这里甚至哽咽起来，他那双布满的血丝眼睛里泪花闪闪。他又来了，过一段时间他就要这么给我来一下…… 　　好了好了，我一边拍他的背帮他顺气一边把他刚才跟我说的话又跟他说了一遍，我们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我们有胳膊有腿，我们还受过教育，我们读的书也不少，我们也还年轻，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呆在这里…… 　　东方突然站起来，把衣服穿上，对我说，跟我走吧。 　　我俩出了门。因为没有了自行车，世界顿时大了许多。不知道为什么，跟在东方的身后，我越来越感到兴奋，我不由地对东方满怀希望。走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我们来到了单位门口。东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长绳子，朝楼顶用力一扔，接着他用双手用力拽了拽，好了，他这么跟我说，挂住了，我们上去吧。 　　我说我有点害怕。东方不理我了，把绳子往腰上一绕，双手交替朝上爬去。我看着他逐渐变成了绳子上的一个小黑点，并且最终失去了踪影。好吧好吧，我在心底这么跟自己说。我把眼睛闭上，学着东方的样子朝上爬去，我感觉到自己爬得越来越高，周围越来越冷，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听见了东方的声音，这边！他说。我睁眼一看，他正在一伞窗户后面朝我挥手，我调整好角度，把自己荡了过去，咣荡一声，我不小心装破了块玻璃。东方连忙伸手把我拉住。 　　还没等我站稳，东方已经开始干活了。我把眼睛闭上了会，等睁开的时候就习惯了黑暗。东方正在鼓捣电脑，他看了看我说，快过来搭把手吧，捡值钱的好带的东西拿！这不是偷么？我吃惊地问他。别鸡吧跟我唧唧歪歪了！东方对我说，干活拿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不给我们，我们自己没长手么？我发了会呆，觉得东方说的相当有道理，陪着他拆开了电脑，毫无疑问，干这活我一点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一边丁零当啷的把拆下来的东西塞进带来的塑料口袋里，一边问我，知道我内裤里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吧？都是从单位搞来的。我操，我对他说，你胆子真他妈不小！他哈哈大笑起来，对我说，你还真叫个天真了，我告诉你，这里剩下的已经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了，能搞的，好搞的，都已经被别人给搞走了。 
　　等我们返回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我用手捏着口袋里的一沓子钞票，觉得世界美好，万物生长，一切都充满希望。咱们去干点什么吧！我对东方说。于是我俩跑步前进，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早出现在大街上过，无论什么都显得那么新鲜。马路上干净得连片纸都看不到。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们就到了二手自行车市场。我和东方一人挑了辆自行车，总共才花了一百。真便宜啊！我忍不住叫道！真便宜啊！东方跟着我叫道。接着我们跳上了自行车。 　　我们骑得飞快，把周围的世界全部甩到了后边。我们唱歌吧！东方提议。好的！我喊了声“一、二”，接着我俩就一起唱了起来：“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我们，交通马上混乱了起来，汽车失去了控制横冲直撞起来，驾驶员吓的用双手使劲地抓住鸡吧，一点也不敢放松，行人们惊惶失措，大声尖叫，真是他妈的一个美好的早晨，真是他妈的一个快乐的世界…… 　　过了会，我们经过一家发廊的时候，东方突然停了下来。干什么呢？我问他。咱们进去吧！东方跟我说。这样的发廊在这个城市到处可见，如你所知，它并不理发，打扮性感的女人朝你张开双腿，是的是的，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地方，我又一次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下定决心对东方说，好吧！ 　　当我们站在发廊的地板上，我突然间感到双腿发软，分明有个声音告诉我，你他妈是个穷光蛋。我对它说，我不是，我口袋里有钱。是的，我不是穷光蛋！那个叉开双腿的女人把我们领到楼上，然后问我们，喝茶么？我和东方连忙点头。喝水似的把半杯茶水灌到肚子里后，叉腿女人又出现了，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你们选一个吧，她对我俩说，我俩颤抖着双手把相册接过来，哦，时间飞快…… 　　时间飞快啊，当我迟钝的神经终于有所反应，我已经提起裤子出现在大街上了，我试着去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袋里空荡荡一片。我一下子慌了神，用指甲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还好的是，疼痛的感觉还有。东方跟我也差不多。他给我丢了支烟过来，我俩蹲在地上抽了起来。　 　　那天跟往常没什么区别，阳光灿烂，天气寒冷…… 　　那天是腊月十七，又一年过去了，我把东方送到火车站，他慢慢地兴高采烈起来，我得用这样一种状态来迎接我的儿子，他像一本《青年文摘》似的高声说话，我得告诉他，这个世界他妈的太美好了，是的，希望无处不在…… 　　把东方送走后，我被一个卖报纸的给缠上了，如果是往常的话，我也许会躲开他，绕个圈子离开，但是今天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钞票，突然想买张来看看了。好吧好吧，我对他说，把你卖的每一样都给我来一份。他挑了一会，递给了我一大叠，我把钱给他，拿着报纸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了下来，我一边抽烟一边开始看报纸，在这样一个早晨，我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世界依旧，车祸、贪污、杀人、强奸、抢劫、盗窃、掠夺、贫穷、饥饿、漂亮、性感、男人、女人、煤矿老板、妓女、政府官员、农民工、乞丐、学生、工人…… 　　还好的是，我的报纸没有白买，在上面我看到了一个熟人，就是那次在垃圾场碰到的那个胖子，图片上他低着头委靡不振地被一群人围着，旁边的文字里是这么说的，昨天早上，警察在汾河里救出一个跳水自杀者，截止记者发稿，他还没对大家说一句话，据有关专家分析，此人可能是个聋子加哑巴，另悉，此男子随身携带的物品中有：两块吃了一半的面包、一个已经用过的安全套、一个还没用过的安全套、用过的安全套里包着一个刀片……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一边笑一边把脑袋往双腿中间塞，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请大家靠边站，站的越远越好……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6 0:30:3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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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1:52 |只看该作者

align=center>穷人的狂欢 ――读手指小说《蹲在马路边抽烟的人都是穷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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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点说吧，这是一部杰作，是我2005年读到的最好的小说，也是我所认识的和我差不多同时代的写作者之中，写得最好的一部小说。在这里，手指以其良好的控制力、丰富的想像力、精准的变形和夸张，将生活的混乱、虚无与人的卑贱、物质性和工具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这狗日的生活，每天换着花样跟我们玩，没完没了地捉弄我们”，你会怎么办？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我”和东方选择了在深夜没完没了地骑车，贾发财选择了当乞丐，隔壁的邻居（曾经的大学毕业生、国营工厂工人）选择了每天半个小时的锻炼，而手指选择了写这篇小说。这里的每个人（穷人）都借助这些廉价的方式，以近乎狂欢的姿势，释放着生活的压力及其带来的焦灼感，最终“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感到满足，对这个世界充满感情”。我想，写这篇小说的手指，是非常高兴非常兴奋甚至有点亢奋得接近癫狂的，当手指写到“我”在名片上打上“月薪一万”的时候，他一定hi到了极点，就像狠狠地捅进了一直“玩”他的生活（这个婊子）的身体。 　　小说的第一句话，往往决定了整篇小说的节奏、速度、颜色和质地。“我骑着自行车，双腿用力。我把自己想象成一颗巨大无比的炮弹，在并州路上飞速前进”，从一开始，手指就将小说的速度设定在了“飞速”上。短促的句式、粗旷的情节（对细节的部分放弃）和大量的排比，使小说的叙述始终保持在一个亢奋的速度上，以一种鲁莽的、粗旷（与那些精雕细刻的小说相比，这部小说真是粗得可以）的姿势飞速前进（让我想起了金斯堡的《嚎叫》）。由此带来的两种危险（叙述的失控和读者的阅读疲劳），都被他很好的化解了，整部小说盈而不破，快而不乱，张驰有度。自始至终，手指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司机，牢牢地把握着叙述的方向盘，带着读者来了一场疯狂的午夜飞车。 　　以我所知的有限的写作技术，在小说里，抵达真实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像记实验报告一样，老老实实地展开叙述，如《死屋手记》，而另一种则是将叙述的焦点进行夸张，甚至变形，最终以寓言的方式抵达真实，如《百年孤独》。在这里，手指选择方法是后者，最好的例子是“我”和东方飞起来和飞机打招呼的桥段。看到这里，你想到了什么？《百年孤独》里那个飞起来的天使？是模仿，还是抄袭？呵呵，以我对手指有限的了解，他很可能没有看过《百年孤独》（好像他也没有读过《死屋手记》），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依靠阅读来进行写作的人。我相信，这是一个优秀的写作者和另一个优秀的写作者之间的巧合。但是，在我看来，这个飞起来的桥段，恰恰是他众多夸张和变形中力量最弱，作用最小的一个，对整篇小说的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记。而其他的变形，在充分展现了手指丰富的想像力的同时，也展示了他对事物本质准确的把握能力：出于对《读者文摘》所倡导的虚假的高尚、美好、理想、规则等等的本能拒绝，所以，“我”没有像出租车司机一样“游”进去，反而把鸡吧咯了一下，“疼得几乎晕了过去”。而为了展现人的物质性的一面，手指将“我”分解成了一堆垃圾，“首先就是唾沫、接着是塑料袋、还有被嚼过了的口香糖、装着精液的避孕套、几块已经发霉的卫生巾、一小泡狗尿、一次性筷子、大量沾着不明污物的卫生纸、一小截坏掉了的香肠、还有一只鞋，前后都破了大洞……”。“我需要知道你只要做一个螺丝钉就好了，每个人都是螺丝钉，我需要知道这个月的工资会准时发到我的手里……”，则揭示了人的工具性的一面。为了生存，你就得当工具。为了展示物质对人的压迫，手指让那张一百元张开了嘴巴，“很有礼貌地回敬我，你好”，而且“一下子看见了自己的心脏，它面目血红，却以一种非常快的节奏跳动着”。像这样的桥段在小说里比比皆是。我得说，它们干得漂亮极了。而所有这些夸张和变形，最终指向一个最大的隐喻，即生活的混乱、虚无以及深陷其中的人的渺小、工具性和卑贱。小说最后，当“我”坐在街上抑制不住地笑起来的时候，则具有了一种悲怆的意味，对这个毫无道理可言的混乱的生活，除了苦笑，还能做些什么呢？ 　　从手指最近发出来的几个小说（《关于老胖》、《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来看，他似乎迷上了调侃。但调侃是把双刃剑，如果没有足够的事实去支撑它的话，调侃就很容易变成油滑，反而对阅读造成阻碍。如“他的脑袋又大又圆，放篮球场上可以把篮球给比下去，放足球场上可以把足球给比下去，实在是他妈的太圆了”（《关于老胖》），“如果我再跟小胖说一句话，就叫我的小鸡鸡被蚂蚁吃掉”（《关于老胖》），这样的调侃就毫无新意。但是，在这篇小说里，手指的调侃则极大的增强了阅读的吸引力和快感（在阅读的过程中我笑了几次），如“我完全相信，如果把两座世贸大厦放在半路上，我们毫不费力就可以再给它撞出一个911来”。这是因为他有足够多的情节、事实和人物做基础。这二者（调侃与内容）构成了一个良性的互动。同时，这些足够多的人物（我、东方、贾发财、人妖、邻居、3号的小青年）和足够多的情节，以及足够多的字数（30345字），不仅为“你他妈得学会尊重别人，你他妈得学会尊重钱” 、“他们不知道现在大学生已经不值钱了，他们不相信人已经不值钱了”、“可是我们不知道从那里下手，知道的话我们早就插进去了，这狗日的生活，每天换着花样跟我们玩，没完没了地捉弄我们，把自己的洞藏得严严实实的”这样的思考和表述提供了基础，也增强了这篇小说的广度与深度，使这部小说具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我想，写这篇小说时的手指，一定是非常自由的。我注意到，那个出租车司机“游”进书堆里以后，手指并没有写他有没有游出来，就这样把他丢在那里不管了。而“我”在被揍成一堆垃圾之后，从垃圾袋里钻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写我又是怎么样复原的。从常理来看，这是荒谬的。但我得说，手指，你干得好极了。在写作中，写作者可以打破所有的（常识的、写作技术上的）禁忌，让所有的事情都围绕你所要表达的想法来展开，在这里，你（写作者）就是上帝，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自由，没有禁忌。 　　好了，做个总结吧。总之，这是一部奇妙的小说，在这里，作为阅读者的我获得了巨大的刺激和快感。如果今后人们谈起手指的话，一定会谈到他24岁时写下的这部小说。而写出了这篇小说的手指，也在不知不觉中，将和他同时代的这批写作者，远远地抛在了屁股后面。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2-26 10:05:56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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