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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马头街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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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1: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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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从马头街的东面走过来，早上七八点钟的样子，有没有太阳我不记得了，如果有，太阳是金光灿灿地挂在我的后脑勺的，那么就算是有吧，我的记忆是昏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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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从马头街的东面穿过整条街到街的西面参加我姥姥的婚礼，我姥姥已经八十二岁了，她坚持要结婚，婚不是没有结过，但是她说这一次结婚是她最渴望的事。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和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结了婚，那个男人就是我的姥爷，我的姥姥说现在遇到了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她一定要在这辈子跟他结完婚，她不相信下辈子的事。我的姥姥站在黄昏的门口，黄昏的风吹在她褶皱的脸上，吹一点褶皱一点，从我姥爷死后她就一直没有提过他，她的眼睛一直笃定地看着远方，她对我说，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就要结婚了。我说好的姥姥，我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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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现在去参加我姥姥的婚礼，我需要走过马头街，马头街的巷子，十字路口和地下过道，我走进巷子的时候想起了我的姥爷，我的姥爷是个小个子男人，这个男人对爱情很笃定，像我姥姥的眼神，他自作聪明地爱了我姥姥一辈子，一直认为我的姥姥也一样爱他，直到死去的那天，我的姥姥看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对他说，你为什么跟我过了一辈子，你太傻了。我的姥爷说不出话来，最后他看我姥姥的眼睛没有闭上就死了。
 巷子里的风是清凉的，那时候是春天，我喜欢春天，就像所有的人喜欢春天一样，清凉的风从我的衣领灌进来，一直到脚后跟出去，这使我感到舒畅并且快乐，我哼起了歌，就像所有人出发前一样。一些鸟在我的头顶飞来越去，我看了看巷子的尽头，尽头一无所有，于是我感到路途漫长，同时感到时间漫长。也就是刚开始我就厌倦了走路，倘若这条路一直是我一个人在走，我将兴味索然，幸好这时候我遇见了小安，小安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后来我们分手我就再没见到过她，这时候我看见她穿着大红靴子，穿着拖地裙从我对面走过来，我站住对她看，她看见我后就转过了脸去，往回走了。她走路的姿态是曲折前进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直线前进那样会走得刚快，我想了想想到了她可能是在等我去追她，想到这一点我立马兴奋起来，跨大步追上去。
 现在我们同路了，我对她说。
 他没有接话，又转过身去，朝我来的方向走了，她一句话也不说使我感到她几乎不存在，她走了一段路又回过头来，我们的眼光正好相遇。
 我不认识你。她对我叫喊。空空的巷子只有我们俩。
 我是小木。
 我不认识小木。
 那现在算是认识了。
 你走你的路吧。
 于是我继续走我的路，我想起了我的姥姥或许在等我，我得加快脚步。走到巷子的尽头拐过去，我就看到了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我的姥姥没有告诉我，我迷惘了好一阵，我再次看到了小安，小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我的旁边，她就那样双腿一摊坐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了，我告诉她。
 那就坐下来我们说说话吧。
 我得赶去参加我姥姥的婚礼，她要结婚了。
 我也要结婚了，她平静地说这句话。
 什么时候？
 就在最近几天，你也去参加我的婚礼吧。
 好的，不过我得先参加我姥姥的婚礼，她还在等我。
 她忽然站起来跑远了，我听到了她的哭声，她跑的时候双手是捧着脸的仿佛她的脸要碎掉了一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我的思绪开始混乱，我的头昏昏沉沉，我更加搞不清楚我该朝什么方向走了，这时候我看见有人朝南面走，我觉得很可能那就是我的方向，我追上那个人和他并肩而行。太阳已经升到了前方，我们现在是朝着太阳的方向。
 我们走了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朝彼此看一眼，只是凭感觉来认知对方的存在。并且凭着这微薄的理由坚信对方的方向是正确的。我们决定将陌生进行到底。我们走了一茬又一茬的路，路途是那么的漫长使我感到疲倦。身边的景色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后来我感觉到或许我对身边的景色熟悉的时候，我才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一下子就看见了刚才我和小安坐过的地方，以及仍然坐在那里的小安。小安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脸上还保存着哭过的痕迹，看到我她就一下子笑了，笑得彻彻底底，我在小安的身边坐下来，我想回头看一下刚才和我一起走的那个人，但是极目远眺我也没能看到他，这让我更加诧异。
 真奇怪，我对小安说。
 你怎么又回来了，小安看着我的眼神很兴奋。
 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你不感觉到冷么。
 我在等你，我知道你还是会回来的。等人是不会感觉冷的。
 等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你，可能是我感觉你还会回来吧，我的感觉没有错。
 我饶了一个大圈子，像个苍蝇一样又回来了。
 小安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面东而坐，我们看到了斜上方的太阳，太阳照进我们的眼睛，反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散射在我们四周围。我们坐了很长时间，直到我们不抬头的话就看不到太阳的时候，风停止的时候，我们决定出发了。我们一同站起来，相互拍去裤子上的灰尘，各走各的方向。
 这一次应该是走对了，我终于走进了我姥姥所说的地下过道，地下过道是黑暗并且幽静的，
 没有灯，我需要摸索着前进，我不知道过道有多深，我只能一个劲往前走，这个过道唯一能顺利通过它，快并且无阻碍的，我想可能只有风了，风从地下过道的进口顺利地吹向出口，这个旅程比我的要神秘得多。我走进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这个结局使我处于尴尬的局面，我是说，我陡然紧张起来，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很久以前是个模糊的概念，具体多久我不记得了，或许并不久，或许很早了，那时我还是孩子，又或许那是上辈子的事了，我一个人在黑暗里行走，黑夜黑得连狗叫都听不到，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希冀一声狗叫。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所以并不害怕，害怕只是后天养成的一种习惯；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光明，所以我能习惯黑暗，而现在我已经忘却了习惯黑暗的日子，我的眼睛一点都不接受这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我说了，我是靠摸索前进的，任何一个不起眼的小石子或许就能绊我一跤。我心里清楚我必须趟过这黑暗，我的姥姥在尽头等我。婚礼或许就要开始了。在就要达到某个目的之前的一刻，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我现在就遇到了，我看不见，连呼吸都能清楚听到回音。这里黑暗而且狭隘，我弄不清楚有多少障碍在阻止我的前行。我开始无限怀念小安，如果小安和我一起来了我将勇往直前，但是她没有来，她去张罗她自己的婚礼了，我想象着小安的婚礼是豪华的，她将是个幸福的新娘，她将与她爱的人共度一生，这也是曾经我们的许诺，但是这些已不需要去想它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参加小安的婚礼，如果不能，我会很遗憾。
 这是一段奇异的旅程，在这之后我再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加冒险，漫长的旅程，我是说，我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来走这条过道，等到我走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老了，我的头发银白，眼睛迷离，脸部出现了皱纹。
 我从过道出口处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我一下子就哭了，我想起了在等我的姥姥，她的婚礼不知道举行了没有，她究竟等了我多久，还在不在等，我全然不知道，我直奔我姥姥举行婚礼的地方，但是让我诧异的是，婚礼还没有开始，我欣喜，他们一定是在等我的。我径直走过去问他们：婚礼还没有开始么。
 你不来我们怎么能开始。一个大高个回答我。
 这太好了，我不断搓自己的手，并且说：我要见我的姥姥。
 什么你的姥姥？
 我的姥姥啊，我来参加她的婚礼的，难道不是么？
 这是你自己的婚礼。 
 这个回答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我问：怎么可能，我是来参加我姥姥的婚礼的，我走了好长的路，我的姥姥八十二岁了。
 新娘确实八十二岁了，一个中年妇女在一旁说。
 所以，那怎么可能是我的婚礼。
 你也已经八十多了，大高个告诉我。
 我一下子楞住了，这时候从里屋走出来一个老人，老的女人，但不是我的姥姥，我听到有人说，新娘出来了。
 对不起，我可能来错了。我很紧张，这局面让我尴尬。
 小木，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我的名字，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了年迈的新娘，新娘看着我，对我微笑。
 你叫我？我不相信她叫我的名字。
 是的，我是小安，我等了你很多年，只到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们要结婚了。
 我处于糊里糊涂中，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我站在那里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认出了年迈的小安，她和我一样，很老很老了。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她，我明明是来参加我姥姥的婚礼。
 你来参加的就是你自己的婚礼，她对我说，今天是我们要结婚，没有别人在这里举行婚礼，我等了你半辈子。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她的话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姥姥说的那句话，她说，我等了她很多年，终于能和他在一起了。
 我对小安说，我真的还没有搞清楚。小安按住我的嘴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们开始吧，再说我们就没有时间了。说毕，我就听到了音乐响起来，我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我的婚礼就这样开始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29 20:48:10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