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451|回复: 1

阴谋(来黑蓝发的第一贴~~)

2 主题	0 好友	146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7-8-4 13:31:0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一场春雨过后，整个田野便绿了起来。 　　北方的春天，总是会刮很多的风，有时候天空整个会被黑色的风沙遮住，人们经常躲在家里不出去，只有在傍晚风停的时候才出去转转。 ??可是这一年，整个春天却都刮着温暖的春风，没有沙尘暴，没有大黄风。整个春天仿佛都特别温暖人心似的。 ??有一天，村里死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个哑巴，30多岁的光景，怀了孩子后被她那个傻丈夫一巴掌给打死了。死后在村外的破庙里放了三天便草草地埋掉了。村里的人们说，如果怀了孩子的女人死了，一定要给她的心脏钉一个长长的钉子，否则，就会变成吸血鬼。于是，自从哑巴死了后，人们就一直议论着，并且都变得惶惶不安。一到了晚上，人们都不敢出门。传说中我爷爷能和鬼神对话，当然，真实情况我也没见过，只是听村里的人们说而已。我问爷爷的时候，他不答，只是呵呵地笑着抽旱烟。村里人都说让爷爷去作法，就是给哑巴从棺材上钉一个钉子，因为，别人谁都都不敢。这话传到那哑巴的傻丈夫那儿，他傻乎乎地在村里扬言，哪个龟孙子敢动一下那坟，他就要给谁家放火。搞得人们都不敢议论了，因为，这傻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爷爷对人们说，暂时没事的，没事的。 ?? 　　今天又下了一天的小雨，在细雨笼罩下的村庄显得很寂静。天边盖着厚厚的黑云，傍晚的时候，天空越来越黑。 ??像以前每个傍晚一样，我坐在爷爷身边，看着他抽旱烟的样子，等他快抽完的时候，再给他加上烟叶。 ??这一年，我九岁，没进过学校。每当我看着伙伴们从学校出来欢乐的情景时，我就跟爷爷说我也要上学。爷爷总是不屑地说，上学有什么好的！我心里一堵气，就不给他装烟叶子。 ??爷爷今天的旱烟抽得很慢，心里仿佛有心事似的。雨停下来的时候，我看见外面有一顶黑色的雨伞向我们飘了过来。 ??当那顶雨伞快进的院子的时候，爷爷跄跄踉踉地扶着门框站了起来。爷爷老了，腿脚很不灵便，可是这次却没有用我扶。 ??爷爷，怎么啦？我问。 ??爷爷说，小鬼，去给爷爷把手电筒拿来。 ??我二话没说，便跑进了屋。 ??我拿着手电筒出来后，看见了那把黑雨伞，还有伞下的一个人。来的是阿九叔，他没穿雨鞋，许是走得太急摔交了，膝盖上和裤腿上全是泥巴，脚上的一双布鞋成了泥鞋。 ??阿九叔是村里放羊的，40多岁的脸上蓄满了胡子，头顶盖着几片稀疏的头发。他曾预言我以后跟他一样有出息----能做一个好羊倌。可是我一见他就想骂他。 ??阿九叔一进门他便急切地说道，老爷子，老爷子，那新坟开了。 ??爷爷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吸了一口旱烟，嘴角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然后眼睛望着外面，不说一句话。 ??阿九叔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接着说，老爷子，你必须得想个办法，要不，我们整个村子都没好日子过了。 ??爷爷又吸了一口旱烟，良久才说，其实，一开始我就想到了，只是没想过会来得这么早。 ??阿九，爷爷说，你赶快出去找几个男人到我这儿来。 ??阿九答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爷爷又说，一定叫上二狗子（村长的小名）！阿九又应了一声，便撑起那黑雨伞消失在黑暗中。 ??这个时候，天空渐渐明朗起来，黑云在慢慢地退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的香气，混杂着刚刚出头的青草的香气，嗅着，有些心醉。 ??这本来是一个美好的春天的夜的，可是，却偏偏要有奇怪的事发生。 ??爷爷一直坐在门口等着阿九他们，可是，快到十点的时候阿九还没有来。 ??爷爷的旱烟我给加了七八次，昏暗的屋子里全是烟雾，屋里的电灯显得很昏暗。窗外，渐渐有了亮色，月亮愈来愈白，星星愈来愈多。爷爷烟斗的那一星微火仿佛一颗星似的也闪呀闪地。 ??外面，一片安静。 ??小鬼，去看看今天初几了。爷爷说。 ??我跑到里屋去看了看，说，初九。 ??爷爷点点头，说，嗯，知道了。 ??我问爷爷，阿九叔怎么现在还不来啊？ ??爷爷说，他会来的。 ??快十一点的时候，外面有了吵吵的声音，一开始是一个人在叫喊，然后是许多人在叫喊，好像还有人在哭。 ??爷爷吐了口烟，平静地说，来了。 ??我疑惑地问，什么来了？ ??都来了。爷爷说，都来了。 ??我什么都没问，因为我已经看见了走进院子里的举着火把的人们，最前面是脸膛被火光照得通红的村长。 ??村长的一进院子就叫着，老爷子，老爷子，不好了…… ??爷爷站了起来，照样没用我扶。 ??阿九死了，在路上摔倒，摔死了。村长说。 ??爷爷摇头，说，阿九那么壮实的身体，怎么会摔一跤就会死呢？ ??村长说，头碰到了石头上。 ??爷爷若有所思，嘴里喃喃地道，阿九第一个发现了坟开了，所以他就第一个死了。 ??村长问，老爷子，是不是只要有人看见那开了的坟就会死？ ??爷爷长长地嘘了一口气，点点头，说，是啊。 ??人群中开始有骚动，有的人说，我们家的地就离那坟不远。这可怎么办啊？ ??天空有几片乌云飘过来，挡住了月亮，于是夜更黑了，可外面的火把却更亮了。 ??村长问，老爷子，那您说该怎么办呢？这些鬼神都听您的话，您就想想办法吧！ ??爷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白了他一眼，喊道，小鬼，给爷爷点烟。 ??村长显得很尴尬，一直低头看着爷爷，偶尔扫了我一眼，我发现村长的嘴角居然挂着一丝诡秘的笑意。我有些奇怪。 ??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一言不发，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爷爷又抽完了一袋烟，看了看表，把烟灰磕了出去，然后递给我说，加满。 ??我加满后递给爷爷。爷爷看了村长一眼，又看看其他人，说，准备走吧！ ??爷爷回屋里转了一圈，出来问我说，小鬼，把手电筒放哪儿了？ ??我说，刚才不给您了吗？ ??爷爷在身上摸了摸，没有。 ??村长指着我说，那不是在小鬼的手里嘛！ ??我恍然记起来，刚才没有给爷爷。 ??可是爷爷仿佛生气了似的，两只眼睛凶巴巴地瞪着我说，傻愣着干嘛？跟我走！ ??我不敢说话了，因为爷爷生气的时候是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曾经对我说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关起来，如果只是关到家里那也挺好，可是他说要把我关在驴圈里的棺材里，那个棺材是他自己做的，当然也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我随着爷爷和村长他们踏着月光向外边走去。天空的云都散去了，墨蓝色的天宇中闪着许多清亮亮的星星。一弯月儿悬在天空，淡淡的光洒在我们前面。 ??街上还是有许多泥巴，粘在鞋子上，走路特滑，人们像跳舞似的东摇西晃的。 ??没有一个人说话，十几个男人都静悄悄地走着，没有一个人回头看我，没有一个人背我走。 ??爷爷那家伙可舒服啦，不用走路，因为村长他们把他给抬起来了，比村长还牛。我在心里嘀咕道“倚老卖老”！哼！ ??我在路上摔了好几跤，满身是泥。 ??在快出村子的时候又摔了一跤，真是倒霉透了。真想爬在地上不起来，让他们去热闹算了。 ??可是，不行啊，不能不起来，因为，我的手摸到了一块石头，一块带血的石头。 ??我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我的手上沾着的血迹，浓浓的，红得可怕，混合着泥土的气味，一阵一阵地进入我的鼻子，我有种晕乎乎的感觉。 ??我猜想这一定是阿九叔的，我有点心虚，但我必须故作镇定，因为，我不能为爷爷丢脸，我不能让人们说我爷爷虽然是个大人物，可我却是个胆小鬼，我不能！ ??我皱了皱鼻子，爬起来想走，可是我的脚却陷进了泥里，越来越深。 ??我抬头看了看大人们，他们一个个连头都不回，脚步仍然急急的，已经离我有六七步远了。 ??我扯着嗓子喊，爷爷！爷爷！等等我啊！ ??可是爷爷大概是没有听见，他没答应，也没有回头。 ??不过，人群中倒有一个人回头了，那人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把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伸了出来。好熟啊！哦，那不是阿九叔嘛！ ?? ??月光惨淡淡的，像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一会儿躲到云里，一会儿又出来。 ??我从泥里爬起来，不顾满身的泥便一路小跑向人群跑去，我叫着阿九叔，阿九叔！ ??可是，奇怪得很，当我跑到他们跟前时，村长他们都回头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人群中有人说，这孩子是不是中邪了？阿九早死了，还叫什么叫！ ??我没有说话，两只眼睛像电筒一样在人群中搜寻阿九叔的身影。因为就在刚才，我明明看见阿九叔的。 ??但是还有个事实就是，阿九叔已经死了。 ??村长说，我们继续走吧！ ??爷爷说，好。小鬼，过来跟着爷爷！ ??我这时心里有点不舒服，因为我觉得阿九叔在耍我。 ??我跑到爷爷跟前，说，爷爷，我走不动了。 ??爷爷回头说，让你三叔背。 ??于是，三叔便走过来背我。 ??我爬在三叔那宽阔的背上，双手揪着他的耳朵，跟着村长他们向那片长满白杨树和野草的小山坡上走去。 ??北方凌晨的空气中带着些许寒气，我使劲打了个喷嚏，我觉得这个喷嚏简直太牛了，把三叔后脑勺的头发都吹了起来。然后我就觉得我的屁股上被人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我以为是三叔打我的，便扯着嗓子喊，爷爷，三叔又欺负我！三叔急了，猛地一松手把我丢在草地上，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好啊你，这屁孩子，这哪儿对你不住了？害我！我…… ??三叔说着说着便僵住了，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见他的脸有些扭曲。他的手指着我的头上，嘴巴分明是在说，九，阿九…… ??我觉得三叔有趣极了，你看他那表情，哈哈哈，我开心地大笑。三叔的手越来越颤抖，我却笑得越来越放肆。 ??猛地，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在我脸上，我一摸，妈的！怎么会是血？我一抬头，就看见满天繁星点点，一轮明月越来越亮。 ??我看着手上血有些奇怪，我瞅了一眼三叔，他正呆呆地看着我，像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我叫了一声三叔，飞快地把手上的血抹在了他脸上，然后，站起来追上爷爷。 ??我说，爷爷爷爷，我刚才看见了满天的星星，好看极了！ ??爷爷说，小鬼，你给我闭嘴，又在说胡话了！你看看满天全是云彩，哪有一颗星星？！ ??我抬头看天，果然是满天黑云。可是，我刚才明明是看见星星了的，这是怎么回事呢？咳，管他呢，先去白杨林里看好戏吧！ ?? ??快到林子的时候，大家都把手电打开了。可笑的是，每个人的嘴里都还叼着一支旱烟，仿佛特神气似的。爷爷的大旱烟也被村长给点着了。爷爷回头嘱咐大家说，进了林子谁都不准说话，不管出了什么事！ ??三叔一直紧跟着爷爷，他老是不停地抽烟。我一看他的时候，他就赶紧把头扭过去，嘴里还嘟囔着，这臭小子，我再也不背你了，再也不背你了！ ??林子里，轻风摇动树枝，叶婆娑。远近各处全是高高矮矮的坟，新的旧的都有。 ??沙沙的声音笼罩在我们周围，偶尔惊起一些小虫或是小鸟都迅速逃窜。此时的天空清淡明亮，刚才那黑黑的云彩眨眼之间全都没有了踪影。疏淡的月光轻轻地洒满林子。我看着这情景脑瓜里忽然蹦出一个叫作“浪漫”的词儿，想着我自己也会造词儿了就把自己在哪儿都忘了。被树桩绊倒的时候，我爬在了地上，我仿佛听见地底下有声音。声音很小，隔着草地仿佛点沉闷，于是我把耳朵贴在地上听。我是慢慢儿慢慢儿把耳朵移近地皮的，野草扎着我的耳朵有点疼，但我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声音。那是婴儿的哭声，仿佛从地下传来。风吹着我头发，感觉脖子里凉凉的，屁股上又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我一抬头，看见三叔从我身后鬼鬼祟祟地向前跑了。我心里对三叔有点儿厌恶，我没招他惹他，他却两次偷袭我的屁股。还是我三叔呢，连我小孩子都欺负。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扯着嗓子就喊，三叔，你脸皮厚不厚！ ??喊完才记起爷爷刚才嘱咐的话，心里有些害怕。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我，好几个手电筒都朝我射来。我仍旧爬在地上，抬头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可是，我却看不见他们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我的眼睛因为强光的照射一瞬间失明了。 ??我心里非常难过，我害怕我会一辈子失明，那，可怎么办啊？ ??我使劲地眨着眼睛，可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耳边没有一个人在说话，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和地下隐隐约约的婴孩的哭声，唧唧的虫鸣，偶尔飞起的鸦雀拍翅膀的声音。 ??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我跟前便停下了，然后，我感觉被人背了了起来。我不敢再说话了，我用手揪住这家伙的耳朵来回摆动，我一摆动就知道他是谁了。没错，是三叔。可他刚才不是说再也不背我了吗？呵！原来他说话也不算数啊！ ??我不知道三叔背我朝哪个方向走，我只知道三叔正在像一匹野马似的跑了起来。 ??他喘着粗气，跑得却越来越快了。 ??我的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耳，生怕再被他丢下去。 ??我一直使劲眨着眼睛，可不管我怎样眨可就是看不见。我想着以后就是这样生活了，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我的眼泪像珠子似的一颗颗掉下去，哭出了声。嗓子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出来。我揉着眼睛，生疼生疼的，越揉越疼。 ??三叔摇着脑袋，却不说一句话。他的身上出了很多汗，我感觉他的身上在冒热汽。热汽从下面升起，把我整个笼罩在其中，我像是在蒸笼里一般，热腾腾的。 ??三叔一路跑下来，下过雨后那么难走的路，他竟没摔一个跟头。奇了！ ??三叔的脚步停下来时候，我听见了狗叫声。同时，还有开门声，女人的声音。我这才知道，三叔大概是把我送到了他家。 ??三叔把我放在地上，没有说一句话又跑了。 ??三叔，三叔，你去哪儿啊？我喊道。 ??三叔不应，倒是有个女人在说话。 ??小鬼，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也不怕凉。你三叔在屋里睡觉呢，哪儿也没去啊！ ??我知道是三嫂。 ??我说，三叔这么快就睡着啦，他倒是跑累了吧！可是，再怎么累，也得把我背进去啊，咋说我也是一个小孩子啊！三叔真没良心。 ??三嫂说，小鬼，快起来，小心着凉。我背你进去就是了，你三叔生病了，已经躺了一天了。你还这样骂他！ ??三嫂说着把我背起来，我爬在她的背上，感觉比在三叔的背上舒服多了。 ??我说，三嫂，你别骗我了，三叔刚才和我一块儿回来，他咋会睡了一天呢？ ??三嫂说，小鬼又说胡话了，刚才你不是骑着一头小毛驴回来的吗？你看大门口，那头小毛驴还在看咱们呢！你看，你看。三嫂说着转过身来要让我看。我说，三嫂，我看不见。三嫂哦了一声接着说，唉，那你怎么说是你三叔？又在骂他了吧！你老是爱骂你三叔，依我看呀，你三叔这病八成是让你给骂坏的。 ??我说，三嫂真是的，咋会是我骂坏的呢？他一定是太累了。跑这么远的路。 ??三嫂把我放在炕上，边说边扒我的衣服，你这小鬼，咋老是跟我作对，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的话呢？ ??我钻到被窝里，说，三嫂，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可你就是老骗我，还把我当成小孩子。 ??三嫂叹了一口气，说，这孩子！你先睡觉吧！我要去奶孩子了。 ??我好奇地问，三嫂，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了，我咋不知道啊？ ??三嫂神气地说，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三嫂跳下炕去，我听见门响了两声，大约她是出去了。 ??门再次响了两声，我便听见了婴儿的哭声，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哇哇的，满屋子都是哭声。我奇怪了，难道三嫂把孩子放在外面不成？也不怕冻着。 ??我仔细听着这哭声，感觉好熟悉。于是我寻思一会儿，对了，这声音不就是我在林子里听到的哭声吗？我的心里有点发毛，就在这时我听到三嫂进来了，还说，你三叔啊真是的，睡在草房里一天了，说什么也不进来，一定是不想要我们娘俩了。 ??我不敢把头放在外面，我真的害怕这声音，还有，没准儿，她是不是我三嫂还不一定呢！ ??我想到了逃，可是，我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逃根本不可能。可是，如果她是鬼呢，一定会把我给吃了的。我现在必须不出声，别让她发现我还活着，对，我要装死。于是我把头缩在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身上一阵一阵地冒着冷汗，心也在咚咚地跳个不停。 ??我又听见她说，小鬼，睡着了吗？这孩子，一定是累着了，真可怜呐。说完，我又听到两声门响。然后，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 ??我就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不知怎么睡着的。总之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的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 ??我爬起来揉着眼睛，越揉，我的眼前越清楚，我发现我居然睡在一座破庙里。屋顶漏进几点阳光，我的身上竟盖满了麦秆。我想我是不是变成鬼了，要不怎么会睡在这里呢？我使劲在脸上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哟我的妈呀，疼得我差点掉下眼泪。 ??我一骨碌爬起来，这才发现我没穿衣服。四周瞅瞅，看见旁边一个小鬼的头上竟套着我的裤子，我的棉袄竟挂在破庙的门框上。我心想，真他娘的缺德，哪个龟孙子干的这事！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起来拿我的裤子，裤子被我拉了一来，不曾想，这小鬼的头竟也跟着掉了下来，它掉在地上，一直滚到门口。面目狰狞。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套上裤子，从门框取下棉袄胡乱穿上，一出门我就看见了放在庙旁边的黑色棺材，那棺材是放在两个凳子上的，下面还一滴一滴地滴着水，这个时候阳光正淡淡地洒下来，静静的没有声音。我后退了几步，就听见棺材里头“啪”地响了一声，我眉毛都竖了起来，“啊”地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这座破庙是我爷爷的爸爸的时候修的，自修建之初，就一直用作停放村里死人棺材的地方，也就是把死者的棺材在庙里放上三天，以便使其到地下做个小官什么的。 ??破庙距村子约有半里多地。 ??北方春天的早晨，清冷清冷的，没有风，阳光灿烂得像遇到什么喜事儿似的。我一口气跑到村子里，呼呼地喘着气。我注意到，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整个村庄死一般的静寂。路过阿九叔家的时候，看见他家的大黑狗领着村里其他人家的几条狗正在大门口舔着什么，有几条狗竟刨了一个大坑。 ??我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照着狗群扔了起去，正好打中一条黄毛大狗。那狗立马抬起头来，怒目而视，其他的几条狗也都对我眦牙。我心想，妈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平时欺负一条狗的时候还行，可现在是一帮呐，非把我给叫了不可。我见势不妙，撒丫子就跑。 ?? ??跑到家门口，我爬墙进了小院，我一直不习惯走大门。 ??推开家门，满屋子都是烟。我这才发现，家里竟有十几个男人蹲在地上，每个的嘴里都叼着一根烟杆，面色凝重地抽着。我咳嗽了几声，捂着鼻子叫，爷爷，爷爷。爷爷没有答应，这些男人也没有一个答应的，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管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我急了，又扯着嗓子喊，爷爷，爷爷！爷爷不应，村长却应了。只听见村长简短地说吐了三个字：行动吧！话音刚落，就有几个男人突然出手，把我拎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先是嘴巴给塞上了毛巾，然后，我的手脚被捆住了，接着有人把我像扛粮袋似的扛在了肩上，一伙人簇拥着向外走去。扛我的是三叔，我心里想这些人真是强盗啊！为什么把我捆起来，想谋财害命吗？可我是一个穷光蛋，身上连一毛钱也没有，何况，我还是一个屁大点儿的小毛孩子。要不，这些人昨晚一定是被鬼给缠上了，你看他们一个个傻乎乎的样子，表情呆滞，不说一句话。我想爷爷一定也是被他们这几个家伙捆起来了。可是他那么老的骨头了，如果像我这样被捆起来然后再被扛起来那他一定会吃不消的，毕竟老了呵。我这时真有点为他担心。 ??村长一直走在最前面，三叔跟在他后面。 ??走到了阿九叔家的大门口，他们停住了脚步。我抬头看了看，刚才那几条狗竟连影儿也没有了。门口只有一个大坑。我想他们是不是想把我给埋进去呢？ ??村长打开大门，走到屋子门口，他侧耳在门上像贼一样听了听，轻轻地敲门，不应，再敲了两下，还不应，村长急了，举起用拳头咚咚地砸。 ??“进来！”一个苍老的略带愤怒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分明是爷爷！ ??村长推开门，三叔把我扛进去，有人把我嘴里的毛巾抽出，从房梁上拉下一条绳子，我被吊了起来。我活动活动舌头，发现吊着的还有两个人：爷爷和阿九叔。 ??村长拍了拍手，撇着嘴巴仰头看了看，然后很满意地点点头扔下一句话，说，好好反省一下吧！之后，门关了，他们都走了。 ??爷爷那七十多岁的老骨头被这样吊着一定很痛苦的，只见他的脸上滑下几道汗痕，不停地咳嗽着。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发现阿九叔竟没死，他的眼神和爷爷一样。带着疑惑，又有些兴灾乐祸。阿九叔的头上扎头一块渗出血迹的白毛巾，嘻嘻地笑着，露出几颗破旧的牙齿。他说，这下齐了。 爷爷说，阿九你小子还给我说话？头不疼了是不？再给你一石头？ ??阿九白了一眼爷爷，又嘻嘻笑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爷爷，你没事吧！他们什么要把我们吊起来呢？我问。 ??爷爷说，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倒是担心你呀，都是爷爷连累了你，让你这么小就吃这样的苦。这都怨阿九这个龟孙子，要不是他出卖了我，也不至于这样啊！ ??阿九说，老爷子，您这可不能怪我。我做这事儿不就是为了多弄俩钱儿嘛！谁给我多我就跟谁。哎，未来的小羊倌，你说是不是呐，啊？哈哈---- ??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正要问，就听爷爷咳嗽了两声，说，行了，你这龟孙子，我先问你，昨儿个那哑巴的坟是怎么回事？里头怎么会没有棺材呢？啊？我让你在附近插上小旗子，你也没插，你说，你有没有良心呐你！ ??阿九叔急了，说，老爷子，您这可不能赖我。那坟里的棺材我根本就没动，我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还有，您让我插的小旗子，我可是亲手一个一个地插的…… ??你真插了？插了咋会连半个旗子都没有呢？是不是看我老了，好欺负？爷爷说。 ??阿九叔说，老爷子，我向雷公雷母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要有半句假话，我就…… ??行了行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搞这个！羞不羞啊。爷爷说，旗子的事就算我信我了，可是，那棺材…… ??不是我，我不知道。阿九忙摇着头坚决否认。 ??我忽然想起，在庙门口停着的那个滴着水的黑色棺材，难道，是那个哑巴？它长脚了，还是会飞？ ??这时，门被人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是村长和三叔。 ??奇怪的是，村长竟也被绑了起来。他进来抬头看着我们，嘻嘻地笑着说，我马上就上去陪你们。回头对三叔说，三哥，把我拉上去。 ??三叔没说话，拉了根绳子就把村长吊了跟我一样高。 ??村长一上来就急着说，老爷子，委屈您了。其实呢，自从把您吊起来我的心里就一直过意不去。您看，您这么大的岁数了还受这样的苦，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就像吊着我的亲爹似的。所以，为了不让村里人说闲话，我就把自己也给吊了上来。嘿嘿！ ??村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还有呢，就是，其实我知道，您肯定不是村里的首富，尽管您以前是个有很多土地的人，可是现在，我知道您也没多少积蓄。您那光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您也不要难过，因为那是事实。我对您很是了解，村里的那些笨蛋总是认为您有钱，有能指派鬼神的本事，于是都对您特尊敬，连我这个村长都不放在眼里，我很难过。我就想，我怎么也是村子里的父母官啊，人们应该尊敬我怕我才对的，可是就因为您…… ??我听得出，村长的脑瓜一定很乱，说的话有些罗嗦。他的眼睛老是眨呀眨的，又咽了一口唾沫，说，不过，这种情况明天就会解决，明天就会解决。 ??爷爷叹了口气，说，二狗子，这样你满意了？满意了？啊？ ??村长点点头。 ??爷爷问，你老实告诉我，那哑巴的棺材是不是你弄走的？ ??村长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给我个胆我都不敢，让那个傻子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想问您呢。 ??爷爷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嘻嘻，阿九叔咧嘴笑了几声，向站在地上一直沉默的三叔，问，三哥，你回家没有啊？ ??三叔抬起头，两眼无神，嘴唇动了动，咳了两声，还叫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阿九叔说，三哥，你应该回去看看。 ??三叔抬起眼皮，沙哑着嗓子说，人都走了，还看个啥？ ??阿九叔说，看个啥？三哥比我阿九还没良心，起码见人家最后一面嘛！听说还有了孩子，真的不？ ??阿九说完这句话，只见爷爷和村长的脸都变得有些扭曲，眼睛里尽是疑惑与恐惧。 ??其实我也猜到八九分了，那就是，三嫂死了，和那哑巴一样，也怀着个孩子。我一想起昨晚（确切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三嫂背我和三嫂给孩子喂奶，这肯定不是真的，难道我见鬼了不成？！ ??我问三叔，三叔，昨晚你是不是背我了？ ??三叔点点头说，背了。 ??你背我去了哪儿了？我问。 ??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当时我的眼睛也看不见了。你这臭小子老揪我的耳朵，我疼，想骂你几句，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凭着两腿撒欢似的跑，一路上好像有人拽着我似的。我只记得把你放了个地儿，也不知是哪儿，然后我又像被人拽着就跑回去了，这不，直到刚才才能说出话来。 ??三叔说完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抬头说，照以前的规矩，你们时间差不多了，都下来吧！ ??说着，便手脚麻利地解开绳子把我们放下，松绑。 ??三叔叹了口气又说，我真的该回家看看了。 ??说完，开门走了。 ??爷爷有些担忧地说，一个春天死了两个孕妇，这是凶兆啊！ ??村长干笑一声，说，不会出什么乱子吧！嗯，是的，应该不会的。 ??阿九叔满不在乎地说，有啥可怕的呢？老爷子，您说实话，您真的看见过鬼吗？ ??爷爷哈哈一笑，说，你问村长吧！ ??村长摇着头走出了屋子，我和爷爷也跟了出来。 ??在街上，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了。有的赶着羊，有的赶着牛，人们有的拿着鞭子，有的叉腰托着腮帮子聊天。 ??我们路过两个女人身边，就听说：这们这个村子呀，是十里八村最有民主的，就拿选村长来说吧，只要我们大家说一句话，想让谁当就谁当。其中的一个细腰女人说着瞥了我们一眼。 ??这话分明是说给村长听的，村长皱了皱眉，嘴唇动了动，挤出一丝微笑，没说话。 ??走到爷爷家门口时，爷爷对村长说，二狗子啊，回去召集村里人开个会，预备着春耕吧！ ??村长抬起头向着太阳升起地方叹了口气，说，是呵，春天真好！ ??说完，兀自走了。 ??我看了爷爷一眼，爷爷说，小鬼，明天你也去学校混去吧，我已经跟老师说好了。 ??我问爷爷，您不是说，念书不好么？ ??爷爷呵呵一笑，不说话。 ??我说，爷爷，我饿了！我要吃你做的烙饼。 　　爷爷又呵呵地笑，说，好！回家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