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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洞,谁不给火车穿过(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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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9: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桥洞,谁不给火车穿过

                                                                               ——他心里有只暖熊,醒着。


沈笪小学离前留村比沈笪村要近,前留村有的孩子就说沈笪小学是前留人开的。陈林是第一个传出这话的。他的块头在我们这些孩子中显得很高大,头发天生一副妹妹头。星期三上学路上,他一只手拉裤子拉链,一边扭动腰和屁股,肩上的书包就随着节奏来回摆,摆到差不多舒服了,他才和大家说:“你们知道吗?沈笪小学是我们前留人开的,不是沈笪人……”旁边站着他堂弟陈青,他插起嘴来比我们谁都快。但他倒是表达了我们大家的疑惑:“那么,为什么我们小学叫沈笪小学而不叫前留小学呢?”

“对呀!对呀!”与我们一起走的陈滔认可陈青的说法,赶紧表示赞成。他说得太快,刚藏好的鼻涕一下子冲出来,又被吸回去,鼻子与嘴唇间留下一条亮亮的湿痕。
陈林见陈滔出乎意料没有站他那一边,嘴角抖了两下,撇撇嘴说:“你先管好你的鼻涕再讲话,好吧!”说完,一个人故意笑起来,因为没有人和在一起笑,他的笑声很简短地中止了。

接着,陈林转过脸对着陈青说:“你晓得个屁!”
“我比你晓得,”陈青不怕他堂哥,“我们校长就是沈笪人。”
“校长有什么用,那块地是我们村的。”陈林说。
“谁说那块地是我们村的,那块地以前是坟场,大家伙共用的。”
“我讲是就是,你知道什么东西?”
“我知道的比你多。”
“就凭你?”
“那,凭你?”
“我看你就知道你家有避孕套。”(陈青的妈妈是前留村妇女主任)

陈青的脸一向很白,赶快涨红了。不吱声。过了一会,他加快步伐,离开我们一段路,他才又说:“说不过人家就骂人,又不晓得丢脸。”
“谁说不过你?你说得过谁?”陈林不想善罢甘休,“你家不是有避孕套么?上次还偷偷摸摸拿给我看的?”

陈林突然提起避孕套,我一怔然后紧张起来,我留意到陈滔的头往陈林这边侧了一下,陈林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有意抬高音量,“你也在的。”陈林什么时候一只手搭住了我的肩,他比我高了有一个头,一下子把整个身体移到了我的肩上。他的嘴就凑着我的耳朵:“你给我做证。”我盯着陈青的后背,他穿了一件蓝色的毛线衣,想起他昨天还分半个桔子给我的,我不知道怎么办好。我还没有点头,陈林就像弹簧一样、一松离开我。“你看看,连他都承认,你还有什么好讲的?”陈林说。这时,陈滔突然笑了起来,有点流里流气地指着陈青:“好哦,好哦,有好东西还不给我看,你记好了,下回有动画书我还会借给你……”

陈林看到陈滔又站到了他的一边,把身体靠近了些陈滔,假装神秘地说:“还有呢?陈青还教我们……”陈林的余光瞥着前面的陈青,他知道这话肯定引起陈青的注意了。陈林在等着看陈青有什么反应,就没有往下说。陈滔被吊急了,不停地追问:“教你们什么?教你们什么?”陈林不急着说出来,他等着陈青像陈滔一样发急他才会心满意足。陈滔是那么急不可耐,他绕过陈林,捅了捅我,想我告诉他。陈滔以前在桑树林和我打过一次架,我不想理他。他见我也不说,就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没有准备;或者他动作太快,用力也大,我像拆迁时被一鼓作气推倒的朽墙一样往水田里摔。幸运的是已经烤过一次田,田里的水被人们放光了,我摔在两排水稻之间的软土上,身上没有湿。摔下去的时候,几棵稻穗和叶子挡住了视线,我看到陈林好象踢了陈滔一腿。陈滔走来拉我,他一只手拉住我的书包肩带,用不上力,感觉他在胡拉乱扯。我自己站好了,就一把推开他。他不停地对我,也对陈林解释:“我都没用劲,就一推。”他一边笑一边这样说,我的脸刹时红了。陈林看我衣服有没脏的时候,我急切地告诉他:“我只是没有防备,没有站稳。”这更像是在告诉陈滔我没那么容易被他推倒。

陈林叫我们走快点,好赶上陈青。陈青没有离开太远,他只是过了小桥,一下在我们眼前消失了。等我们也过了小桥,他就又在我们前面隔开一段距离的地方了。按说他不该走这么慢的,他好象一边走一边在等我们,但他始终不回头,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陈青。”陈林喊了一声。
等了一会,他没有答应。又过了一会,像只为了报复,气气陈林一般,他说:“谁睬你呀!”
“好哦,你不睬我……那么我说了。”
又等了一会,陈青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真的说了。”陈林在试探陈青。
“真的说出来的话,你不要怪我。”
“快说吧,我都等不及了。”陈滔说。
“我说了,马上就说。”
又走了一段路,陈林依旧没有说出来。

我们一边走一边等着陈青的反应。陈青在离开沈笪小学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第一次转过脸来,他的脸憋得通红。因为夹杂着不小的委屈和怒气,脸像忍不住要哭出来一样,又让人觉得带着坚定的一丝勇敢。他身体往后倾,也就是往学校方向倾,一边倾一边倒退着走。我们跟着他走了三步不到,他用力喊起来:“陈林和小胖在水电站大渠里日过×。”他只说了一遍,说得有点快、短促,甚至因为憋得太久的原因,开始说话有点不连贯和语速加快。我没有听清陈林这两个字--是清晰的陈、林这两个字--但我知道说的是陈林。他刚说完,转过身就跑。他以为陈林会追上去。追也追不上了,他迅速跑过了校门口的两排松树,一会就消失了。进了学校他就安全了,他知道陈林最怕老师陈容金。

我担心陈滔会忍不住笑起来,他居然没有笑,只是不停地瞄我。我低着头。然后陈滔有意要和我比慢似的,他越走越慢,躲到了我屁股后面。我知道陈林一定很难为情,并不是日过×就难为情,而是对象是小胖。我知道那个小胖,她身材臃肿,穿衣服邋里邋遢,看上去就觉得脏兮兮的。她家就住在我们后面的那个村上。她只有妈妈,爸爸不知去向。我总是在下雨天看到她妈妈在河边拔菜;有时是青菜,有时是包菜,还有时候是大蒜。她妈妈披着一块塑料布,一只脚上也系着一块塑料布。下雨的天气我们特别容易注意她。想想主要是下雨了,路面比平常滑了,她走起路来姿势就更加滑稽些。以前我和村上的孩子们一样看到一次要笑她一次。那天下雨,我坐在爸爸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老远看到顶着白塑料布的小胖的妈妈,我笑着告诉爸爸那是我同学的妈妈,她走路真奇怪。爸爸说,她没有脚的。我想问爸爸,没有脚可以走路么,那时自行车恰巧靠近了她。我注意观察她的小腿:她小腿下的脚是齐刷刷断掉的,小腿与脚掌接口处是一个平整的圆柱体,她靠那个圆柱体在行走。圆柱体上包着一块花布,这种布我经常看到,是很多妇女用做内裤的那种布,那个时候几乎每一个妈妈总有那种花色布做成的一两条大内裤。花色布上包着那块会边走边响的塑料布。我觉得有点脏,也有点可怖,甚至有点恶心。我不想笑了;以后就再也没笑过,也再不笑人家说小胖头发里有虱子,或者穿破衣服了。

“你信他的话么?”

陈林在问谁?我在心理想。“我肯定不信。”陈滔从我身后闪出来。

我们三个停在了围墙边上,不走了。陈滔站在我的身前,陈林面对着我们。陈林脸上肌肉有一点困窘,脸色不那么好看。他一只手扶着围墙,有点泄气地想向我们解释点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或者感觉自己说不好,就没说出来,只能停在那里,什么也干不了。

“你要日×么也不会是跟小胖,只会跟汤玲。”陈滔说,“你不是讲和汤玲日过×么?”
“喔。”陈林沉吟了下,“你也知道了?”
“不是你说的么?我当然晓得。”陈滔带着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的表情,“你还说,你跟汤玲是一对,沈黄豆跟小胖是一对。”
陈滔看着陈林,等待陈林证实,他接着说:“就是那天,我们在你家打街头霸王,你讲的。你还讲你和她不止……”
“沈……这个肯定的。”陈林一直看着陈滔,这时用余光瞥了我一下。
“我想起来了,明白……嗯。”
“所以我根本就不信你会跟小胖日×的,要是有也是沈黄豆做的。”
“嗯……当然”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陈滔突然直直地看我,一两点唾沫星子飘到了我的鼻翼上,我想用袖口擦下,陈滔拽住了我的袖口,仿佛我不回答他他就不松开。陈林说:“你说呢?”他们两人还是第一次一起这么直勾勾看我。我有点慌乱,我点点头,又摇了下。我刚摇头,陈滔就松开袖口要上来推我一下,为了躲开我往后退。地面不平整,我打了个趔趄。

“你想说什么?你说就是了。”陈林说。
“他就是说相信陈青的话。”陈滔说。
“他就是会帮陈青,陈青老是给他东西。”陈滔说。
“上次陈青就给了他根跳绳,一开始是给我的,在他家我没有要,后来给他了。”陈滔说。
“陈青给你一根跳绳就把你收买啦。我家里有一搭呢,还是没用过的,新的,他那用过的……”陈林说。
“……不是。”我说。
“不是什么?你说你没要?就在你书包里,有本事你打开给我们看看。”陈滔说。
陈滔做出要抢我书包的动作,我扭过身去。
“还敢讲不是,”陈滔说,“昨天下午第三节活动课我还看到你跳的,以为我不晓得?”

“我没说这个不是。”我辩解了一句。
“你说什么,什么不是?”陈滔说。

“哦,我晓得了,你说你不是相信陈青的话?那么你摇什么头。”
“不……是。”
“你到底说什么不是,要么你是说……”

   “是……这我知道,汤玲没有和谁那么……”我嗫嚅着说。
“什么?”
“我说汤玲没有和谁日过×。”我说清楚了。
“什么,你说?”陈滔问,“你说汤玲?”
我点了点头,把头低下。
“听谁说的?你怎么会晓得?”陈滔问。陈滔好奇地靠近我,显得有点急;甚至语气因为急于想知道些什么而温和了点:“谁告诉你的?”
“汤玲说的。”
“汤玲跟你说这个了?”
“嗯。”
“真的是汤玲说的?”陈滔像在最后一次确认。
“她妈妈和我爸爸都是电梯厂的,她在电梯厂的车间里跟我说的,她说,她没和谁那样过。我说,人家说陈林和你那样过的,她说,没有,谁也没有过……”
“你放屁呢……”陈林骂我。
陈滔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是憋了很久后畅快地大笑,身体像痉挛了一般。笑声略微小一点时,他一连说了好几遍:我说呢,我说呢。

我耷拉着脑袋站着,有点后悔起来,觉得得罪了陈林有点不值得。没过去多长时间,我听到陈林小声和陈滔说什么,陈滔一共嗯了两声,然后他们一言不发就走开了。我看到草地上他们的脚后跟留下的两个半圆形凹陷,一些被踩进泥土的青草,刚开始慢慢的到中途像被什么突然弹到似的快速竖起来。但竖起来后还是有那么一点歪。一根两根,它们排着队从地上立起腰来。我松了一口气;放松了刚才的警惕,不过我还是在担心他们会对我做些什么。等他们走得有点远,我才抬起头。我看到陈林把手臂整个搭在陈滔的肩上。陈滔几乎被陈林搂着了,他好象一下子矮了那么一大截;而走起路来则像被无可奈何押着的犯人。直到看不到他们了,我才开始走,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我一步步数着走,书包在屁股上一打一打。在校门口我听到一阵铃声,“让一让哦,让一让。”一个有点苍老的悦耳的声音,是校长沈祥芝来上班了。他的两鬓的头发全斑白了,骑在自行车上腰板挺得直直的,像过一会就要摔下来一样。我替他紧张起来。他是一直笑着的,看起来那么亲切,我真想坐到他自行车前的横杠上。我跑过去喊了一声沈老师,喊声撞击着清脆的铃声,依旧分明;他一定听得清清楚楚。他高兴地“诶,”了一声,脸上没有舒展开的皱纹一下就舒展开来了,也因为脸上皱纹太多,一舒展开就又挤在了一起。他很快骑过去了,我没有能坐到他自行车前的横杠上,只好在后面跟着车跑,跑了十几步我停下。他越来越远,最远就是到老师办公室的前面。他在停车。我等他看我一眼,再给我一次笑脸,好快跑进教室。他拔掉车钥匙装入右边的裤袋,取了后座的帆布包(他喜欢用这个装数学试卷),又把另一只手伸进右边的裤带,摸出钥匙,放进了中山装左胸的那个口袋。他径直进了办公室,没有看我。

第一节课是语文,我肚子里有种早起却没吃早饭的感觉,或者时间像是到了中午,该吃中饭了。陈青的座位在我前面,从早读课到现在他一动也没有动,连厕所也没去过。陈林和陈滔坐一张桌子,在我的后面,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回头看他们。我也一直捧一本语文书看。

第一节课下课,陈林和陈滔一起从我桌前的空档走过去。他们没有走后门,是绕到我的前面走一圈的。他们很快回来了,像只在外面走了一圈。陈林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和谁说话,陈滔一个人走过来,趴在陈青的桌子上,满脸堆笑说着话。陈青在默背什么书,根本没空理他似的,也可能故意不理他。后来,陈青把书放下了,陈滔笑得更加厉害了,陈青好象也笑了那么一下。他是一边从桌子上推开陈滔,一边笑了那么一两下的。他把压到语文书书皮的陈滔推开后,又拿出了数学书和直尺,三角板,还有一块橡皮。数学课很快就来了。

两节课后是做操时间,谁也不能够窝在座位上的,沈祥芝要检查各个教室的。我从后门走出去。汤玲个子高,就坐在后门口那张桌子上,她一个人坐。我看到她在整理文具时稍稍抬起头对我笑了。她遇到熟悉的总要那么甜美地、有礼貌地笑笑。我没有来得及像平时那样:平时,她对我笑,我也会对她笑;带着比她要害羞的拘谨,一直是一种略微有点意外的微笑。她眼珠子特别黑。今天穿着红上衣,围着一条有点发旧看上去很干净的红领巾。

我去队伍中排好队,汤玲才从教室里走出来。我的脑袋偏着她那一边,又假装在瞄前面的队伍把自己排得更整齐划一。她的黑色脚踏裤颜色特别黑;腿很细很长,比我们班所有男生的腿都要长。我看了几眼她的腿。她走得有点快,甚至是在小跑,裤子和大腿上的肉有些抖动。我注意到她整个下身的曲线,很漂亮。这时候,广播操的音乐已经开始了。

    陈青做起操来像他上课那样认真,排他前面的陈滔心思一点也不集中,不时回过头看他一下,有时回头看的也许是陈林。陈滔和汤玲排一条线上,他看看后面又看看汤玲,看汤玲的时候他想让大家都注意到他在看她,除了表情更加油腔滑调以外,他还会故意模仿汤玲那种女生做操时特有的柔弱的动作。他做这些动作时总有那么一点像,有一点肉麻,也有一点可爱。我们大家都会轻松地笑起来。如果搁在平时,我会像大家一样。今天我试着跟往常一样笑,但没有成功。陈滔在收缩自己的屁股(他有点胖),以便自己的腰和臀看上去更像一个苗条的女生,大家又笑了一次。汤玲有点恼怒,偏过头瞪了陈滔一眼。于是,陈滔更加卖力地表演;他是有意气汤玲的,汤玲越表现出生气的样子他就会越开心,大部分的男生好象都是这样。他对着汤玲说话。我知道他总会说,“汤婆子,凶什么凶,小心嫁不出去没有人要。”或者是:“凶逼大王,凶逼大王……”他这样一直重复,如果是我,我肯定受不了的。汤玲这时做操总会慢下拍子,动作也不协调,做到跳跃动作时她还会停下来,象征性地走几步或者干脆不做了。

早操完后,除了被我们称为“女孩家”的男生会回教室外,其他的男生都会留在操场上。这次下课的时间会比较长,我们可以玩耍好一会。仿佛约定俗成一般,大家会分成两大批玩儿。一批以沈笪村的小孩为主,剩下的一批是前留村和前留村附近几个村的。以前我都在前留村地盘里的,和他们站在一起;或玩弹珠,拍画片,还有跳绳。今天早操完后,其实做到最后那几节时我就想今天要不要还和前留村人一起玩,反正我是不会和沈黄豆那帮人在一起的。陈林如果不理我也没关系,我就找陈青。我看了看陈青,他在做整理运动最后的几个拍子。我在等广播操音乐结束,体育老师说解散,然后我过去找他。我还在想这的时候,人群突然乱了,不知道谁挡着了我,我想走又怕被绊倒或者绊倒他,我只好先一动不动呆着。终于腾出了一块空隙,我朝刚才那个地方看陈青,他已经不在了。他去哪了?我在原地停留,从人群中搜索他。找人的那会,我被撞了几下;有个低年级的小孩等不及去玩什么,是奔跑中一头撞在我肚子上的。我头有点晕,肚子倒不怎么疼,就是有点口干舌噪了。我想蹲下来歇歇,但又怕被人注意。既然没有找到陈青,我想先躲进厕所再说吧,那个地方就像一个常用避难所在等我似的。


我走了几步,就发现他们分好了队伍,但没有像平常一样散开,而是各占据了一个水泥乒乓球台。前留村这边,很多的人都站到了乒乓球台面上,人很密,已经满了,没有位置的就紧紧挨着球台站,看准机会再爬上去。有几个人不甘心,硬往球台上爬,很快被上面的人挤下。我看到陈林高出人群一头的脸;还有陈青,我只在人缝中看到他那件蓝毛衣。我倒是特别想看看陈青的脸,想那样的话,我们对视的时候他可以像往常一样对我笑一下;带着一点小女孩般的羞涩。那么我就可以自然而然走过去,喊他名字或者他喊我的名字。陈青就在陈林的旁边站着。他们已经和好了?我问自己,什么时候和好的呢?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呢?

前留村这边基本静了下来,沈笪村的男生看到前留村人静下来也跟着静了下来。但他们整体上要涣散得多,很多低年级的还在地上打滚;高年级的有的站在球台上,有的坐着,还有的蹲着。

我走向厕所,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发生过什么,只想像平常一样因为尿急而尽快赶去撒尿。我没有走出几步,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我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回头;我因为紧张有些茫然。有些上完厕所的女生从那边往这边走,有一两个经过了我的身边。我转过身去,期待是陈青在喊我:让我也和他们站在一起,站到那个乒乓球台上去。我定定神,看谁喊我的,是陈滔。尽管不是陈青,我还是体会到一点幸运。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咬着嘴唇没有动,等他不走了我主动问他:“是你叫我?”声音有一点颤抖,我咽了一口口水。
   “是我叫你,”他说,“你现在不能走。”
“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理会我,伸出一只手拉着我的肩。他使的力气比平常要大,我并没有拒绝。他把我拉到两个球台中间的空地上,就松了手。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们,我听到哪边有人说:有好戏看了。很多趴着的沈笪村的小孩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圆鼓鼓地瞪着我。他们也许以为陈滔要当众和我“单挑”呢。我却一点也不知道陈滔想干什么,如果真是和他“单挑”我一点也不会怕的。一会后,我真以为他想和我打架。我在等他先出手,于是暗暗捏紧拳头,只要他一出手推我,我立刻锤他鼻子。我知道陈滔打架的时候总是那一套,先推推你,他以为先推推人就显得自己打架很老练,就会让人家屈服,谁吃他那一套呢。

陈滔有动静了,他走了几步,看看我,却没有推我,又向身后看看,接着走开了。他走近沈笪村人那一边,紧接着像要宣布什么似的,却又故意要让他们等一会。没有让他们等得不耐烦,他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他在装。他一本正经地说;“你们知道吗?就是他,蓝……一平和小……胖日过×……”他把×那个音拉得长长的,长得那么狠和野蛮,仿佛拉长了说可以那么痛快淋漓。他用手指指着我,像不认识我似的。或者怕别人不认识我,他才那么指着我。他到底没有把满脸的严肃装完,终于噗的笑出声来,他接着说:“就是昨天……在草垛里……我和陈林亲眼看到的。”后面这一句被孩子们起哄一般的喧哗声淹没了,但又瞬间从淹没中冒出头来,这种断续仿佛产生了回声和反复:就在昨天,在昨天……草剁里,我和陈林亲眼看到的……在草垛里……

孩子们全部拉长了脖子笑起来。仿佛他们抵御忽然发笑的能力一下子变得脆弱使得这件事史无前例地好笑;也仿佛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但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它变得那么滑稽,那么让人忍俊不禁,那么有爆炸性的威力。

我正对着沈笪村那张球台。沈黄豆的笑声特别刺耳,像一只鸭子,嘎嘎地像哭一样。放在大家的笑声中简直是催化剂。他跑到我的面前,快要倒在地上了,他不得不扶住我的肩,问我,换上一副夸张过度的明知故问的表情:“你真的和小胖日过×拉。”“你真的和小胖日过×拉。”他不停地这样问,越这样问越开心,像身体内突然长出了很多颗开心果,越问越开心。我已经记不得我有没有解释,我并不是想那么沉默不语的,我甚至想过用力所能及的最高亢的声音告诉大家 --我是被诬陷的,我没有和小胖那样过。过了半响,我有了一种印象,就像脑子里偶然出现了一个暗示:我解释点什么不过使大家更开心,他们根本不需要我澄清自己的那些话,他们只需要在我说什么以后更加剧烈而快意地摇摆,让自己继续开心开心。那么我就站着,一言不发,最低限度地承受伤害。

我还是扳回了那么一点点的,我觉得。


沈笪小学这个星期三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打响了,是沈祥芝手动打的。当当当,三记,打在一块用铁丝悬挂在办公室屋檐下的生铁上。照例下午是要休息半天的。所有的孩子急于回家,第三堂课上得极不安心。因为要提前把书包收拾好,只得用书竖起来做掩护,把脑袋塞在抽屉里找齐要带回去玩的一切:有画片,有问人借的图画书,还有变形金刚,或者是驱动车。蓝一平一动也没有动,直到下课。以前他收起书包来不比别人慢。很多次,他第一个打好书包,然后轻松地嘘一口气,带着一种万事俱备的心情拍拍书包;厚哒哒的声音。其他人听到了,啧啧地咂嘴,表示羡慕也表示不服气。今天,他闷闷不乐地留在位置上,下课好一会也没有动书包。沈浩琴做值日,扫帚扫到蓝一平桌肚底下,打他的腿了:“还坐着干嘛,没看见我扫地,”她抬起头,甩了一下辫子,站直后,辫子又从身后甩了回来。见蓝一平居然理都没理就趴下了,还有用两只手圈住脑袋,根本就是不想动一动的样子。

“你死拉,现在来睡觉,回去再挺尸吧!”(挺尸:骂人的话)

“你这个泼妇,”蓝一平骂女生还是第一次,而且骂得有点刻薄了,“你这个猪狗臭,(指狐臭)……凶什么?”--沈浩琴的狐臭是有名的,但从没人当面说过。蓝一平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了,骂完后有点意外,甚至是惊奇。沈浩琴呆若木鸡了,嘴唇最初是下意识地抿紧了,嘴角不停颤抖。等蓝一平明白惹祸上身了,他来不及把手伸进桌肚里拽书包,就把板凳踢开,飞奔出去。沈浩琴两滴眼泪滚下的那会,扫帚举过了头顶,想狠狠砸下去。蓝一平一转身跑掉了,沈浩琴就举着那个姿势的扫帚一路追。先是从后门出来,绕过教室门前的一个花坛,然后绕一个乒乓球台一圈。沈浩琴高头大马的,就追上蓝一平了,差一扫帚距离的时候,沈浩琴狠狠地劈向蓝一平。蓝一平被劈到了后背,扫帚弹到了沈浩琴的身后。她转身去拾的时候,蓝一平跑进了男生厕所。

“不信你就不回家,看你出不出来。” 沈浩琴到底没追进去。蓝一平蹲在厕所地上大口喘气,吸进了好几口厕所里的臭气。他跨过几个水泥蹲位,(蹲位之间没有格开的那种简易,老式小学厕所)走去后面窗户,取风。他差点踩到一堆排泄物,一看就知道是低年级的小孩子拉的,拉在蹲位上。已经被谁踩过一脚,颜色最黄的内部被踩出来横陈在蓝一平面前,还拖了一条烂泥一样的尾巴。蓝一平捂住嘴和鼻子,又松开了,他干咳了几下,咳出了一点黄黄的汁水。沈浩琴还在外面骂什么,蓝一平累得晕乎乎的,就倚着石灰墙坐了下来。刚才在教室时那种陌生的疲乏感又一次袭击过来,刚才只开了一个头就被沈浩琴打断了。这次更加剧烈,大概因为刚才奔跑得太厉害了。他蹲好,把屁股坐到墙角,地上简直就是冰凉冰凉的,但顾不上那么多了。坐好以后,他收紧两条腿,膝盖并拢,把头侧枕在膝盖上,用手臂圈成两圈,一圈圈住膝盖,一圈圈住下颌,紧紧的,仿佛特别冷,特别需要温暖。这样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像密不透风的树墙一般。一会后,身体一点点平静下去,像温度计里的水银柱一样一毫米一毫米往下沉,到了底就停住,不再下去;之后,有一股清新之气慢慢上来,从丹田的位置,顺由肠肾胃脾,进入心脏,通过气管,在口腔迂回,和口腔外空气碰头。碰头一击后,脑袋又会一沉,身体如油门慢慢熄火,火光甚微的时候,另一股清新之气又会由下扑上来。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蓝一平呼吸的效果明显起来,气息盈通,身体好受了点。

沈浩琴开始往里面掷小石头,有一个跳到了小便池里,还有一个跳滚着跑到蓝一平面前。蓝一平伸脚够了一下,发现四肢可以灵活地动了。他踢了下小石头,小石头滚落到大便槽里,噗的一声。这一声提醒了蓝一平,蓝一平沿着厕所四周转了圈,没有发现大一点的石头,他又拍了拍墙,看有没有松动的砖头可以抽出来。他沿着肩的那一条线拍墙壁,每一块砖头都很坚固。换成上面那一排,一个整圈,依旧很坚固。再上一排,他要掂起脚尖来拍了。拍过去后,有一大块石灰掉了下来。没有太用力呀!他折回去看,用手摸了摸,那有一块松动的砖头,他把它拉了出来,“吱拉吱拉”很轻松就拉出了整块砖头,对面就是女厕所了。蓝一平仔细看了看,砖缝摩擦得干净而光滑,想必不知被人抽动过了多少次了。这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蓝一平想,还有谁呢?肯定是陈林陈滔他们干的,真是无耻下流……一想起上午的事,蓝一平忍不住骂出声来。真想把手中的砖头扔到大便槽里去,转念一想,蓝一平小心地举起砖头,掂起脚,对着洞口狠狠地砸起来。横砌的四块砖头一齐松动了,蓝一平把手中的砖头垫在脚下,用力把四块砖头扳了下来。洞口豁然开朗了,女厕所全景毕露。看看和男厕所差不多,不过倒是干净了点。蓝一平走下来,离开几步,抬头看了一下,觉得很满意。这样即使再伪装也不会看不出痕迹来了,沈祥芝明天一来上厕所肯定会注意到。蓝一平为坏了陈林陈滔的好事而有些得意。但一想到门口那个沈浩琴,蓝一平皱了下眉头。他找到第一块砖头,竖着抓住,小心翼翼地跨过几个大便槽,走到那堆拉在蹲位上的排泄物旁边。因为在厕所里呆了差不多大半个钟头了,已经感觉不到太冲的臭味,但看着还是恶心。他慢吞吞地弯下腰,全身紧紧的,把砖头对准脏物,然后闭上眼睛,用力一铲。虽然铲得不太干净,但砖头顶部正好沾满了脏物,应该够了。就这样举着砖头,蓝一平走了出来。只要沈浩琴敢靠近,就用这个扔她,蓝一平想。

人呢?沈浩琴躲哪里去了?蓝一平提防着沈浩琴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给他一扫帚,不停地转动身体,来回左右看。学校里空荡荡的,有几片纸被风吹得打圈,还有谁垃圾袋没有倒掉,就扔在操场上,旁边摆着一只塑料桶。

“沈浩琴,沈浩琴。”没有人答应,蓝一平走回教室,门已经锁上了,看来书包肯定拿不到了。右手有点酸,但还不敢把砖头扔了,蓝一平把砖头换到左手,怕沈浩琴埋伏在校门口。校门口很近,十二棵松树一动不动、安静地护卫着什么。四周没有什么遮蔽物,蓝一平看不到一个人影,看来沈浩琴真的回家了。

蓝一平在校门口停留了一会,接着走过两排松树,转到左手边的围墙,沿着围墙往东走。走了一段路,跨过几个坑。看到一段围墙上涂着东西,有几个大大的是脏字眼,还有刚学的生词;是用粉笔或者毛笔写的。有骂沈黄豆的话,长长的一窜,几个字上被谁涂了几圈,打了叉叉,还是认得出来;甚至有骂沈祥芝和陈容金的。蓝一平看看手上的砖头,也想用脏物在上面写上:陈林陈滔偷看女生上厕所,又觉得这样骂还不够,还要写上他们狼什么为奸,第二个字忘了读什么也忘了怎么写,但知道这个成语是形容两个人勾搭在一起干坏事;或者写上陈林陈滔是一群猪,也骂沈浩琴。想想还是算了,就骂陈林陈滔。在猪前再加上死,臭,烂,三个字,那么连起来读是--陈林陈滔是死臭烂猪,后面一定还要写上英文:pig。

这样想了想,就要往上写。蓝一平面对着墙,磨蹭了半天:先退后几步,仔细看了一会围墙,再低下头盯着那块砖头,又抬起头,把砖头放低些。最后一个字也没写。他突然把砖头甩出去,砸在河里,很响的一记落水声。等水面平静下来,他拍拍手,一个人继续往东走。

大概早过中饭时间了吧,蓝一平想,但他却不觉得饿。他趴在前留大桥的桥栏上,朝河面吐口水,口水落下去的时候像拖了条尾巴,吐了几口就觉得不得劲了。他爬过去,到桥拦的外侧,用手臂扶住桥栏,然后慢慢弯腰,脑袋不停地往后仰,仰到不能再仰了,再收回身体。就这样危险地在大桥外侧,那一点点面积上玩游戏一样玩这个动作。不过蓝一平一点也不担心。他把头仰到底的时候,看到了最高的也是最小的那个桥洞,他想自己能爬进去就好了。也不是不可以呀,试试。蓝一平爬回桥上,过桥,从大提上下去。桥墩真高,第一个桥洞就靠着大堤,下到大堤底部一跨就上去了。他站在第一个桥洞里,巨大的拱形像中了魔术的天花板,他如同到了一个宫殿的入口。蓝一平想继续往上面爬,但一直往前爬不见得有多么好玩,这样吧,他想:两只手玩剪刀石头布,左手赢了,往上爬一个桥洞,右手赢,就退后一个。

“预备,开始。”第一次正好左手是布,右手是石头,那么就不用倒回到大堤上去了,他爬到第二个桥洞。

“预备,开始。”第二次正好左手是剪刀,右手是剪刀,那只好重来。再来一次,左手是剪刀,右手是布,那么可以再前进一个桥洞。第三个桥洞比起第一个小了很多,风也大了些,能看出去很远,水面白茫茫的。

“开始了。”左手又赢了,蓝一平进入第四个桥洞,坡面越来越陡,水泥幸好不是很滑。他扭过身,身体靠在两边的桥墩上,边喘气边开始第五次。为什么左手老是赢呢?蓝一平笑了起来,他一口气爬完,到第五个桥洞,还剩三个桥洞。

“这样吧,”蓝一平看着自己的两只手,“我们来一次大的,这次赌三个桥洞。” 蓝一平动了动手指,使两只手看上去就像一齐点了点头。“既然都同意,那就开始。”--左手是布,右手是剪刀。蓝一平正要转身,又回过身来。他举起右手,看着它说:“差点忘了,刚才左手的大拇指是弯着的,所以不能算布,得重来。”右手五个手指一齐弯了下腰,表示同意。--左手是石头,右手是剪刀。蓝一平一口气爬到第八个桥洞,里面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身体。洞口也很小,蓝一平挤着身体才爬进来,再也不用担心掉下去了。

    从最后一个洞口看第一个洞口,就像一条长长的直隧道。蓝一平安下心来,把身体侧好,躺在桥洞里,由于斜坡太短,几乎就是平的。躺平后才发现满身都出了汗,桥洞里凉凉的,这样反而特别舒服。身体凉下来后,一点也不冷,温度保持得特别好;这真是一个好地方,蓝一平想。睡下去的时候,他抱紧了身体,把腿伸直,所有的疲倦都一齐离开了,自己整个儿就像躲进了一个保温而又坚固的大鸟蛋。那么一会过去后,感觉有船从桥下经过,一股潮湿的水气从洞口慢慢贴进来。蓝一平把头从洞口伸出一点,伸出一点,水面摇摇晃晃。远处拉响了长长的汽笛声,有人在用高音喇叭说着话,因为有干扰,喇叭里有滋滋声,还有点回声,听久了耳膜受不了。水边石子堆里的小青蟹,忽然警觉了,哗啦啦地横着跑,一会就靠岸了。波浪跟在屁股后面,打了一下洞口;它一转身,里面黑乎乎的。当喇叭声停下,一些水灌进了洞,有咕噜咕噜的声音。过了一会,又一些水灌进了洞,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水满了洞隙。


                                   
                                                                                                2005年7月-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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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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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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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9:40 |只看该作者
我又读了一遍。有意没去读原来的版本。似乎题目也修改了。

感觉流畅多了,好象没有什么毛刺了。对话也自然。当然,很多感觉不错的地方,我也并不知道是否和之前的版本一样,但我认为是改过了。

如果不是有读过陈卫的一个作品的先入为主的经验,我个人的阅读过程还是很愉快的。结尾最喜欢,不过,我现在有个想法,就是局部突出,不如整体完整更重要。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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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9:40 |只看该作者
挺有感觉的
蓝薇异域 http://www.blogcn.com/user39/6710686/inde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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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9:41 |只看该作者
不好看,钦此。

^_^
不用木制方便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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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9:58 |只看该作者
恩,该谢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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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0:44 |只看该作者
写的挺流畅
真的想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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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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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7-8-4 13:30:44 |只看该作者
九月份读了修改前的那一稿,硬着头皮读到底,有难以啐读的感觉。今天读第二遍,把头绪理清了。
很见功力。喜欢。
让我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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