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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那个小城市酗酒成名,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提着一个酒瓶从街角走过来,夕阳在他的身后,他的影子歪歪斜斜地延伸到一个女人身上。那是他的老婆。
他的真实姓名无关紧要,小城里的人都管他叫老张,其实他也没有多老,看样子也就四十多岁吧。他每次喝酒之后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手舞足蹈,甚至会大哭大叫。这个时候,最倒霉的就是他的老婆,经常会被他当靶子打,她是一个坚韧的女人,人们看到,许多年了,那个女人依然在他的影子之下,忙忙碌碌,一刻不息。
我有一次上医院看望一个朋友,很偶然碰到了老张。他那个时候因为肆意喝酒而得了痔疮,我碰到他时是他第三次来动手术了。我看到他瘦削而精悍的身躯和蓬松的头发,他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在医院里,他会跟每一个朝他走过来的人打招呼。我发现这个酗酒成性的男人并没有人们所描述的那样一无是处,他朝我很温和地笑了一下,说,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那里还有一小瓶酒。
晚饭后,我们一起出去随便走走,刚才我们喝了不少酒,老张的“一小瓶”原来不是我想像中的几两酒,或者更少,我们默不做声地喝了好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我有点醉意,不知道是由于高兴还是腻烦,我突然异想天开地想打听一下老张的老婆。老张把脸一沉,我估摸着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也许会在一瞬间勃然大怒,我听说他的脾气异常暴躁,可我又觉得他不会因此而愤然离去。他的声调一点都没有改变,对我说道:“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故事,虽然这个故事听起来会索然无味,但确是真正发生过的。”
我当然愿意听他讲些什么,关于酒,还有女人。下面就是他讲的故事。
我很早就结婚了,我也记不得到底是二十岁还是十九岁的哪一年。我和我老婆没什么感情,但是我们有一个儿子,我对他很有感情。我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就经常带他出去吃夜宵,喝啤酒。再大一些,我就带他去小酒馆,喝一些白酒,慢慢地,我儿子也有了一些酒量。可是,我并不想让他沾上酒瘾,这对身体不好,还会影响自己的生活。
可是,儿子渐渐长大了,有些时候我也管不了他,比如他开始谈起了恋爱。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觉得挺高兴的,因为儿子是真长大了。可是我又挺为他担心,因为我的儿子是一个太率真的人,我怕他在感情里受到伤害。每次跟他一起喝酒的时候,我都会提醒他,不要把感情看得太真,以后会吃大亏的。他总是笑着,然后不置一词,好像自己很高明似的,说:“我自己会知道怎么处理感情的。”
那个时候我和我老婆天天吵架,我也没心思去管儿子的一些琐事了。既然他说他自己知道怎么处理,那就由他去好了。
直到有一次,我自己一个人心情特别烦闷,去一家小酒馆喝酒。喝到半酣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儿子。他也来这里喝酒了,他的桌前已经放满了空酒瓶,我当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伤心,总之,我就走过去。儿子半闭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好像是让我坐下来和他一起喝。那天我和儿子喝到很晚,他说了许多生活的不如意,后来他说他最心爱的女人离他而去了。我一下子就愤怒了,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巴掌。那巴掌他妈的实在太响亮了,虽然我当时的耳朵嗡嗡地响,但是还是听得见那如同暴烈的炸弹一样。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老婆又喋喋不休地开始骂,幸好我喝了不少酒,倒头就睡着了。半梦半醒中,我隐约听到老婆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那以后。儿子很少和我一起去喝酒,可是我知道,他喝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简直到了沉迷的地步。我还发现,在他的抽屉里放着许多同一个人写的信,他把它们整理地放在抽屉的最深处。“老钟,我跟你说,我把那些信全给拿出来烧掉了。我真想让他知道,作为一个男人就不能被感情所羁绊。”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主了,我发现他的嘴在抽搐,表情异常激动。
“那后来,你的儿子怎么了?”我问道。
“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更谈不上一起出去喝酒了。他开始酗酒,毫无节制。”
我等他讲下去,可是半晌没有下文,我请他继续讲下去。
“再后来,他就和一个女人结婚了……”他喃喃地说,“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喝酒,难道你不相信么,我就是那个儿子,我是不是该听我那可怜的老父亲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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