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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的信仰及其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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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0:4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做个浪漫的生存主义者
阿成一直想象着能够不死，这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一直被他自己放在心里自愉自乐，他是怕死的，不和一般的人同，他从小就怕死。怕死是谁都会的一种本领，躲藏死亡有没有用呢，阿成的结论是：有用的。
阿成想象着要是真能不死，他愿意用死去换取，反正是死不了的，但是话是这样说，他总是在心底和命运开玩笑，他避讳死以及有关死的任何字眼，所以有人说到谁谁谁死了，他从来不参与讨论，并且躲开去以免沾了晦气，这点没有人发现，有人发现了也猜不到他是这么想的，多半以为他冷漠不关心别人的死，也就没有人关心他的死了，这点他高兴，最好连阎王爷也不要关心不要多那个事儿，他是个务实的迷信主义者。
迷信了很多年，他乐在其中，总结出的经验就是自己不去想那个事儿就不会有那个事儿，凭借多年的实战经验，他觉得这点非常重要。譬如曾经他生了场病，他想到了死，一想到死他立马闭会过去了，他想他是不会死的，活着多好啊，活着有吃有穿有牌打有梦做，死了就什么也不会有了，所以他就一个劲地想着活着，光想这个还不务实，他就想，只要活着，谁都奈何不了他。那场病就这么糊里糊涂过去了，这简直太奇妙了，他连药都不用吃。他告诉所有人，只要你拥有生存的坚强信念，你就是不死的了。
所以信念好比信仰，是一种理想的精神药剂。
那年他遇到算命先生，他本来不想算命的，他又不想到死，所以也死不成，活着就行了还要算什么命。算来算去不还是活着。他不想死命又算个什么东西？可是偏偏算命先生不识好歹主动跟他提到死了，他走上去照着他的脸就踹了一脚，踹出一句愈加凶险的诅咒来，算命先生说，你不得好死。这句话足足缠着他两个星期直至他果真死了。
为了这句晦气的话，他花了两百块钱让算命的改了口，改成了：我不得好死。可是这并没有改变那及其恶毒的诅咒本质。第一个星期，他连做梦都是做着有关死亡的梦，有一个梦是这样的，阎王在国宾馆一样等级的一个地方招待了他，他们聊了很久，他苦苦哀求阎王不要让他死，阎王却说，死有什么不好，他立刻说死太不好了，死了就要什么没什么。阎王怒了，指着自己的周围说这里的东西你们家都有吗，没有吧？只要你死，你什么都会有，要什么有什么。这颠覆了他传统的信念，他醒后想了两天有关死的事，最后发现自己想的关于死的事儿太多了真是罪不可恕。于是他绝望了，坚持了这么多年竟然有一朝不慎功亏一篑，他想，死定了。
第二个星期他执迷不悟地畅想起死后的生活来，甚至想得他快乐极了，他不厌其烦地对他的儿子讲，等他死了以后，他就会有房子，有一个大大的房子，里面应有尽有，这个房子会有七层，第一层是酒吧，他的所有朋友来这里喝酒；第二层是保龄球馆，他最喜欢玩这玩意了；第三层是舞厅，他不会跳舞，他决定死后学；第四层是餐厅，他就餐就在这里，有一级厨师；第五层是游泳池，这也要死后学；第六层是网吧，他会在这里和嫦娥貂禅杨贵妃什么的视频聊天；第七层是他的卧室，所以基本上他想和嫦娥约会只要下楼上网找她就行了，这基本上符合他下楼谈恋爱的幻想。
直到最后的几天，他的儿子听不进去他的这些荒唐的畅想了，他委实一天天消瘦起来，为了死，他一直努力着，不吃饭不睡觉。他的儿子要送他去医院，他不相信医院，医院是什么，死到临头了还把人拉回来，多泄劲。他的儿子一遍遍劝他给他讲道理，他说爸，只要你活着，儿子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都听你的，爸你一定要活着爸乖咱们去医院看病好吗。他这时候突然想起死了他就不会有儿子了，这个他怎么没早想到呢，他不但不会有儿子，他的那些亲戚朋友都不会有，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谎言漏洞他居然没发现，他妈的上了阎王的当了。他站起来说，儿子，带我去医院，但是他站不稳了，话没说完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他这时候又害怕起死来，活着的好处重又在他的脑海里显现，关于生存的信仰恰倒好处地再现无非是属于拯救性质的救命稻草。他重操旧业继续避讳有关死的一切字眼，他坚信能够活下去，他对他的儿子说，我要活的，我一定要活的，我现在全想着活着，我不想死，说到死这个字，他又扇了自己一个嘴巴，不知道是他扇不动了还是神经麻木了，他居然感觉不到疼。他说，儿子你要记住，爸爸给你讲经验，你不要想到死，不要想它它就不会来找你了，这一辈子都不要想到它，尤其不能犯思想错误。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你就永远不会死。爸爸现在不想它，所以爸爸是不会死的，活着多好啊，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儿子孝顺媳妇没说，等有钱还能雇人唠嗑。活着什么都是真的，不是假的是有人情味的血淋淋的真的。要是有一种信仰让我们永远永远不死，我一定参加这个信仰。
但是他最后想到，他毕竟违背了这个信仰。
阿成的儿子在他死了以后的葬礼上回忆起他的父亲，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我的父亲其实原先是个务实的迷信主义者，后来成了执著的死亡主义者，再后来又成了浪漫的生存主义者了，所以我要一开始就做个浪漫的生存主义者。他的这句话受到了怕死者的强烈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