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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坐虎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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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2-28 16:43:3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坐虎感天
   文/亢蒙

1
我坐进车里,随着身后麻雷子关车门的“咚”,我心定了。
从身边老婆轻快转动方向盘的动作,我能感知到她也舒畅开来。历时一年的结婚筹备,到了此刻,算是完全结束了。我扭头看后面的冯哲,他眼皮垂着,两只手在互相搓。
我想起堵门时,他脱袜子的举动。或许脱袜子也不一定能挤开门,但脱这个动作本身,代表了一种认真沉浸在某种状态中的态度。它最能让人陷入半真半假的虚幻感觉里。
老婆按下了音乐播放的开关。麻雷子咳嗽两声儿,说了两句话,然后大家都看向外面的一处剐蹭事故。因为事故的原因,车放缓了速度。老婆问我一会儿要唱什么,我心里隐隐觉得这样的娱乐方式可能会破坏冯哲本来已经萎靡的心情,但还是迎合上去,说我想唱《十八摸》。
大家配合哈哈笑了两下。我颤抖着身子,把后背使劲往椅背儿里靠了靠。这样调节气氛的话还是要讲究时机,目前我说的这句逗趣话,显然没人想听。
此时此刻车内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真空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面,人彼此之间的友好假象汇集成一个凝重的河流,在每一个人的脚下僵直不动。打破这样的局面,只得运用外力。我侧身按下车载音乐的按钮,U盘里的音乐播放出来后,我竟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细微的动作很快便被我的一句俏皮话给遮掩过去。这次因为音乐响起,没人再故意配合我笑两下,反而让我觉得更尴尬。婚礼时,我站在饭店门口准备司仪呼唤我出现。当时我很想转身走到门外耀眼的阳光下,然后像一个单身汉一样用小拇指掏掏耳屎,再歪着头从容走过鼓起来的充气门拱。门拱上端贴着我和老婆的名字,两人的名字中间有一颗桃心儿,远看近看都觉得很恶俗。
当然举办婚礼这事儿本身就很恶俗。中国独有的中西结合的婚礼,就像是一场非职业演员的表演。大家假笑,我和老婆保持最得体的状态,让别人至少不会觉得我们有失水准。这个水准往往囊括婚礼上的讲话水平,酒宴上的敬酒细节,以及整场婚礼显示出来的殷实家底。
殷实家底这个词不适合我,我甚至连微薄的家底都没有。婚后住在父母的房子里,父母则搬出去租房,全家只有这一栋房产。
但是这影响不了我的心情。最困难的一刻已经过去。我天真的相信接下来再出任何问题,只需要时间慢慢消化掉就万事大吉。车窗外霓虹闪烁而过,一条条彩色的蠕虫在瞳孔里游荡。冯哲用手捂着脸,眼皮已经无精打采地垂下了一半儿。好在麻雷子还比较兴奋,他跟着音乐哼哼了两句,他想必是在思念KTV包间里冰镇的啤酒。
作为一个已婚两年的男人,麻雷子被限制喝酒。当然这种限制只存在于他老婆面前,今天这个相对来说欢乐的时刻,饮酒或许会被宽恕。我想今夜在包间里吸烟应该也不会迎来愤怒,于是也眼神迷离,期待起烟草在嘴里的苦涩感。
车停在KTV门外的停车场,老婆拉手刹的声音让我从恍惚里聚拢目光。夏夜的风顺着打开的车门送进腋窝儿,KTV门口散乱地站着几个中学生,他们穿着蓝色和白色相间的校服,谁也没抬眼看别处,都在低头看面前亮起的手机屏幕。
更远处,两个胖子激动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个把烟头儿摔在地上,烟的红光散了一下。我扭了扭脖子,看着老婆侧身从车里出来,她“哎呦”了一声,这声音像是无形的手,拽了一下我的男根。我进入她身体时,她或许并非如此叫唤。但我还是忍不住想伸手捏一下她的屁股,手陷进肉层里,拔不出来。
停车场里的光线好像变得微弱了许多,路灯距离这里还远,暗淡的哑光只能照出人的轮廓。我伸出手捏了一下老婆的屁股,她忸怩着身子,然后趁冯哲他们开车门之际,在我侧脸上印了一吻。
脑海里又出现生殖器结合的画面。我下意识的把胯部往前靠了靠,老婆轻轻推开我,麻雷子和冯哲两人已经从车门处露出了头。
现实问题总是迎面而来。看到麻雷子油亮的额头,我大概心算了一下手里还有多少钱。麻雷子的媳妇从车里出来后一直在跺脚,好像这个温热的夏夜让她觉得寒冷。她耳垂儿上吊着的鱼形耳环前甩后甩,如果用高速摄影机,会拍摄出金色耳环晃动时的虚影。

2
KTV的一楼只是一个应急通道,从电梯上去,二楼才是营业的地方。在我的印象里,这家KTV的服务员似乎全是四川人,皮肤白嫩,五官小巧。晚上和父母吃饭时,饭店里也全都是四川姑娘。她们看上去很容易被杀死。
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小包间,我们跟着服务员来到更大一些房间的门外。她问我是否还需要一些零食和酒水,我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下老婆,她点点头。
某些时刻,酒精似乎进入身体后就消失掉了。我晚饭时喝了些酒,但现在毫无喝过酒的感觉。在KTV的小超市里,我看着小瓶装的进口啤酒仍然口干舌燥。我上一次喝醉其实只用了一玻璃杯白酒,肉体的奇妙在于,对其承载能力,它总是不给你正确答案,像攥在手中的腻滑好乳。
在老婆研究买多少瓶酒合适时,我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楼梯。水泥堆砌而成的长方形,看起来承载了太多人的践踏,有一些人竟然能在上面留下鞋底的印迹。我想我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在干透的硬水泥上留下鞋印儿。
“掏钱。”
老婆用胳膊肘儿顶了一下我的肋骨。我扭回头,负责收银的女人嘴上抹着亮闪闪的唇彩,唇部翘起的弧度正好能塞进一个樱桃。
12瓶啤酒勒得手紧,我还是加快脚步走在老婆前面。当我把一打啤酒端回包间里时,一推开门,就看到麻雷子已经搂着他媳妇儿唱上了歌。歌曲还只是前奏,但无非还是那些肉麻的对唱,麻雷子的媳妇儿看到我笑了一下。她比我要高出两头,在只有电视背景光的包间里,她嘴里的虎牙竟然闪了一下。
冯哲坐在距离点唱机最远的角落。我把酒放在玻璃茶几上,然后靠近冯哲,让他去点歌儿。冯哲点点头,但没动。
音乐声响了起来,麻雷子的媳妇先开口。她唱歌儿时身体总是在细微的晃动,唱到动情处也会闭上眼,睫毛颤抖。
我又对着冯哲说了一次让他去点歌。这次他没回应,低头掏烟。老婆推推我,让我去帮冯哲点。我从冯哲的侧面穿过去,眼睛往脚下的话筒线看去。
或许应该给冯哲点几首外国的爵士乐,但我随即对县城内KTV的音乐素养产生了深刻怀疑。我绕着话筒线,抬头看到麻雷子和她媳妇儿两个人牵着手。烟味儿从身后弥漫开来,我吸吸鼻子,坐在了点歌机的触摸屏前面。

3
情绪这种东西很难控制。根据以往经验,我先给自己点了一首只可以用嘶吼方式演唱的歌曲。这首唱完后,往往唱歌的气氛便有了,这首歌后,才是我给冯哲点的慢歌儿。
轮到我唱时,我在老婆眼神的警戒下,仍然从冯哲手里接过了一根烟。我不太会找节奏,急了便使劲压嗓子。麻雷子对我拍手鼓掌,力求作出很兴奋的姿态。他在铺垫一阵后,也貌似是随手般的拿起一瓶啤酒灌下肚。
包间里面的大屏幕上显现出四个长发的男人,歌词上闪烁的绿点儿一往后蹦,我便扯开嗓子。一曲下来,感觉痰液粘稠。我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斜眼看老婆,她正笑着给我们杯子里添酒。
这个时候,如果自我感觉良好,便很容易遭受到突如其来的批评。我正襟危坐,头顶冒着虚浮的热气。冯哲唱歌时握话筒的手很松弛,嗓子里面出来的声音也放松得很。我看了几眼放在桌子上的烟,低头摸了摸手机,屏幕亮起来,没有人找我,时间也还算早。

4
唱歌的中途,我爸打电话来,说亲属想去闹洞房。我皱着眉,大声告诉他们我在接待朋友。我强调这些朋友都是从北京市里过来的,说完挂了电话。
从KTV离开之前,我还去了一趟洗手间。
公共场所的洗手间总是会有一种惨淡的寂寥感。哪怕洗手间里同时有六、七个人,大家站成一排尿尿或拉屎,仍然会觉得彼此之间流窜着潮冷的空气。
洗完手,我还对着镜子看了看发红的眼角。昨晚和冯哲半夜不睡,起来去家附近的铁轨上抽了两根烟。我俩迎着月色走在突兀的路上时,路边有一个站着不动的胖女人。留意她的时候,迎面从黑暗里冲出来的自行车,随着我们视线的转移,隐没在不远处杂草丛生的厂房假山后。我们和中年女人一起站在野坟地前又抽了一根烟,然后回到火车道前等待火车经过。风似乎都吹到我的肾囊肿上。
用自来水洗了几把脸后,我没找到擦脸用的纸,用手胡撸胡撸,便走出洗手间。身上的钱还够付账,我们重新坐回车里时,麻雷子和他媳妇两人说起了下次再聚的事情。他们的声音真诚,带着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再聚的诚恳,邀请有时间去他家做客。
麻雷子说完还清了清嗓子。没有人回应这个话题,一辆空空的公交车亮着明晃晃的灯驶过。透过光,我看着冯哲睡眼惺忪的脸贴着车玻璃,心里想起参加婚礼的几个同事,等着老婆换婚纱时,我们站在酒店客房铺着地毯的楼道里。当时冯哲在准备自己的发言内容,另外的同事则和我说着与婚礼无关的话。我尽量保持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身体前倾,谁和我说话我都作出倾听状。等真的站在典礼台上,才发现没有几个人真的抬头看你,大家不过聚在一起吃顿饭。
夜晚让人很容易陷入到回忆里。车里没有人说话,老婆看着车前方的眼睛里好像也水盈盈的。
麻雷子下车时,只和我拍了拍肩膀。他走到不远处,回头补了一句新婚旅行要注意避孕,然后干笑两声。
车门打开后关上,凉气涌进来。冯哲激灵了一下。麻雷子走后,车内空间感陡增,我回头递给冯哲一块儿巧克力。他接过来,金色的硬锡纸在手中有金属感。
大概给了冯哲三块儿不同口味的巧克力后,车停在了楼后的空地。我和老婆先从车里钻出来,斜对面的垃圾桶外有个老头儿在用手电筒翻找塑料瓶和易拉罐。楼门口的超市前有卖烤香肠的摊子,我问冯哲吃不吃,他摇摇头。我本想掏钱包的手便收了回来。
楼门两侧还贴着红色的喜字。今天清晨4点半,家里的哥哥便来到我家准备婚事事宜。在楼下的早餐摊儿吃早餐时,我咽不下多少东西,冯哲还惦记着前一晚在我家床上用微信搜索到的姑娘。我们在床上用手机的亮光当做谈话的食材,一直说到东方发白。之后我俩眼神迷离,坐车离开家赶往婚车所在地时,我恍惚觉得回到了几个月前,我给哥哥当伴郎的那天早上。我那时系着一条帆布的裤腰带,并且因为裤腰带不是皮质的后悔了很久。

5
老婆打开了客厅的吸顶灯,我才从嫂子被婚纱挤露出的,两团带着高光的椭圆半球中回过神来。我转身从冰箱里又拿出两罐啤酒,冯哲没有露出不能接受的神情。在老婆去洗澡的时候,我俩又各点了一支烟,这对我来说,算是目前最大的一次冒险。
以往和冯哲在杂志社吸烟时,其实往往两人只是对着窗户吐烟儿,没什么聊的。冯哲说起音乐来,和我说起鬼故事来一样,大家都“嗯嗯”点头,仅此而已。老婆从卫生间出来后,我和冯哲在看电视上的歌唱比赛。老婆没察觉到烟味儿出自两个人。我去洗澡时,冯哲和老婆坐在一起吃葡萄,继续看电视。
我把卫生间的门反锁上,站在新安装的淋浴喷头前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会在此时,想起因为结婚,而腾出房子来住在出租房里面的父母。他们居住的地方我去过一两次,每次去都是黄昏和夜晚之间的那段时间。我在深蓝色的夜幕中走到一个大杂院儿,然后穿过外地人杂居的屋子,便看到父亲对着电脑,他身后是已经长了绿毛儿的饮水机。
淋浴喷头洒下温度适宜的热水,我用手撸了两下生殖器。

6
我和老婆准备新婚旅行的地点,是马来西亚。本来我们计划去台湾,但我们的旅行要和老婆的姐姐、姐夫同行,他们很想去马来西亚浮潜。
如果有钱,我当然最想去日本。或许去了那边,也会觉得了了,但期望总是另外一回事。晚上冯哲睡后,我和老婆在红色的婚床上行事,她隐忍着叫了几声。我总是想在高潮前尽量拖延时间,但又担心老婆娇嫩的阴道。于是十分钟后老婆挺起屁股,我后入,动物性的强烈快感伴随着我对老婆前胸的揉搓,顶到了发梢。
这次没有戴避孕套,我把滚热可能还发黄的精液射进了老婆身体里。我抽搐了几下,有点儿恶心。
老婆用床头的卫生纸擦着下体,我想起结婚前,曾到姐姐家小区的会所练习游泳的事。游泳池里面的人都戴着护目镜,不戴的人也都戴着头套。我试着在泳池里小便了两次,都没有被发现。
擦完下体,老婆搂着我,我俩总算经历完了结婚这一人生必不可缺的重要经历。我觉得浑身发热,把被子踢了踢。睡着前,老婆松开了我。
一觉醒来,我有2秒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老婆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回门儿(回娘家)。我看了一眼冯哲的房间,他还在睡。我和老婆低声商议了一下,准备让她自己回去,我在家等冯哲睡醒,然后送他到车站坐车。
“咚。”
防盗门被撞上了。我回到床上想睡个回笼觉,辗转反侧之余,我打开手机的日历前后观看,竟然开始担心我的婚假日期是否请对。
从杂志社跳槽到现在的网络公司,我总带着一丝后悔。人生的变动有时就是环境的变化,环境一变,人自然也会处于不同的境地里。我闭上眼想起在地铁里偷偷向着女士的白色丝袜伸出手的那一刻,在还没有摸到时,地铁车厢内有人向我一挤,我才发现我的手还在握着栏杆,眼睛甚至都没有向女士那边挪动半分。
如果我现在如几年前般,在冬天的家里,站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的街道做白日梦,或许我现在的人生会崩塌成一个黑色的凝固点。
冯哲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儿动静。不知道他是已经醒了,在勉强自己继续睡下去,还是真的睡得很沉。客厅和卧室里都还留着人来人往时的气息,地上的纸片儿用脚一踩,滑腻腻的好似鼻涕。
看着天花板的象牙白色,困意袭来。准备补觉前,我坚持重复了一遍昨天婚礼上的誓言。这次卡了壳。
我闭上眼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窗户外面有放鞭炮的声音,不像是有人要在周一结婚。我想象着楼下新开张了一家洗浴中心,金色的西洋柱子顶着一个巨大的银色贝壳儿。

7
冯哲大约是在10点左右被我叫醒的。他睡得不沉,我一打开门,他便从侧卧的姿势坐起来。简单洗漱后,我们抽了根烟,接着我给老婆发了个短信告知情况。我问冯哲中午想吃点什么,冯哲摊手。
打开电视后,我又要了一根烟。我告诉冯哲,中午11点多去吃饭,12点多让他坐上回城的车,便可以非常早的赶到编辑部。他点点头,然后又点点头,没说什么。
倒了两杯果汁后,我说起在冯哲家借宿的事儿。每晚都是我困得不行,便先行睡去,留下冯哲去洗澡,他洗澡回来后,我往往已经人事不省。早上趁冯哲也处于人事不省时,我蹑手蹑脚出屋子,去卫生间用冷水浇头,然后站立在绿色的电梯里。冯哲拿着手机翻看昨晚冒昧给别人发过去的信息,没有回复。
“……”
我嘴里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嘀咕。冯哲把头从手机前移开,从茶几上拿了一块儿糖。
“昨天天气真好……”
我还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这话让冯哲含糊的应了一声。我想他会不会早上洗漱时,往我的牙缸里扔了根腋毛。这荒诞的想象稍纵即逝,我俩又陷入到沉默里。
大概过了一分钟,我撸了撸头发,没有头皮屑。冯哲又喝了口水,然后起身走到我家客厅的书架前,翻看起我的书。
前夜家里人来到我家筹备婚礼时,冯哲也拿起过书架上的一本书翻看。后来他解释是为了避免和我家人之间的尴尬。现在他拿书的目的想必和之前一致。那夜早些时候,我还找来麻雷子与大民一起吃饭。楼下的烤串儿店女老板总是一副奇妙的表情招徕顾客,她时不时的会露出厌恶的神态来。
那顿饭上我接了两个电话,第二个电话接到时,麻雷子正和我说话。我摆出全神贯注在接电话的样子,没有理会麻雷子。他随后和大民说了起来。
冯哲在书架前耐心有限,他把书放下后,我决定先去吃午饭。
我决定后两人都有些感到意外。换鞋时,我提议去吃本地独有的板儿面。冯哲不置可否,两人关上门从楼道走出去后,我站在小区门口没找到昨天剩下的炮仗皮。

8
冯哲刚到县城时,正是一天最热的中午。那天我一个人穿过小学时上学的道路,去接冯哲。他在车上可能正在为了在我婚礼上如何发言而烦躁,两人在车站的树荫里见面后,他对我欢呼了一下。我不知道如何回应。
回去的路上,我给冯哲买了冰棍儿。我们在行人稀少的路上慢慢往前走。
从家里出来后,我还想着带冯哲去吃麻辣烫。但板儿面店好像有吸引力,在被板儿面的辣汤溅到眼睛后,冯哲一只眼血红。我把最后剩下的一点儿黑加仑饮料喝完,冰水涌入胃里,好似脸贴着冰场滑道前行。
板儿面店的门口就有黑车。我上车后司机正巧刚掐掉一支烟。冯哲上车后我告诉司机目的地,他开车时肩膀上有只马蜂从车玻璃飞了出去。我告诫冯哲在汽车站要注意个人财物安全,之后掏了掏口袋,里面没有剩余的红包儿了。
车开得很稳。汽车站人也不算多,我和冯哲告别,他急于离开,背影都没有让我看到。我立刻把注意力收回到老婆身上,告诉司机下一个目的地,然后在车没有再次启动前就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她说她家里姐姐和姐夫都在收拾去马来西亚玩需要带的东西,要我快点过去也一起收拾。
挂了电话,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角度看着车窗外灿烂阳光下的小镇。
那些在街上走动的人们都低着头,我看着一个外国人站在路边拍照,他金黄色的短发下面是一个银色的发箍。
鼻血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流下。我感觉到了,便从腰包里掏出纸巾,擦了几下后血越来越多。司机没从后视镜里看我,我便坦然把纸卷成条状,塞进鼻子。
下车时,司机调侃说天气热,人就容易上火。我点头,说我昨天结婚闹的。司机用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扫了扫我,拿了钱后立刻冲地上吐了口痰,摇上车窗后竟然也不急于开走,在车内弯腰找什么东西。
我转身走上老婆家的楼道。这条楼道我不知走过多少遍,有几次我走得得意忘形,趔趄时磕了膝盖。2楼的楼梯扶手上,永远都放着一个还有奶渍的玻璃瓶。每次经过它,我都想随手将其摔碎。但每次我都把手一甩,上到3楼后才发现没有甩到玻璃瓶。
3楼没有什么特殊的事物。4楼老婆家的对门儿是一个基督徒,绿色的防盗门上贴着一个红底黄面儿的十字架。他家前段时间儿子吃安眠药自杀了,二婚后的家庭问题积压给了孩子。据说孩子被发现去世后,后母在楼下的垃圾桶里来回翻找安眠药瓶儿,弄了一手的婴儿稀屎。
我带着老婆家的钥匙。但还是敲了门。姐夫一脸惺忪的开了门,我寄养在这里的小猫儿在他脚底上绕来绕去,然后“噗嗵”一声儿躺下了。
客厅的地上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我们准备晚上去往机场,做一夜的飞机后在第二天上午到达吉隆坡。这些行李中也有我的。老婆正在大卧室里翻找我的半袖衫,在结婚前,因为家里装修,我一直住在丈母娘家。姐姐皱眉在犹豫带多少现金,我耳鸣了一下,把屁股放在沙发上。

9
临出发前的最后一顿晚饭,是打卤面。卤有两种,西红柿鸡蛋卤,以及茄子卤。我吃了一碗西红柿鸡蛋卤的,又吃了一碗茄子卤的才算过瘾。刷碗的活儿姐夫和我先后参与,最后丈母娘接过了手。
刷碗,似乎是我和姐夫在丈母娘面前仅有的自我表现形式。我刷碗时喜爱用冰凉的水,水冲着手,骨头缝儿都发空。
结婚前一年,我有一天突然想背着人自己去外地。我从杂志社里走出来,浑身冒汗。我去北京南站时,地铁里拥挤的人流竟然特别安静。
我是第一次坐火车。按照以前送姐姐去上海记住的流程,我先去买了票。买票前,我在手机上查看了半天,从北京去哪里又方便又不易被人找到。当我坐上去往济南的火车时,我还是忍不住给冯哲和老婆、我妈、我爸发了四条内容相同的短信,告诉他们我要一个人去外地住一段。
发完短信,我就关了手机。火车没什么大不了的,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冬景,我身边的姑娘一直在咔嚓咔嚓吃着薯片。我下车随着人流走在济南的街道上,绕来绕去,我站在几家高档酒店前犹豫了很久,大厅都进了,还是转身假装接电话走了出去。
当我在能听到隔壁电视声的小旅店里抽了五盒烟后,我开始后悔了。凌晨时分我一开机,我妈、我女友都开始哭着给我打电话。他们是一宿都在不断拨号。我用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却又足够可信的理由,劝慰了两个人。我甚至自己都觉得,我好像真的是在单位加班,只是加班时和同事打了一个赌,发了一个开玩笑的短信。
快天亮时,我跑去超市买山东零食,自己一个人在冰面上走来走去。山东的冬天好像比北京冷。超市售货员的口音让人觉得踏实。我早上坐了早班火车回到北京,一下火车,女友便在南站的肯德基前面等着我。
事后我躲在被窝里哭着向老婆诚恳道歉,感觉自己被强光线笼罩了,废了。当晚我就做梦,一个人顶着艳阳,关了手机,走在一条我不熟悉的路上。走出县城的范围后,我看着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卡车,如同水族箱里的水突然被抽掉一般。路边长着杂草的黄土地,扬起的灰土一阵阵袭来。
我逃往山东的那个晚上,曾用随身携带的破笔记本电脑买了几注彩票,事后知道中了500块。
打卤面的碗筷刷好后,准备开车带我们去往机场的老丈人,搬着家里用来装饰用的巨大榴弹弹壳,他想在临走前往这里种一些植物。
“越是着急你越是捣鼓来捣鼓去!赶紧开车!走!”
丈母娘训斥着老丈人,我走过去把弹壳接过摆在门厅里。老丈人心情不错,没有反击。他用手在衣服上蹭蹭,抬头看表。
其实时间已经不充裕了。我和姐夫一人背着一个大包儿,姐姐和老婆则拉着两个小行李箱。我们四人下楼时,老丈人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儿。夏夜的小区依然没有开路灯,只有蓝色的杀虫灯不时“啪啪”的发出电流声。对面的高楼里有人打开阳台窗户在抽烟,我忍了一下,把包儿扔进后备箱,主动坐在后座儿。
一行人中,只有我不会开车。我心里一阵热油滚过,想象着自己在拥堵的道路上剐蹭。老婆嚷嚷着让打开汽车上的音乐,老丈人说没音乐只有收音机。于是在晚间新闻的播报声里,白色的汽车穿过潮热的团雾,开往机场。

10
我忘记鼻血是在晚饭时止住的,还是更早一些。车在高速路上像行驶在银河里。虽然从没去过机场,但去往机场的路,好像被延长了。我在车里腰发酸,停车场里面没有多少人,老丈人随着一大群出租车又开出了停车场。
姐姐抱怨老丈人的糊涂,老丈人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们在一群行人的注视下,从车里拿出大包小包,往机场走。老丈人看着我们,一只手把玩着核桃,一只手支在车门上。
距离登机还有个把小时。我们四个人在候机大厅里找到了饮水处,灌了点水儿后,统一把手机调整为飞行模式。大厅里面人来人往,人声形成的场域让人昏昏欲睡。老婆已经开始犯困,我让她拿我手机玩儿了一会儿游戏。但困意随后侵袭到了我这边,我坐在塑料椅子上打出溜儿。
机场给人的感觉要比火车站安静得多。我睡了一会儿,脚心都出汗了。老婆游戏已经打到了历史最高分儿,还在坚持。姐姐从厕所那边走来,她盯着前面一个光头的男人看了一路。我放松视线,机场外面人影稀松了许多,几个背着大包儿的外地民工在玻璃门前面探了探头,然后说着话离开了。
脑袋里响起了水开了的声音,我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还是身处火车站。我一个人站在卖票窗口的侧面,眼睛发干、发痒,找不到一个地方能洗一洗脸。
时间还剩四十分钟的时候,我们一行人开始向登机口移动。路过免税店时,我看了看那些免税的雪茄、香烟和酒。老婆和姐姐则逛了一圈儿化妆品。我们决定回来时在马来西亚那边的免税店购买礼物,此时已经是后半夜,免税店的店员无精打采,有一个男店员用手支着脑袋,在柜台后面假寐。他戴着耳机,估计是在听音乐,脚上的皮鞋尖儿闪烁着日光灯的反光。
登机口人满为患,原来人都汇集到了此地。从登机口的入口处,可以看到大落地窗外面缓缓移动的飞机。亚航的飞机机身涂满了红色的图案,因为飞机稍晚些才降落,所以我们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在人群中辗转腾挪找到几个座位后,我和老婆搂抱在一起睡觉。身后的座位上有一家人在吵着找开水泡面,他们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儿三国杀纸牌。我想起身看看他们,但老婆头靠在肩膀上。她的头发还残留着洗发水儿的味道,发梢处有些以前染发留下的红色。
平时这个时间,我已经躺在被窝儿里入睡。入睡的人们又怎么会想到,机场会有如此多的不眠者,等待着去往异国他乡体验另一种疲惫。那些玩三国杀的孩子真是精力充沛。我在胡思乱想中睡了一会儿,人群骚动了一下,我没有睁眼。我半梦半醒的假想,我在机场遇到了一个叫童海川的女人,我告诉她我曾为我现在的老婆写过一篇散文,具体描述了她后脖颈子上金黄的绒毛,在阳光下微微翕动的样子。
我假想到我开始给童海川讲述我和女友的初中暧昧时,姐姐站起来告诉我们要开始办理登机手续了。我睁开眼,看着人们堆在登机口前涌动,没有人排队。我推着行李车,只想凭借蛮力把别人从队伍里挤出去。
人群又一次骚动,我这次真的睁开眼了。原来是我们要乘坐的飞机开始有人走出。那些从马来西亚飞回来的人,或满足或无所谓的从落地窗前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老人没有人搀扶,一个人缓慢的拄着拐杖前进。
人都走光后,登机口还是停了一下才开始进人。我想飞机上,此时或许有别的东西正在从塑胶质地般的通道里走出,我们会和它迎面相撞。背包很沉,我再背起来时,嗓子眼儿发痒。姐夫和姐姐走在前面,这通道让人觉得身处魂斗罗的世界。它直达飞机的内部,捅进了飞机的肚子。我摸着通道两侧的锡纸,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跳了几下。舱口笑容僵硬的空姐出现在前面的洞口,我觉得背包变轻了。

11
飞机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坐在座位上能看到空调口喷出的冰雾。我们准备了画着小鸭子的黄毯子,老婆和姐姐甚至准备了两双棉袜子。
穿着红色制服,一副娘娘腔表情的男空乘人员斜眼看着乘客们,他们旁边化着浓妆的空姐低头努力表现得手头很忙。我猜想他们这帮人私底下的样子,男空乘的裤裆处鼓鼓的,嘴唇边缘的弧度很可疑。
因为座位是三个一排,我和老婆的旁边坐下一个很像是德国人的女士。她很安静的坐下,发现我在看她时对我报以一笑。我也笑笑,眼睛转而往姐姐和姐夫旁边坐下的中国姑娘看去。中国姑娘没有回头对我笑,她一上飞机,就拿出iPad看起电视剧。
我看了一眼电视剧的画面,是一出校园言情剧。我往后坐倒,我相信中国姑娘看iPad时,要比德国女人四处张望时对外界的关注力更大。她或许会在电视剧出现空镜时,透过掌上设备的屏幕反光往两边偷窥。如果此时你用膝盖顶住她的椅背儿,使劲往前顶。她的表现只有两种,一是低头默默往后用力,一是突然回头和你吵起来。
这个姑娘慢慢进入了观影状态后,我身边的德国女人也低头翻看起随身携带的一本小说。我没有再去关注人家,毕竟不礼貌。机舱内的人,刚坐定,就又站起来到厕所去。我也觉得膀胱不适,但没有凑热闹。我不忍心打扰身边的德国女人看书。
飞机还没有起飞。但是机身已经开始缓缓向前滑行。我看着跑道上星星点点的提示灯,手伸向老婆的上衣口袋。她的手在口袋里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冰凉,血液循环不好。
“团团团团……”
机舱的音箱里传来类似tuan的女声,应该是马来语。好像是机长在问候乘客,说了一会儿,然后是英文的翻译,最后是中文。我猜想了一下这个播音的逻辑,想必飞回中国时,飞机上应该会先播放中文,最后播放马来语。
播音结束后,又是一段英文的播音。两个空姐走到机舱中间,开始演示起救生衣的穿着方法。我不懂英文,老盯着空姐看也不对劲儿,便低头从前面座椅后的网兜儿里掏出一本杂志,看起来。
这是一本飞机上的购物杂志。上面介绍的物品贵,而且相对我来说很奢侈。看着杂志内页中某款红酒的价格,我展望起来未来家庭生活中会遇到的一些麻烦,买房、学车、养孩子、赡养老人……飞机颠簸了一下,然后随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飞机起飞了。

12
对于第一次坐飞机的人来说,我带着东方人特有的伪善,假装表现得很平常。但我还是在起飞的一瞬间,觉得大脑在头骨内晃动了几下,就像泡在水里的豆腐。机窗外的云层我只看了几眼,就觉得眼皮发沉,幼儿园时期我常常在午休时,躺在摇篮式的的木质小床上看着云朵入睡,醒来后往往会发觉裤裆和床单一片潮湿。
在飞机上很难真的入睡。我只能闭着眼,养养神后又张开眼看看外面被云朵吞吐的月亮。飞机越飞,越像是在海里乘风破浪。
终于有些浅睡眠后,我又在心里忍受着想抠鼻屎的冲动。勉强眯起眼看看也在假寐的身旁人,我还是快速抠了两下鼻孔。此时,外面已经发白。透过小小的方形窗户,已经看到了吉隆坡机场周围的低山。
这些山上长满了茂密的绿色。我长呼口气,觉得心情舒畅。我回想起这一夜在飞机上的几次醒来,都伴随着脖颈和腰部的僵硬,膀胱处的盈胀让人觉得有毒液从此处逆流回了身体。
飞机的音箱又传来马来语,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身边的德国女人也醒了,她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脚下。空姐带着桔子香水儿的味道走向过道,她一个一个乘客的轻声提醒,让他们把后倚的椅背收回。轮到我时,我起初没有听懂她说的英文,在老婆的指引下,我脸红着把椅背调回最初位置,觉得受到了一次羞辱。
沉吟了一阵,老婆瞪了我一眼。我歉意地笑了一下,待老婆转头看向窗外时,我低头看了一会儿那个空姐红色制服下的腿。
人在憋尿时,会比以往显得更怪异。我觉得口渴起来。坐在我前面的女人正在喝从空姐手里买来的饮料,她咕噜咕噜的发出声音。飞机下沉时,我心往上提。老婆抓住了我的手,我捏了捏,她手指骨很硬。
待飞机上的乘客都开始鱼贯下机时,我弯着腰把行李架上的背包拿下,第一时间用随身携带的水杯,补充了溢出来的水分。
飞机外阴着天。这边的机场比较落后,没有直接联通到候机大厅的通道。下了飞机是并不算很宽广的停机坪。机场的工作人员用手势指引我们往前走,我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零星的几棵棕榈树,或许也可能是椰子树。
姐姐和姐夫走在我和老婆前面。水泥质地的道路上没有垃圾,一夜的飞行让我脚步虚浮,但来到异国的兴奋感支撑着身体。
阴沉的天气带着潮湿的水汽,马来西亚的候机厅显得是那么的狭小。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嘟囔着什么,还有一家台湾人正在向家人分发去厕所用的手纸。我也趁机赶紧去了一下厕所,厕所隔间的门背面也涂抹着一些电话号码,这让我觉得些许亲切。
从厕所里急匆匆的出来,老婆他们已经在排队出机场。我追上去,管理机场入境的男人斜着眼睛打量每一个人,他盖下印章时,排在队伍后面的一个小孩子“哇”的一声干呕了一下,我回头看着他把一些酸水儿咽回到肚子里。
即便是在机场内部,我还是闻到了空气里面的异国味道,这种味道很像是发霉毛毯的味道。
机场的正门出口处,是一个大厅,里面人流汹涌起来。我和姐夫站在行李传送带前,等待行李箱被送来时,偷偷问了一下他马来西亚这边有没有游戏厅。姐夫对游戏厅没兴趣,他一心只想着去海岛上浮潜。
机场大厅里人好像越来越多,但其实还不及北京的地铁10号线。我们拿完行李,在几个自动取款机前研究了一番。我还是前两个月刚刚申请的人生中第一张信用卡,这张卡额度不算低。我办卡时,在咖啡馆要了一杯水,然后在业务员和服务员的双重监视下,填了一个表格。半个月后信用卡寄来时,我还在因为结婚时邀请的人名单发愁,事后我把卡装进钱包,愁意也忽的散了一半儿。
机场大厅的中式快餐店密布,几乎找不到西式快餐。我推着行李车买了四杯冰咖啡,喝了几口后我假想自己已经充满了能量。姐姐好像刚才没有捣鼓对取款机,又跑去提款机那里。我摸着行李车扶手上的汗渍,有一种想突然跑到机场外面,然后表演一圈儿中国功夫的冲动。好在老婆此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应该和姐姐一起去取钱。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姐夫,保护姐姐的任务应该是他的。但姐夫在捣鼓手机上的微信软件,应该是在发布自己来到马来西亚的感受。我一边往姐姐的方向走,也从腰包儿里掏出手机,机场里的免费无线不太好使,走到姐姐身侧时,还是没有连上网。
“呃……”
姐姐打了一个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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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lease……”
在老婆生涩的英文口语帮助下,我们四个人冒着烈日找到了去往吉隆坡市区的大巴。卖票的印度人和国内卖票的杀马特小青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喷着过于浓烈的香水儿,棕色衬衫上镶嵌着金边儿。我和他擦身而过时,模仿泰国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微笑低头。印度人却好似没看到我般,眼睛看着我身后的另外一拨人。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穿着的T恤,上面画着一个长着山羊胡的卡通道士。
大巴车里空调一如既往开得很足。我和姐夫并排坐在一起,姐夫好心提醒我,他的手机可以作为移动无线路由使用。我打开手机一试,果然可以。但在微信上逛了一圈儿,发了一张照片后,我觉得心脏都开始搏动力量微弱,不得不又把头一歪,靠在椅背上补觉。
一路上,我一直听着后面的老婆和姐姐的对话半梦半醒。偶尔睁开眼看看外面,也只是一排排的棕榈树或椰子树。天空中没有飞鸟,整条马路上车辆不多,也没有人按车喇叭,实在是太适合睡眠了。我隐约听到老婆在和姐姐商量到达吉隆坡后的安排,她们没有睡觉的打算,而是准备到了市区后,第一件事就是回酒店放行李,第二件事就是出去闲逛。
大巴车开进市区后,姐夫也从沉睡中醒来。他拿出相机拍照时,我也振奋精神拿出手机又扫了一遍微信的朋友圈儿,没有人回应我发出去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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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巴车时,我走近司机,他和卖票的印度人曾经在车停下时因为什么事吵了一会儿。两人都属于胖子,脖子上一圈儿油汗。但司机身上没有奇怪的香味儿,如果把鼻子贴近他的腋窝,或许能一下子精神起来。
外面的太阳光带着慢吞吞的情绪,我一下车后背就伸出了密集的芒刺。我像胡须都卷成了螺旋状的老人一般,迎着太阳光想打喷嚏。阴天在旅途中突然就消失了,我呼吸着炽热的空气,要化掉一般。老婆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地下通道入口,她脚步开始往那里移动。姐夫在低头用手机谷歌了一下地图后,也随着老婆的路线向漆黑的下沉式楼梯迈开了步。姐姐则指着一个蓝色的牌子怪我们都不会看英文路牌。
地下通道里没有任何灯光,也没有人走进去或走出来。我怀疑这条通道或许是关闭的,便叫住老婆和哥哥,告诉他们姐姐已经跑到路边的一个书摊儿去问路了。
书摊儿的老人是个华裔。他用带有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和姐姐聊了两句,他并不知道我们要去的酒店在哪里,好在他指了一个方向。
老人的眼角积存着厚厚的一层蜡黄色眼屎,应该是许久没有用手去抠过。我看着他把举起来的手指又缩回手掌中,指甲缝隙里面的黑色蔓延到了手心儿,有的都被手纹挤成了条状的突起。
我在老人的书摊上买了一份马来西亚的华文报纸。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发生在槟城的枪击案。这场枪击案是毒贩与警方的一次火并,我立刻从报纸里抬起头,街上的人看起来都很普通。
从吉隆坡离开后,我们第二个目的地就是槟城。我翻了翻报纸的娱乐版面,全部都是香港明星的八卦新闻,还有几篇介绍白龙王去世内幕的报道。
白龙王这个东南亚奇怪的民间神祗,让我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相关报道。一边在马来西亚走路一边看报纸,让我感觉浑身都被热水浇了一下,走过街天桥时我看完了报道,然后将报纸叠好夹在胳膊里。
每当路遇垃圾桶时,我都想顺便伸手把这份报纸扔进去。但报纸的其它版面我还未看。几个吉隆坡的白领儿穿着西装一脸得意的从我们四人中间挤过去,谁都没碰到谁。马路路面一会儿是蓝色,一会儿是红色,我流了一会儿眼泪,没用手再去揉眼睛。
以往眼睛流泪时,我都会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滋润眼睛的同仁堂喷雾。这次在马来西亚,当然没有带。街上没有人注意到我,老婆递给我一包儿国产纸巾。“心相印”的名字,我故意露出给外人看。没有人把视线集中在我手上的纸巾品牌上,这让我觉得吉隆坡和北京在本质上没有太多差别。如果站在北京街头手拿一杯印有法文商标的饮料,我想也不会被谁注意到。
这或许是大城市给人留下的后遗症。没来马来西亚之前,我已经预料到大城市的普遍统一性。那些摩天大楼外表反射着太阳光芒的玻璃板,让无数隐形的射线穿过我们身体。从快餐店里面走出来的吃汉堡的男人,像吃人肉一样眼球从眼眶里面鼓起来,腮帮子中的肉被嚼成酱状。
按照卖报老人所指的方向,我们走了大概一刻钟,终于看到了酒店的招牌。卡通字体的酒店Logo从远处看起来,会让人误以为酒店所在是一处玩具店。酒店附近的高楼少了很多,一些街边的“肉骨茶”店铺,证实此区域内华人的数量鼎盛。
一旦华人多起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也丰富起来。有人会迎面走来时故意昂起头来斜着肩膀撞向你,我巧妙的侧身躲开后,脚下也故意挪动速度慢一些,以求能绊倒来者。在一处拥挤的华人超市门口,排队结账的人群中有人在用手推前面的人,以表达急切之情。前面的人或随着后面的手推动而往前倾斜一下身子,或绷紧背部的肌肉,让后面的人推不动他丝毫。
我们四个人站在超市门口等了一会儿,敞开的门里蹿出冷气。待姐姐从书包里掏出我们的酒店入住凭证后,我们才走过超市,来到紧挨超市的酒店。
酒店的玻璃门内,穿着黑色制服的印度门童盯着姐姐手里的白色纸张。他给我们开门时,眼睛也没有从那里移开。我用想要把地面踩塌的力度跺了一下脚,脚面震得生疼,印度人毫无反应。
酒店的前台人员也是一个印度小伙儿。前台的电话旁边摆放着一尊铜象,象的鼻子处往外喷射着细小的水流。我想伸出手指摸一下象身上的彩色披挂,手没伸出去,姐夫的手伸过来。他从前台的一个小木碗里找到了写着该酒店Wifi密码的小字条儿,我接过来,看了一下,密码很没有技术含量,就是酒店的英文名称缩写加上四个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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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结婚的事了。好像我和老婆是来马来西亚过我们的金婚的。我肚子瘪了一下,老姐像是和我有心灵感应,她在问前台酒店有没有餐饮服务。印度小伙儿笑起来,他脸部皱纹的颜色加深了。
这种笑稍微让人不悦。但他笑的力度开始加大,甚至发出了“嘻嘻嘻”的尖利声音。我一时间觉得好像身处北京东城区的胡同儿里,不到半秒钟后,小伙儿的脸抽搐几下,低头仍然忍住笑声,脸色倒是看起来严肃了许多。我和姐姐谁也没说什么,电梯此时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一个端着碗吃面条儿的中国老头儿。
在老头儿踏出电梯的一瞬间,酒店里响起了轻柔的音乐。我扭头再看前台的印度小伙儿,他捏着一团卫生纸在擤鼻涕。
电梯内没有负责帮你按键的电梯工,我们四个人挤进电梯,关上门后,我立刻询问姐姐他们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情景的可怕。结果姐姐、姐夫和老婆都表示刚才一切正常,是我神经过敏。姐夫还用嘲讽的口气,说我带着某些国人的自卑心理,让我出来玩儿就要开心一些。
姐夫的脸上全都是油腻的反光,脸的表皮颇像癞蛤蟆。我知道他曾经开车接电话,让自家的奥拓汽车追尾了一辆红色福特大皮卡。那是在北京的二环路上,红色福特大皮卡上面坐着四个人,四个人一起下车,把姐夫从车里拽出来,让他跪着看福特皮卡屁股上的划痕,而姐夫的奥拓前脸儿已经瘪了进去。
电梯门第一次打开是在3楼,姐姐和姐夫的房间在这里。他们走出电梯后,只剩下我和老婆。老婆忍了半天的屁,在只有我们俩的电梯里放了出来。酸酸的味道证明她一会儿要去厕所的话,可能会拉稀。我在臭气里亲了老婆一下。她干呕了半天。
我们的房间在酒店的7层,7层只有一边有屋子,另一边的楼道两侧是整面洁白的墙壁。我不明白酒店的建筑设计师为何如此,打开屋门后进入卫生间排尿,我还在尿道肌肉松弛下思考着这个问题。
换老婆去排尿顺便排便时,我走到双人床对面的油画前。油画的下面摆放着两个陶瓷的咖啡杯,还有彩色的塑料调羹。老婆的尿液激射在马桶里,发出“滋滋”的声音。我弯腰把地上的包儿挪一挪位置,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姐夫给我的纸条儿,用手机连接上酒店的无线宽带。
老婆在厕所里按了马桶的冲水按钮,但是她没有出来。随后厕所里响起了淋浴的声音。我有些不满她不招呼我一起去洗澡,便把手机放下,从床头柜处拾起电视遥控器。
电视的斜后方竟然有一扇窗户。我发现这扇窗户的外面,是应急用的楼梯。楼梯间闪着微弱的橘黄色灯光,酒店一共有11层,这应急楼道或许会有人使用。而如果有人使用的话,行人只需向侧面歪歪头,便可以看到我和老婆在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如此设计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安全。这扇窗户前没有任何窗帘,我站在窗前向外看,楼道里没有人,楼梯拐角处挂着一幅海浪中摇曳的帆船画。看起来不像是油画,只是一个印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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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夜深人静时,楼道里会出现奇怪的模糊人形,贴在我们的房间窗户上。老婆洗澡的水声和电视里台湾腔的普通话,让房间越发湿漉漉的。我转了几个台,有个电影台在播放尼古拉斯·凯奇的《灵魂战车》,没有中文字幕。
我起身抬头看看面向街道的窗外,马路上有一个印度人支起来的油炸摊儿。摊位边是一处堆积着垃圾的小土包儿,不远处是一个中国的寺庙,房檐上雕刻着一只不太长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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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老婆洗完澡,我才想起应该利用刚才那段时间躺在床上眯一会儿。换我去卫生间洗澡时,姐姐那边就打来了电话,让在酒店大厅集合。她准备马上去坐吉隆坡的观光车。
我抱怨了两句,让老婆告诉姐姐再等我10分钟。我直接用冷水冲了个凉,冷水刺激下,我的生殖器龟缩在体内。我没刷牙,漱漱口就光着身子晃动起鸡鸡。这么玩了会儿,我换上一身儿新的半袖衫,至于短裤,我站在卫生间的瓷砖上想了想,没换。
大厅里的印度人在招待另外一群入住的顾客,我主动接过姐姐手里的袋子,然后四个人说笑着往酒店外面走。再次经过那家超市时,有几个中国人大声喊着“苹果多少钱”,其中一个人用力的挥动手臂,以加强说话的语气。
此时时间还算早。但太阳光像正午一样,火线围拢着我的脖子烧。我们在强光下走回了机场大巴停下的站台,并在站台边的咖啡店里买了四杯冰咖啡。
咖啡馆里依然看到了很多华人。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在座位里不断挠头。
冰咖啡进入喉咙时,寒气嘣得我脑门疼。利用这点儿微弱的刺激,我们从咖啡馆走出来,穿过一堆围在路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建筑工人,进入到了一个交通枢纽里。这里的大牌子上,画着简单的地铁路线图,还有观光大巴的停靠位置。
姐姐在地铁的入口处,仔细阅读了相关的文字介绍,想坐更便宜些的地铁去玩儿。姐夫果断劝住姐姐,告诉她万一坐错了车,来回找原路的时间会消耗兴趣。姐姐站在地铁入口前迟疑了一阵,直到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在面前放下一个塑料袋儿,开始弹吉他,姐姐才转身走开。我却不想动了,那男人弹唱的是一首鲍勃·迪伦的歌儿,唱的时候还不断咯痰。老婆拉着我离开。
观光车在交通枢纽的外面,从开着空调的大厅又走到烈日下,我一阵哆嗦。
卖票的还是个印度人。他胖胖的肚子上顶着一个小包儿,小包儿里面是票。这种观光大巴的票可以48小时使用,观光大巴停在吉隆坡的某个站后,你感兴趣的话可以随时下去,然后逛累了再找到站台上车即可。票很贵,姐姐和老婆轮番用英文询问胖印度人乘车细节,胖印度人不慌不忙,对面等活儿的出租车司机冲我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从钱包掏钱给胖印度人时,快速用眼睛扫了一下钱包里马币的数量。
和我们一起等观光大巴的游客不多,似乎只有我们四个,其他人好像只是在我们周围,告诉我们他们存在。姐姐感慨着这观光大巴的名字,它的中文译名叫“跳上跳下”,很调皮的样子。
老站在马路边等,会热死。我都觉得胳膊被晒细了。在拒绝了我去买冰棍儿的提议后,一行人退回到交通枢纽大厅里。
我们坐在面对外面的椅子上休息。有几个人坐在那里,一个华人从口袋里掏出烟,想抽却又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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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车开过来时,姐夫还在厕所里没出来。他才去厕所不到一分钟。
我被派去叫他,姐姐和老婆则冲到车上,让司机等一等。我使劲跑,膝盖都疼了,还没跑到厕所。我又不好意思在此地大叫姐夫的名字,便还坚持着往前跑。厕所里出来一个看起来像是姐夫的人,但距离稍远我看不清。加快速度后,我看到确实是姐夫在低头研究厕所门口的自动贩售机。我这次叫了一声,姐夫听到后立刻意识到是车来了,他推我一把,两个人又往另外一个方向跑。
大厅的大理石地面很滑,我趔趄了一下。姐夫趔趄时就突然跳起来,然后落地后继续跑。我看着大厅外的观光大巴正在缓缓移动,车分为两层,上面一层有一半儿是露天的,姐姐、老婆和几个老外正在冲我们招手,好像是在和我们高兴的告别。姐夫低吼一声,提气往车敞开的前门奔。我紧随其后,也顾不上看左右有没有车。
姐夫在接近车门时,后退了一下。我顺势也后撤了一步。原来是车上有人急匆匆跑了下来,这是一个夏天还戴着围巾的男人。他戴着黑框眼镜儿,手扒住门,一把抓住姐夫的手,想将其拽进车。但力度可能过小,姐夫一个后撤,将这个人从车上拽了下来。我没法再后撤,只能在此人和姐夫一起逼近我时,飞起一腿踢中戴眼镜的男人。
戴眼镜的男人肾部挨了我一脚。他没做出任何反应,扭身一手拽住姐夫,一手拽住我,把我们俩往前推。但力度还是小,我和姐夫都是靠着自己的臂力上了车。这人还是姐夫之后给拽上来的。事后我想,被拽下车和被踢一脚,最好的反应也只有不做任何反应,就当没发生。
上车后,戴眼镜的男人没再出现过。我和姐夫找到位置坐下,姐姐和老婆为三个男人在车下的表现而嬉笑起来。我表示还是想去不露天的部分坐下,老婆说露天的更有感觉,可以伸手摸到树上的叶子。
露天的座位后面是一个可以站立的平台,上面有几个外国人在抽烟。烟草的味道飘过来,我觉得肺部紧张。深吸两口二手烟儿后,我觉得那个健壮的黑人在抽大麻。香烟没有轮流传着抽的。黑人的眼睛有血丝,他看我注视他,想把手里的大麻递过来,但我立刻转移了视线。
吉隆坡的街景看头儿不大,这座城市的绿色植被覆盖率很高。大片大片的树木在道路间栽种着,树荫总算给了我一些安慰。
观光大巴停在了第一个景点前。这好像是马来西亚的国王府邸。我在来此地之前,没有做太多的研究,只知道这里曾经因为政治问题迫害过华人。我曾拿这个历史,让姐姐改变去马来西亚的主意,转而去台湾。
姐夫因为带了单反相机,所以一到景点听闻车子会停留20分钟,便要下车去拍照。我们自然也跟着下去,在广场的艳阳下走了走,在宫殿门前和骑马的卫兵合了几张影。
再回到车上,抽烟的外国人没有了。我有些失落。
车再次开动前,姐姐和司机要了几副耳机。耳机是那种廉价货,使劲用手一拽,线就会断。我小心的拿着耳机,将其插在前面座位靠背儿上的插孔里面。插孔的旁边还有几个布满泥垢的按钮,按几下,耳机里面介绍景点的语言就成了中文。
听着台湾腔,我有些困了。一宿没有深度睡眠的我拉着老婆的胳膊,开始还忍着,看车子开动后那些追车的人,然后就头顶住车窗,睡着了。

19
睡眠中,我能感觉到车子停下了几次,但老婆和姐姐等人都没叫我,大家好像也没下车。我口干舌燥,醒来后从老婆那里拿来水牛饮几口。老婆说着让我慢慢喝,我一侧头,才发现车子正在山间行驶。
据老婆介绍,大巴车已经进入了一所山间公园。这间公园极其大,路上会出现猴子。我问刚才车子停留在了哪里,老婆说清真寺和一个广场,但都没什么意思。我点点头,把酸了的胳膊活动几下,准备车停在公园中心时下车走走。
坐在我们前面的姐姐回头,说一会儿要是车开进了吉隆坡的商业中心后,我们就下车去逛街,然后找地方吃饭。下午依旧计划瞎逛,晚上吃个饭回去睡觉。第二天,我们要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前往槟城。我没忍住冲动,抢话道是不是去了槟城后就要去海岛了。姐姐说去了槟城还要坐飞机到一个小镇,最后从小镇前往海岛。在海岛上停留三四天后,坐火车回到吉隆坡,这趟旅程就算结束了。
姐姐说完,好像旅程真的结束了一般。我脑中闪过去槟城时见到的华人父子,以及火车上遭遇的马来人,最后一个画面是海岛上在海风吹拂下的篝火。
我问了一下姐姐那个小镇的名字,姐姐想了想说是哥打巴鲁。姐夫笑着说是加戈巴鲁,然后又说好像又叫巴格达路。我看他们两个人为此互相争吵了几句,便没有再说什么。

20
山中的公园很幽静,这里有非常多的乌鸦。猴子没有看到,但是看到了几只在树上攀爬的松鼠儿。这座公园只有观光车能进入,所以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走着走着,老婆和我念叨起来结婚时给伴郎伴娘的红包钱太多了。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多,每人给了999这样一个吉利数字,给完却开始后悔。来参加婚礼的人也不过最多给了千把块礼钱。老婆说了一阵后,又觉得这种悔恨,主要原因是我们俩个和我们背后家庭的贫穷。于是两个人又哀叹起来。
这种哀叹表现在外表,我内心却想着我来马来西亚前,幻想在这里能让一个异国女子喜欢上我的事情。这种心事不能和旁人说,只能自己暗自窝在角落里反复憧憬。公园里有木屋形态的公共厕所,我和老婆先后进入厕所蹲坑儿。好像刚才我俩谈论的话题,在提醒肠道应该蠕动了。
厕所里面很脏。我妈卖货的市场厕所比这里更脏,下脚后一蹲下,屁股就会碰到如小山一样的粪便和卫生纸。市场里面的人掀开布满破洞的棉帘子,就先在漆黑的围裙上抹两把手,出去之后再抹两把。
“我要是找一个家里有钱的,有房有车还是公务员……”
这是老婆每每感叹世态炎凉后,脱口而出的口头禅。这话每次都是兜头的一盆开水,只能用意念止痛。我在父母和老婆两边亏欠,一人时,这就成了吸烟的借口。
我曾想,这种生活也许会持续到50岁也没个完。我蹲在厕所里五脊六兽,想捡起格子方砖上的一个长烟屁,忽的想起我身上没有打火机,手又缩了回去。
在婚礼前一天,我去婚庆店拿老婆的婚纱,当时肚子疼,便去了一下婚庆店的厕所。当时不好意思和别人要纸,自己就用厕所纸篓里面别人用过的废纸擦了擦,再兼以用手背在肛门磨蹭。出门后我简单洗了洗手,还故意和婚庆店的女店员握了握手。
带着一身臭气走出厕所,外面老婆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我劝了几句,两个人追走在前面的姐姐和姐夫。虽然话题因为我去厕所而中段,但还未结束。老婆说起她出阁时,那些份子钱被长辈分配给她和姐姐两人用的事情。老婆的不满情绪转移到我这里,我看着姐姐和姐夫的背影,就像看一对贱人。他们两个人停在不远处等我俩,等我们走近时,老婆最后总结道:
“我从小就不受待见。”
姐姐似乎听到了这句话,她有些警觉的看了老婆一眼。我掩饰般的笑笑。在我和老婆没有结婚前,我们偶尔会受邀住在姐姐家。姐姐每次都热情的邀请我们,去了她家却总是一副不冷不淡的脸。每天晚上她都会突然对姐夫爆发,两人剑拔弩张,让我和老婆不知所措。当然不知所措的主要是我,老婆很容易就以妹妹的身份劝解。如果姐姐和姐夫两人吵架时,正值老婆不在现场,我只能低头做自己的事,什么话都不说。我相信如果插手,会让自己更难堪。
姐夫抱着单反相机还在拍摄路边的警示牌,警示牌上用红色画着一只越过马路的猴子。老婆转换情绪的速度比我快,我笑得僵硬时,她已经开始提议大家要不要去不远处的便利店买花生,喂给那些可能突然出现的猴子。
我应和着,姐姐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化妆镜,照了照脸。

21
我们的午饭,在吉隆坡的一处日资商场外解决。
本来我们想进商场吃些日本料理,但姐姐和老婆都觉得贵,姐夫更是宣称“好吃的都是路边摊儿”,于是我们就出了商场,在某个中国大酒店外,有一个窄小的胡同儿,拐角里,很多人堆在一家印度人开的小店门口。
这家店和国内那些卖包子的早点摊儿一样,只是一个开间儿里摆了几张桌子。一进店,就看到门口的自助餐位。铝制的盘子里,全都是一些泡在咖喱汁里鸡腿儿,或碎牛肉。有一群苍蝇在这些咖喱汁上飞,但没有一个落下去。我看着这些冷炙,眼睛不由自主的溜到贩卖冰镇汽水儿的冰箱上。马来西亚的饮料种类很少,只有几种果汁和运动饮料可选。我们逛商场时逛了一圈儿超市,里面连瓜子都是中国产的。
我想起以前听人说苏联重工业发达,却没有轻工业。所以常常在边疆之地,有人拿肥皂、洗衣粉换大卡车的事情。
姐夫对印度餐馆儿的饭食过度表达了兴奋,一些头发很整齐的上班族坐在店中央,他们偶尔有两个人往我们这边瞟一眼。我看到有印度人在用手抓饭吃,心里琢磨起来好像不能用右手。
在姐夫往自己的餐盘里盛了些洋葱、牛肉后,姐姐盛了一些鸡块儿就坐下了。老婆盛得比较丰富,我比对了一下三个人所选择的菜,自己干脆就拿了两个鸡腿儿及一些土豆块儿,遗弃了刚才想要的鱼肉。
选饮料时,我也是最后一个。我在可乐和菠萝汁之间,选择了菠萝汁。四个人坐下来开吃,鸡腿儿凉凉的口感让人作呕,但我还是忍了一下,吃掉了。吃完后猛喝菠萝汁,对面墙上的壁挂电视上一层油污,但竟然在放好莱坞的电影《铁甲钢拳》。
姐夫第二个吃完,他也是努力吃了个盘干碗净。姐姐和老婆毫无压力的剩饭了。我们结账走时,壁挂电视上插播了一段《建国大业》的预告片儿,我往斜对面的座位看去,一个印度女孩儿在桌子下面脱了鞋,脚的肤色很黑,脚弓上似乎纹了身。
从小店出来,日本商场外的大展示屏上,播放着高达机器人的影像。有穿着黑色金属T恤的人,在分发今晚金属乐队来马来西亚演出的传单。我找了半天“free”这个字眼儿,但传单上没写。
我忘记当时在车上姐姐说的下午计划是什么,姐夫拿着手机导航,自以为是的带领我们前进。目的地据他说是一处好玩儿的地方,他之前在网上查询过。谁问他到底是什么地方,他都不说。
姐夫走路的速度很快,我们三个人落在后面。在翻越了一处非常高的过街天桥后,我们都看到了不远处的双子塔。姐姐和老婆都想上去看看,但姐夫坚持先去他搜索到的好地方去。在姐夫“就快到了”的承诺下,我们又走了一个小时,然后姐姐爆发了。
姐姐爆发前,我已经和老婆咳嗽着慢下脚步互相用手机拍几张街拍。待姐姐骂声四起后,我们停下来看着一脸冒汗的姐夫。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能如此幸灾乐祸,便扭过头去假装在观察四周情况。
姐姐骂了一阵后,姐夫也急了,他吼了一句。姐姐见势扭回头,拽着老婆往回走,坚持要回酒店。我心里一阵窃喜,我很想在温度越来越高的午后回酒店开空调睡觉。但姐夫可耻的追上去,他突然变了态度,央求姐姐一会儿到了地方给她买当地盛产的热带水果。姐姐说你是不是带我们去的地方是农贸市场,姐夫没承认。在继续前进后,我和老婆抱怨姐夫的无趣,老婆拧了我几下。
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姐夫拿着手机发现地图导航和实地出现了差异。这次姐姐没有爆发,她也低头和姐夫研究起手机。我和老婆继续坐在他们不远处窃窃私语。

22
最终我们也没有找到农贸市场。姐夫为了补偿我们的辛苦,决定请客让我们打车回去。
街上的出租车并不算多。我和姐夫站在路边招了半天手,最后拦下一辆,车里的人戴着墨镜,前额的头发打了摩丝。
姐姐用英文和其交流了一下,我们便上车。刚坐进去,一个骑摩托的人打着唿哨疾驰而过。
虽然是姐夫请客,但老婆主动提议我们就去最近的观光大巴车站就行。我很想掏出虚幻的手枪来,击爆在场所有人的头。姐姐用英文和司机说了说,他说距离最近的观光大巴车站,有大约10分钟的车程。我毫无办法,只能安慰自己,十分钟用来休息也不算坏,又歪在车上睡起来。
“咯噔!”
车碾过了一块儿石头,我睁开眼,还不到3分钟竟然就到了。姐姐掏钱给司机,司机阴着脸。
大巴站旁边有家711便利店。我们四人进店去买饮料。一进去我就一阵舒爽,呼出的白气都像喷泉。
711里放着钢琴曲,整个店里除了我们四个顾客外,就只有一个整理商品的小个子女孩儿。这姑娘弯着腰,脑袋埋在一堆纸巾里,看不见脸。我们四个人依旧在冰柜前选了自己喜欢的饮料,这次我拿了可乐。
结账时,小女孩儿还在纸巾堆里。我叫了一声“Excuse me!”小女孩儿的脸便从纸巾堆里浮现。我一看,是我高中时的前女友赵武燕。
赵武燕拿起地上的一包纸巾摆正位置,然后才回到收款台。正脸近距离看她,我才发觉她的鼻子不如赵武燕大。只是抬头的一瞬间,很像赵武燕。
赵武燕结账的态度不好,在给完钱后,勉强翘翘嘴角。我看着她嘴角上面的一颗棕色痣,心里想人类的脸部估计只有几种模版而已。
711外面,有人翘着二郎腿坐在人力车里。我不知道吉隆坡还有人力车,没看到拉车的车夫,只有一个人躺在人力车里。这人看起来不像是车夫。
喝着饮料,这次等待大巴车的时间很短。车来了后,我们没坐在露天座位,直接坐在了靠近车门的第一层。我上车后翻身睡下,也不管姐姐和老婆他们是不是下一站就想下车。

23
在睡着之前,我闭着眼听着外面的市井声音,心里预测这趟旅行大概也就这样。在前往槟城的火车上,又是一个睡不好的夜晚。海岛上面的旅店,或许条件好一些,但还有几天才轮到海岛的戏份。
睡眠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我眼球的神经都开始抽痛,如果不是有机会就眯一会儿,我甚至可能会马上出现幻觉。
老婆也显然撑不住,她的头向我的肩膀靠过来。
这趟旅行结束后,便要回归到日常生活的脚步上来。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出来旅行不是日常生活,只不过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生活本身没有什么变化。总是有人宣称到了国外生活后,和国内生活的种种不同。我每天在北京地铁上遭遇的那些疲惫面孔,告诉我改变生活状态的东西并非环境。假如今天我们就身处宁静的海岛,我们还是会遇到沙滩上的困顿。那些趴在沙滩上假装看书的外国人,拿起书回到房间,也会盯着卫生间的下水道发呆。
车按了一下喇叭。这让我恍惚觉得我还是待在通往单位的公交车上。
观光大巴内响起了英文的男声。我没睁开眼,老婆头从我肩膀处挪开,她和姐姐沟通了一下,好像是前面的路上有什么活动,车子要停留一段时间。这个地方不能开车门,车上的乘客呱噪起来。有西方人“嘘”了几声,然后也大声询问同伴发生了什么。我为自己的听力感到得意,但还是不想睁眼。
今天在老婆于酒店洗完澡后,她表示以后鱼水时都不需要再用避孕设备辅助,因为她不能等我们有钱买房后再要孩子。老婆对买房的时间定义是几十年以后。我虽然每次都鼓起信心说就在这一两年,但我们恋爱时这话我就说过了不下百遍。雄心壮志在这样的时光中慢慢消磨成一面随时能扯起来的大旗,结婚前筹备,我和老婆因为婚前焦虑互相在被窝儿里推对方。那时老婆告诉我,她早晚会因为经济压力而崩溃。我那晚趁她睡熟后,流了几滴眼泪,然后又起身去厕所手淫。
“妈,再给我拿一袋儿薯片儿!”
带着北京口音的孩子在观光车的后面喊。老婆的头又冲我肩膀靠过来。
我挺了挺肩膀,支撑住老婆的头。她知道我没睡着,轻轻叹了口气。她把手从我胳膊弯儿处伸过来,在我的肘部摩挲了一阵。我把脸贴近她的脸,呼吸着她身上的汗味儿。在来马来西亚前,我们偶尔会说起这趟旅程的惊喜。我告诉她马来西亚是一个穆斯林国家,我们要尊重穆斯林的信仰。说完后,我觉得这话有问题,便又告诉她,在马来西亚,你会随时闻到一股咖啡豆的味儿。
做初中同学时,我给老婆画过肖像漫画,画完后通过同学之手传给她。她看了一眼,就叠起来放在课本里。那时我早上踏星而出,在学校的车区门口等她出现。她那时脚上踩着彩虹色的塑胶凉鞋,骑奶黄色的自行车。
在第一次穿着泳衣,进入姐姐所住小区的游泳池时,我在水里用裆部顶住老婆的屁股。那天快结束时,她沉浸在泳池顶的玻璃反光中,在夕阳的紫色余晖下,我看着她误入了深水区,差点溺水。她向我呼救时,喝了几口水,我走过去,伸手把她拽回来。现在有时回想起这件事,这个穿35号鞋的小个子会突然抱住我。
第二次去泳池,我和姐夫要了一套潜水设备,然后游到深水区边缘,往水底望去。那里的确很深,往下看去会有种眩晕感。浓绿色的苔藓在脚下悬空般浮动,我想象着父母、亲人和老婆一起在池底喝着水挣扎的样子,一只巨大的海龟在我脚底滑行,我深呼吸几口气,温热的水浸泡着我。
                 2013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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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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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 01:02:46 |只看该作者
最后一句甚好。等慢慢看
生活、吃饭、睡觉乃至呼吸我都时刻牢记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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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 13:52:22 |只看该作者
用一种简单的方式把复杂的感受呈现出来了,现实、回忆、走神结合得恰到好处,有功力,旅游的过程铺开时某些地方有滑向流水账的危险,好在最后一节收得挺漂亮!整体阅读的感受是觉得很好,但又有种还可以更有力量一些的期待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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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 20:31:47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想起我结婚时也发懵。又压压又堆堆,偶尔露出点不楞,很有意思。看到一半有要写成中长篇的感觉,节奏不是很舒服,后面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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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5 23:35:45 |只看该作者
骑老虎上天!
航海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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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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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6 14:38:56 |只看该作者
当然举办婚礼这事儿本身就很恶俗。中国独有的中西结合的婚礼,就像是一场非职业演员的表演。大家假笑,我和老婆保持最得体的状态,让别人至少不会觉得我们有失水准。这个水准往往囊括婚礼上的讲话水平,酒宴上的敬酒细节,以及整场婚礼显示出来的殷实家底。
殷实家底这个词不适合我,我甚至连微薄的家底都没有。婚后住在父母的房子里,父母则搬出去租房,全家只有这一栋房产。
——这段的出现把小说写小了,也写平庸了。

这种伤感很真诚,或者说很真实,特别是想到“我”有点“猥琐”和“打哈哈”,而这种伤感写得不造作,真难得。因为化解了过分调侃和过分哀怨(事实上还是比较哀怨,这种哀怨在技术上的原因是牺牲了其他人物的更为可感的形象而始终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心境上)的危险,使婚礼和旅行有了寂寥的效果。这种效果很容易联想到心境所导致的感到人的生活是多么卑微、可怕和时间错乱的虚幻,而你对此毫无办法,连深入去感受这种痛苦和设法解决都没有能力或是刻意回避。一路积攒下来,最终还是消沉在温水中。无意从“现实”的角度去判断这个小说该有怎样的结尾,这取决于作者的意识,从整体的感觉来看,结尾跟着前文一起“消沉”也很自然,不过感觉题目“坐虎”有点夸大口气了,少了一点坐虎的危险性和威武感,“感天”倒很充足。当然读者依然能够欣赏到这篇从始至终的真诚,说实话,以前看你的小说,多数情况下觉得写得太刻意不严肃和不把所写的东西当回事,而这篇让人感动的不仅是一路下来的耐心与和谐,还有一种“成熟”之后稚气的脱落性格变稳的感觉。真不容易。

点评

镇州大萝卜  +1,我看到这里时差点放弃往下看。  发表于 2014-4-7 17:10
我想当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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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23:21:19 |只看该作者
“我曾想,这种生活也许会持续到50岁也没个完。我蹲在厕所里五脊六兽,想捡起格子方砖上的一个长烟屁,忽的想起我身上没有打火机,手又缩了回去。
在婚礼前一天,我去婚庆店拿老婆的婚纱,当时肚子疼,便去了一下婚庆店的厕所。当时不好意思和别人要纸,自己就用厕所纸篓里面别人用过的废纸擦了擦,再兼以用手背在肛门磨蹭。出门后我简单洗了洗手,还故意和婚庆店的女店员握了握手。”

这段好恶。

“这趟旅行结束后,便要回归到日常生活的脚步上来。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出来旅行不是日常生活,只不过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生活本身没有什么变化。总是有人宣称到了国外生活后,和国内生活的种种不同。我每天在北京地铁上遭遇的那些疲惫面孔,告诉我改变生活状态的东西并非环境。假如今天我们就身处宁静的海岛,我们还是会遇到沙滩上的困顿。那些趴在沙滩上假装看书的外国人,拿起书回到房间,也会盯着卫生间的下水道发呆。”

这段很好。有一段与此类似的另一段话:“一个人生活地方与生命本身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不存在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地方,好得可以使你为它牺牲自己的生命。同样,世界上几乎也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值得你为他做同样的牺牲。有的时候,为了认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往往要走许多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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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24 23:30:36 |只看该作者
挺好看的。就是感觉语言没能完全将那种琐屑的繁庸充分调动起来,有点太干太平了,就像段林说的,类似于流水账的危险,太顺服于感觉,而这种感觉也许会牵着作者走向不加剔分过于轻易的笔感,使一些有可能或有意识闪现的激点湮没,当然这也许就是作者所要追求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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