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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暴风雨很大,狂风拍打着车的窗子,像一个陷入绝境的少女的疯狂呐喊。可是浓黑的挂着几道闪电的夜幕无情的把这求救声吞噬了。外面肯定发生了点什么,被暴风雨惊醒的卢西奥思忖着。卢西奥始终没有走出去看看,他觉得如果被砸死在这辆破旧的车子里也许会是个不错的结果。
这辆废弃了的车子就是卢西奥的家,是的,卢西奥吃住都在这辆破车上。卢西奥那被灌进来的雨水浸湿的被子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不是以前的那种霉味,似乎含有一些毛榉或者说苦楝树所散发出的那种特殊气味,谁知道呢。但是卢西奥却全然闻不到哪怕半点糟糕的味道,他那被香烟熏过的鼻孔使他的鼻子几乎成了一个摆设。至少,卢西奥对此时的状态感到满意,还不算太糟,不是吗?这是卢西奥在树林里呆的第47天,这辆报废的破车还是他费了很多脑筋才偷来的呢。我们的卢西奥先生,似乎可以套用上那一句古老而又神秘的中国的谚语“久在鲍肆不闻其臭”了。
这一阵雨下得有些小了,不再像抽巴掌似的打得树叶震天响。淅淅沥沥的雨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卢西奥看外面很模糊,因为车内竟氤氲起了些许雾气。卢西奥把身上浸湿的被子抱到一边,弓着赤裸的身子蹲在副驾驶的位置。卢西奥顺手去摸烟,他这才发现他的那些生烟早已被雨水泡鼓胀了。卢西奥狠劲挠了挠他那打了绺儿的长发,他的头皮很痒,有些疼,肯定是被什么奇怪的虫子叮咬过。卢西奥越来越像一名印第安人了,卢西奥始终记得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给他讲过的那个故事,暴风雨过后的日子,将会有无数的印第安人从草地里长出来,当他们一路奔跑着的时候,经过自然的洗礼他们就会化作那潘帕斯高原上的雄鹰,成为荫蔽佑护族人们的神的卫士。
卢西奥的母亲死在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然而这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卢西奥突然回忆起了他的母亲,而这时暴风雨又骤然猛烈了起来,一如此时卢西奥涌动的悲伤情绪。卢西奥记得那时他的父亲老卢西奥还有无数的土地,他是由家里的女佣吉列米娜带大的,他一直把自己的母亲称作对头,特别是在老卢西奥死后,家里没有经济来源继续雇佣吉列米娜以后。
卢西奥在那时丝毫体会不到他的成了寡妇的母亲在他的父亲死后要拉扯包括他两个哥哥一个妹妹在内的四个孩子的艰辛。在他的眼里,吉列米娜是比母亲好很多倍的。自从吉列米娜抹着眼泪乞求说愿意继续服侍卢西奥一家甚至不收取报酬的时候,卢西奥亲眼看到母亲是怎样用难听的话把吉列米娜骂走的。卢西奥恨透了自己的母亲,他凡事都跟母亲对着干,他在童年唯一的对头就是他的母亲。
在老卢西奥死去两年之后,卢西奥的母亲被一个在河床的叫做费雷拉的水手接走了。在卢西奥哭闹了一个礼拜之后,最终还是带着仇恨的目光走在了一言不发的母亲的后面,跟那水手搬到了河床。
卢西奥的水手继父就这样接纳了拖着四个油瓶的卢西奥的母亲。卢西奥的两个哥哥到了上学的年龄,卢西奥仍然是个小毛孩,他每天就是紧紧攥着从母亲那里偷来的几个比索坐上电车找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过两条马路,独自一个人溜到郊外去看火车。
卢西奥就这样成了一个孤独的人,他甚至饶有兴致观察了一阵子火车是受什么信号指挥的,但最后幼小的卢比奥也没弄清个所以然。
在卢西奥十三岁那年,他的水手继父曾经带着全家去往法国的马赛,这个他的水手继父经常提起的地名。卢西奥错误的以为这个继父经常去的地方一定不是非常远,甚至比不上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到河床远。卢西奥曾经最崇拜的是拳击手,然后是水手,但自从他有了个水手父亲之后,他开始讨厌起水手来,他甚至开始玩起了足球,这项他并不怎么喜欢的运动。
马赛之行是美好的,他甚至偷偷地去看了一场马赛主场迎战里昂的法甲联赛,和他的两个哥哥。
卢西奥的脑子里满满的都是过去的碎片,他甚至忘记了外面的暴风雨和隐隐作痛的脚踝。卢西奥的脑子过电影般的停在了那阳光明媚的午后,他痛苦的趴在母亲肩头,母亲的泪水滴下,定格成一个意味久远的长镜头。
卢西奥和小伙伴们在街头踢球,一列疾驰的汽车突然冲向了游戏着的孩子们,卢西奥眼前一黑。当卢西奥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脚踝钻心的疼,他的脸扭曲成了一张柿子饼。母亲赶了过来,心急如焚的检查着卢西奥的伤势,看着痛苦的卢西奥着急的哭了起来。
这是卢西奥第一次看到母亲哭,真正的哭。卢西奥似乎有些明白这个不幸而又坚强的女人以前的所作所为了。卢西奥的脚在镇上巴罗斯大夫的诊所里动完的手术,卢西奥看到巴罗斯大夫放在托盘里的几块肉眼刚能看到的碎骨,趴在病床上痛哭起来。
卢西奥的脚踝动过手术后始终没能完全康复,他在走路的时候会感觉不舒服,他甚至觉得里面有异物在发出吱吱的响声,这声音很弱很弱,只有他才能够听到。卢西奥回到家后拄着单拐过了半年的时间,他甚至把他最喜欢的拳王胡斯托.苏亚雷斯的巨幅海报给从卧室的墙上扯了下来,他成为一名拳击手的梦想因为他这只受伤的脚而成为一个永远被搁置的梦想。他仍然会去看“小公牛”苏亚雷斯的比赛,当他手痒的时候他只能对着沙袋出气,轻量级拳手所必需的灵活的移动是他所不具备的,他打向沙袋的拳越来越重,但他不能跳跃着闪躲,最后,他被荡过来的沙袋撞晕在地。
卢西奥用拳头狠狠地捶了一拳破车的车门,一道白光掠过,然后是裂帛般的闪电声。卢西奥正式迎来了他住在破车里的第48天。警察局里的人来过很多次,那个矮胖的警察发现没有处理卢西奥这名流浪汉的更好的方法,显然,这在他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警察多次向卢西奥解释说这辆车的失主已经报案决定要追回这辆车,卢西奥没有反应,让矮胖警察不能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得再次说了一遍,这一次他是一字一句大声说的。
第二天中午时分,警察带来了卢西奥栖身的这辆破车的失主,车的失主是个谦和的公司职工。卢西奥决定赖在这辆车里,这样他就能够把自己如何离家出走并落到这步田地的故事给回忆完了。
那个公司职工在矮胖的警察介绍完之后开口说话,而卢西奥压根儿没有去听。他只是在耐心地等一个信号,一个能使得记忆里的火车脱轨的致命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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