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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3-10-12 09:23 编辑
真正的旅程是往下行走的——题记
在终点站下了车,抬头便看到不远处山门横楣上刻着“鲜山”两个字。往回行走了约两站的路程,才看到公车路过的那座公墓的大门。原来埋葬姐姐的那座公墓与鲜山景点同处于一个山岭。好几年没来了,上网查公交路线时竟没有识别出。
我来鲜山的目的很简单:网上认识了一位男士,与他约好了周日(明天)中午在城里某咖啡店里见上一面,今早却心血来潮,临时查了这个地址,就这样坐公车过来了。我的行为也许有点不合常情,但没有什么坏处,平日里主动性出门的次数太少,这样的经历事后总有些谈论价值。
我确认了那座公墓后,又走回到被标为旅游景点的鲜山脚下。我面前是一座很普通的山,乍一看就像中学教科书上作为图示的被拍摄得很死板的那种山。山色像被烤焦过的,绿得既不够墨黑,又不青翠,自上而下许多地方袒露着灰山石,被升高的太阳透亮地照着,显得荒芜而令人不愉快。我独自站了一会儿,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知道自己又干了一件没打算的事。光凭着‘鲜山’这个地址是找不到那个叫孙奕藤的人的(他说他住在鲜山脚下)。我在山脚逗留了一会儿,就向景点售票处走去,窗口右侧的黑板上写着白白的几个字:单程缆车每人50元,来回双程每人75元。我不想多花缆车费用,拿着门票,徒步踩上鲜山的第一级台阶。
我想见面的那位男士名叫孙奕藤,从事IT行业,在网上通过QQ认识后,断断续续网聊了一年,双方都有了进一步的意象,前天才决定见面。
“小心,小心。”
听到这提醒声时我已收势不及,斜刺刺地撞着了前侧人的肩膀。这本是个转弯处,我想着心事还直梆梆地往前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于此类情况,我会像日本人那样鞠躬道歉,只为了事态别扩大化。
“我还以为你会说‘对不起’。”
他的语气比声音更先告诉我他是一位年轻男孩,而他也把我当成年龄相仿的人来看待。对方摸着肩膀对我咧着嘴。我抬起头时,他已侧过了身子,目光瞧向缓缓从我们头顶上滑过的缆车。还好我撞得不是一位老先生,否则此刻我便会后悔当初没上这一趟缆车。许多节车厢还是空着的,刚从我们头上滑过的那一节里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屡次想站起来,似乎想眺望全景,被她的母亲一再搂回到怀里。缆车每滑过一个铁轱辘,会发出奇怪的声响,像是内部的零件老化了,或是铁索绷得太紧,它就要被卡在半空中。他的目光掉转回来,问我:“看你的样子不是本地的,第一次来?”
“是的。”
“怎么不坐缆车?许多旅游观光的人都直接坐缆车上去了。”
“感觉不安全。”
“不安全?这缆车开业以来从没有发生过故障,很安全的。但步行更安全,也能欣赏到更多的风景。”
听他的口吻,鲜山似乎还是个很出名的旅游景点,而他以本地人自居。我不想让他察觉出我的孤陋寡闻,又不想说些容易被戳破的谎言,便说:“山那头好像是公墓。”说完我便意识这话题出现的如此突兀,真是失礼了。我与生人相处时经常会冒出许多不分场所的话来,事后总是报赧后悔但却无济于事。
“噢,你说的是思静陵园吧,离这儿挺远的。”
“嗯,是挺远的。”
我想再道一次歉后就说别过的话。这时,我们的身后传来音乐声,是李谷一演唱的《我的祖国》,我们都不约而同向后退了一步,让那些听MP3音乐的老人先转上去。我们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着,仿佛是被那高亢有力的音色吸引住了。他们一边轻松地走着,一边还谈论儿女家庭的事。我忍不住打量那个高噪门依姆的脸。她觉察到我们注意她时还特地拨高了音节,压过李谷一激越的声音。她说她每天都在家帮女儿带小孩,还经常受女儿的抱怨(说她活干得不很利索),跟坐牢也差不多,也只有周末才有空约大家出来登山喝茶。与她同行的人取笑她:乐在其中。她好强地说:有什么办法?就只有一个女儿。她说这话的语气很像我母亲,我母亲经常说: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只剩一个女儿。
老人们的脚力比我们想像的快,慢慢地,我们就算有心也跟不上了。那音乐声渐小渐隐。我们被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后面的人又无意与我们拉近距离,这时保持沉默似乎是没礼貌的。于是我们互换了姓名,顺带谈了点天气旅游之类的话题。目前大家都是顺着道而行,走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我提醒自己旁边走着一个人,不要无故微笑或自言自语。有时,我会这样。
到山顶沿途共有七个小亭,第一亭就在山脚下,听孙奕棕(对的,他叫孙奕棕)说再拐一道弯就到了第二亭,他还指着刻在台阶上的数字说:我们已经走了600级台阶了,到山顶共有2500级台阶。面对他认定我志在山顶而加以鼓励的神色,事先那些‘我只想随便走走,累了即时返回的主意’便说不出口了。我这个人交友圈子狭,鲜少有与同龄男孩把臂同游的经验,本以为与孙奕藤约见已是个大胆的主意,与孙奕棕同走了几道台阶后,又觉得自已来鲜山不为别的,纯粹只为了观赏风景。
在山脚下,我走几级台阶后便开始喘气,没有走完全程的打算。上了几百个台阶,人比以前累了,却习惯了这种累,脚步更能迈大些。应该能走到半山腰吧。我心想。小学时我跟同学登过比这更高的山,书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一堆零食,与同学边跑边吃连带摔倒,快到山顶累得走不动了,呕吐了一地。那时摔倒不算什么,摔一跤赶紧自己爬起来,怕人看见,但不怕再摔倒,还在那里使劲跑。我想用那次的经验为自己打气。但我很快又开始喘气。
第二亭名为“听涛观瀑亭”,我却只看到亭外右侧,一块上圆下方的红石裸露于满山杂树之中,而从草丛里浅浅流过那道溪流,连从石脚下生起的一圈癣苔都没有漫到。我有些扫兴地看着因石上刻有繁体字,便攀爬坐于石顶拍照留影的游人。孙奕棕却兴致勃勃地拿起手机问我:“要不要也帮你拍几张照片?”
“不用了。谢谢!我不上镜的。”
“相信我拍摄的技术,我能帮你拍得很好看。”
“真的不用了。谢谢!”
“爬得这么辛苦,就不想留个影?我帮你拍照也只是举手之劳。”手机在他手里扬了扬,还好他拿着不是新款手机,否则我又会误会他什么了。我只得告诉他我有点胆小,一到没有护栏的高处便会晕眩。
“要不,你就站在亭里照几张?”
也好。也许明天我可以拿这些照片问问孙奕藤,观瀑亭为何只留下一块石头。人一停下来,双腿就有些发抖,我随便摆出几个姿势,孙奕棕看了直摇头,他走过来亲自帮我设计动作,我只需照做。开头挺尴尬的,后来也自然了。拍完几张,他就拿着手机让我欣赏自已的照片。
“继续往上走吧,上面还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风景。”他说。我们又交换了手机号码。
“观瀑亭里没有水,那桃花亭里会有桃花吗?”门票后面有简介。
“观瀑亭在百年前听说是很壮观的,那些杂树后面全是岩石,水高有六七尺。我小的时候水流还是从石顶上走的,现在连小溪都称不上了。”出了亭子,孙奕棕向上走了几步,又回头瞧向那块红石。“现在不是桃花季节,二月份如果你来的话,还可以看到碧桃花。”
“还有其他的风景吗?”
“登山就是为了呼吸新鲜的空气,青山流水不都是风景?”
“青山?流水?”
“你往那儿看。”孙奕棕让我转过身子向山脚下望去。虽然没法看到登山者脸上的表情,但上山的和下山的人都努力行走着。上山的人囿于体力无法走得太快,下山的人怕惯性下滑要控制速度。有些人光着脚拎着鞋,还有一些穿着比较专业:运动服加跑鞋,另有一些捡瓶瓶灌灌的人。他说:“从高处往低处看,就是风景。”
看每个人都走得有些艰难,我只觉得安心了些,但并不认为那是一道风景。但是,我说:“好像也有点道理。这么一看,登山的人还挺多的。你们这一带住着很多人吧。”
“一个村就几百口。”
“那邻里之间都互相认识吗?”
“这话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以前类似这样的村庄一村都只有一个姓,排家谱下来大家有亲戚关系,互相都认识。我是看电视上都这么演。”
“噢,家谱排序还是有的,比如我名字里的‘奕’就是排序的,跟我同辈的人名字中间都带有“奕”字。不过彼此未必全认识,留守的老人或者还多认识几个村人,年青人只顾玩自己的,除了街坊同学,认识的人也不多了,你在这里有熟人吗?”
“没有。”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熟人了。”
“你们平时都玩些什么?”
“跟你们一样:上班,上网,旅游。”
我不爱出门,也不会把旅游规划到我的生活中。喜欢旅游的姐姐没死时,会带我出几趟远游,费用都是她出的,行李也是她收拾的。她死后我一次都没旅游过。早几年翻看旅游照片时会想到她这个好处,哭得挺伤心的,后来因为别的事牵扯到我们以前讨论过的话题,想到她独自走了,再不用负担什么,很是怀恨。近两年,很少想起她。
沿涂许多人都在拍照,还有胆子大的人走上了陡峭的捷径,并站在高处做出胜利的手势让人拍照留念。孙奕棕显然也冒过这方面的险的,他指了指那面插在分叉中间刻有“冒险者的路”字样的木牌子问我:“想不想试试那条路,我之前走过的。”
“我想,可我不是有某种恐高症吗?”
“还真看不出来,我们快到半山亭了,你所站的位置海拨高度至少500米。”他双手比划着,犹如我们站在云上离地面五百米的地方。
“石阶的两边都是树,四周的环境没让我觉得单独高出多少。”
他往旁边移了几位,扶到一株细长的瘦皮树杆上,还推了两下,让树枝发出摇摇的声音,停下来等待地看着我的反应。这镜头似曾相识,它提醒了我人世间有许多巧合的事。我又认真扫了一下他的脸庞。
“孙——奕棕,站太边了,危险。”我说。
“没事。”他还是走过来,很有涵养地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孙奕棕移了个位置,走到我的左侧,现在这一侧的山树比较少。这又提醒了我的女性意识:我们相熟得太容易。我用去卫生间做借口,在洗手台边整理身上的服饰、并小心地补了妆。为了更自然地再次预览他手机里我的相片,我直等到他接了一个来电后才开口的。他摄影技术确实好:不轻易放弃不入眼的景和物,只是让影像适当地放大或缩小到最好的比例,既捕捉到了层次感,又使人物与背景不突兀。
“那是什么?”照片里,我背后隆起一座山,我就像悬空坐在山的中间。我向远处眺望,视线里只有一条并不宽阔的闽江。
孙奕棕的手指指向某一个我无法定位的地方,说:“那里,就是思静陵园,我的镜头朝下45度拍的。从这个角度拍,思静陵园就像个莲花座。”
“思静陵园,不是比这里矮许多吗?”
“初建时是很矮,现在越建越高了。”
“思静陵园有这么大?大得像一座山?”
“占了鲜山半座山,你说大不大,比划为这片旅游景点的部份还大一些。”
“我以前去得时候,好像统共才几十级台阶,跟平常老人晨练的小公园的大小差不多。”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吧,他们不断地向山腹扩展,如今开发了大半座山。”
“如果不知道这是陵园的话,当背景还挺好的。”
“也还有些人特地要求把这个当作背景拍进去。”
“那些人知道这是陵园吗?难道他们一点都不忌讳?”
“知道。不过他们大多都是基督教的。你不是基督教徒吧。”
“不是。”
“他们觉得在墓地里拍照留恋很神圣,而且他们不觉得像莲花座,他们说更像一片青云,基督教的人不像我们这么忌讳。”
“不可思议。你是听他们自个儿说的吗?”
“不是。我道听途说的。”
思静陵园里一溜溜的墓碑靠得很近,它们一位紧接一位挨着,前后排之间也只隔着一个过道,后排肖像里的人正专注地对着前排肖像的背部。要是走在旁边的走道上(向上面的空阶一级级走上去),所看到的情景就像我们到开音乐会的大礼堂里一样,整挤而拥挤。当时我一级级走上去时便感觉到一种暄腾腾的宁静。所以对一个站立在碑前庄重鞠躬的人拍摄全景起来应该有难度吧。
姐姐住在那里有六七年了。我不知地怎么想到,她的祭日在十一月十八日。她死前不到一分钟里还伸起手臂抓了抓浓疮(她身上到处都是),她的手臂向我倾斜着,我用戴着塑料手套的手将她的手臂又拉回到被窝里。我问自己还能忍耐多久,然后便听到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死了。
这时孙奕棕又帮我抓拍了几张照片。
是不是这里的人都比较热情,孙奕藤在网上也时常抓拍一些我的照片,加以处理后传给我。我没有拒绝。他这样冒犯的举动曾让我觉得亲切。我也没有认真观察过孙奕藤的五官。我认为,人的五官就像暴露在外的私密处,一旦被特别关注,就会觉得受到了冒犯。孙奕藤也喜欢跟我语音,他和我一样说普通话时总是带着很浓的本地腔调,在音频时还毫不顾忌地大声说话。而且,孙奕藤拍不出那些照片的感觉。他只会用视频抓拍,把我的脸拍得很大,人工处理后还是显大。
过第三亭后,脚下的路越来越平坦,甚至还有几个下坡路,孙奕棕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他说山路绕来绕去是很正常的,许多岩石太硬不好雕塑成石阶,只能绕远些,甚至往下绕,最终总能到达山顶。中途我想为孙奕棕买饮料,他抢先付了款。我喝着半瓶冷饮,肚子一阵乱响,勉强捱到第四亭,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到卫生间。以前在家里,就算吃坏了肚子,蹲一蹲马桶也就轻松了,没想过这么可怕,刚才肚子绞痛的时候,我甚至想爬到树丛里面去。疼痛比想像中的可怕,光靠意志是无法维护一个病人的尊严。我以前怎么不这样想?天气很凉,人又犯困,很不耐烦在半夜里喂她吃药。我因为自己起了歹意抱怨她带给我的苦头,所以怀疑她会不会憎恨我还能活着,不管能多活她几天。
我站在水池边洗手,并用湿手拍了几下脸颊,脸的两侧很快就有了血色。出来时意外看到孙奕棕坐在树下抽烟。
我说:“走吧。”
“身体怎么样啦?”
“没事了。”
“是吃坏肚子?”
“早点在家喝了一盒牛奶,可能就消化不良了。”
“需要吃点药吗?”
“山上还有卖药吗?”
“这一亭没有,不过乘云亭(第三亭)的便利店里有卖几种应急的药。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我,我返回去买一下。”
“不用麻烦了。应该没事吧。”
“还要往上走吗?”
“要我就这样下山?”
“人不舒服了,当然身体要紧,下次还可以来。你的照片我可以发到你的电子邮箱里。”
“现在真没事了,走吧,继续走,走到这里了不往上走,等于没来。”
“那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
“也好!你要不要先上去,不必等我的。”
“我也没事。一起走吧,后面的山路会陡一些。。”
正如孙奕棕所说,过第四亭后,道路变得又陡又窄,有几截山道几乎像一把竖梯插在你眼前,一级级台阶漫过你的脑袋;扶手又矮又短,外侧便是临江的悬崖,若隐若现的障气像从自己脚底下升上来(我不敢朝下看),另一测则是充满棱角的山石,难以挨扶;两侧之间仅容一人行走。这时,我觉得身体的重量全都移到了上半身,铁制的栏杆摇摇地在我手中就像我儿时玩的塑料积木所搭建的铁轨,风突然变大了,我尽量低下头,仍然觉得如果再来这样的一阵风,我便会被吹得手滑得扶不住栏杆,我只得将右手撑在上一级的台阶上,连膝盖也都快要够到了。我怕得不是自已失足滑出悬崖,毕竟还有扶手保护;我生怕前面的人向后滑倒,紧跟其后的人无处躲避,引起多骨诺骨牌效应,一人接一人,全都逃不掉摔落的命运。所以,我们都只能弯着腰曲着腿扶着栏杆一步步小心往上挪。
所有的人几乎是缄默地走完这段路,我们到了开阔的地方才又陆续听到了声音。那么健谈的孙奕棕也没再提拍照的事。就算不打算去注意,思静陵园在我们的视野里也越来越清晰,我们越往上面走,便越靠近它。它开发的走向与这条山道的尽头是同一方向的。紧张后暂时的放松,同时,远远地呈横纹竖条状的思静陵园也给了我谈论文学的灵感。
我说:“再往上走就没有‘天梯’了吧。”
孙奕摇摇头,说:“有是有,但没有这么陡得了,最陡的那一段就是刚才那里。”
“我现在有点理解村上的世界尽头是怎么样的了。”
“村上?”
“你觉得应该是哪样,像这样还是那样?”我其实只听说过《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书名,还没有将这本书看完的耐心,所以我随意上下比划着,指着山顶又指向山坳。
“你说什么?”
“村上春树啊。”
“谁,好像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
“你没看过他的书?”
“我是一个地道的盲流,只有小学毕业。”
“扯!”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候谈文学,我又做了件不明智的事。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提出要帮孙奕棕拍照。孙奕棕拗不过我。我没什么拍摄技巧,拍出来的效果好全是因为他自身条件好的原因。要不是他一路这么陪着,很久没有登山的我肯定会在半山腰的时候折回去,也会错过这沿涂风景给我的感受。他在我心里变神秘了。我想要从他身上挖掘出某种征兆,或想将自己认为的一个好品质安在他的身上,除了摄影外他很少聊别的话题,这让我对他主观的想像更加自由。原以为不谈文学,我与任何人都相处不好,更不会对不像文青的人有好感;答应与孙奕藤见面时,我自已还认为文学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不轻易与网友见面,保持双方美好的即使是不真实的印象,总好过相见后空荡荡的感觉。这几天我一直重温村上的《挪威的森林》,着重背了一些富有哲理性诗意的语句,如“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等,总会用得上这些句子来填补时间的,我们见面的时候。这之后,两人或因各种原因而不再相见的话,那些诗意的句子不会就此消失的——寻找这次见面的原因,不让它在将来变得毫无意义,不过是我在日常生活里寻找的各种各样意义之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但现在,我觉得背诵那些诗意的句子是一件浪费精力、冒傻气的事。我以后也不会跟其他的男性面对面谈文学了。不谈文学挺好的。在梦里,我也很少梦到文学。白天是很热衷地喜欢,但不会作梦。
最近梦也少了,不再遇到要吃到美味时梦醒了的情景。我有时情愿能梦到些什么。有一段时间经常做梦,或因为看了电视剧睡不着觉。那时因为旁边还坐着姐姐,侦破、悬疑、鬼片都敢藏在被窝里看。也只有看这样的片子两人才不会因选台而吵架。我们一直在吵架。后来,她反复住院,治完一个疗程再回家,越来越沉默。我深夜里醒来,常见她还开着电视,睁着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有几回,我以为她察觉到我醒了,就紧张又不耐烦地等着;也许她会叫我为她倒一杯热水,或扶她去卫生间,或吩咐我她的后事(像她初病时那样,让我答应要孝顺父母),等着、等着、我又睡过去了。
“有这孝心为什么不自己干?”
孙奕棕凝神看着我,说:“你在想什么,跟老人一样自言自语。”我低着头一直往上去。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家里,要不然我会摸摸自己的乳房,这样的动作引起的不是我的欲望,而是“这世界真脏”的冷漠感。所以我很少摸自己的乳房,只有在特别恐惧或羞耻时才会伸手,于是就会缓解这些不利的情绪。我把手伸入外衣里,偷偷摸了摸肚皮,手心的温暖让我的身体很愉快。
有一段山路两侧都是高大的树木,往回只看到一竿远的台阶,抬起头也瞧不见数米远的行者。孙奕棕说全程这里最曲折,让我注意眼前的道路。独自行走的话我会怀疑自己迷失了方向,我把这想法告诉孙奕棕,孙奕棕说他小时候有一回走到这里,以为自己迷路了,往前跑一段没看到行人;又往回跑一段,也没发现行人,就停在山道中央哭了。其实往前或往后再跑几步,都可以看到隐藏在树木中的整条山道了。他说这里的松树特别能长,见缝插针似的,蓬勃一片。前年松树结实时他还摘了许多松果送给朋友。松树两三年或隔更长年度才结一次果。看样子今年是结不了。有点可惜。
到了眺望台,就已到了山顶了,虽然往上还要走200米,才会看到鲜山标志性的建筑物——涌泉寺。不过如果只是为了登山的话,没有人会去想那两百米的事。眺望台后侧是一大片空地,许多人在那里打羽毛球、跳绳。这时,太阳升得更高,辅天盖地直照下来,地面开始吸热气,等傍晚了才会慢慢吐出来,风藏在树后面,偶尔吹来味道很厚的泥土香。我的脚酸痛的很,在一张石凳上坐下,身上的汗大量挥发,听着他们打球时发出的欢呼声,这一切都让人舒心。
孙奕棕请我吃豆腐脑,他说他应该尽地主之谊。滩子旁边还有两个顾客,也许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我总觉的是上山时看到的缆车上的那一对母女;也许是另一对母女。听她们对话的内容,她们已经游玩过涌泉寺,吃完这碗豆腐脑稍作休息就要下山了。她们从缆车上观赏到的风景我听起来陌生。小女孩所看到从古道上升起的青烟,极可能是清晨的雾气被太阳照射后蒸发的景象。别处的缆车我也坐过,从上面往上面看,天空还是很遥远,不会因为你离开地面而觉得亲近;你的缆车在缓慢地移动着,地面看起来却是静止的,所有行动中的人也缓慢地接近静止;远处的风景像隔在雾里看的,一层层推了进去,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如果你带了相机就不同了,你举起了相机,风景就显现出来。
吃到一半时,孙奕棕对着半碗豆腐脑摆弄着他的手机镜头,好奇心驱使一旁的小女孩不顾母亲柔软的劝阻,摆出可爱的表情请求孙奕棕也帮她拍几张。孙奕棕说上眺望台可以照到全景。我被动地跟他们上了眺望台,为自己帮不上忙而沉默着。但我想帮什么忙呢?
我看到宽阔的视野里一片祥和的景象,大朵的透明的云飘在天空,江面如不停变幻颜色的缎带绕过半座城,平日里的高楼大厦规矩成错落有致的积木似的建筑物。这种天气让人产生信赖,容易相信短时间内不会下雨,而有时当晚就开始下雨了。夜晚的鲜山应该寂静的让人不安。孙奕棕说他在晚上出门时碰到过一条蛇,网上还有网友晒疑似被蛇压过的草丛的图片,
我正在体会他说的那种情景,孙奕棕又说,喜欢拍全景的网友还晒过黑暗中闪着鳞光的鲜山。我说,鬼故事是骗不了我们的了,那可能只是玻璃碎片的反光或灯光。孙奕棕又说,在那张照片里,整座鲜山好像一个大的蜂巢,思静陵园就是巢口。我说,这是不可能的。蜂巢都不是单独成型的,是由众多巢房组合排列完成的,而且呈六角形。孙奕棕坚持说,他看到的就是那种形状。好像我们为不相干的事闹起别扭了,一直很安静地看着我们的小女孩突然指着像一筒旧式长炮似的大型望远镜说:“叔叔,我看着那里拍照。”那望远镜架在眺望台中间正对着江口。孙奕棕把小女孩抱到原本就摆在下面的石凳上,在他教小女孩做姿势时,我移动了下望远镜的角度并从里头瞄出去,接着在小女孩将脑袋挤过来时,一下子就将她抱开了。
“怎么啦?你?”
“没什么,孙奕棕,别让她站在上面,危险。”
“阿姨,要不你抱着我吧,我妈妈不会生气的。”小女孩抓着望远镜不肯从我怀里下来。她妈妈尴尬地与我互看着。“阿姨,望远镜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想那望远镜的镜头肯定因为老旧而磨花了。那里乌茫茫的。
“那让我看一下吧,阿姨。”
“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黑黑的,小朋友还是别看了,快跟你妈妈下山吧。”
她妈妈从我怀里拉下正在挣扎的小女孩,与我们道了声‘谢谢’后,半斥责半诱哄地把她骗走了。孙奕棕一直不解地盯着我,我不合情理的言行让他吃惊了。我镇定过后解释说:“里头什么都没有,小孩子看了会害怕的。”
“不会吧,没听说过这镜头坏了。让我看看。”他弯着腰,正对着镜头认真瞧着,回过头对我说:“没坏啊,你再来看看,景色很美的。”我摇了摇头,径自走下眺望台。孙奕棕好脾气地跟在后面,我很快就找到了为自己没礼貌的态度补救的办法。我说:“孙奕棕,你再帮我拍几张照片吧。”
他说:“没问题,不过等到了我的照相馆用好的相机再帮你拍照吧。”
“你的照相馆?”
“就在前面,我的照相馆就开在前面,专门帮游客拍照的。”
“你的意思是?”
“这些照片肯定是免费拍的,这个你放心,不过如果要洗出来,就要收费了,可以帮你打折的,我会把你的照片修得美美的,这个你放心。”
“如果,”
“我会把照片传到你的电子邮箱,这个你放心。”
他一连说了几回你放心,我好像真放心了。我进了孙奕棕的照片馆拍了一整套,我想如果传到网上孙奕藤肯定会很吃惊,明天与他见面时除了村上的小说外也会有足够的话题可以聊(他很喜欢村上的小说),就着照片聊‘世界的尽头’这个话题也会很有趣的。孙奕棕很守承诺地帮我打了七折,又殷勤地说要送我下山。我告诉他不用再送了,我想体验一下缆车。我坐回程的缆车是希望从高空饱览鲜山的全景,可惜天色沉暗了,压得许多风景出不了头。之后,我又买束鲜花顺路拐进了思静陵园,现在我有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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