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布莱克诗选译，给我们的孩子

徐淳刚

布莱克（1757-1827），十八世纪后半叶英国杰出的诗人和版画家。诗集有《诗的素描》、《天真之歌》、《经验之歌》、《先知书》、《伐拉，或四天神》。

□ 扫烟囱的碎球娃（一）

我妈死的时候我还小得很，
我爸竟然卖了我，
当时我还喊不大清“扫啊扫”
就这样扫你家的烟囱，
滚在煤灰里睡觉。

有个碎娃叫托米，头发卷得像羊羔
给他剃头哭又闹。
我就说：“托米，你哭个球，
头上光光，煤灰
正好不把你的毛毛弄脏。”

于是他便静下来。当天夜里
托米正在睡觉，他居然看见
成千上万个扫烟囱的碎娃杰克、乔、约翰啥的
都给关进了黑棺材
还上了锁。

这时来了个天使，
手里晃着把亮闪闪的金钥匙，
他打开棺材把娃们放出来。
太阳很好，娃们高兴地在草地上跳啊叫，
咚咚咚跳到河里去洗澡。

一个个光又白，袋子扔一地
娃们升上了云端，在风里玩。
“如果你当个好娃”，
天使对托米，“上帝
就当你爸，永远都开心。”

于是托米就醒了。天还黑着
几个影子拎着袋子、扫帚去做工。
大清早冷哇哇，托米的心里却暖和；
这叫做：该干啥就干
不用怕灾祸降临。

（小徐同志译）

注：这本是一首AABB韵四行体的诗，我把它译成陕西版自由体。翻译时看过杨苡同志和卞之琳同志的两个译本。

□ 天真的预言

从一粒沙子看世界，
从一朵野花见天堂。
把无限握在你手掌，
永恒收藏进一瞬间。

（小徐同志译）

注：这首诗的译文版本非常多，我看到过郭宏安、梁宗岱等人的不下10个。最简洁的版本是这样：“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掌中握无限，刹那成永恒。”

□ 扫烟囱的碎球娃（二）

风雪里一个黑漆漆的碎影子
“扫啊扫”在那边叫边哭泣！
“你妈你爸呢？你说说。”
“他们都去教堂祷告了。

“因为我从前在野地里喜眯眯，
冬天的雪地上也笑嘿嘿，
他们就把我拿球个麻袋一裹，
还叫我唱起一支悲歌。

“因为我看起来很开心，又是唱又是跳，
他们就以为并没把我害苦，
所以跑去赞美上帝、教士和国王，
还吹拿娃们的苦难造天堂。”

（小徐同志译）

□ 摇篮曲

睡吧睡吧，漂亮的贝贝
愿你在夜的欢欣中安睡；
睡吧睡吧，当你睡着时
小小的悲哀会坐着哭泣。

可爱的贝贝，在你脸上
我能看见那柔弱的欲望；
隐秘的喜悦隐秘的微笑，
迷人的安静小小的乖巧。

当我抚摸你柔嫩的肢体，
微笑似在早晨偷偷侵入，
爬上你的脸庞你的胸膛，
轻抚着你那小小的心脏。

哦，狡黠乖巧就潜伏在
你小小的安睡的心脏中！
当你小小的心脏醒来时，
那额头下面的两只窟窿，

会突然爆发恐怖的闪电，
落上附近那青春的花束。
贝贝的微笑贝贝的狡黠，
欺骗平安的天堂和人世。

（小徐同志译）

□ 小羊羔

小羊羔，谁创造的你？
你可知道谁创造的你？
给你生命，哺育着你，
在溪水边，在青草地；
给你穿上柔软的衣裳，
毛茸茸的衣裳多漂亮；
给你这样温顺的声音，
让所有的山谷都欢欣；
小羔羊，谁创造的你？
你可知道谁创造的你。

小羔羊，我要告诉你，
小羔羊，我要告诉你：
他的名字跟你的一样，
他也称他自己是羔羊；
他这羔羊温顺又可亲，
温顺可亲变成小小孩。
我是小小孩你是羔羊，
咱俩的名字跟他一样。
小羔羊老天爷保佑你。
小羔羊老天爷保佑你。

（小徐同志译）

□ 婴儿爵士曲

我妈 呻吟 我爸 流泪
我一头跳进这 危险的世界
赤条条 无依靠
像云中的恶魔 大呼小叫

挣扎在 我爸的大手中
竭力想踢打开 襁褓的束缚
我太累了 只好乖乖贴在
我妈的胸口 生闷气

当我发觉 愤怒无益
生闷气 也不顶用
我只好 耍些花招
在自己设计的圈套中
开始微笑

我安静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直到踏上大地去流浪
我微笑着过了一晚又一晚 只是为了
讨人喜欢

于是葡萄藤垂下串串葡萄
在我眼前翻滚闪耀
还有许多鲜艳的花朵
在我身边躲闪围绕

但是我爸手持经书露出一副庄严的嘴脸 在我头上唱起咒曲把我捆绑在桃金娘树荫下

白天 他像一位 圣人
躺倒在 葡萄藤下
夜晚 他像一条 毒蛇
缠住我 漂亮的花

于是我打他他的血染红了我的桃金娘树根
但如今青春岁月尽飞走
白发早已上额楼

（小徐同志译）

注：原诗题《婴儿的悲歌》，是规范的四行体，和爵士毫不沾边。额楼：关中口语，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