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旧六个诗

楼河

◎ 游的冥想（四首）

观海·深秋的岛屿


巨大的潜流让时光停在它的身上
这礁石，它黝黑，善化为巨人的形象
我承认我爱它，并且恐惧
为我心中无边的想象。波浪
还带着气旋撞击它，不断上升而幻灭的
除了在惨白的月亮刚刚升起之前
也有花坛里的那朵多瓣的芍药
它们在中心展开一架旋梯，气候与游船
都安静了，俱具有等待的意味

夜渐渐沉入海中，因为深沉，因为太大的寂静
这礁石或明或暗，它松动了
为潮汐的韵律而轻盈，我思索
是否自己已成为一朵泡沫，在崩塌之前也听见
它男性的呼吸？抚摸着湿润的野杜鹃
深秋的确充满了凉意，站在悬崖上面
露水已浸染了我心中的字迹
浪花的白色也收敛了光芒，礁石在笛声的意味里
缓慢地航行了，向着深夜
如岛屿，如田亩，如一个父亲选择的死亡
他坚固而充满生命，但终究被拆散了
溶入了环环相扣的风景中



观海·游的冥想


连续的波浪冲击上来
礁石是坚硬的，但海水里充满了盐
说明它更具有生命力
微生物与宇宙，谁才是没有边界的？
大海合并了这个问题
如果潮声也可以在水池里消退下去
大海就能呈现在主妇的一块蓝色桌布上
在晚餐中，一个基督徒为《圣经》里的水路而忧伤
但现在波浪冲上了贝壳
似乎回答了他们的归依在于何处

水比空气更加凉，海鸥只是偶然地
出现在遥远的地方，带着鸽子一样的形容飞舞
我不相信我是大海的一部分
因为害怕，这是没有岸的结尾
浪花雪白、细腻，阳光照耀在它的身上
天气因为微微的阴霾而补上了柔光
这使气候更加透明，闪烁着正午的激情
海水只是在间隙里是安宁的，它把喘息
传递在钟表的秒针上

当我游进部分水域
海水：蔚蓝、清澈、坚硬
尚未成型的波浪像块长大的肥肉向我涌来
我不是礁石，我的身上爬满了海藻
我不是海藻，我是一粒盐，我在解体
我倾听自己，我不是荷花



观海·游的山巅


我走进礁石的兵阵
它们穿着沉重的靴子，但没有
哗哗的落叶演奏的音乐
在这些有黑有黄的石头里
我知道我心中孤独的敌意也在散步
没有多远，也不需太久
我到达山巅的时候
看见海水围绕着中央的岛屿鼓动如帆
伟大的力，伟大的环绕和拥抱
山上的海风飘散了人声
孤独是悠久的，像船一样耐心
那些石头这时多么破碎
玩偶一样的人群在运动，在向前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目的地的探险
我希望在这山巅的风中渐渐变凉
像头颅里的那一滴水珠
落在肺叶里的瓶子里
当我回首海面上的天空
那废物月亮也在滋长和飘散
光芒是潮湿的，像蛇



观海·黯然的裂缝


眺望海，深秋的气息一览无遗
年轻的音乐家喜欢清晨和暮色
像我，他听见了波浪的回环
以及礁石的鸣叫
海鸟也在代替它们飞翔

我的手指颤抖着，像火车里
水龙头上悬挂的水珠，它震动着
宿命地向远方奔去
变形的人影在上面一个个地消失

只有微风吹动，大海在嘤嘤自语
好象子宫中没有长成的胎儿
还在黯然的天色里睡眠

我站在高处的山峰上
水在深渊中充满了魔力，涌动着
吸引我们跳跃下去

偏蓝的天空是将要明亮还是
跌进黑夜呢？我在石头上狐疑地起身
手臂上是一层清冷的雾气
山下的海滩上响起了飘零的人语
喏，是清晨就快要来临了
天边的云，像绢做的玫瑰，翻涌不息
最终它露出一丝丝破绽



观海．滑落的世界


我游进透明的海水中，现在它多么平静
这让我孤独
水偶尔浸过那些石头，礁石上的
贝壳像把小小折扇，淡淡的黄与灰
它也如此安宁

潮湿而黝黑的——我说另一只海星
它柔软的舌头在阳光下
代替了眼睛打探这个世界
世界多么小，现在它们缩进了
未翻涌的波浪上

我的世界就是这样滑落的：
沿着贝壳凸起的皱纹，一步步缩小为无
先前被称为潮水的东西，渐渐的
细成了细流，甚至是贝壳微小的汗

草和树匍匐在山坡上生长
沙滩上沙砾粗糙，还坐满了空心的贝壳
但沙石是干净的
当一排浪退了下去
后一排浪已经迎接上来
水在它们交接的地方震动起浪花
夹带了这些黄色的沙砾
先是浑浊的，然后是清澈
最终没有痕迹

世界镶嵌进了
有节奏的潮声里面，失去了区别



花妖



在井中取水，花妖是凉的
在院子里梳头
花妖就穿上了彩衣
在太阳下闲坐，渐渐
就坐成一把梳子
她说暖——
夕阳就像花儿坠下山崖
而她说晴——
就是来自一片薄云

她在井中取水
在院中洗发梳头
渐渐，目光懒散在
梳子里的尘埃上
闷，是咀嚼胸中缭绕的蓝烟
苦，是蓝烟吹走了发夹
绝无过去可以留恋——
借此暖着苍白的瘦手
绝无——
她闪身就可以躲过的车铃

而当她闪身
花妖就是一排浪
当她妖娆，花妖
就把夏天织出几片皱纹
她乘此在绿树的织布机中
伸出一只微绿的手
再变白，再张开
再浮出一双病了的眼睛

二十月

再精减一下就好了。

陈舸

深秋的确充满了凉意，站在悬崖上面
露水已浸染了我心中的字迹
浪花的白色也收敛了光芒，礁石在笛声的意味里
缓慢地航行了，向着深夜
如岛屿，如田亩，如一个父亲选择的死亡
他坚固而充满生命，但终究被拆散了细密的情感和多角度的观
溶入了环环相扣的风景中

这首<深秋的岛屿>和我那首几乎是同题了，它强化那种恐惧和崩塌的感觉。这组写海的诗，展开了细密的情感和多角度的观察。正如二十月所说的，还可以简练精确一些，以达到更强的力度。最后的花妖写得灵动：而当她闪身，花妖就是一排浪。问好！

楼河

因为我怕重写时觉得自己写得太差而且失去 了感觉.

楼河

的确，写完之后我也想起你的那首诗，有相似处。也许我们有过共同的感受：）

陈舸

觉得第一个里的"俱具"、"太大"、"的确"等词可以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