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吴越春秋（组诗）（上）

杨雄

●伍子胥入吴

脊背让夕阳浸透
渡口，浣纱，零星的村火
挥几剑，山残水断
原野，田畴
一地草沫

晚风在我额头，起了
皱纹。含混的方言
涂满青衫
两眼无光
秋天，干燥成半个故乡

昨夜，我刚染的长发
比月亮还白

●有条鱼，名叫专诸

鱼已熟，炙红眼睛
裂唇

再次想象，太湖悠扬的歌声
月光，蓑衣
梳弄几下，锅铲如
桨。洗两根长葱
浸白眼珠
醉去的肢体
摆一个姿势
抖落今生的鳞

秋天以后，请你记起
我们都是疲倦的水
离开风
便波澜不惊

●要离刺庆忌

长江船头，收拢游移的目光
流水，按京剧的手法
一笔一笔，勾张红脸。
抱衣，青袍，风起
船动。顺水出场
刺
一个窟窿
便颠覆
两个汉子

水的那头，故里
空无一人

●孙武的温柔

一百七十八个女人，挤在一起
酝酿了极端的恐慌，终于
哭出声来
两个刚砍的妃子
脖子雪白
沥着血，以虚无的姿态
低吟浅唱

有时候，我真想在噩梦中
抱起沉甸的温柔
数一数，梨花，桃花
几朵之外
额头滚烫

●申包胥哭秦

整座宫殿都将晃成一场大病
而你，也将尸骨无存

多年以后，我擦洗掉嘶哑、昏厥
和带着明显哭腔的血丝
在冷清的季节里，上下打量
寻找所谓的咽喉。
我相信，一定能听到
你舒缓地说：
子覆楚，我必兴楚。

●檇李之役

那年盛夏，我们在葱郁里
同蛙声蝉鸣交战
祖先们文身断发，被草莱而邑
而我们，只有等着落日
被谁的刀子滑破
坠入湖底

一个事实，以不同方式记住
越王允常，走进薄暮
的身影
突然矮了几寸

●霸主阖闾

一朵花，就开一个世界
有人惨淡，有人绯红
跌落，也是尘土
腐烂，也是白花花的骨头
而你，在一次溃败之后
濒临死亡
那一戈，远离心脏
却以古老的刀法
割破，你最终的苍老

可当时你并不知道，二百五十年后
《吕氏春秋》换了一种笔法
说你：东征至于庳庐
西伐至于巴蜀
北迫齐晋，令行中国。

●公子夫差

城外的绿，隔得很远
阳光含着风景
一松口，就在你身上
叠一层影
愈叠愈厚。不更事的少年
来不及转身，蜕变成
虎背熊腰的男人

风吹发带，初长的躯体，无声哭着
仿佛每哭一次，父亲
便能醒来一次

何兮

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