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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千上万个老年人涌上来[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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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2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成千上万个老年人涌上来

让人沮丧的一天往往从中午开始。我吃完午饭,他们说,萧九,要不……?我没有理他们。我知道没有好事。我知道他们又要让我沮丧,因为让人沮丧的一天往往从中午开始,自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欢中午,每一个中午。而他们,更是令我沮丧,我坐在电脑前,他们坐在我的四周,只要我不看电脑,就得看他们。我不想看他们,可是他们却用总总的办法让我注意到他们的存在,比如这个中午,他们不停地说:萧九,要不……?可是我不叫做萧九,萧九是我不认识的一个名字,我有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们叫我的时候总是说萧九萧九,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称呼。他们还是说:萧九,要不……?我丢下手里的圆珠笔,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走。
在走之前我上了一次厕所,我没有尿,仅仅是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感觉从容一些。我收拾了一些东西,可是这并不需要。不需要我收拾什么东西带着,而且,我也确实没什么东西让别人看起来值得收拾。我又开始沮丧了。
二月的风还是很冷,我的脚步在让人厌恶的温度中显得迟缓、沉重,而且我的衣服也是那么肥大、臃肿,我越来越不喜欢自己,正如我越来越不喜欢胖子们。那些白皙、油腻,充满了肥皂沫笑容的胖子们总是让我想起一块颤抖的白肉,它们迎风飘舞,它们随风而去,它们把让人头晕的肉腥味包在棉花里,然后再象一个屁一样迅速地全都放出来。这是多么恶心的一种行为。可是,我总是会遇见胖子,先是他,然后又是他,最后又是他他他。我必须得适应他们的肉腥味,坐下与他们同桌进食,得与他们谈话,与他们说笑,与他们谈论另一个或者另一些胖子的丑事。我真得不喜欢他们,是的,我也真得不喜欢自己。因为我自己也在逐渐变成一个胖子,或者准胖子。只是比较黑而已。
244路公交车远远驶来,一个黑胖子扎进人堆,象沉进大海,扑腾几下,又浮了上来,浮在一些人的腿部,和另一些人的头部。车象船一样在海里,先是缓慢,然后平稳地向前,继续向前。我在车子中部找到一个适合的位置,象又沉下去一样死死拉住上面的把手。我的面前坐着一个女孩,她低着脑袋,所以只给了我一个美丽的背影。她的右手放在耳朵的部位,嘴里在说着一些什么。我想她是在打电话。她说着说着还发出一些另外的多余的声音。我想她是在笑。公交车行驶得悠闲,放松,心平气和,不知道它是不是有些毛病?在这样一个鬼天气,它凭什么如此自在?又凭什么比我自在?还有面前这个一边打电话一边笑的女孩,她的嘴巴凭什么可以同时做两件事?而在遥远的地方,又是怎样的一个人靠着电波,变成了她的共犯?真是让人沮丧。
公车刹住,这个还在说话与笑的女孩从我的面前站起,钻出。她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低着头,但是就象是有触角一样地在人堆里从容钻出去。留给我的依然是一个背影,我努力地盯着她,直到看不见,依旧是一个背影。她好象没有前胸,两边长的都是后背,我明明在最后看见她转了过来,但,只是,可怕的只是,还是那个让人难忘又不容易记起的背部。
我愤怒地坐了她留下来的座位,也低着头。车里的噪音和难闻的气体太容易造成一个胖子的忧郁了,所以这个午后,我竟低着头从头到尾地把我深藏在岁月中的记忆打捞了出来,研磨,冲洗,居然它还清晰了起来。太让人意外了,我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靠,真是太给面子了。
“您坐吧,大爷。”
就是这个声音打扰了我。我抬起头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我搭讪。可惜不是,不远的地方,一个打扮得很浓艳的女孩,抬起她用牛仔裤和牛仔裤外面的一个可爱的超短裙包裹起来的屁股,以一个性感的礼貌手势这样对一位刚上车的老头说。老头也对她的超短裙蛮有兴趣,我说过了,那是一个可爱的超短裙。他对超短裙说,不用,不用。但是他说完就坐了下去。老头刚坐下去,一个满头银发的比老头更老的老太太令人惊奇地从老头刚才的位置出现了,填补了老头留下来的空白。
公车开始愉快地打晃,这对站着的人来说,恐怕不太愉快。起码那个更老的老太太就是这样的,她先是向前晃一下,然后向右晃一下,然后脑袋不动,身子再转圈各晃几下。于是那个老头座位后面的另一个不太可爱外加有一些令人不自在的丑陋的女孩也腾空而起了,她说老奶奶,您坐这儿。老太太就笑嘻嘻地摇晃了过去,坐在老头后面的座位上继续摇晃。
多么温情的一个画面。两个老人,两个女孩,他们在车子的前半部组成了一个和谐的平行四边形,虽然我的眼睛始终只落在这个四边形中有超短裙的一个角,但这并不妨碍我热爱它们。车又停了,一些人上来,一些人下去。我意识到下去的那些人也许在我和他们的一生中都不会再与我相遇,从此只成为两条或者更多的平行线,就有一些忧郁。胖子的忧郁在午后真是说来就来,无中生有,让我自己也无从琢磨,无法把握。要不是又几位老人的到来,我还得一直深陷下去。
其中的一位是这样走过来的:她两眼无助得望着前方,左手向前,右手向后,拉开很大的角度,然后落下,交替,同时两只脚大步地跨出。步伐的节奏是咚哒、咚哒、咚哒哒。最后的一个“哒”是因为车突然启动才制造出来的。她晃了一下,但是没倒。她也不把着上面的把手,硬挺着把俯下去的腰抬平,再拉直。恢复过来,眼神还是那么无助、空洞、乏味。然后她望着前方,左手向前,右手向后,拉开很大的角度,然后落下,交替,同时两只脚大步地跨出。步伐的节奏是咚哒、咚哒、咚哒哒。最后的一个“哒”是因为车突然刹车才制造出来的。她晃得很厉害,但是她还是不肯把住车把手。她停在车后门的地方,车门打开,又一站到了,她两眼无助得望着前方,左手向前,右手向后,拉开很大的角度,然后落下,交替,同时两只脚大步地跨出。步伐的节奏是咚哒、咚哒、咚哒哒。她下车了,最后的一个“哒”是因为她终于在下车时摔倒了。如此精神抖擞的老人我真是头一回见到。而一些人上来,更多的一些人又下去了。刚才坐着的那个老头和老太太竟然一起在这一站下了,他俩挽着手向那两位女孩感谢,女孩笑着接受了。她俩没有坐下去,而是又把座位让给了另外两个老头。这样,旧的平行四边形被打碎,又形成了一个新的平行四边形。有些意思了。
我想花些时间来说说那个穿超短裙的女孩。她的个子不高,上身穿着一个蓝色的羽绒服,但是并没有鼓起来,可以推测她很瘦。她穿牛仔裤的腿也很细,虽然不高,倒也显得苗条。可能是牛仔裤外面的超短裙的关系,她的屁股撅得很厉害,就象是一个俏皮的姑娘撅起来的嘴。而且她的屁股很圆,象两个八月十五的月亮,照耀着老年人上面的半边天,怪不得说最美不过夕阳红。从我这个方向乍看过去,好象她全身上下只长出了一个屁股。这是一个让人兴奋的发现。所以我就重复着闭眼、再睁开的过程,让每一次看她的眼神都是全新的,都是“乍一看”看出来的。她好象对我的注视有了一些察觉,时不时地往我这个方向瞅一眼,瞅一眼我的视线就从下面游上去,她转过去我的视线又马上沉回她的屁股。在一个沉闷的午后,我发现,我爱上了一个屁股。
还是继续说老人们,在这个午后,这辆244路公交车上,老人们出其不意地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了。我这么说不是夸张,我亲眼看见一个又一个的老人在车里生根、发芽、开花和结果。一个老人下车了,成千上万个老人们涌上来了。我在那个前后都是后背的女孩留下来的座位上坐得越来越不安稳起来,我往前后左右望了望,车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只有三个,但是坐在座位上的只有我自己。剩下的乘客,百分之八十都是老人,男老人们和女老人们,或者说,老头们和老太太们,这让我羞愧。我对一个在我身旁站着的老头说,大爷,你坐。老头笑了笑说,我马上到站。我于是又坐了下去。超短裙又望了我一眼,她让我更不安了。而且,我觉得她正在用眼神向我说一些什么,是鄙视还是其他的意思?我想弄得更明白一些,胖子总是不喜欢让别人误解。于是我又站了起来,朝着离我稍有些距离的老太太说:大娘,要不您坐这儿吧。老太太头都没有转一下,我半蹲半站,坚持了大概有一分钟,确定她今生今世大概都不会理我了,才尴尬地坐了下来。我的脸渐渐地热了起来,我猜它会很红,操,最美不过夕阳红。实在是太丢脸了,车前面有几个人转回头看我,虽然他们都是一样面无表情,但我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心里在窃笑,笑话着这个热脸贴上冷屁股的人。超短裙女孩又回头看我了,她依旧在用眼神对我说话,由于距离的关系,还有车进站,上车下车人的流动,我还是没有弄明白她在对我说什么。不过她稍短的披肩发,加上涂得很艳的嘴唇,白得过分的脸颊,让我忽然有了一阵很热烈的冲动。我感觉不行了,她的面孔实在是太迷人了,只好把视线又转给了她的屁股,让自己可以冷却一下。
“爸,你上车小心一点,有座儿赶紧坐,别再把腿碰坏了。”
车窗外一个中年妇女对着刚上车的一个白发老头这样喊。老头在车里轻轻点了一下头,说好了,我知道,你赶紧回去吧。他说到后面时,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女儿不能听见了。车忽然猛烈地冲了出去,白发老头一个趔趄,从车头挤过人群,往我的方向倒来。我站了起来,高兴地伸出了手,一扶。没有。老头在可以和我贴着脸的地方,把住了车侧面的栏杆。我说,大爷,您坐吧。他摇了摇头,不,还是你坐。大爷,您不用客气了,我马上就要到了。白发老头又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拍着我的肩膀,把我往下压,你快点坐下吧。我使劲挣扎顶了上来,还是您坐。白发老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是的,他就是那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接下来的情形就变成了这样:压下,你坐。顶上,您坐。压下,你坐。顶上,您坐。压下,你坐。顶上,您坐。压下,你坐。顶上,您坐。压下,你坐。顶上,您坐。压下,你坐。顶上,您坐。…………压下,你坐。顶上,您坐。
最后我累得气喘吁吁,半蹲半站在座位上。白发老头也在大口大口地吐着气,一边流着汗一边怒目盯着我。他说你为什么不坐?我说我得让给您坐。他说我就不坐。我说您不坐也得坐。超短裙密切地注视着这个方向,这使得我更加不能放弃这次好不容易的机会。我用右手拽住他那只空闲的手,对他说,就一会儿,好吗?我求求您就坐一会儿。不行,一会儿也不行,他说,这不是我的问题,这是原则的问题。我说,难道我这样求您都不行吗?他说不行,说不行就一定是不行的。我说,如果我一定要逼您呢?
他愣了一下,车里面的人都在看着这里,注意着他的反应。车趁着这个间隙偷偷地停了下来,后门打开。白发老头忽然愤怒地甩开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大步走下了车。一边走还一边骂着脏话。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外面的站牌,也赶忙跑了出去。感谢上帝,我的终点站终于到了。
走了很远的路,我才忧伤起来。我想起了超短裙女孩,想起了她迷人的脸和她的屁股,我想到这一辈子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一想到这里我就对人生充满了绝望。一个胖子的情感是如此脆弱和易于破碎,它让我找不到弥补的办法。
我拿出临走之前他们交给我的地址:文翠路64号。现在我站在一家饼店的门口,招牌底下的小字告诉我,这里是文翠路58号。我继续沿着这条不拐弯的马路向前走,大约五分钟,我看到了文翠路64号。它的顶上没有招牌,看来不是一个做买卖的地方。墙是通体红砖的,在大半截以上有一部分红砖被用石灰涂成了灰白色。我在它的周围徘徊了一会儿,不停地往左右张望,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老太太。看到又是一个老人,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幸好,我不用再为让座的事发愁了。老太太说,哎,你干吗的?我强颜欢笑,大娘,请问宏大货运站在那儿啊?老太太听完问话,脸忽然拉得出奇地长,我不知道,别问我。说完转身往回走。我只得跑到她前方,堵住她,低声下气地陪着笑,那么,您能告诉我哪个方向是北面吗?
老太太指了一下,那面。
我朝着北方走了大约二十米,一行墙上的小字告诉我,面前这栋居民楼的底层就叫做宏大货运站。我掀开棉被做的门帘,走了进去。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光头,一个秃顶。他俩一起瞪着走进去的我,问干什么的?我说取货。光头的手里有一把水果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握着刀,嘴里叼着牙签,围着我打量了一圈,说取货的?我说是。
好,光头把刀甩在桌子上,自己坐回了桌子旁,拿出一沓纸。姓名?他问。我报了名字。又拿出了身份证填了号码。他从那一大堆纸里面翻出有我名字的一张,盖了几个章,又写了几个字,刚要交给我,一个同样光着头,但体型比他小一圈的人冲了进来。他冲着大光头喊了一声:来啦。又对旁边的秃顶神秘地说了一声:来啦。接着他用目光上下打量了几下我,说了一声:来啦?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有理他,去接大光头手里的那张提货单。谁知马上就要到手,大光头忽然收回了手,感叹了一句:好,来啦就好。我只好把手放下,放在桌上,用食指和中指交替触着桌面,慢慢向提货单前进。大光头对小光头撇了撇嘴,赶紧准备好,还有你,他指了指秃顶,今天要是不把事儿办成咱们都完蛋。说完,为了表达他恶狠狠的情绪,他把我就要到手的提货单使劲一握,在手里攥成一团,扔了出去。
他们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只留下我在屋子里。我找了一圈,竟然没找到握成一团的提货单。只好在里面等了一会儿,大概十多分钟,他们还没有回来,我把桌子上大光头甩的刀拿了起来,藏到上衣里面的兜里。
屋子旁边就是库房,竟然没有人看守。我在不多的一堆货物里看到了有我名字的那一箱,我抱了一下,很沉。走了几步就累得腰疼。我把货物放了下来,自己走回库房,里面有几个麻袋,我用刀把它们割开了,倒干净里面的东西,然后把刀藏在那一堆东西里。我迅速跑回货箱那,把麻袋垫在底下,箱子放在上面,另一些被刀割碎的破麻袋布系在垫底的麻袋上。然后我拉着破麻袋布,拖着货箱,晃晃悠悠地走了。
走到文翠路64号的地方,那个老太太就在路边,脸色阴沉地看着我。我试着勉强对她笑了一笑,她没有理我。我只好边笑边说,这是我的货,我是来取货的。她还是没有理我。但是她的脑袋已经扭向了另一个方向。我以为没有事了,继续用力地拖着箱子。但是就在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忽然又把头拧了过来,眼光凄厉,张开嘴,露出两颗发黄的虎牙,就是你,她说,不错,我就在等你。然后她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她倒下去,身后就出现了两个人,大光头和小光头。小光头说,怎么办,怎么办?大光头说,先别管她。然后大光头就看着我,说谁让你走的?我说你不是给我开了提货单吗?大光头摆了摆手,说我问的是谁让你走的?我没有说话,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大光头向我勾了勾手指头,过来过来,别害怕。我稍微凑前了一点。我问的是谁让你走的?他说。同时他小声在我耳边问道,你看没看见那个秃顶?我说,哪个?就是那个,你进屋时在屋里那个。大光头嘴里有浓烈的口臭,我想我是被熏迷糊了。
这时,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喊了一声“过来”,大光头和小光头相互对视了一下,立刻往宏大货运站的方向撒腿狂奔。我也赶快拖着箱子尽最大力气逃脱这个鬼地方。回去的道路缓慢而且冗长,当我好不容易回到车站的地方,全身已经被汗水浇湿了。脑袋的地方被冷风一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我想我回去肯定得感冒了。我又记起来了,今天是令人沮丧的一天,这令人沮丧的一天早在今天中午就开始了。一想到这里我立刻垂头丧气,回复到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胖子所应有的表情和神态。远方传来公交车的声音,244路公交车正朝着这个方向驶来。目前,起码这是一件能让人开心的事情。
把箱子搬上车,我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我坐在车座上不停地喘着气并咳嗽着,而且还得连续不断地擦着脸上的汗水。歇了一会儿以后,我把外衣脱了,一股难闻的湿重的汗汽升了起来,车的速度很快,从紧闭的车窗透进来的风让我感觉异常寒冷。简直糟糕透了。车上人不多,我往左侧望了望,慢着,我望见了什么。在那一刻,我虽然使劲地咳嗽,但是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我的眼睛里面溶入了一种灿烂的绚丽。超短裙的颜色在我的眼睛里面盘旋上升,盘旋下降,除了它们,我不知道还应该看到些什么。
超短裙女孩那张艳丽的面孔轻轻地对我笑了一下。我也向她做了一个手势。可是她竟然下车了。
这真得让人无可奈何。我趴着车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还站起来望了一会儿。确定望到她再也没可能在我的生命里出现为止。我无精打采地瞅着车里面的人们。这辆车的老人并不多,我前面坐的这个老头可能就是全车最老的老人了,可是他也没有老到极点。他的头发还只是在花白的基础上又添了一些白。身板看上去也挺硬朗,只是在车上和我一样,不停地咳嗽。我们的节奏是这样的:咳咳,咔,咳咳,咔咔,咳咳,咔咔咔,咳咳,咔咔咔咔……咳咳,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我是“咳”他是“咔”,我们的节奏控制得不快不慢,恰到好处。一般地说,每当他的“咔”连续到二十个左右时,新的一站就到了。然后我们重新开始。这种报时系统使咳者听者都很满意,各取所需。以至于老头经常转过头来向我微笑致意,还给我俩的节奏打着拍子。
但是我终于还是厌倦这个把戏了。我忽然想起了超短裙的离去,想起她的身材和她下车的步伐,我又想起了这个讨厌的中午和我庸俗的从前。想着想着我就黯然神伤,低下了头。我看着脚底下这个破箱子,它已经被我磨得有些露了,里面的东西也从露出的窟窿里探出了它们的脑袋。一阵冷风吹来,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连忙批上衣服,拉上拉链。一边抱着肩膀,一边哆嗦。我的头开始疼了,身体的关节也开始阵痛起来,并且我也有些困乏,一阵睡意袭来,脑袋就垂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些暗了,沮丧的一天已经开始走到了尾巴。我前座的老头还没有下车,他已经不咳嗽了。我的头越来越疼,而且很热。我很想知道一开始它是怎么热起来的。车里有人说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由于车窗上白霜的遮掩,我看不清楚。车停下了。一个肥嘟嘟的老太太从前门上来了。我看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一些模糊。我看不出她多大岁数。反正她的身影在我的眼里越来越大,慢慢地好象瞳孔里面已经装不下她一样。她就在我的身边,稍低着头看我,我也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了,就是盯着我不放。我试着向她抿起嘴表示友好,她忽然向我说:你到底懂不懂事?我愣了,我说什么?她声音变大了,喊了出来:你到底懂不懂事?我说我怎么了?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她拨弄着我前边老头的脑袋,使它能望见她,你来告诉他怎么了,快点啊?老头慢慢地问,到底怎么了?
怎么你也不知道怎么了么?我是老太太啊,我这么大岁数站在他旁边,他一个年轻小伙子还好意思说怎么了?啊?小伙子,你有没有家教?不知道给老年人让座么?
我昏昏沉沉地,眼皮越来越沉,我努力地使它们向上,再向上一点。我想试着说一点什么解释解释,可是我张开口才发现发不出声音,后来我使了使劲,才发出一种半咆哮的声音。
你们听,你们听,他还在吼我?怎么?我这么大岁数还怕你啊?你有本事来打老太太啊?啊?不让座你还敢打老太太……
不要吵了。前座的老头说。边说他还边不断地咳嗽。
不是我想说,我难道说的不对么?现在的年轻人,一点教养一点素质都没有,我这是在教育他们啊,怎么说的不对么?
不要吵了好不好?大姐,别在乎这么一会儿,坐个公汽,也不是长途。老头依然在咳嗽。
就这么一会儿?你个老家伙,你也好意思说?你有座儿了你得便宜卖乖是不是?你有本事你也别坐,看看遭不遭罪,来啊?
真的不要说了,老头喃喃地说,后面又说了一点什么已经被咳嗽破坏得听不清楚了。
你给我靠边去,我跟这个小伙儿的事,谁用你狗拿耗子,关你什么事儿?
你……你……老头缓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咔咔”地咳嗽着。他使劲瞪圆了眼睛,抡着胳膊想打老太太一下,可是甩了个空,老头实在太虚弱也太矮了。他愤怒地瞪着老太太,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忽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Producer:萧九♂
                         2004.03.16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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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26 |只看该作者
看了。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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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26 |只看该作者
ZT其实是生命中任意九站车程
第一站,人稀少,我大刺刺坐下。绿树排排后仰。风啊,你呼啦拉把我吹呀。
第二站,人稍多,一带口罩的大姑娘促手促脚上得车来,慌慌张张望了一番,终于偷偷摸摸在一靠窗位置坐了下来。我想她大概是初来乍到,把广州想象成一生化城市了。
第三站,开始有人找不着位置坐了。我和一小朋友大眼瞪小眼。瞪什么瞪,我才不给你坐!我坚持小孩子是需要锻炼地。——瞪了两分钟之后我突然醒悟:原来小朋友瞪我并不是为了要叫我让座,而是被人瞪着便一定要瞪回来。俗语有云:小孩子是最强悍的对视狂人。我真是自不量力。
第四站有个五六十岁的伯伯站到了我面前,我立刻为难了起来。让,或者不让,这是时常烦扰我的一个难题。不让吧,你一个年轻人四平八稳的坐着,让长辈站着,真不好看;让吧,五十岁左右的阿姨伯伯说不定被你让得泪水涟涟——难道偶真有这么沧桑么?也说不定人家只得三四十岁,正是身强力壮!——除了脸。
第五站,上来个好老好老好老好老的老婆婆,我长吁一口气,跳也似地站起来让了坐。婆婆婆婆你真好,在我人生最困惑的时候出现解我心中烦忧。我和中老年伯伯对视一笑,然后昂首将视线转向窗外,此时天气晴好正是壮志骄阳(P.S.本句旨在勾勒出作者豪迈不羁的造型实际上当时已经黄昏了)。
第六站,挤。
第七站,好挤!我的双手不抓任何扶手都可铿锵地直立不倒,自己也感觉到被迫贴在栏杆上的脸一定变形得好精彩。站在我旁边的小朋友死死抓住座位上的把手,一张小脸皱过那个好老好老的老婆婆。
第八站,持续拥挤,陆续有文字脸孔人士发出充满各种情绪的呻吟。正当我使出全身小宇宙将手从人群中拔出来并试图去揉肩膀的时候,车头部有人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咦”。在我反应过来那个人正是司机同志的同时,整个车身剧烈一震,我立刻感觉有异样的引力压迫我以及其他乘客齐齐向前一个踉跄,并伴随着一声令人撕心裂肺的“叽——”——正如那种用调羹划瓷器的地狱之声,只是大和尖锐了无限倍。
定下神来,我们眼前的情景是这样的:两架壮硕的公车亲密接触,最亲热的地方已经脱掉了两层皮,如果当时情绪再激烈少许,就会有后人来叹息白骨如山忘姓氏无非公子与红妆了。
静默半分钟,忽而全车文字脸孔人士与非文字脸人士参差有致地发出了各种情绪饱满的长叹。原来正如中古智者丁李赵所说的那样——尘世喧嚣里的人们啊,每一天原都生活在巨大的史诗之中!
我在第九站到站。下车前,我注意到带口罩的大姑娘的口罩已经拽在了手里。显然是忘了戴回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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