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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们丢掉
起因于一枝笔,李强怎么也找不着它。类似的情况过去也发生过。但要找到它的决心,肯定没有像这次这么大。李强发了狠地到处去找,但在找的过程中,又不敢这样想:我找到它要把它怎么怎么样。他怕他这么一想,笔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回到他这里来了。其实是已经想了,马上掉转方向而已。要找的地方不多,主要是自己的办公室,几个同事的办公室,及这两天去过的其他地方,也就二个地方:一处是自己家,另一处是他丈人家。李强记得这支笔昨天还在,因此不必去前天寻找。
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李强翻箱倒柜,其迫切程度很是令他丈人看不惯。老头子冷眼旁观,牙缝间不断发出咝咝的声音。但这一切都是白费劲。甚至也没有顺便找着以往丢失的那些东西。找的时候,李强是有着这种期望的。看来,这枝笔和它们一样,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李强经常丢失东西。这没什么稀奇的,我也一样。他现在能记得起来的有:一顶帽子、两副眼镜——这些以前他都认真找过,至今他还在乎,记得它们的样子。那顶帽子的颜色是浅蓝的,他曾答应要送给一个小女孩,但不久她就死了,他忘了拿去火化,依旧戴在头上,直至某一天发现它也不见了;两副眼镜,一副是树脂的,另一副是李强读初中时配的,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副眼镜,在他脸上呆了很多年。他曾不止一次找不到它。其时,便到处乱摸,有如盲人(不戴眼镜时,不仅眼睛看不清,连听力甚至智力都会出问题)。有一次,他发觉它就在自己的脸上。
还有碟片、光盘、手套之类的东西,丢得最多的是笔。
李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一次,他觉得是到了该好好想一想这个事情的时候了。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呢?它们包括:各种各样的物品,肉,精液,过去的某一段时光,比如说童年,死去的某个亲人,某种感受等等。下午剩下的时间里,他就在想着这个问题。答案很快就找到了,很简单的。之所以今天才被他发现,大概是由于他以前没有认真去对待这个问题,或觉得这不是一个问题。
答案是:这些被我们丢失的东西,它们就集中在某个地方,或是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或是独立于地球存在的某个地方,比如说外星球;或是就在我们眼前,但不为我们所见。说不定,李强刚刚丢失的这枝笔,它和那个小女孩一起正悬浮于他的头顶,小女孩的手里拿着他那顶浅蓝色的帽。
一念至此,李强便抬头看去。除了一盏灯,便是墙壁。
但不能因此就排除这一种可能性,我们不能过分地依赖于我们身上的某一器官,甚至理性。李强想。
接下来,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和我们存在于地球上一样,李强认为,它们存在于某个地方,也具备生命,也呼吸,生产,寻欢作乐,感到虚无,活得和我们并无二致。它们也经常丢失东西。它们丢失的东西,或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或不会它们所见。它们也曾找过,但不能被它们找到。这和他李强目前所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也许,它们丢失的东西就是我们。不过,李强不喜欢这种想法:我们是我们的屎所丢掉的东西。这算什么?
我的问题是:它们是怎么过去的,也就是说途径?如果这个问题李强不能给我解决,我便当他是放屁。
看来,李强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很从容地问我:我们是怎么来的?
娘胎里来的。回答这种问题,使我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不舒服。
在娘胎之前呢?不要说什么卵子、精子,李强说,假使真有卵子和精子这回事,那么,在卵子和精子之前呢?
反正是出自母胎。
错。
下面是我听到的关于生命起源的最新的一个说法。
李强是这么向我解释的:就像我们在找我们丢失的东西一样,被我们丢失的东西也在找我们。如果它们没在找我们,仅仅是因为它们没有意识到它们是某种被丢失的东西。一旦它们意识到了,它们是会来找我们的。虽然它们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样子,但它们不可能不对我们感兴趣。找着了我们,就等于找着了自它们的出处。而与此同时,它们也在找被它们丢失的东西,就像我们在找它们一样。
那么,你想,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去找一找把我们丢失的东西呢。这就是说,我们和被我们丢失的东西一样,无非也是一样被丢失的东西。你不会不承认这一点吧。至于是谁把我们丢失的,只有在它被我们找着时,才能明了。
你是说,上帝?我问李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可能丢掉我们的是一枝笔,说得难听一点,或许是我们自己的大便。这我已经说了,我们只有找着了它,才能知道它是什么。而它的存在是无须置疑的。这就如同对于被我们丢失的东西,它们不一定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我们知道我们存在着。我们当然知道我们存在着。把我们丢掉的,也清楚自己的存在。
那么娘胎呢?
娘胎无非是一个中间环节,也就是你所说的途径,且是一条可见的途径。因此,我们往往把它当成了我们的源头。这是不正确的。你刚才提到的途径问题,我回答不了。就好像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一样,我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过去的。我们的理性对此难以企及。就好像我们可能永远也不能找到把我们丢失的东西一样。我们要承认我们的局限性。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要去找它了。既然我们意识到了它的存在,我们怎么可以不去找它呢?显然,这里也存在着一条途径。我们循序渐进,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这没有错,但也不要老是把目光放在媒介上。我们迟早得越过它们。
你认为它会来找我们吗?
它?不一定。但我认为,像我们一样,它丢掉我们可能也是由于一时疏忽。它虽然不一定在找我们,但当我们找着它时,它应该会很高兴。失而复得嘛。当然,这是它的事情,我们管不着。我们要做的是去找它。所谓娘胎,精子、卵子,有机体,碳水化合物等等,无非是一顿快餐,我们吃不了多久,也不可能在吃完它后,从此便不再感到饿。
那么,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因为已经够漫长的了。
现在是2004年2月11日下午3点17分。李强看了一下表。
接下来,我们就几个细节问题作了一番探讨,比如说,这些被我们丢失的东西,到了那边以后,如何各按其位的问题。它们有的变成了动物,有的变成了植物,有的会飞,有的像我们人在地球上一样,感觉自己是最高等的。而被我们丢失的时间,则有可能以固体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看来曾经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则变得虚幻也说不定。总之,这些可以不断加以补充,使之完善。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些的。看得出来,李强的心情很好,语气也已缓和。他觉得,这样想来,我们活着还是有些意思的。即便我们不能找到把我们丢失的那个家伙,我们也应该让那些笔找到我们。
对此,我并不乐观。我认为,那些笔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来找我们。
我们要有耐心。李强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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