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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阳台上跳个舞吧[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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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在阳台上跳个舞吧

                                                       文/雍人
   

    现在,诗黛必须承认“第六感觉”。
    从诗黛答应丁剑伟去他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被这种称为“第六感觉”的东西围绕着,这种感觉随她一起与丁剑伟坐上出租车,随她一起爬上丁剑伟家的六楼,随她一起跟丁剑伟缠绵热烈的拥吻,随她一起跟丁剑伟扭扭捏捏地上床。在这样一个梯次递进的过程中,她与丁剑伟之间所进行的事情越接近本质,那种感觉在她心里敲击的越响,当丁剑伟顺理成章地摘除了她的一切枝枝叶叶真正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时,那种“第六感觉”就像法院的布告一样,明朗且坚定地贴在诗黛的面前:今天肯定出事儿。
    但诗黛的这种“第六感觉”并没有使她终止与丁剑伟正在发生的一切,在激情与欲望相互叠加的双重火焰的炙烤下,诗黛的那种“第六感觉”就像大海里泛起的一丝微弱的泡沫,只在她的脑中停留了零点零几秒,就被汹涌而来的情欲之浪完全吞噬了。
    应该说,开始诗黛对丁剑伟的进入很不适应,就像猛然从光明进入黑暗或者猛然从黑暗进入光明一样,脑子里有种说不出的眩晕和迷茫。虽然这种事情对诗黛来说早已轻车熟路,虽然她与丁剑伟熟悉得已不能再熟悉了,但这种场景毕竟她以前只在电影电视里见到过,她与丁剑伟之间毕竟还保持着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距离,这些在她心里产生的压力不言而喻,都让她显得不适应。
    其实,她与丁剑伟之间就差这一步。差这一步,俩人就一直在这条路的两头遥遥相对,或者说是在两条平行的路上殊途无归。在迈出这一步之前,诗黛的心里始终认为她跟丁剑伟的关系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透明、那样的美,而今天这两条路终于相交了,她的心里忽然滋长出许多迷茫来。
    “平行是独舞,它能调动观众全部的注意力,交叉是双人舞或者大于双人舞,它的纷乱只能对观众的情绪解构。”为时,诗黛把她的舞台经验借鉴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这样理解是对的,她还想起这样一句话:距离产生美。她知道,这句话用于形容她跟丁剑伟之间的关系,也是对的。不管怎样,相交就是十字,这种多端出口的复杂方向感让她手足无措,迷茫是肯定的。
    这种感觉在诗黛心里持续了很久,以至于它已影响到了丁剑伟的进入。丁剑伟不得不收回扬鞭催马的姿势,用手指一遍一遍引导她校正方位。这时,诗黛为自己暗暗好笑,在这条路上反反复复走了这么久,她对那些并肩行走的姿势早已烂熟于胸,今天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她不得不为自己重新定位,为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景发生这样的事件重新定位。她调集了自身体验的书本教授的媒质感触的等等诸多积极因素,来排除目前这种让她多少有些尴尬的干扰。
    当她终于适应了丁剑伟的进入时,也就适应了丁剑伟与他妻子共枕的床和床上散发出来的那个女人残存的气息,更适应了丁剑伟此时“老汉推车”的动作和她想象出来的丁剑伟用这种动作在这张床上和那个女人曾经无数次演绎的激情游戏。
    这时,她的思想一片模糊。
    现在,诗黛觉得身下这张她一直都在排斥的床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已不再重要,丁剑伟在她身上不断变换的这些动作过去都在哪儿为谁表演过也不再重要,这些尽管在她的心里一直存留着很大的伤害,但现在随着她意识的逐渐模糊已真的不再重要了。
    她只觉得她已经看了到草长莺飞的春天,她已经触到了潮起潮落的波涛,她已经穿越了那条湍急但却明澈的溪水,正一步一步接近她一直都想采摘的那个太阳……
    正当诗黛一路采集丰收的果实,完全把自己沉浸在那片无法言喻的诗情画意中时,一种事件的突然展开,证实了她那种“第六感觉”所观涉到的巨大恐惧的来临。
    门铃响了。
    门铃平静沉稳的声音吓着了丁剑伟,门铃仿佛是他神经触角的一部分,他弹簧一样瞬间从诗黛身上跳了起来,那样子像一只遭受了极度恐吓的猫。他丝毫没有顾及瞬间停止这种运动给诗黛身体带来的伤害,也没有顾及床的反作用力给他的肢体带来的抗击,甚至他都没有擦一下下身的尤物刚刚喷射的液体,他就箭一样射到了程控门铃的听筒上。
    还没有问话,他的脸色已变成了一片土色。
    “快,快,快,快,快,她回来了!”丁剑伟完全没的了几秒钟前催马奋进的气韵,这点射般的五个“快”字与他刚才的表现判若两人。他像是通过话筒看到了一个极端危险的异形动物,正沿着他的肢体快速袭进他的血液和心脏,完全要将他吞噬。
    丁剑伟的这种惊恐让诗黛感觉到极度的危险,她马上就知道丁剑伟这连续的五个“快”字传播的是条怎样的消息。她的身子发抖起来,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不知道在这种情景下应该如何应对。
    她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盲目地在地板上往复窜行了几下,这种样子像平时形容的“热锅上的蚂蚁”。她急忙去搜找散落在地板上、沙发上和床上的内衣、内裤、乳罩和外套。她在这种盲目又本能的寻找过程中无意中砸到了丁剑伟慌乱恐惧的目光,她顿时感觉到十分无助,她的心里滋生出了恶心的感觉,一种强烈的悔意从心底升了上来。
    丁剑伟的手还在颤抖。但这种颤抖无法抗拒理智,在话筒里那个女人声音的指挥下,他无可奈何地用右手的食指沮丧地按下了打开程控门的红色按钮。
    他们还有时间。这是六楼,从一楼到六楼一共有整整九十个五寸多高的台阶。如果丁剑伟说的那个她爬行的速度是每秒钟一个台阶的话,加上她拉开程控门和每层楼梯转弯的时间,目前诗黛和丁剑伟至少还有一分半钟可以有效利用的时间。
    一分半钟,整整九十秒。九十秒按说不算短,飞人杰克逊可以跑上十次百米,但诗黛毕竟不是杰克逊,女人穿衣服的复杂动作毕竟不等同短跑,要想让时此全身光溜溜的诗黛在一分半钟内恢复如初,显然还有些难度。就算是她在这九十秒钟内恢复原状了,这样的房间这样的深夜这样的一对孤男寡女,他们能干什么呢?答案依然逃不了那种固定模式的猜测与总结,它与没穿好衣服的结果应该完全一样。
    “快藏到阳台上去。”还是丁剑伟熟悉自家的地形,这种熟悉为他打开了手足无措的突破口。他一个虎跳,掀开窗帘的同时打开了落地玻璃窗,不由分说,一把将诗黛扯过来连同她的衣服一同塞了进去,落下卡锁按纽并将窗帘拉回原状,然后就扑向了零乱的床。
    一分三十秒过去了,房门准时响起了敲击声,随着这标准的进办公室门前的敲击声,一个略显暧昧的声音传了进来:老公,我回来了。
    丁剑伟用大学军训时“紧急集合”的速度终于弄好了床上的一切,为给自己套上一件睡衣,他一边答应着一面将开门的时间故意拖延了五至七秒,直到那个暧昧的声音第二次响起时,他才在这种已带有命令色彩的声音里惊悸地打开了房门。
    他首先展现给老婆的是自己的那一副困倦的脸。
    “啊——哈,你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会要开一个星期的吗?”他的哈欠打的很标准,简直跟真的一样,这个动作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自己原来有着如此好的表演功底。
    “咋的?不想让我回来呀,是不是屋里有人啦?”女人一边暧昧十足地说着,一面把衣箱拖了进来。丁剑伟忙接过来把它靠在墙上,从鞋柜里取了双拖鞋递过来。他在取拖鞋时看到了诗黛留在那里的鞋,他的心抖了一下,借着拿拖鞋的机会,他把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往里挪了挪。这双鞋和那女人对他的这种调侃式责问,让丁剑伟的心里嗵嗵直跳,他面部表情十分尴尬。
    “说是七天,其实,四天不到就开完了,剩下的三天安排旅游。人家带情人的带情人,挎小秘的挎小秘,没有情人和小秘的就找老同学。我哪,光棍一个,净给人家当灯泡,没意思,我就提前回来了。”女人的表情虽有些倦怠,但说起这些话来,她有意显出了几份无奈的轻松。
    “你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天这么黑,治安又这么不好,要是碰上坏人咋办?”从外表上看,丁剑伟显然已恢复了平静。妻子此时的表现告诉他,一切正常,她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丁剑伟说起话来也利索起来。
    “打电话?我才不打呢,我打电话好叫你做好准备呀。我就要搞突然袭击,看你在家到底老实不老实。赶紧坦白交待,有没有什么不轨行为?一会儿要是叫我检查出来了,那可是另一种性质喽。”女人瞅着丁剑伟的脸,一副狡黠的样子。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丁剑伟用这样一句十分隐讳的话打着浑语,但他说这些话时自感已底气不足。
    女人没理会丁剑伟的态度,继续说:“碰上坏人?我现在是巴不得碰上坏人呢。他劫财我给财,劫色我给色,他还能把我咋样?还能有啥不安全的?”女人说着,脱下外衣挂在衣帽架上,趿上拖鞋去卧室换了套吊带式套头丝织睡衣,并把戴的项链、耳环和戒指摘下来放在卫生间的梳妆台上。
    “你还没有吃饭吧?咱们下楼到门口的小店儿里吃点去?”因为心虚,丁剑伟说这些话时明显带有讨好的情绪。他的虚伪那女人没有感觉到,她边对着镜子一面用梳子拢头发一面说:“不去了,我不饿,我在火车上吃过了。”
    在屋里的女人一连串的对自己拆卸和整理的过程中,阳台上的诗黛也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样子,穿好了衣服,她的心里多少有了丝安全感。但这种安全感转眼就被她“嗵、嗵”狂跳的心冲得无影无踪。窗帘很厚,屋里的灯光只是一片模糊的黄色,她不能透过窗帘看到什么,她仍能感觉到丁剑伟此时的尴尬。
    她回头瞅了瞅楼下,这是一条街道,偶尔有一两辆汽车贼一样的快速逃过,几盏昏黄的路灯不怀好意地亮着,有一盏还出了毛病,像鬼火一样忽明忽灭地闪。她抬头望了望天,满天都是清冷的星星,它们一闪一闪地与自己对望着,它们仿佛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这种神秘莫测的虚无让她的心里发寒。
    她所的位置高虽才是六楼,但下面那种黑夜里的街道却显得深不可测。就算不是深不可测,如果从这里跳下去,那肯定也是摔死。诗黛想着,腿有些发酸发软。
    诗黛看不到屋里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把耳朵贴在落地玻璃窗上,她想从声音里找出一个可以逃离这种困境的机会,虽然这里现在安静得要死,但与那个危险的空间相隔的仅仅是一张玻璃,这里仍然充满了危险。
    除了无关疼痒的程序式夫妻对话,诗黛并没有听到逃离的机会。从这些无关疼痒的程序式夫妻对话里,诗黛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婚姻与自己一模一样。她为那个女人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动幸运。也许,天下所有女人的生活都是一样的,自己应该感到幸运。
    突然,她听到那个女人说要洗澡,她觉得逃离这里的机会来了。如果那个女人进了卫生间,那水声足以掩护她从这里逃出去,她马上做好了逃离的准备。但她用手试着轻推那扇玻璃窗时,才知道玻璃窗早让丁剑伟锁死了。
    她正烦闷时,又听见那个女人对丁剑伟说:“剑伟你过来,咱俩一起洗,你给我搓搓后面。”她又想,就算是门没有锁死,那也无用了。
    诗黛没有听到丁剑伟如何应答的,她只听到连续不断的“滋、滋”水声。
    接着,诗黛又听到那个女人身上的某处敏感部位被弄痒了的“吃、吃”地笑声。这种笑声很性感,带着浓厚的挑逗味道。听到这笑声,诗黛心里发酸,她知道自己吃醋了。
    接着,又是一大片不间断的水声。
    这种吃醋的感觉转瞬即逝,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吃这种醋。诗黛从这种连续响起的水声里惊悸起来,她从这大片的水声里看到了丁剑伟在家里所处的位置,也看到了他与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她越发为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错误和浅薄。
    诗黛想:今天如果要是叫这个女人发现了,自己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除了她一定会送给自己一大串诸如“臭不要脸”、“狐狸精”、“破鞋”“臊货”、“贱货”等等头衔外,还会有“打耳光”、“撕头发”、“抓破脸”等一系列法西斯式的专政手段,如果她再野蛮些,甚至还会出现“扒光衣裳”的恐怖情节。女人在这样的时候是无法理智的,无法理智,那就是自由状态,连美国国务卿鲍威尔都说“自由的人们可以自由的犯错误”,那这种自由状态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这种自由高度恐怖。
    但有一点诗黛可以肯定,今晚无论这些项目哪一个发生在她与那个女人之间,丁剑伟都不会站在她的一边,眼前这欢快的水声足以证实,那个女人对丁剑伟一直保持着绝对优势的驾驭和管理。
    如果真是那种结果,自己是什么处境就显而易见了。如果这个女人真有些膂力,自己说不定真会被她拖出去游街,或者扒掉裤子……诗黛在花园街五号的一个别墅前亲眼见过一个年轻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拖了出来,并当场扒掉了她的裤子。这样一想,诗黛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下意识地攥住了套裙的拉链。她祈祷这一切都是想象,祈祷这一切不会发生。
    诗黛清楚,这种事情叫女人处理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她也是女人,女人的属性是一致的。她们相互理解,她们思想相通。
    稍后,诗黛听到从饮水机里往外放水“咕、咕”的声音,听到润肤霜被手掌滋润到脸上的声音,听到两双拖鞋“趿趿拉拉”走进卧室的声音,她还听到台灯被打亮的声音与拉开被子“悉悉簌簌”的声音。
    这是一个粗心的女人,如果换我,我一定能从自己的被窝里嗅到陌生女人身体的气息。诗黛这样想,就深为自己感到幸运。她感谢起这个女人的粗心来,这种粗心将使这里减少发生一场地毯式的搜查。这种粗心多么温柔与可爱。
    间隔是一大片安静。安静过后,诗黛便听到一种她极其熟悉的声音,女人幸福的声音。它被一种力量牵引着,舞蹈一样在诗黛的对面行走,时抑时扬,时急时缓,一会儿是高山流水,一会儿是平原秋色。诗黛知道,无论这种声音如何波涛澎湃或者汹涌激越,那都是一个人的手制造的,这双手属于丁剑伟。
    刚才,就在几十分钟前的刚才,就是丁剑伟这双制造声音的手,刚刚完成一个乐章的创作和演奏,虽说不是十分完整,但已展示出一种风格。现在,这种制造只不过是从一个女人的身体到另一个女人身体的拷贝或复述,这种拷贝毫无新意。
    尽管它没有新意,但诗黛还是受不了这种声音。
    这个可恶至极的男人,一定是他的主动,他这样主动无非是为了表明他的一种态度和立场,他需要用这种表现和立场赢得那个女人——他的妻子的信任。或者说,丁剑伟此时正在接受一场检验或考试,他的妻子正在用她的身体检验丁剑伟对她的态度、立场和忠诚。
    诗黛知道,从形式上看丁剑伟虽是主动,但骨子里他完全是被动的,他已经在另一块土地上劳作过了,现在,人只不过是在向妻子兜售自己残余的种子。这样一想,她马上把丁剑伟拿起程控门铃的表情、将她匆匆塞进阳台的动作、跟自己妻子说话的声音等等联系起来,发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动。
    室内的例行检验一定换了课目,或者说是换了考核的场地和方式,女人的声音突然被切换到了高频状态,这种尖利的声音包含着太多的欲望,它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或者说是发自生命的。在这种喷薄而出的高频振荡中,诗黛感觉到丁剑伟在用进攻的姿势冲撞女人身体。
    这种紧密递进的连锁反应使诗黛无比痛苦,这一切刚刚在她的身上结束,而今又在同一个场地再度上演,只是这次主角已经易人,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那个女人像是知道自己的这种存在,她现在要用这一切来表述她不可憾动的地位和胜利。她的声音肯定有些夸张,这种夸张的声音让诗黛感到那种屈辱和后悔。
    这种感觉只属于女人。
    如今,她站在这里,与室内那她看不到到能感觉到的热火朝天场面只隔一道几毫米厚的玻璃,只隔一层带夹层的暗黑窗帘,如此,那一切仍旧无比真实。她好像是一个超级体验者,站在能听到呼吸能听到心跳的距离,用心在与一对男女肉体搏杀的优劣评判。
    这样一想,诗黛忽然觉得自己好笑,此时的情景与在家里看老公租来的三级片有什么区别?两种场景都是隔着一层玻璃,玻璃大体雷同,场景大体雷同,与电视机不同的是眼前的这一切还隔了一层窗帘。前者声像并茂,后者感觉多于现场。再往深里研究,诗黛觉得看三级片会让她激动和亢奋,而眼前这种叫声却让她恐惧和绝望。
    一这样想,诗黛的身上更发紧了,在一个寒颤中,她用手摸了摸裸露的胳膊,上面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麻疹。
    刚刚还是海誓山盟,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滩污水。丁剑伟跟自己做时,甚至都没有细看自己的身体,他只是做,他需要的是我的身体,他只不过是要在我的身上发泄他的野兽一样的欲望,我的身体只是一个载体。
    我是多么可悲。
    诗黛的心里竟萌生出了这样的思想,这种思想让她的悔意更深更重了。
    其实,诗黛也知道,她也并不想在丁剑伟这里得到什么。他们相恋过,相爱过,也有过类如亲吻这样的肌肤之亲,但他们始终没有男女之间本质的接触。像他们这样恋爱而没有这种本质的亲密接触的人,如今越来越少了。刚结婚时,她在为自己感动庆幸的同时,也深深幸运于自己的丈夫,为他在这样的社会里还能得到一个没有性经历的女人而深深感动,觉得他像是捡了个极大极大的便宜一样。
    自己今天与丁剑伟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除了那有些新鲜刺激的欢娱,自己还想得到什么?她现在自己很好,家庭很好,老公很好,孩子很好,一切都很好,她根本不想从丁剑伟这里得到这些东西。难道是为了弥补自己与丁剑伟相恋时没有性行为的那种“缺陷”?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就不是一个好女人。这种行为就违背了自己一贯坚持的道义和良心。
    刚才自己说爱丁剑伟了吗?刚才丁剑伟说爱自己了吗?可能说了,也可能没说,反正记不得了。就算是他们之间那时相互说了这样的话,那也不是真实的,床上的海誓山盟应该是假象,它属于即兴表演或者说是一场好戏开场前的曲调过门,用软件的术语说是一种“引导程序”,它只是在打开情欲之门前通常使用的一个“按钮”。
    既然是这样,那自己就没有必要为这个责怪丁剑伟。自己是这种思想,那丁剑伟一定更是这种思想。男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次与女人上床的机会的。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柳下惠”,那是一种病态。她觉得男人只要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与他不十分恶心的任何女人上床。男人是可以为身体上床,做的时间长短与跟与他上床女人的感情无关。这种状态可以与种族、年龄、国籍和人种都可以无关,他们上的只是身体,这个属于比兽性中更恶的本欲。
    比如,诗黛眼前能感觉并不能看见的这一切,丁剑伟能在几十分钟的时间内把自己的情欲从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拔出来插入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这种转移的过程还在第一次被进入的女人与之有着如此之近距离的窥视下进行,丁剑伟可以做到,因为他是男人。如果换成她,她肯定不能,这可能就是男女之别吧。
    这样想着想着,诗黛的心里轻松起来,那吞了一肚子苍蝇的感觉淡化了许多。她怀疑自己已经宽宥了丁剑伟这样的行为,如果真的宽宥他了,那自己又算是什么角色呢?
    如果自己的角色定位,还有什么不能宽宥的?
    对自己这样做对他的妻子也这样做的丁剑伟有什么错吗?
    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能宽宥他呢?
    除了与他上过了床,自己还有什么不能宽宥丁剑伟的资格吗?
    诗黛实在想不出不宽宥丁剑伟的理由,如果仅仅是因为他刚刚跟自己做过了就不能宽宥的话,那自己就是狭隘和偏执的,这种想极力阻止丁剑伟向他的妻子交试卷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多余的。
    当年主动放弃丁剑伟的是诗黛,今天主动投进丁剑伟怀抱的还是诗黛,无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丁剑伟据为已有,成为自己的丈夫。既然是这样,自己对丁剑伟还有什么不能宽宥的呢?
    尽管诗黛这样想,尽管诗黛在潜意识里已经宽宥了丁剑伟的这种行为,但诗黛还是无法忍受眼前的这种现实。室内那女人肆无忌惮、行云流水般幸福的吟唱,还是深深伤害着诗黛的心。她觉得这种声音有些造作,不仅因为那女人,她认为这是丁剑伟联合或利用这个女人故意向她发出的挑战,以此来发泄当年自己对他的主动放弃。
    以前。诗黛是胜利者。
    现在,胜利者是丁剑伟。
    那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吗?她不承认。她在心里默默对那个幸福叫喊的女人说:如果不是当年我的主动放弃,现在你根本就没有这样做爱的机会。当年,我先走了一步,今天,我仍然是,你连做爱都跟在我的后面,你没有什么值得飘扬的,你的叫声只能让我感到恶心。这样一想,诗黛觉得自己的行为应该是仁慈和博爱的,好像此时那个女人的幸福是来自于她的恩赐一样。
    这样想时,诗黛也承认了自己逻辑上的错误,承认自己这样做无非是想为自己无法释怀的心情找一个合适的籍口,她也承认,她的这种理由极不充分。
    诗黛这样想着,不觉间室内的独幕剧已进入了高潮,那女人的吟唱中有了许多的点睛之笔。她这种快乐致极的歌唱让诗黛突然认识了这个女人,她与自己相比,激情竟是如此的自由,她可以毫不顾忌地为自己的快乐纵情高歌,可以让所有听到她歌唱的人跟她一起品味她的快乐。而自己设身处地品味这种幸福时,从没有如此诗意地注视过这种快乐过程。
    男人给予她的快乐都被她用理智压迫着一次次死亡了。
    上帝从男人的身上取下骨头创造了女人,他的目的就要于让女人体会男人用身体带来的快乐,这种千军万马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幸福原来就是这样被这个幸福的女人握在手里,它包含着男人对女人和女人对男人的双向征服,它奇妙迭宕,精美绝伦。
    正当诗黛在那女人的幸福里天马行空般为自己忏悔时,室内这场灵肉间的厮杀突然在丁剑伟一串低沉舒缓的叫声中收场了。
    一切都偃旗息鼓,一切都变得林静风清。
    诗黛在听到丁剑伟那声让她身心都震撼的低叫时,也听到那个女人美如琴音般幸福的休止,随着她那细细长长的休止符,诗黛听到那张床因女人的幸福而颤抖的声音。
    一切都回归平静,黑暗中这片平静显得压抑而沉重,曲折又漫长。许久,诗黛听到了那个幸福的女人发出一声满足后长长的吐气声:“嘘——”
    现在,这个幸福的女人一定是在对这场考试做总结,那长长的“嘘”表示她可能正在写“操行评语”,她会在心里分析每一个细节的物理变化和化学变化,分析每一个动作中力的构成,看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之间是不是绝对的相等,她一定是个合格的监考老师,她会用“对比分析法”,她对每一道试题的答案掌握的都是那样准确、完整,她对这种幸福感觉的存储,这是每个女人都应具备的。
    那长长的吐气声结束五分钟后,女人的评判结束。屋里响起了拖鞋磨擦地板的声音,之后,便是水声。这次的水声少了些兴奋,多了些庸懒,还夹杂着一些对身体的记忆和痴迷。这种水声融合男人女人的汗水后,与女人所显现的幸福高度统一。所以说,这种水声就是她的幸福在继续。
    她的身上一定有很多汗,丁剑伟也应该是。这种水声叙述的就是这些。
    在这两次水声响起的间隔,丁剑伟至始至终都没打开这扇落地玻璃窗,因他这种熟视无睹的态度,导致诗黛一直没能离开这个五平方米左右大小的靠街阳台。
    诗黛想:如果在这一次水声响起时丁剑伟打开这扇窗,她一定有足够的时间从容离开这个洋溢着女人汗味和精液味儿混合的屋子,使自己的心情坦然起来,但丁剑伟没有那样做,他没有那样做自然有他的考虑和目的,诗黛能感觉到但不能完全理解,但她也没有因丁剑伟没打开那扇窗而大动肝火。
    那样,如果不能从容走掉,那就是自投罗网。
    任何机会都包含着风险,没有机会也就没有风险。反过来说,没有风险也就没有机会,这两种道理是一样的,诗黛懂。
    诗黛能感觉到,她对面隔着窗帘躺着的那个裸体的男人就是丁剑伟,他高标准的完成这项考核后眼睛一直望着窗外诗黛站立的方向。这种姿势表明他的态度:茫然又无措。
    他的呼吸正渐渐平静,如同他在妻子体内点着的火正渐渐被水熄灭一样,他为自己今天出色的表现长长舒了口气。他终于通过了妻子的考核。他现在是胜利者。
    他的这种胜利感能保持多久?这取决于妻子对窗外景致的兴趣,取决于室内的温度,更取决于诗黛的耐力和勇气。这些都是定时炸弹,只要它们存在着,他就不可能有完全的安全感,自然也就不是最终的胜利者。
    诗黛能想象到黑暗中的丁剑伟,她觉得这个男人原来是如此的虚伪和懦弱,她更加庆幸当初自己对他的主动放弃。就今晚而言,他的表演无异是优秀的,这种表演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今天他根本没有与诗黛发生关系一样,就像诗黛压根儿就没在窗外的阳台上站着一样。他骑上那匹母马,神情如入无人之境,他这样做,诗黛不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还是故意伤害别人。
    现在,随着这哗哗的水声,丁剑伟与两个女人做爱的痕迹混合在浴液的泡沫里被冲进了下水道,再通过五四三二一楼再通过曲曲折折的管道进入这个城市污水管,再通过污水管排出这个城市的排污口,变成一种没有任何记忆的事物,走向诗黛未知的地域。
    他与诗黛做爱与妻子做爱的过程就这样结束,并且消亡。这种消亡的速度比人进火化车间消失的速度要快许多倍。因为水有压力,压力能反复提速,就像他们做爱的过程。
    丁剑伟也洗完了。他仍然是在妻子的监督下弄净了自己的身体。他不敢保证,他的妻子的身体里一定没有诗黛的东西。前一次他洗的不彻底,他知道,所以他进入妻子的身体时总感觉有一种异样的隔膜。
    诗黛也是这样想。她一这样想心态就不平和了,有些嫉妒。
    女人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可能都嫉妒,不管那些属不属自己,她们都觉得只有嫉妒才是重视。诗黛不是那么重视,但她为这种过程反胃,她有些想不通,嫉妒怎么能够反胃呢?
    只有恶心才能反胃,这种感觉应该是恶心才对。诗黛想。
    这样一想,诗黛马上恼上心头,她真想让丁剑伟这个虚伪又龌龊的家伙为他的这种表演付出代价。她想敲响这扇与她极有关联的落地玻璃窗。
    “丁剑伟,你的命运就掌握在我的食指上,不对,就掌握在我的小指上,你现在不佩我用食指对付你。如果我要管不住这个小手指,或者这个小手指执意要害你,你的幸福马上就会湮灭、消亡。你刚才的考试可能得了满分,但我的小手指会举报你,它会把你定论在抄袭这种概念上,它会宣布:你刚才考试的成绩无效。不但试卷会被收回,你还会被你的老师开除!你不会有重考的机会!”
    诗黛知道,如果这个“考试成绩”被取消,对丁剑伟来说意味着什么很明朗。但是,她也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举报都能换得奖励的。她举报了,是想得到那个女人的原谅和谢意吗?她能得到这些吗?偷了她的男人,再向她举报这种事实,这是什么?精神病?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是嫌没有人骂?还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
    答案既然是否定,诗黛也就将这种行为否定,坚决彻底否定。
    那个女人根据举报发起的的首轮攻击,决不会是打击自己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是她家产的一部分,整治他,女人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她不会放过打击自己的机会,举报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怜悯。
    这样的静夜,她的火力会得到充分的发扬。面对这种攻击,自己练习多年的舞蹈基本功肯定起不到大的抵御作用,攻击的结果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身败名裂。
    想来想去,想去想来,诗黛最后决定:放弃!
    既然投鼠忌器,那就彻底放弃这种动作。诗黛把那个能左右丁剑伟的自由和自己名声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
    一切都回归了平静,平静得诗黛能听到那个女人带有幸福感的细微鼻息声。现在,她可以带着她的幸福入眠入梦,而诗黛不能,丁剑伟也不能,他会在那个女人的床上一直默默与自己对望到天亮。诗黛想。
    自己会睡吗?平时这个时间,早就睡去了。就算是与老公做了游戏,这时也会睡去,就像屋里的那个睡着的女人。自己睡着估计也是这个样子吧。那个女人是如此的幸福,我也应该是这种幸福。
    阳台上不具备睡觉的基本条件,她刚这样想马上就又把这种想法否定了。睡觉的最基本条件不应该是床,睡觉的基本条件是瞌睡,它与一切物质的东西无关,它是非物质的,床这种睡觉的条件只是表象。
    无论怎样,今夜诗黛都不可能睡眠了。危险随时都会发生,屋里的那个女人现在是天使,但她随时可能变成魔鬼。人是最不可预见不可控制的动物,女人更是如此。
    夜黑而漫长,让恐惧和焦躁笼罩住的夜更是如此。
    尽管诗黛心里已经面对了这种现实,已经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但她还是无法抵御来自秋夜的侵袭。那些闪来闪去的星星,一定看到了她的秘密,它们会向老公告密吗?现在,诗黛最痛恨两种事物,一个是头顶这闪满繁星的秋夜,另一个是在对面与一个女人同床共枕的丁剑伟。
    秋夜使人冷静。诗黛对此早已体会。她现在不仅冷静,还特别冷静,冷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神秘和恐惧。
    她做好了准备,一切都要从最好处着眼,从最坏处着手。如果这扇玻璃窗被那个女人打开,那诗黛能做到的只有用疯狂的速度逃离。只有速度,才是她摆脱目前窘境的唯一途径。但在那个女人未发现自己之前,诗黛所要做的就是积蓄力量,积蓄奔跑的力量。
    女人幸福的鼻息让诗黛感觉安全,但她逃不开脚下那一片冰凉。她始终光着脚站在磁砖上,那没有穿上的袜子被遗忘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了,它除了不能帮诗黛排除寒冷外,还给她的安全增添了许多危险,诗黛一直很惦记着它。诗黛把冰凉的脚小心地转移到一块放花盆的木板上。那只花盆早已不存在了,它可能死于一次手的失误或者夫妻间的某次争吵,具体是什么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黛现在可以把脚放在上面让脚底的寒冷缓解一下。
    脚底下的痛苦一消失,诗黛的注意力马上清醒。她突感自己下贱、龌龊,甚至卑鄙、无耻,眼下自己这种行为是什么?偷人,被人家老婆堵到阳台上了,还要看着她们做爱,这不是下贱这是什么?不但是下贱,甚至还是下流。
    自己真的下流吗?下流与淫荡是互相链接的,它们是近义词。按这种观点说,自己就是一个淫荡的女人,或者潜意识里无比淫荡的女人,如果是,那自己就等同于潘金莲了,那自己会与潘金莲同样的下场吗?一这样想,诗黛害怕起来。
    如果不是,那自己对老公对孩子撒谎说要到单位替人值班的目的又是什么?自己与昔日的恋人上床又意味着什么呢?这种反诘让她很被动,如同面对了老公的责问,黑暗中她无地自容起来。
    如果自己承认还爱着丁剑伟,那就可以拯救自己的淫荡吗?爱丁剑伟能不能给自己找一个开脱的理由?显然不能,这个想法刚露头就被她否定了。没了这种因素那就是为了上床而上床,为了做爱而做爱,这种单纯为了身体的快乐而进行的性行为不是淫荡又是什么?
    以下的两句话可能代表着诗黛的某种心态,可能不太详实,但可见一斑。
    “情人太累,小姐(先生)太贵,老同学最实惠。”
    “同学见同学,就是搞破鞋。”
    这两句话说的虽不是同一个问题,但异曲同工,它适用于所有男人,也适用于所有女人。因为,人是被欲望引导着活命的动物。
    她与丁剑伟是同学,他们之间这种为身体快乐而进行的接触是什么性质?它属不属于搞“破鞋”的范畴?相对于道德,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自己就是一个万人唾弃的“破鞋”了?丁剑伟不是“破鞋”,他是男人,“破鞋”是这个世界送给风流女人的雅号,它的专利权属于女人。
    诗黛马上知道自己刚才对丁剑伟估计错了,此时,她听到了丁剑伟的鼾声。看来,这个男人的理智还是抗拒不了两次做爱后的倦怠与庸懒。连续两次的做爱过程虽一样,但目的不一样。与自己做的是展示,与他妻子做的是表现,目的虽不一样,但对他身体产生的负作用是一样的。
    丁剑伟这时响起的鼾声使诗黛愤怒。丁剑伟这时响起的鼾声让诗黛觉得他把所有的困难和责任都推给诗黛一个人扛。他显然是不负责任,他知道,此时的诗黛就是打掉了牙也会咽到肚子里去,她会忍受一切,她会让他风平浪静。
    诗黛顿感无助,她一直以为,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潜形冲突中,丁剑伟应该是与她站在同一样立场上,但他现在的鼾声告诉诗黛,她错了。这个男人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对她充满保护的,现在他显然只在保护他自己。诗黛顿感无地自容,她真想纵身跳下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六楼阳台。
    这样想丁剑伟,那个刚才还刺激她让她嫉妒的幸福女声,如今在诗黛心里已成了让她为之悲哀的理由,她更为自己最终没有成为丁剑伟的妻子而庆幸!如果现在她与那个自感幸福的女人调换一下角色,自己一定不会有这样香甜的梦,她一定会从梦中惊醒。
    一弯残月升上来了,把秋夜点缀得更加清冷。
    这时天也真的冷了,有雾水笼罩在诗黛的身上。
    这种残月构成的意象符合诗黛此时的处境和心情,诗黛恨这样的天。意象的外延与心情有关,如果变换一下场景,这清风残月该是种别样的美丽,它可以入诗入画,明志怡情。而现在,这种意象与只能加重诗黛的孤独与悲凉。
    老公一定也睡着了,他的鼾声比室内的丁剑伟还要响,她每天都是在老公这种鼾声里安然入梦,虽没有那么多的浪漫,但现在想来,却是如此的安全。安全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它和重要性在她没有安全的时候才能显现。
    诗黛想念老公的睡眠时,心头有种沉重的负罪感。现在她才知道,那些平淡的日子里的安全感是多么幸福,那些以前在她看来毫无激情的枝枝叶叶,现在竟如此繁茂,在自己老公的怀里睡觉,只那么的幸福。
    这样想着,诗黛不禁流出了泪水。老公原来是如此的善良,他的善良让诗黛软弱,让诗黛后悔,诗黛觉得下八辈子她都要嫁给这样的男人,下八辈子都不再做这样的事情。想老公的同时,她还想起了儿子,儿子虽然小,但毕竟也是个男人,早一天晚一天,都会接触这样的事情,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做过如此下贱的事情,他会怎样看她,她将怎样面对儿子?越这样想,她越痛恨自己,越痛恨丁剑伟。
    他们两个人都是这个事件的元凶。
    在这种不断增强的痛恨中,诗黛更瞧不起丁剑伟了。与自己的老公相比,他除了个头高点儿长的帅点儿工作好点儿还有什么优点?个头高点儿长的帅点儿那只是一副臭皮囊,那是父母给的,与你个人无关。男人长的帅了反倒让人感觉浅薄。工作好是因为他有个好岳父,那时候丁剑伟就不无羞耻地说过:有个好岳父等于家里有个人事局长。在他眼里,也许岳父比妻子更重要。
    去掉这些,丁剑伟与自己的老公相比简直是一无是处了。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去掉,它本来就不属于丁剑伟,只不为他所用罢了。
    如果老公知道了这一切,他会原谅自己吗?答案是否定的。老公的自尊不同丁剑伟,他爱着自己又恨着自己,他爱自己多深就会恨自己多深。他不能原谅,自己的一切现状就此结束,包括家庭,包括孩子,包括与他相守的一切一切。
    现在诗黛才感觉她此行的风险是如此之大,她感到绝望,仿佛老公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正着手解构这一切一样。
    正当诗黛在这种胡思乱想中不断调整脚的位置时,室内的鼾声停止了,她听到了丁剑伟压迫床的声音。她知道:丁剑伟醒了。
    一会儿,她听到丁剑伟悄悄下地的声音,这种声音胆怯、踌躇,犹豫不定,它一会儿游离到这个扇玻璃窗的边缘,一会儿又消失在洗手间的方向。丁剑伟一定是被恶梦惊醒,诗黛立在窗外,她的心里充满了对他的诅咒,她的沮咒会把恶梦带给丁剑伟。
    但是,无论丁剑伟在玻璃窗和洗手间之间徘徊了多少次,但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床上,他的徘徊只能表现他的一种态度,并不能给诗黛带来光明。诗黛听到丁剑伟一边应和那个女人的呓语,一边又躺下了。
    诗黛以为丁剑伟肯定会利用他妻子的熟睡打开这扇窗,让她逃去。丁剑伟刚才的徘徊也说明他也是想这样,但他终没有做,他的心理承受不了这种风险。
    可恶的男人!
    可恨的男人!
    可耻的男人!
    诗黛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诅咒这个男人了,她相信她的诅咒可以把这种信息带给丁剑伟。诅咒使她心里的恐惧减少了许多。诅咒可以轻松心情,但诅咒不能帮她解决这深秋残月下的寒冷。
    除了皮肤发紧,脚底儿冰凉,诗黛的牙齿也开始打架。她后悔自己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为了见这样一个现在她恶心的旧恋人,她居然在这样的深秋里只穿了一件套裙。女为悦已者容,这句话正确,可诗黛按这句话进行的一切错误。她用美丽不但验证了知已,还验证了自己身体在寒冷面前的意志和耐力。
    眼下,解决寒冷的最佳方案只有两个,初中物理课本这样告诉过她:一是将自己缩成一团,尽量缩小暴露的身体与空气的接触面积,二是加强身体运动,让肌肉生发热量。
    第一个方法诗黛已经试过,它短时间内有效,只能起辅助作用,现在已经作废。
    第二种方法功效一定明显,但她不敢,运动会产生声音,声音会产生麻烦,麻烦会带来灾难。这种逻辑推理简得的不能再简单了,她不能也不会犯这样简单的错误。
    她想起电影里“蹲桩”、“站马步”等武术动作,她知道那都是静中求动的最佳方法,但诗黛不会,她的专业是舞蹈,舞蹈没有静态,舞蹈属于飞翔。
    这并不是说舞蹈不能使身体发热,舞蹈使身体发热的速度不逊于武术。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跃起,每一次的摇摆和振荡,都会让肌肉耗能产生热量。但这些在目前环境显然都不适用,她只能选择压腿。
    决定后,诗黛小心翼翼地把右腿抬起来,放在阳台上那个比腹高比胸低的护栏上,这种高度几乎专为压腿设定,设计者一定懂得舞蹈。诗黛想。
    她轻轻哈腰,关节马上就“嘎叭、嘎叭”地响,这种声音使诗黛恐慌,她马上收拢了动作。这一下子,她就觉得出了汗,她用手摸了摸,真出了,是冷汗。她听听屋里一切如旧,她就将刚才的动作交叉进行,身上仍不时发出那种让她恐慌的“嘎叭、嘎叭”声,但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消失。应该说,诗黛用这种方法很奏效,过了一会儿,她就觉得身上有了热乎气儿了。
    那道残月仿佛定格在那里了,诗黛活动了这么久,它仍原地不动闪着幽蓝的光。楼下那几盏鬼火一样的灯不知什么时候也熄掉了,家家户户的灯也都熄掉了,楼群静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坟场,它用一种巨大的黑色把诗黛严严包围。
    诗黛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那道残月尽快熄掉,它的消亡标志着早晨的到来。现在,她已经不再痛恨丁剑伟,也不再为老公而深刻忏悔,她现在思想有些麻木,感觉这样麻木其实很好,麻木使人思想轻松。
    诗黛除了做交替压腿这种运动外,还试着做了芭蕾舞中的“站位”、“把杆”和“离把”。她在做这些动作时极其小心,生怕弄出一丁点儿声音,同时她也注意自己站立的位置,她惧怕这弯残月把她的影子透过窗帘传导给室内的女人。
    诗黛把这些动作演练多少次她不知道,她没有刻意地去计算,计算这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能增添烦躁。舞蹈真好,它不仅能让人取暖,还能排除压抑的心情。夜太长了,长得已让诗黛无法思考那样的问题。她知道,丁剑伟无论如何都会竭尽所能做好保护工作,保护诗黛也就等于保护他自己,他俩是一条绳上的两只蚂蚱。
    这些都是让诗黛轻松的理由,她把这些又想了一遍,就发现东面的天空泛起了白色:天要亮了。
    诗黛的心里有了丝兴奋。天亮了,她终于可以逃脱黑暗带来的压抑和寒冷,可以让心情明亮一些,但这种兴奋极其短暂,她知道天亮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危险。
    天亮了,屋里的女人就会醒来,女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让风透进来。诗黛始终是这样做,她敢保证,一万个女人都会这样做。
    结果会是怎样?暴露,自己一夜的风寒就白白忍耐?要是同样的结果,那还如昨天夜里就“坦白”了,那样还能使自己免受这长夜之苦。一这样想,害怕又回到诗黛心里。早晨使人头脑清醒,清醒人让害怕。
    诗黛把自己藏在阳台的角落里,但她马上就觉得这种动作不合适。对面七楼阳台上出现一个晨练的女人,她正好能看到自己蜷缩的动作,她会根据这种胆怯的动作识破诗黛己,她还可能引来更多的人,她肯定会把这种发现当成一个爆炸性新闻。也许还会有人把她当成报料,打电话给报社记者,这种新闻报纸最愿意登,提供报料的人还能收到一份百元以上的报酬。
    想到这儿,诗黛站了起来。
    站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也不合时宜。街道上的人多起来,这里竟然是个跳蚤市场,那些卖青菜的小贩子已经站好了位置摆好了菜蔬,有的正在叫卖。要是自己一直这样呆呆站下去,下面的人会认为她受了某种刺激,甚至还会认为好她对下面的某个人有什么非份之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搞“绣球招亲”之类的游戏。
    这些都会让他们仰头张望,张望极具传染性,那样自己就变成了一种景观。它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想来想去,诗黛觉得自己怎样都不自然,怎样都像个做坏事儿的人。她需要用一种行为为自己开脱,必须让所有看到她的人都认为一切正常。
    对面七楼晨练的女人为她提供了灵感。她也像那个女人一样展手舒胸,运动起来。她毕竟是个舞蹈演员,多年的训练使她的举手投足简单地连贯起来,就是一段排练好的舞蹈。
    诗黛看了看自己的动作,觉得自己可笑,这种场景她怎么还能舒展出一段自由的舞蹈呢?这样,她又觉得自己悲哀。无论她怎样想,她必须把这种自由的动作进行下去,她在承受室内压力的同时,还要承受外面的压力。
    突然,诗黛的动作迟疑起来。她觉得屋里那个女人已醒了。
    刹时,诗黛一阵的眩晕,她感觉灾难已经袭来,她恐惧!
    她听到屋里“吱吱嘎嘎”的起床声和“悉悉簌簌”的穿衣声,然后是拖鞋的行走和卫生间抽水马桶的叫声。这个女人有早起冲澡的习惯,这接近于外国的生活方式。这一切结束了,诗黛就听到窗帘拉到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几乎要晕倒了。她贴着墙,屏住气,两只手开始冒汗。
    但那个可怕的窗帘只拉了一半便止住。她听到丁剑伟说:“你赶紧穿衣服吧,今儿早上咱上外面吃去,我今儿饿的早。我来开窗户。”
    窗帘拉开了一半儿,玻璃门也拉开了一半儿,诗黛的身体就隐在另一半未开启的屏障里。窗一开,那股身体的混合浊气立刻冲了出来,热乎乎的,除了晚霜的味儿外,还有股强烈的精液味道,把阳台弄得瘴气十足,刺激得诗黛直想咳嗽,但无论她鼻子怎么痒,她都忍住了。
    屋里的语言很少,可能是丁剑伟怕说话让女人引起与阳台相关事物的联想。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因为要出去吃饭,起床后的一切都很简单,只一会儿,诗黛就听到俩人出门的声音。
    “哐当”,门锁住了。随着关门的声音,诗黛连一钞钟都没有等待,她飞一样穿过半开的玻璃窗进了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儿”向外看了看,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确信他们下了楼,这才在沙发上找回袜子,在鞋柜里找回鞋子。这双袜子和鞋子像是两个炸弹的按钮,但失落在“恐怖分子”手里一夜,它最终没有引爆。
    这个“恐怖分子”是个绝对粗心的女人。
    诗黛已顾不得穿袜子,她把袜子塞进手袋,把光脚塞进鞋子里,便轻轻打开房门,一步就迈了出去,并轻轻把房门拉上。
    “自由了——”
    诗黛真想大喊一声。但她没有喊,她甚至都没有长长出口气,就头也不回匆匆向楼下走去。下了楼,诗黛看到了几十米外那个与丁剑伟并肩行走的女人,她的个子比自己矮一些,她的身体比自己差一些,她走路的样子有些佝腰。她留给诗黛的就是这样一个背影。与她比起来,丁剑伟显得更挺拔,他们俩的背影极不协调,极不相称。
    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无形中限制了自己一个夜晚的自由。那时,诗黛怕她怕的简直要死,现在她不怕了,她才知道这个让她害怕得要死的女人的背影是如此丑陋。
    诗黛只想了这些,她甚至没有再想一下丁剑伟,就匆匆撤离了这个小区。她的撤离动作在很快的速度中有些纷乱。转眼她就看不到丁剑伟和那个女人,她离开了这个楼群,离开了这个小区,离开了这条街道,她漫无目的走,当她一直走到距那个楼群那个小区那个街道很远很远时,她才停下来。
    她扶着一棵树。她抑头望着天。她突然大叫一声,歇斯底里毫无顾忌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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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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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00 |只看该作者
偷情女子被关在阳台上一夜,这个故事应该可以处理地更有意思些啊,现在这样写,味道有点不对。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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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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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00 |只看该作者
我在想要是女人来写这么一个故事会怎么样?
我怎么觉得这个故事不饱满圆润泥?比如偷情那段,比如被关在阳台以后的胡想乱想,觉得都不太对劲似的。
如果世上没有奇迹,就让我们创造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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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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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00 |只看该作者
想无伦次,不好看
解衣宽带 为伊断颜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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