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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
年关时候,父亲骑着除铃铛不响,其余浑身都响的自行车回家了。远在80公里之外,做小学校长的父亲,除了带一些年糕、糖葫芦串外,在自行车的龙头上还会挂着一块肉,那时我和我的兄弟姐妹期盼的。
父亲进院子的时候,我们正挤在一起晒太阳,捉身上的虱子。最小的弟弟,在母亲的怀抱中,拔拉着口水,睁大眼睛看穿着中山装的父亲一路长驱直入庭院:鸡猫狗,夹起尾巴,嘟囔着跑出庭院。
我们一例的齐刷刷站起来,施以最崇高的问候。父亲开始分发年关的礼品:年糕、糖葫芦和大红枣。
大哥在河中捉来的鱼,不服气的在水缸中跳动。那是下雪前,大哥光着脚从河中捉的:捉鱼的前一天,父亲捎话给母亲,今年又没有钱回家过年。
我们看到父亲眼角有一点湿润,从车上拿下一双解放鞋给大脚的大哥,没有理会我们留着口水的目光。大哥后来得了关节炎,冬天经常整天疼的睡不着觉。
父亲给母亲递那些红红的奖状和证书时候,母亲终于发火了:这些破纸能吃还是能花?别人家有孩子,你家也有啊,凭什么呢?就因为你是校长?
大哥抱过最小的弟弟,拉拉母亲的衣襟:妈,爸不是回来了?你不是整天教育我们爸回来就好了,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的么?
母亲接过父亲手中的奖状,指挥我们肃穆、庄重的在正房中显眼地方、在我们的密密匝匝的奖状中间,将父亲的奖状端端正正的用浆糊糊上去。
自行车已经被二哥推到院墙外的场地上,疯玩了。甩的鼻青眼肿的二哥,在吃晚饭时候,照例可以多得一块肉。母亲后来说,二哥是捡来的,父亲年关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捡的。二哥上了大学,出国之后,才真正知道自己与这个家庭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二哥还是义无反顾的在学成后,选择归国,做自己的事情了。
父亲带回的肉,有4斤多。父亲说:那是小学附近的那个村庄的村长在村里的公用猪圈中挑出来专门为父亲杀的。那个村庄,有24个孩子,在父亲的资助下上学,后来17个上了大学。
父亲推辞不掉,就拿了四斤回家,再说家中也没有钱过年呢。
昏黄的灯下,父亲平和的告诉母亲没有钱过年的原因,边上是昏昏欲睡得我们。
肉,要保存好,等到明年3月开春时候,请村上那些年年农忙时候帮助我们家的大哥、大叔、大妈、大姐们吃,还要请一直照顾我们的村里的干部吃。
我们睡着了,没有听见这些。
瘦肉,被切成块,存放到一个大盐罐中,盐制起来。
肥肉,先在锅中,炉成油,捞出肉渣,母亲放入预先做好的野菜丸子,一股沁入心腹的香气就在狭小的院子间飘荡。野菜丸子,每个人都有份。猪油,存放在油罐中,凝聚起来成淡白得块状,炒菜的时候,稍微放上一点,很鲜嫩滑口;剩下的肉渣,父亲背着母亲,给我们拿了一处来,每人分了一些,香喷喷的,一直到今天,香味还在脑中萦绕。
大年三十那天,母亲炒了一盘瘦肉,一盘野菜丸子、一盘鱼还有一盘鸡蛋,围着桌子,一家人团团坐下。照例要喝上一点酒的,父亲端着酒,对着母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们则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菜。母亲抱着最小的弟弟,用筷子拨拉着二哥的筷子,不让他先动手抢菜吃,没有理会父亲。
吃到半饱的时候,母亲有序的组织我们给父亲敬酒,直到父亲酩酊大醉,嘴里嘟嘟囔囊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母亲说:明天是新年了,出去不要给你们爸丢脸。将来也不要给你们爸丢脸。
贴春联给祖宗烧纸,全部有母亲监工、大哥带着我们做了。
瘦肉一直放在高处,我们勾不着的地方。每次吃饭,我们都仰望一会,母亲视作不见。
3 月到了,我们在母亲的指使下,软磨硬使将村上给与我们家帮助的男男女女请到家中,吃一顿饭。
母亲兴奋的忙碌着,不理会哭哭啼啼的最小的弟弟。
最后炒瘦肉的时候,母亲从高处取下罐子,打开,一股白色的雾气从罐子中喷涌而出,母亲待雾气散尽,想法设法的取出瘦肉:已经板结了,发喾了,根本没有办法吃。母亲拿着菜刀,半天没有说出话,尔后,哭的一塌糊涂,最后反而是别人轮流来安慰母亲。支书的老婆,从家中拿来城中女婿送来的新鲜肉,才告一段落。
大忙时候,依然和以往一样,帮忙的人有增无减。
父亲退休后,我们家每年养一头猪,专门在年关时候杀,送给村上的每家每户。
后来是二哥在年关时候,从城市中运来可以保鲜的肉,送给每家每户。
2003-1-27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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