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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书》
我被强迫在“阅前培训班”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学习“书的来之不易”这个句子。“做一卷羊皮书需要屠掉成百头上千头羊,”主教说,“它们都是生命,书就是生命,它不仅是羊的生命的集合,其中还浓缩着我们自己的内心、语言、血泪,在我们这个时代,书的地位仅次于王冠。”主教是个诚恳而热心的人,要不是在培训班争取到这个职务,他肯定会一家挨一家地向人们讲授书的重要性。
我在废弃的旧教室(我临时的栖身之所)我又强迫自己足足睡了一个白天。我要攒足精神,以使自己在通往羊皮书的道路上不发生任何意外。我的目标再明确不过:顺利抵到达藏有羊皮书的房间,亲手翻开耳闻多年却无缘目睹的羊皮书。我不习惯在白天入睡。开始时,翻地来翻过去就是睡不着,怎么睡都还是醒着,尽管刚刚听完主教的通宵讲座,还是睡不着。于是我想出一个办法,我不停地轻声告诫自己:你睡着了,你已经睡着了。呵呵,相当于是自己为自己催眠。这种方法或许不适用于别人,我却笨到后来竟然相信了。也就糊里糊涂地睡了一天。天快黑时才醒。
醒来后,没接到主教的传讯,在附近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赶快回来,继续等传讯。离开那家小饭馆时我没忘购些干粮干上,如果顺利,明天一天我将在羊皮书的藏书室度过。天呐,羊皮书!藏书室!阳光!寂静的窗外!一想到这些词,这些情景,总不免血脉奋张,心猿意马!还好,没多久我就听到木制窗框上“砰”的一声,一定是主教的传讯箭!
拔下传讯箭,死死记住箭头上的暗语,再清理好鞋底儿,我就出发了。二十分钟后,与主教碰面,对暗语,没错儿,对面一身黑衣蒙着脸的人就是主教,我也是前天那个因中彩票有缘目睹羊皮书的穷光蛋幸运儿!
现在,这支传讯箭已把我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教连系在一起了。他手握箭头,我手握箭尾,他在前,我在后,我们正用最轻的步子向藏书室一步步进发。深深浅浅的走廊,宽宽窄窄的过道,高高低低的门僮,胖胖瘦瘦的看守和不记其数的暗器机关,绕了多少弯子走了多长时间已经记不清了,一切的一切早已把我脑子里的时间概念抹刹得无影无踪,如果不是主教的这支箭,我早已走失或丧命在这座通往藏书室的迷宫也极有可能。终于,在走过一段露天的回廊时,我发现头顶的星星已渐渐隐去,天空泛起鱼肚白,跟着主教转悠了一夜,看来藏书室就在不远了(眉目,已经稍微有点儿眉目了)。
一道怯生生的阳光不知费尽多少周折终于照到了主教突然停住的黑裤腿。这道阳光我再熟悉不过。每天都是它把我从大街小巷的酒馆门前、垃圾堆旁边唤醒(我说过,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只有这道阳光照上我的眼皮我才会醒来,才会向甜美纯洁的梦境挥手作别。可是今天,它没有光顾我的眼皮,而是鬼使神差地溜到了主教的裤腿上。“进去不要说话,不要大声喘声,要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他说,“在里面不要失态,举止要文雅,稍有疏忽就会酿成大错,损失无法弥补……”我一个劲儿地点头。主教换一种口气,又说:“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一个流浪汉、一个不识字的穷鬼,从你中彩票被获准参观羊皮书的那一刻起,我就当你是位高贵的客人了,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不能出错,些微的差错都不能……”我又一个劲儿地点头。主教看看我,嘴角浮起一丝温和的笑意。
门开了,一间空房子,能让视线稍做停留的只是对面窗台下那个铁皮箱。箱子用三把锁锁着,每把锁的样子都不一样,而且它们的大小几乎接近四分之一个箱子。我没见过这么大的锁,想都没想过。主教走到右侧的墙壁中央,(这时我才发现,墙壁上也挂着一把锁),打开墙上的锁(这个锁很小,不留心真的不易发现),拉开一个活动门,并冲里面轻轻吹了声口哨(调子似乎很古老,我仿佛在哪里听过,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个与他同样装束的人走出来,看也不看主教,就径直朝对面那堵墙走去。这人在对面那堵墙上也摸到一把小锁,打开后,也像主教一样轻吹一声口哨(调子与主教刚才的稍有区别,但听得出来同属一支曲子),就像前五秒钟一样,听到口哨,又一个与他同样装束的人出来。这两个人个子不相上下,也都同样胖瘦,仿佛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他们两人同时折回我和主教进来的门所在的那堵墙,并同时在那堵墙上摸到两把锁。第三个一模一样的黑衣人听到两声连续的口哨,从墙内应声而出。我很纳闷,一个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影子?或者说,两个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影子?可三个确乎是互为人、影关系的一模一样的黑衣人是那样真实地出现在房间啊……主教没有理我(他似乎把我忘了),独自走向那个铁皮箱。三个黑衣人随后也一阵风地向皮箱围去,并在皮箱旁弯下腰。啊,我看清楚了,三个人同时在开箱子上的三把锁!并且每人都吹着只有自己才可能吹的口哨,三段有关联的口哨连在一起,听起来比单独吹悠扬多了。主教轻轻掀开箱盖,示意我过去。
我看到一本被铁链拴在箱子里的书。它看上去像头疲惫不堪的小兽,挣扎已久却终未挣脱,不是伤了身体就是伤了心神,反正现在它是乖乖地躺在箱底儿,服服贴贴地一动不动,上面似乎还若隐若现在残留着些许血迹。我静静地注视着它,手却一个劲儿地抖,生怕一碰就会被咬。主教看出了我的尴尬,在我腰上用手指捅了捅,示意我不要紧张,放松身心。我不敢看三位黑衣人的脸(他们被黑布包裹的脸上的眼睛会令我毛骨耸然),我只看着主教的眼睛,不断地从他那里汲取勇气。
我在早上十点左右的阳光里手捧传说中的羊皮书,却看不懂它上面的一个字。我不知道是我目不识丁缘故,还是那些文字根本就是另一种文字。“我有点儿晕。”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对主教说。说完我才想起,我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说一句话了。我现在的吐字是如此清晰准确,我相信主教每个字儿都听得一清二楚。很意外,主教也开始说话了“嗯?它让你眩晕?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摇摇头。主教脸上没有表情,也没再说什么。我却没再让目光重返书卷上的那些怪字。看来主教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想回去。”我说。说完我马上就听出自己口气中带着一种“弱者的撒娇”般的味道。“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主教皱了皱眉,说“不过既然上帝选中了你,自有它的道理。”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合乎逻辑地,我和主教又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从藏书室所在的迷宫出来,回到让我备感亲切的城。我现在仍在这个城的小酒馆附近、垃圾堆旁边晃悠,日复一日地用捡垃圾的钱换一些酒喝。我的生活还不错,这么说是因为,每天早晨都会有一束阳光爬上我的眼皮将我唤醒,让我得知昨夜又是一个甜美的梦……0:50 2003-6-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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