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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斗》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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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决斗


            



  不巧的是,我从新闻系硕士毕业来到语文系,又遇上了斯卡尔雷金,为完成他布置的学期作业,我捏造了一位作者及其作品,此人生平欠考,唯一能见到的一部小说名叫《茱萸》,这部小说在法国也难觅踪迹,我显然不能直接阅读法语作品,我手头最主要的资料来自一本1966年在美国出版的一个粗制滥造的《茱萸》英译单行本,小说本身的容量使得书仅有薄薄一册,我用绘图软件为它制作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儿旧的古色古香的封面影印件。




  九月初,叶莲娜•尤里扬诺芙娜,语文系副主任,一头蓬松姜黄色的头发编成一条大辫子的上了年纪的女人,身材娇小,一张小脸上的一堆深深皱纹之间稳踞着一副薄博的微笑的嘴唇和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底下架着用银链子挂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镜,正在看我新闻系时的成绩单,对我的成绩相当满意:“好孩子。”好孩子坐在一旁等她替我排课。我指出新课程表上有一门俄罗斯现代文学课我在新闻系里上过,也是斯卡尔雷金任教,不知内容有否不同。尤里扬诺芙娜从成绩单上找到这门课,“5分,好极了。”我顺便再次表示“我热爱文学”。
  话音刚落,倒霉的斯卡尔雷金应声走进了办公室——他有什么事找另一位先生,快活的尤里扬诺芙娜由眼镜片上方看他告诉他那人今天没有来,我也扭过头去,斯卡尔雷金和我相互都见到了。尤里扬诺芙娜说:“啊,叶甫盖尼,来得正好,——我们的新学生。”
  “您好。”他说。
  “您好。”我说。
  斯卡尔雷金先生正想走,尤里扬诺芙娜又说:“也许可以考虑让这姑娘免修您这学期的这门课?或者改换别的课程,——都上了哪些?”末一句问我。
  我说:“索尔仁尼琴,沙拉莫夫,卡萨科夫,舒克申,伊斯坎德尔,叶罗费耶夫,阿克肖诺夫,弗拉季莫夫,阿枯宁,冈德列夫斯基,等等。”
  “布罗茨基。”他补充道。
  “啊,我忘了。”
  尤里扬诺芙娜笑着说:“‘是谁在飞驰’,”向斯卡尔雷金问:“——您看呢?”
  斯卡尔雷金还有点儿措手不及:“哦,行的。”不过很快反应过来:“那么,这学期请写一篇五页纸的报告吧——关于任何作家或作品,您感兴趣的。”
  我说:“任何?”
  他说:“请。”
  边上的尤里扬诺芙娜笑着说:“轻松的作业,不是吗。”
  我笑着说:“对,好的。”
  斯卡尔雷金追问:“您打算写谁呢?”
  我说:“一时间很难回答,容我想想,稍后告诉您。”
  于是斯卡尔雷金告辞走了,我和尤利扬诺芙娜又看了一会儿课表,随便说了几句,跟着我就出来了。
  岂料在一楼又碰到从地下衣帽间拿了大衣上来的斯卡尔雷金,他也颇意外,双方闪躲不及,只得打了招呼。
  “您还没有回去吗?”他问。
  “这就回。”
  “我是说,中国。”
  “哦,这就回。”
  依我看是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又说:“您能在下星期——就是课程表上排着这节课的时候,当然你不用上这节课,课前或是课后——告诉我你的想法吗?”
  “关于报告的?”
  “是关于报告的。”
  我不想让他认为我要用仿佛他宽限的这一个星期来深思熟虑,既然我立即就有了个念头,我说:“我似乎刚刚有了点主意,您现在可愿意听?”
  他平静地问:“那是什么?”
  我说:“《茱萸》。”
  斯卡尔雷金不意外那才是见鬼了,但常常有人爱从犄角旮旯里搜挖出几个冷僻的名字,没听说过很正常,我这么干也不足为奇。为了不让他将那无名小卒的无名作品拂到一边,我紧接着说:“那是女主人公的名字做的书名,传统办法——帕斯捷纳克反复思量,最后还是把书叫做‘日瓦戈医生’。中篇小说,作者名不见经传,法国人,叫做乔治——乔治什么来着,我一时给忘了,说到他我常有点儿紧张,并不代表他对我无足轻重,我很喜欢此人也对他很感兴趣,我认为那部叫《茱萸》的小说相当有意思——且有意义。您若当真要了解我的兴趣所在,而不只是为了找我的麻烦(说到这儿我嫣然一笑),或让我随便敷衍了事,从网上弄几篇福楼拜给您——您当然不希望是那样,是么?”“不。”“所以我想告诉您我最近读到的非常喜欢的一个小说,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您晓得,我平时懒惰——我感激不尽,真的,要不是你可能永远都没有它,——我是说写点什么,把我想的写下来。好么?”
  他答应了一声:“好。”这时我们两个应该都从门口出去,我说我忘了还有点儿事要回去一趟,我们便说了再见,我回走廊上转了一圈,然后回家。要不是第二次撞见,我在同叶莲娜•尤里扬诺芙娜说话时正盘算着写福楼拜和他的《布瓦尔和佩居学》,斯卡尔雷金先生的严肃劲儿令我想到要最好把我的诚恳给收起来,因为我诚恳起来往往低眉顺目,温婉谦逊,谁都知道诚恳被误解是很不痛快的。




  我对《茱萸》最初的笼统的印象,和我当真读过这么一本书后的印象差不多,而且因为很喜欢,才有些印象。我没有博闻强记的本事,相反的,我有无论看什么书看了多少都能很快忘掉跟没看过一样的本事。所以《茱萸》不存在对我本人来说算不上是障碍。那是个随心所欲的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作“茱萸”像是早些时候翻译作中国味的习惯(很可能不过是常见的女子名Joy港人译作“祖儿”),从字首到小说中一位贵族青年(姓也是一样)收留脱狱女子并使之杀害其母的情节,都表明它同萨德《茱斯蒂娜》的关系(要是俄语里,女主人公可以叫做“郁金香”,和“监狱、禁锢”很接近,但我们不写作《发条橙》,要离俄语远远的,不要有什么瓜葛)。萨德笔下主谋在此成为了束手无策的无辜受害者;女主人公由参与者变成旁观者,即使她做了什么,也可理解作(尤其在事情进展艰涩不畅时)出手推一把——仍同居心叵测的读者们站在一道,而非被推。我读的那个英译本,可能译得很坏,在到达我这儿之前的任何一个环节都须为可能已经形成的无法更改和追究的谬误承担责任,我四周空旷,放眼看去全是退路,我甚至可以质疑:乔治乃是一傀儡,把我干的推到一个同样子虚乌有的美国人身上,这一切都是他的恶作剧,我甘当幕后英雄,我在黑暗中独自微笑谢幕。
古今中外有的是托伪之作,动机林林总总。像一九三四年上海汉文正楷印书局发行的潘伯鹰托名蹇安著仿唐人传奇文言小说《蹇安五记》,作者以别号“凫公”于卷首作一《叙》讲述了《五记》文稿的获得与蹇安其人生平(系凫公江行识同舟者之友)并评论了一番。直接评论或引用,有点儿像腾空拓碑,又像表演屠龙技,这样的表演博尔赫斯和纳博科夫干得出神入化,看不见的东西并没有省略多少,只是看不见,比如说龙。我打算这么干,只是为了做斯卡尔雷金布置的作业。
  这里头一团模糊混乱,而我将要清理使之合理、有序、坚硬(但有可能很脆,好似高碳钢制刀刃,且须勤加擦拭),貌似一项活泼的科学,或念魔咒变出来的科学(conjuring science)。然后将这可能成为障碍的摆在眼前的不存在的境况带给斯卡尔雷金先生(一个生活在一氧化二氮大气环境中的物种把一个地球人领回家,后者有那么一小会儿感到很舒畅,很快由高处跳下而无痛觉地身亡,或大笑致死,或想点一根烟却在吞云吐雾前炸得灰飞烟灭)。这是攻守兼备的招式,也是找死的招式。显而易见这事很危险,它包含的最大内容便是危险。我们的日常经验里也有过一些不知死活的胡闹着玩儿,这回我却是明知故犯。我将精美玩笑及其中人力所不能抹煞的破绽通通留给斯卡尔雷金共享,就像穿小丑服浓妆艳抹的美狄亚把玩具奋力向仇敌脑脸掼去,又不无一点儿同舟共济的揶揄。
  我说不上来我为什么会说“茱萸”及说的确切是这两个字或只是一个相近的发音,比如“主意”,当时我正是要说:我有了一个“主意”;又比如说我突然想到了一位叫做七月人(Julier)的朋友,他虽是数学家,又在小说方面很有造诣,而我常开玩笑将他称作Juliet,这不但是那位著名殉情少女的名字,还恰好是有着一副迷人面孔、行为放荡、奸猾狡诈的德•洛桑热夫人即遭遇悲惨的祈吁公正的茱斯蒂娜的嫡亲姐姐的名字,她俩曾分道扬镳,结果重逢却使妹妹被雷劈死,姐姐成了明智而生活正派的模范人物;又也许是因为重阳将至(然而我忽略了在这之前的中秋,像跨过一汪倒映着月亮的路上积水般轻易而漫不经心)。那么掩藏在原始森林最深处的故事可能本非弑母,而是手足相残:一人将他因其与自己容貌酷似而憎恨着的从小到大都离不开的朋友由高处推落。凶手自以为受到了什么气味的刺激。虽然有气味的是芸香科的吴茱萸,但因山茱萸具有补益肝肾、涩精固脱的作用(地黄丸的主要成分之一),似乎更易牵涉到女人(她(们)的名字里刚好带有牡丹、茯苓、菊或杞什么的)。所以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气味,古时茱萸本被视作不祥恶草,这种不祥有时能摆脱气味而独立。
  “一篇不正式的五页纸的报告,也就是象征性的吧。”小万听说后对我说。“象征性”是说,只是装装样子的作业罢了,但也可以理解为:那是某件象征。




  接着说说斯卡尔雷金先生吧。他是个老师。我和所有老师都没有课堂以外的来往,既讨厌那些套近乎的行为,也无真正讨教些什么的热情。除了我的第一个俄语老师,她曾在头一个冬天拿了些毛线给我好让我给自己织一顶帽子,每年三月八日我都往教育中心给她寄一张卡片,可是前几天无意中听到新学生说妲吉亚娜死了,“是哪个妲吉亚娜?是那个长得像只花栗鼠似的小老太太吗?”我问。“没错,是她。是老死的。”“噢。”不过教育中心全都是小老太太,再说谁知道“花栗鼠似的”是什么样。下一个妇女节我还会寄卡片的。我新闻系的导师叫不上来我的名字,她只认得我的样子,因为需要时我总是乖乖候在她跟前,平时从不给她打电话,真有什么事也是在什么地方堵她,答辩那天她只好叫我“互联网-游戏-姑娘”(那是我论文的主要内容),她很过意不去,我的论文得了“优”,我想和她的过意不去有点关系,其实不要紧的,我的确是这么个姑娘,再说我常爱给自己起些个新名字换着用,别人肯定不可能都记住谁都是谁,记住一个就好了。
可我和斯卡尔雷金打过一次小交道,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是件乏味无聊小事,可不是什么人期待着的带点儿风流味的趣事,斯卡尔雷金其人跟风流韵事根本不沾边,他长得不算坏,但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个倒霉蛋,他本人就好像乏味无聊小事一件。那事是这样的:我和我的朋友有一回上酒馆时遇到斯卡尔雷金和他的朋友们也在那儿,他们让我念了首诗,我就念了一首。就这样。
斯卡尔雷金平素是个很顶真的家伙,苛刻迂腐却不严厉,每节课点名,批评前一堂课缺席这回来了的人,然后开始讲课。他坐在那儿,胳膊肘叠放在桌上,身子向前倾,像向一位看不见的坐一张极其宽大桌子对面的头头提出一项请求或建议并申诉理由,准备充分,有条不紊,有时有些激动,同时保持恭敬而小心翼翼。他滔滔不绝,又随时准备收住话头,哪怕说出了半个字,也能立即刹住,这让我想到他永远穿着的那件豌豆汤色灯芯绒夹克,凸纹很宽很深,我想它们像是有什么特殊的用途,——那会是个广告:丈夫每天像鲶鱼一样滑溜出门,主妇为他准备了豌豆汤色宽纹灯芯绒夹克,于是他又一次企图抹脚开溜时她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钳得牢牢的:“上哪儿去?”丈夫忽然一改委琐怯懦,挺起胸膛粲然一笑,霎时成了一个阳光美男子:“亲爱的,哪儿去不得?!”接着屏幕上出现了配着这句广告词的一个凸显纹路的完美无缺的防滑轮胎,最后的画面是夫妻俩变卖房产驱车奔驰在广阔公路上好不逍遥快活。随后是一个公路电影——如果厂商肯投资的话——一个卖力地用上所有公路电影桥段的公路电影,它让人不断想起其它公路片;不妨有一部包含所有公路电影的电影,它是公路电影的百科全书,散发着从某一位鄙俗君子身上可能找到的宽容、顽固、无私、有点儿疯狂或古怪的个人癖好和理想、理性、承受一切忽视与误解、鞠躬尽瘁的淡淡光辉。——斯卡尔雷金的讲课会被幻想打断,他一脸愠怒地停下来打断我的幻想,我改成发呆,就再也没有干扰到他,直到他猝不及防地将桌上讲义或书本什么的合上扫进包里,仓皇离去。我不喜欢听他讲课,所言尽是陈词滥调,这么说不很公平,因为我只有开头两次听了,往后他的声音便似陈词滥调——喝剩的豌豆汤……我抬着头,很茫然,他也相当茫然……在那以后我连着缺了两次课——一次是没能按时起床,还有一次是必须去办医疗保险,斯卡尔雷金问都没问。很奇怪啊。
其他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个,一位好事女同学问我:“斯卡尔雷金怎么放过你了?”我说:“爱上我了吧。”这么说总比说“因为我为他念过诗”要好些,反正她也想听这个,她说:“何以见得?”我说:“他不是放过我了吗。”她说:“没点儿新鲜的?”我说:“下个星期我还是不上课。”
后来我真旷了许多课,不如说我就没怎么再去上课。既然斯卡尔雷金这样容忍。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天我去了,他批评了我,但极欠胆色,那样子更让人大胆。还有几个人也旷起课来。斯卡尔雷金像个被刺痛了的白老鼠,像一具窝囊的牺牲。狠揍倒霉蛋!——这是世界的唆噪。我又怀疑是他始终默默鼓励对他自己的侮辱与损害,好从中感到一点儿高尚,真是个坏蛋。
我一面花了比通常应付考试多得多的功夫来学习他上课的内容,以防他末了考试时还击。
考试那天我抽到了关于某个人的题目,反正我答得上来。本来我可以赶在前头口试,随便说两句,可我留到了最后一个。我说:“先生,能换个人说么?”
“那怎么行!”他又惊又怒。
“可我对他不了解。”我说。
“那么您对谁了解?”他讲话瓮声瓮气。
“索尔仁尼琴呀!”我像个观光客那样兴高采烈地说。
果然这表现又给他来了那么一下子,他缩起来,然而又迟钝,听我背了一通索尔仁尼琴生平及作品简介——反正先前的那些学生,尤其是中国人,都是这么着就通过了,他没有刁难我的兴致,低声说:“您看给您几分好呢?”
“我希望是5分。”我努力兴高采烈。——“永远兴高采烈!”——亨利•米勒。
“可是您换了题目,关于先前那人,您几乎什么也不知道。”
“那可是您允许的。”我心情不好。
他说:“我想给您4分。”
我很快说:“好吧,——在这上头讨价还价您不害羞吗?”
他生气了,我看到他哆嗦,我有点儿紧张。翻开我的成绩手册他看到那儿都是5分,有一个4分——卡欣斯卡娅,一个强硬的女人,他对这位女同事另眼相看,却仍不能觉得有亲近的可能……他想到其他人都被我这样厚颜无耻地从手里弄到了5分……他一阵心烦意乱,给我写了一个5分。




夏天里我干过一阵子导游,旅游团是从中国来的。有几天冷得发疯,我穿着一件夹棉外套,坐在大客车第一排的座位上,看外头在下雨,行人们都化作水滴,在涅瓦大街上流来滚去,街景模糊得花里胡哨,像边哭边画的水彩画。旅游团的人咒骂个没完,又畏畏缩缩,在座位上待着哪儿也不去。下雨,堵车,或冻死了人,我都不在乎。
领队是从哈尔滨来的男孩,他坐在我对面,说:“那么说俄罗斯你都玩遍了吗?”
“我们周游了整个俄国,真来劲。”——《夜色温柔》里正是这么说的,“你们在旅行?”“他们逃跑。”“你们在俄国成囚犯了吗?”“这说的是我,不是囚犯,而是躲了起来。”“逃出来遇到很多麻烦吧?”“有些麻烦。……”
“不,没有到过勘察加和萨哈林,”我说,“东到勒拿河为止。”
他说:“那里没有什么好玩的。”
“我想是好玩的。可是离中国太近了。”
“嗯,是啊。”
我大了点声对车厢里说:“看右边文学咖啡馆,普希金1837年最后一次决斗从那儿动身。他很爱决斗,决斗或挑起决斗二三十次,常在室内用纸做的子弹练习枪法。”
  “决斗”两个字被一个撒着娇的半老徐娘听在耳里,吃吃笑着对两个男的说,“对呀,你们决斗吧。”
那两人中的一个前两个晚上都设法摆脱了她,和另外几个男的待在一块儿,在我跟前转悠,有话没话地东拉西扯,我就当不知道他们想看脱衣舞或召妓却不好意思说。不然呢?我为了能敲上一笔小费,深夜在外头逡巡,喝饱了冷风,有一回宾馆门前的服务生好心过来问我是否想找男妓,不不,难道他们替我付帐吗?这些口口声声称自己多么舍得花钱的人,连他们自己的帐也舍不得付,事到临头便会因为悭吝而摆出道德感最终获胜或始终就稳固难移、先头那不过是句戏言的姿势来退缩,既要姑娘们长得像仙女,也要求一颗仙女般与人为乐不图回报的心。最后他们只好在几台老虎机上悻悻地消磨掉夜晚,就像烧烟一样烧掉,用他们小小的、阴阳怪气的、蝇虻般盘绕不去的鬼火似的欲火。
另外一个是个老实木讷胆小的人,受宠若惊之后忠心耿耿地做起了她的骑士,不过每天吃完晚饭就要回房间睡觉了。
女的歪着脑袋问我:“小顾,你看好不好?他们两个要决斗。”
  我说:“好啊。”死一个是一个。
  一个怀着类似拉斯科利尼科夫式的要把什么人除掉的念头的女导游,干得会比契诃夫的想过把决斗变成行刑的动物学家冯•科连漂亮得多,这位自封的女代理人面带一位残酷的天使的冰冷微笑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把无能又自命不凡的旅行团带走消灭,就像戴头盔面罩、脚踩细高跟皮靴的制服女郎扛着一杆重型喷射器消灭遮天蔽日的蝗虫,虫子的乌云映着如血的夕阳,她的心为赤田千里、馁殍遍野而哭泣,可是哭着变丑了。
  激动的表现、冲动的作为使我反感,更讨厌尽管常能表现得冷静的自激。剩下决斗的动机或存在的办法,要么努力惹事生非、寻衅滋事,要么但求一死,不出其二。好比空中飞人的杂技演员,或勤学苦练,仍不免一朝失手,或某刻不禁撒手。
  “我居然还在这儿。”我忽然想,于是说了出来。
  哈尔滨男孩眼中浮现一种继父般的溺爱,我感到厌烦,打了个哆嗦,扭脸看窗外。





  我的乔治男孩在秋天里一个到处是雾的时候冒冒失失地出现在巴黎街头,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惊讶,心中无限迷茫。“这就是巴黎。”他忽然想,“可巴黎什么样?”他向四周看去,模模糊糊一片,灰蓝灰蓝的,阴天地面透着薄光。他这样抛头露面,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的,像一名地下党人,或吸血鬼一类的异种。一切都随时会揭发他,将他就地正法,消灭他。为免刺眼,他穿着一件黑色粗呢子大衣,手工精良,样式古怪,或许人们会把他当成疯疯癫癫的戏剧演员(没有脱下戏服),或是疯疯癫癫的别出心裁的艺术爱好者,但他只是个糖果商人或茶叶商人,只写过一个小说……那是个冒冒失失、羞羞怯怯写成的小说,不示人,也不和那些写小说的人打交道。他患有软骨病,他稍微有些佝背。乔治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到似的。于是垂首前行,看着铺路的砖石,给自己定了游戏规则,比如:别踩那些深色的砖;踩在砖的当中,而不要碰砖缝的黑线,假设它们是地雷的引线……一名地下党人,但只对自己布置了阴谋……街道像镜子般将绸缎裙裾窸窣作响反射向空中的雾气,还有鬓边耳语……从绕开第一个障碍物——混汞法起,绕开战争,绕开法布尔,绕开匈牙利流亡皇族和他们中的伪画制造者,绕开自由出版社、不自由的出版社,绕开《一个绝望的人》……绕开不计其数纷至贶予的却只能凭衰弱的头脑挂一漏万地想起的障碍,寂静的嘈杂……周围熙熙攘攘密密麻麻挤满了看不见的前人、后来人和变形自我们的幽灵,一小点儿纰漏就会把乔治的双腿和他的道路和它们无形的丝丝缕缕的身躯像麻絮那样纠结缠绕成一个死结,它们毫发无伤、自如如常。危险悬浮在四维中,像水中的雷。乔治不认识这座他生活的城。他从一个书摊上买了两本书:福楼拜的《情感教育》和洛特雷阿蒙的《马尔多罗之歌》。塞纳河边的书摊绵延数里,书页随风扑楞,如同被粘鸟胶粘住的鸟之墙。乔治走过一座紫色石头外墙的建筑,那里并没有一小块刻字的铜牌供他阅读——目光像蘸饱金粉液的柔软刷子,沿着凹槽将那名字重复一遍,一些灰尘杂质被刷进字里:乔治•某某某(19xx—19xx+34),19xx+21年至19xx+26岁在此居住,并写下《茱萸》。墙上有一只爬行着的瓢虫,一块商店招牌,他想:“啊,这就是我的家”,推门进去。他和店堂里的售货员老安娜点了一下头走上了楼,“他老也不用自己该用的那扇门,老这样穿过店子上楼,和顾客用同一个门。”安娜不满意地想。





。。。。。。。。。。。。。。。。。。
(后面删啦,重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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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让我感到不舒服的地方,也是我写到这里就突然贴上来的原因是,最后一段,其实是倒数第二段,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我”跟万某废话太多,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
也许过两天想想会想出来的。


还有,这个小说跟那个《茱萸》没什么关系,是单独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1-29 10:13:3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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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我一早发现,蓝黑论坛不能用shift+2打出来的那个大黑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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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会是乱码的。
我也有你同样的感觉,对话推动的速度是不是可以加快点呢,或者可以让一句话承担更多信息?
很喜欢前面。
没有瞳孔的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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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你的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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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Administrator's 不吐槽会死患者 恋爱渣滓 Heilan Super Team

5#
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粗略的看了下,刚刚从埃塞俄比亚回到南斯拉夫,身心还未恢复。
看你回复倒更多体会,要换掉,在结尾使用对话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无法更好收尾采用
的直接方式(哪怕语言之间的碰撞是需要思考的是晦涩的,但对话在收尾更像是作者的独白了。特别是更长的,这是从形式方面来说,不涉及文字内容)

我上过当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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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不不不,还没结尾呢,这才开头
是个挺大的小说
不过的确是赞成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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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什么时候再开始?
我是个急性子的人!
很着急看呢。
如果男女之间注定有故事发生,那么发生的故事一定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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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7 |只看该作者
有日子了要
因为实在实在事情太多……
而我又实在很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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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作者的文风很有尤瑟纳尔的味道。我曾彻夜反复地阅读她,今天好像又在此找到她的魂魄。奇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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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18 |只看该作者
能不能纸刊刊发您的作品<the sims>,
详情另谈,谢谢.
http://heuayang.blogcn.com飞碟维修站,维修各类UFO,欢迎宇宙人民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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