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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沁可人请进! 卧姿装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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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卧姿装子弹

                                文/雍人



  那支部队已经不存在了。它在1991年春天我军精减调整时就被删除了。没有拷贝,但也留下一些那支部队的气味儿,例如营房,例如老兵,例如那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因为它不存在了,因为它没有拷贝并且不再恢复,它自然就不受《保密守则》和《保密法》的保护,我自然也可以公布它的内部番号——守备第九师。
  删除之前,我是该师三团二连的炊事员。我不是那种普通意义的炊事员,我做的饭不给人吃。我是连队那十头猪的炊事员。
  那时我很后悔。一个全训连的炊事员没有地位,一个全训连负责猪的饮食的炊事员更没有地位。我的这个炊事员的职称是自己封的,我需要心理的平衡。在连队的花名册上,我的名字后面标记的是饲养员,说白了就是喂猪的。
  我去喂猪之前,连长一再跟我谈话。他说,在连队,只有革命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想革命应该就是这样。尽管我心里想着革命应该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我还是对我这个喂猪的职务打不起精神。
  全训连,顾名思义就是战备训练,是靠玩枪杆子吃饭的。既然是靠这个吃饭,那军事素质是最最重要最最关键的。根据这个产生的指导思想和标准,军事素质好的兵自然都进了战斗班,而我这个全连唯一没进战斗班的新兵,被分进了炊事班。
  分完兵,炊事班长就过来接我。他是个服了五年役的老兵。他接我时没有问我的名字就对我说:只有革命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他没问我的名字这说明革命分工比我的名字重要。他的声音和语调与连长同出一辙。我很惊讶,一个炊事班长能说出如此水准的话,将来他一定前途无限。我对他说:班长,你说话咋跟连长一样有水平呢?将来你肯定能当连长。
  他听了皱皱眉,样子有些夸张,好象心里不舒服。他扭头瞅我,瞅了足足有五秒,才说:你骂我呢?
  我知道连长是秉公办事。他是连长,不但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连队荣誉负责。我敢保证,他把我分到炊事班对我绝无任何成见。
  他把我分到炊事班只是一个方向,而真正让我做那十头猪的炊事员的,是那个当了五年兵等着转志愿兵的炊事班长。他说我个子矮矮胖胖,与猪的某些特征相像,养猪正合适,是量才适用。我听了想骂,我他妈的还适合当师长呢!但我没说出来。
  其实,我的训练成绩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差。我虽不是训练尖子,但我的各个科目也都是及格良好以上水平,不少科目还是优秀,当然,我那极个别的科目也确实差了点儿。
  我那个差一点儿科目是射击。别人的成绩都是35环40环以上,而我那一栏却是个“鸭蛋”。我想,炊事班长说我个子矮矮胖胖适合喂猪那是胡扯,而连长看到我手里有“鸭蛋”才觉得我跟炊事班有缘,那才是真。
  炊事班长把喂猪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我时,还说了句真话,我必须说出来,我不能埋没他的真诚。他说,现在部队不打仗,喂猪是个好活儿,很多人争取还争取不来呢!你看做饭吧,连队七、八十口子,众口难调,弄不好就挨骂。喂猪呢,你愿意给它们吃啥它们就得吃啥,愿意让它们吃多少它们只能吃多少,它们还不会骂人。
  我虽说憋气,但他这些话确是好笑,我无话可说。
  以后,在大院里总有老乡看到我问:果敢,你咋分去喂猪去了呢?我听了脸一沉说:哪是分的,是俺争取哩。全训连,训练累死人哩!喂猪多轻快,还不用训练。
  说归说,唬弄别人行,可自己唬弄不了。我分到炊事班后详细分析了自己,查思想查学习查细小工作查个人卫生,查了一大圈,最后把矛盾的焦点集中在那张《新兵训练成绩表》上,肯定是它在这次分兵中左右了连长的思想,这张成绩表是导致我进入炊事班给猪当炊事员的直接元凶。
  我的射击成绩差因为我的心理素质差。一看见那瓦蓝瓦蓝闪着钢铁特殊质感的东西我心里就抽紧。这可是真家伙呀,电影里打仗用的都是这东西,不,这个东西比电影里的还先进,电影里是“五六式”,这个班长说是“八一式”,差好几辈呢!枪毙人也是用这种东西吧?我想起在家里看枪毙人的情景,想起那些被毙掉的人头上红的白的脑浆,我的心里更恐惧。
  这东西能要人命呀,弄不好它会走火呀,走火伤了人可得坐监呀……我这一连串的“呀”过后,就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这个思想包袱影响了我,以至于排长给我发枪时我浑身颤抖。
  班长看我这个样子,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他说,就你这个熊奶奶样儿还能打仗?枪没有响哩你就尿裤子了。
  我心里猛地一惊,如果我真像他说的那样,那就是懦夫。懦夫在战场上是可以枪毙的,都不用请示。在战场上被枪毙了那就不是烈士,家属也不是烈属,不仅不是烈士不是烈属还要遗臭万年,跟秦桧一样。
  一这样想,我更害怕了。
  害怕归害怕,我不能承认,我嘴里咕弄着说:我这不是害怕,是激动。
  害怕也好激动也好,我自己说啥都没有用,枪的功用在我心里产生的畏惧感无法抹去。我拿着枪,总担心弹匣里有没有子弹,验没验过枪,枪膛里的子弹退没退彻底,担心要是走了火伤了人或伤了自己会是怎样的结果。我越这样想,负担越重,负担越重,我越这样想,如此恶性循环。想着想着,枪就不会拿了,班长看了,对着我的屁股又是一脚。他说,你他妈的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呀?
  班长这一脚虽使我的思想得到暂时归位,但他一走开我就又回到原来的状态。排长在队列前讲解射击的基本动作要领和八一式自动步枪的射击诸元,沉重的心理负担使我对之根本没有半点儿记忆,只记得里面有个口令叫“卧姿装子弹”。排长讲完这个口令后,就做了个示范动作,这个动作的组成是“卧倒——出枪——”他做这个动作时摔的很响,我感觉到了他的疼。
  于是,我就记住了这个口令。
  然后的一个上午是反复训练那个动作:卧姿装子弹。
  排长反复地讲解示范后,是分组练习,由各班班长继续讲解示范。可我的班长左臂都摔肿了,我对这个动作仍还不知所以然。
  班长的眼睛是雪亮的。我被叫出来单独吃“小灶”。班长的左臂肿了,就叫个新兵给我当陪练。班长的嗓子哑了,他怕影响班里的成绩,还咬着牙给我讲:卧姿装子弹的动作要领是——
  他对我一直单个教练了两个小时,操课结束时我仍是油盐不进。班长抹了把头上的汗,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说:果敢,你真是我爹,我服了。要不是部队管的严,不让打人,我要不打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我他妈的就管你叫一辈子爹!
  这时操课结束了。班长说,果敢留下继续训练,其他人回去休息。大家就排着队走了。
  山沟里的太阳又闷又热,我孤单地在训练场上练习着卧倒起立。枪被拿走了。班长把枪拿走时给我发了一个木棍,我拿着这个木棍练习卧姿装子弹,动作有点儿像街头乱耍的傻子。
  我知道我的动作很难看。我知道我的动作很难看我也不敢停下来。我知道班长一定站在某个荫凉处正瞅着我。
  我越是这样练动作越呆笨,我的动作越呆笨心理负担就越重,我甚至把这种倒地姿势与中弹倒地动作联系在一起,甚至想我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就会这种倒地而死。一这样想,心里更恐惧,动作更难看了。
  这样的“小灶”我一直吃到五月份,五月份要进行实弹射击体会了,我的“卧姿装子弹”的动作还没有大的起色。那天吃过早饭班长说,上午要进行实弹射击体会,那些新兵们高兴得蹦了起来,我却像是要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一样,差点儿尿了裤子。
  无论我心里多恐惧,我还是背着枪走上了射击场。我不能让大家看出我的恐惧,否则我真的对不起这身军装了,说不定还会被保卫股列为重点人,万一执行什么任务,我还有可能被监视起来,那要传到家里,父母都无脸见人了。
  那天太阳特别好,没有风,是个大热天。集合之前,班长再三强调:这样的天气不用考虑风速对射击的影响,只要注意排除虚光就行了,都别慌,要一枪一枪地打,注意看报靶员的指示弹道,谁也别给我掉链子。班长越这样要求,我心里就越紧张,我知道,我无法给他不掉链子。
  我们的队列是吼着《走上打靶场》上去的。歌声排山倒海,气势非凡,很远都能感受到那种男人的力量。
  “走上打靶场高唱打靶歌,豪情壮志震山河。子弹是我们的铁拳着,钢枪是我们的粗胳膊……”我的嘴巴虽然也跟着旋律一张一合,但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知道我不能像歌里唱的那样“一枪消灭一个侵略者”,我还知道我的脸上脖子上全是汗。
  天,真热。
  按预已编好组,一个班接一个班上。上去的新兵们个个兴高彩烈,像要娶媳妇,还没上去的新兵摩拳擦掌,像要比武招亲。而我枪靠右肩坐下后,心一直狂跳,心里跟等着枪毙一样难受。
  “卧姿装子弹——”
  排长的口令响了。第一组卧倒后响起了装卸弹匣的声音,复进机推动子弹上膛的声音和将保险定到1的位置的声音,这一连串声音结束后,便是一片沉默,然后就是排长“开始射击”的口令。
  “啪——”
  这是第一枪。
  第一枪谁打的我不知道,只觉得枪声很沉闷。随着这沉闷的枪声,我心里一颤,伸长了脖子的新兵们马上响起了议论声。接着,枪声就乒乒乓乓地响起来,再过一会儿就响起“五号靶射击完毕”、“三号靶射击完毕”的报告声。
  枪声一直迟续了四分多钟才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后是排长“退子弹起立”的口令。然后这一组带回。接着是第二组、第三组。
  终于轮到我班了。
  “第五组起立。”随着班长的口令,大家的屁股上好象安了弹簧,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腿有些软,靠在一个新兵身上。他看了我一眼,我怕他看出我的思想,就在脸上挤出点笑说:腿麻了。
  表情可以掩饰心情可以掩饰,但射击的动作是真实的,是赤裸的,它无法掩饰。我对正我的射击靶位时,一种无助感升上来,沉重地压着我,我心里软弱得像一堆面条。
  我用余光瞄了一下指挥位置的排长,他拉着很长的脸,一副认真的样子。他没有看我,他看着我们这一组的整体动作。我知道我身后的这些兵们在看我,我背上立刻感觉到针扎的感觉。
  “卧姿装子弹——”
  排长威严的口令将我们击倒。既然是我们,当然也包括我。我卧倒时,我的身后发出一阵哄笑,我知道他们是在笑我卧倒时的动作。
  我扑地的姿势是两手抱枪双膝同时跪地,这种动作就是班长损人时常说的“狗熊抢屎”。因为他们记住了这个名词,所以他们才笑。
  他们的笑声很快就终结了。排长的口令限制了他们的心情。
  感谢排长。
  尽管他们的笑声停止了,尽管我感谢排长,但我的脸和耳朵还是发热。这种现象在我的老家是别人在背后骂了你,你就会有这种症状。我想这些兵当中一定有人在骂我。
  接下来的时间,我始终念念不忘我扑地的动作,恨起自己来。我在扑地之前,动作要领想得好好的,要先把左腿向前跨一大步,然后顺势卧倒,握枪护木的右手向前跟进,出枪的同时转体。
  我怎么能在一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呢?我越想越后悔,越后悔越使劲责骂自己,在责骂自己中糊里糊涂地就把五发子弹全都发射了,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准星与缺口的平正关系”或者“有意瞄准无意击发”的动作要领,更没有去想在这样的阳光下排除缺口上的虚光,更不用说看胸环靶的下三分之二的位置和报靶员的弹道指示了,等我想起了这些再去扣扳击时,子弹没了。
  一报靶,我竟然打了36环,而我右侧的王冰却打了个零。正当我为自己高兴时,排长说,王冰瞄错了靶,打在我的靶上了。因为无法验证哪一发子弹是王冰打的哪一发子弹是我打的,我俩这次打靶的成绩全都作废。
  不管是不是我打的,毕竟与我对应的胸环靶上产生了36环的成绩,不管这成绩作废不作废,它毕竟是实实在在的36环。我很兴奋,这种兴奋让我的怯意有了许多缓解。走下靶场时,我们齐唱《打靶归来》,我的声音也响起来。
  五月底,我们这茬春季新兵三个月的训练就结束了,考核之后就下连。这是检验我们三个月的学习成果,连里重视排里重视班里也重视,都做了充分准备。我因为那个稀里糊涂的36环,班长也不是抓我太紧了。
  考核有条不紊地进行。单兵队列、器械、越野、军体拳……次第展开,因为准备充分,班长的脸上排长的脸上连长的脸上始终布满了笑。
  射击一练习排在最后。尽管我有些害怕,但毕竟有那个36环的成绩摆着。虽说这个成绩可能是我与王冰合作的结果,但这个合作产生的36环的成绩还是给了我不少信心。
  然而,这次就没有打体会时那么幸运了。这次王冰看来是下决心不与我合作了。在各自位置站好后,我看见王冰从第一个靶位一直数过来,如此反复三次。他这三次重复验证自己位置的表现,让我看到了他这次不与我合作的决心。
  王冰的这种态度让我本来就发虚的心里更没了底儿,心里一没底儿我的腿就发软,我的腿一发软头上的汗就出来了。
  天,又热起来了。
  “卧姿装子弹——”
  排长下达这个口令始终是一个色彩,始终是那样短促干净威风凛凛,没有半点儿人情味儿。排长这个口令完全乱了我的阵脚,我看着战友们齐刷刷扑倒出枪,我也就跟着大家堆了下去,我堆下去的同时,身后又响起来了熟悉的哄笑。
  我的这种卧姿装子弹的动作可能有些退步。自从我与王冰合作打了36环的成绩,班长再也没有批评我,自然再也没有罚我单独去训练场反复做那个卧倒起立的动作,直接让我进入“三防”训练了。
  实弹射击考核的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我得了个“鸭蛋”。当报靶员拚命用靶标为我划最后一个圆圈时,我还异想天地想:谁能帮我来他一枪!
  一切假设只能是假设,侥幸的设想只是空想。我的这种祈祷没有任何现实意义,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事实让我残酷地抱着这个“鸭蛋”下了场,迎接我的是一片笑声。
  班长看看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是看我马上就要下连了,不想再得罪我了。
  从此以后,我一直都痛恨这个“卧姿装子弹”的口令,更痛恨这个口令给我带来的结果,它影响到了我的神经中枢,每当我再听到有人喊“卧姿装子弹”时,我的腿都要颤抖一阵儿。
  以上的叙述就是我进二连炊事班给那十头猪做炊事员的直接原因。我进了炊事班,也就没了“卧姿装子弹”的命令。在这十头猪面前,我是管理者,它们是被管理者,我不需要下达这样的口令,它们也不必。
  事实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十·一”过后,也就是我调到二连的第四个月头上,集团军开始对三团的全训连进行全面考核验收,通过考核验收的连队将进入“军事训练标兵连”的行列。
  二连已连续七年进入“军事训练标兵连”行列了,如果这次考核通过,将是八连冠。如果进入八连冠,那将是一个新的高度,虽不能跟中国女排五连冠比,但足以让三团在全师都扬眉吐气。
  为了这个,连长专门找我谈了话。
  谈话的内容是围绕“先进八连冠”展开。连长是军事干部,说话不拖泥带水不拐弯抹角。他说:全训连集团军要求高,是全员参训,全部受考,不漏一人,不拉一项。果敢你的实际情况连队清楚,你自己更清楚,你在射击上弱,不是一天两天能补上的,那是技术科目,没法儿硬装。
  我知道我自己的半斤八两,我说:连长你说咋办吧,只要不给连队拖后腿,我就是褪层皮都中。连长听直笑,他说你要是褪层皮能打个50环,我陪你也褪层皮。这跟训练不是一回事儿,褪皮有啥用?
  那咋办?我急了。我也有集体荣誉感也有上进心,我也不想给连队抹黑,我知道这次考核十分百分的重要。我现在活是二连人死是二连鬼,对二连我有着不要推卸的责任。我说。
  你这种情况要是受考的话,肯定是狒狒(废废)一个。连长说,想不让连队废,你就得不对加考核,你不参加考核就又少了一个人,少一个人集团军考核组那儿又通不过,所以就得借个人。等连长把这些话都说完了,我知道连长的意思是:找人顶替我参加考核。
  我说,中。
  尽管我心里不舒服,有种被人轻看的感觉,但我还是无条件接受了连长的这个建议。连长多民主,为这个事儿还主动跟我商量。我想。
  我说,中。
  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用管了,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至于找谁替我,谁去找,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三团训练尖子海了去了,随便找个人都比我强,反正考核也不对照片。我想我的责任就是把猪喂好,让它们长的肥点,等年底多卖点钱多创点收比啥都好。
  剩下的时间连队就紧张的备考,我想这种紧张备考自然也包括为我进行准备那一部分。连队杀了一只羊,还买了几十斤排骨,一连好几天都会餐。
  我知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在我们会了第四次餐时,考核的日子终于到了。
  考核场上插满了彩旗,让人看着兴奋。一连两天,考核都很顺利,科科都是优秀,我每天吃饭时都能看到连长一脸的笑容。
  终于要考核射击了。那天我跑到菜地里去割草,我害怕听到“卧姿装子弹”的口令,我必须躲得远远的,这样我心净,连队也心净。
  我听着连队唱着歌儿上去了,还是那首《走上打靶场》,只是声音比以前更响,有些像嚎。军人的歌真不是唱的,它是吼的,吼自然也包括嚎。听到这种声音,我想起指导员常说的连魂,我想这种声音大抵也是连魂的一部分吧。
  唱歌的人去塑造连魂去了,我割草也是在塑造连魂,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这样自慰着。
  远远有一个人转过来,背着手,慢慢检查着菜的长势。他是政委。我从他背手的动作就看出他是政委。因为在三团,只有政委一个人背手,我也曾为他这种优越的背手动作羡慕不已。
  可我不敢。
  在政委距我十米左右时我站了起来。我想起新兵班长给我讲过的“看到首长,无论干什么都要停下来,向首长报告”的话。根据经验,我认为这时的报告词应该是:政委同志,守备二连炊事班战士果敢正在割草,请指示。而政委应该还礼后说:继续割草。
  但我不知道这种报告词是否合理。因为我在部队听到过一个这样的关于报告词的笑话:炊事班战士小王正在剥蒜,准备腌糖蒜。这时某首长进来视察,小王这时正把分好的大瓣蒜装进坛子。看见首长进来,小王忙立正行注目礼说,首长同志,炊事班战士小王正在装蒜,装大瓣蒜,请指示。弄得首长哭笑不得。
  我一这样想,就不知道在割草这种场合应该不应该报告或者报告什么了。就傻傻地站着。政委一定看到了我的傻样,就走了过来问我:你是哪个连的?叫什么名字?
  报告政委,我叫果敢,果断的果,勇敢的敢,是二连炊事班的。我立正说。
  哦,二连的。你们连不是今天考核吗?你咋没有参加呀?政委很和气,也很随便。
  报告政委,我是炊事班的饲养员。我报出了我的正式职务。
  饲养员?你们连是全训连队,考核炊事班也应该参加呀?看着我一副欲说又止的样子,政委突然笑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训练差,连队是怕你拖后腿,影响整体成绩,没让你去,是吧。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承认了。
  我……我……我就是射击科目差,其他的也行。我的心狂跳起来。
  一定是你们连长的主意。这个小子,就知道荣誉,把荣誉看的比命还重。政委仍然笑说,从他的话和表情我不知道这是在夸连长还是在骂连长,所以我不敢再说话。
  果敢,你马上回连去,换作训服扎腰带,到训练场参加考核。政委说。
  我没有动。
  政委笑了起来,声音很大,我听出来是真在笑。
  果敢,你说咱练兵为了啥?打仗!对,这考核成绩可以弄假的,可要打起仗来咋办?你想想,上了前线,你还让谁替你打枪?这荣誉重要,真本事更重要啊。你现在成绩差些,没关系,练呗,多吃点苦流些汗。你不参加考核,这算啥呀?你赶紧回去准备,我在射击场等你。
  政委说完,不容我再想,就下达了口令:
  向后转,跑步走——
  当我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心里七上八下地跑到射击场进,看见政委果真在那里。连长站在他一边,陪着笑脸。看见我这身行头,连长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他向我紧走两步,使着眼色小声说:你咋到这儿来了,快回去!
  政委急忙拦住他说,是我让果敢来参加考核的,你叫他入列吧。
  连长的脸黑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简直像人唱戏的。尽管这样,他还是下达了让我入列的口令。
  政委走到集团军考核组面前,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考核组人的直点头。他又回到我们的队列前,大声说:同志们,你们为了连队的荣誉所做的一切我都理解。二连是个全面过硬的连队。集团军考核组的同志也原谅了果敢没参加考试的问题。现在,果敢同志参加考核,考不好没关系,以后可以练,我们不能为了考核而考核呀!同志们,你们想想,要是打起仗来让我们上了前线,我们还能找人替吗?我们考核的目的是找出差距,迎头赶上,练出真本事,等用我们时不掉链子。
  政委没讲完,集团军考核组的人首先鼓起掌来。我们也跟着鼓掌,连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政委和考核组,也不好意思地鼓起来。鼓完了,连长就瞅我,他的眼睛在对我说:考吧,好好考,别有压力。
  我又走上了与我对应的射击位置。我的心里仍那样紧张,但我突然不再惊悸,我长长吸了口气,心脏的速度正慢慢恢复正常。我静静等待着,等着那个命令的再次响起。
  “卧姿装子弹——”
  口令响了,我竟然在那一瞬间镇定了下来,这个口令的动作要领一下子出现在眼前。我迅速把左腿向前跨了一大步,大臂弯曲,顺势低身下去扑倒在地,握枪的右手同时向前——
  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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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0 |只看该作者
雍人兄好.
刚刚上关天遛了一圈.小说才看到.打个招呼先.小说明天再看.今天,太累了啊.
如果世上没有奇迹,就让我们创造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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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0 |只看该作者
老兄你这小说让我想起我军训的时候。我上大学军训的时候天天跟真的军人一样走步练操站军姿,连被子都要叠成豆腐块。总之完全军事化管理。整整一个月啊。北方九月的秋老虎晒着,一个月下来,脸黑的赛过包黑炭,本来就不粗的腰变成了十六寸。倒真健美了。我们真打枪。那种长长的差不多跟我一样高的枪,很沉,背着肩膀痛。每次去靶场都是我班男生偷偷帮我背着。拉枪栓更是拉不动。男同学帮我拉好了上好了子弹,我再双手费很大的劲才能扣动板机。扭着头也不看靶子,那些要领别说想想,根本连记都没记,砰砰砰放完了就算完成任务。后坐力撞的肩窝发麻。对枪啊刀啊这些东西偶们女生天生就不感兴趣。打靶的时候我尽想着沿途的花草树木有多好看了。
给我们军训的是一个空军基地。我们的军训官是一个个子高高宽肩窄背挺拔英武的青年少尉,说起话来嗓音低沉浑厚,很是迷人。这少尉很严厉。我大概是我们这个理科班六个女生中最调皮的,别人只在背后抱怨,我呢在训练休息的阶段跟他套近,夸他嗓子好,调动大家起哄让他唱歌。少尉虽然拒绝我的胡闹的提议,可在训练的时候对我们女同生不再那么严厉了,面孔板的也不那么冷苦冰霜。在军训的最后一天上午,我们坐在草地上休息时,他坐在我身边忽然说:“想不想听唱歌了?”我说想,鼓掌请他唱。其实我早把让他唱歌的事忘了。他就唱了。他的嗓子是好。歌声出来沉沉厚厚的像光滑柔软的丝绒。又是飘的,不是那种在草间蹦跳着的飘,是雍容华丽地在半空中滑着蜿蜒着缠绕着。唱的什么歌忘了,只记得很抒情很伤感。他唱完了,我们全班的人好长时间都无法出声。第二天,军训一结束他就走了,再也没见着他。我们女生想了他好长时间呢。
好了,闲话说了不少,现在说说小说吧。
军事题材的小说可以说不新鲜,但此篇小说写的新鲜。以个人的视角切入军队的生活,在一片刚阳中游走着丝丝温情。排除了豪言壮语的公共意识,个人的感觉更人性化,生活化。这是这个小说最出彩的地方。整个小说也写的流畅自然,浑然天成。很好。
嗯,想起来了,有点小问题。“没有拷贝,但也留下一些那支部队的气味儿”--拷贝和气味,它们之间的联系不大啊,是不是把气昧换成影子什么的好点?
如果世上没有奇迹,就让我们创造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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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0 |只看该作者
谢谢可人的认真阅读,走出出军旅已有好几年了,才写出这种东西,你说是不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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