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利吉

白白蓝

我有一只小熊，他叫小利吉。我十分爱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但是不要提起将来。因为将来是无法预料的，而我是个柔软的人，做好迎接各种困难的准备。只要我不打开那个缺口，我就是无懈可击的。
    小利吉是我的伙伴。伙伴就是无论何时跟你做同一件事的人。我只一个伙伴。但是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大部分是突发性的，这个词有些不恰当。你知道一张白纸，被划上一跟线，不能叫做突然。而我就是那张白纸。并且随时恢复到白纸的状态。小利吉是个沉默的孩子。我们在一起，非常合适。
   
     有一天，那是春季里的一天。河边的柳条已经长出新绿的叶子。阳光明媚。我和小利吉坐在河边的鹅卵石上。不停的往河里抛着石子。这时候，河里飘过来一只靴子。它的厚靴底紧贴在水面上，并随着河水的波动而摇晃着，碰到我们用石子投出来的河中央的旋涡，顺着水的走势转起圈来。小利吉从我身边站起来，伸手够下一跟柳条，走到河边。蹲在离水最近的地方，身子尽量的向前倾。然后一甩手里的柳条，最细的那一段搭在靴子的鞋带上。手指头转了几转，鞋带就缠在柳条上。慢慢的慢慢的，拉到岸边来。
    小利吉手里提着靴子的一跟鞋带，不是被柳条缠住的那一边，走回来。靴子歪着头，没做任何表情，靴底上还滴着水珠，被阳光照着，十分耀眼。就这样，我的白纸上被划了一下。我对坐在身边的仍然摆弄靴子的小利吉说，我们得找到这靴子的主人。务必要这样。小利吉用衣角擦干靴底上的水。把它抱在怀里，没吭声。又是一次新的开始啊。我想。
   
    我和小利吉开始顺着河沿往河的上游走去。小利吉把靴子的带子系在包袱上，然后把靴子的那一头朝前，搭在肩上。低着头。一边走路一边用右手紧按着靴子。好几次我发现他在偷偷的笑。在低着的脸的侧面，嘴角往上一撇。我心生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不久以后我们来到一个叫梅的镇子。梅镇像所有临河而居的村镇一样靠打鱼为生，当然也会种植一些谷物，在打不上鱼的季节里补贴家用。我和小利吉先是走上一座桥。梅镇被河截成两边。一边叫梅东，一边叫梅西。梅东住的大部分是穷苦渔户。梅西则是有些家财的富户人家。而梅东和梅西就是靠这座桥连接起来的。当然这些都是以后才知道的。当时我和小利吉站在桥上，分别往桥的两边张望了一下，随后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桥西。当然我们做这样事是需要十分保密的，通常都需要些无关紧要的幌子来遮掩真相。就这样，我和小利吉在梅西租下一间店铺，挂起了旁氏字画的招牌。众所周知，人类一旦解决了温饱问题，就会试图使自己在精神生活上高人一筹。所以我们的铺子在梅西的生意还不错。每天都能零星的卖出一些字画。当然我们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靴子的主人。
    首先我们需要熟悉梅镇的情况。为了掩人耳目，这项工作一般都在晚上进行。
    等到天色已晚，街上的铺子都挂了木板。房檐上传来猫的叫声。我和小利吉就从后墙的窗户里爬出来。这对于我们来说驾轻就熟。街上没有一个人。月光映在石板路上。湿漉漉的石头，看上去有些滑。我和小利吉掂着脚尖，如武侠小说里一般，身着短打夜行衣。脸蒙黑布。肩背一个玲珑挎包。不同的是，我们没有飞岩走壁的本领。但我们随时都可能遇上危险，被人发现。比如有人夜里起床上厕所，或者出来趋赶吵人的猫叫春。最危险的还是有人晚上睡不着觉偷偷的爬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当然我和小利吉，也不是如此容易被人发现的。就这样，开始的时候每个晚上，我们都出去打探镇子的地形。没多久。我们就画出一张全镇的详细地图。详细到连谁家厕所里放着几个夜壶都有明确标示。当然我们所要做的不仅仅是对梅镇在形式上了如指掌，还要对其在内容上明确在心。这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二部工作。这第二步工作存在很大的伸缩性和张力。需要操纵者充分发挥其聪明才智和想象力。凭我以往的经验，问题的答案往往就隐藏在第二步中。想到这里我不仅心花怒放，感觉身体里充满了能量。仿佛靴子的主人就在不远处向我招手。但是小利吉的情形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它有些无精打采。
     从此以后我们再不用晚上夜出，只需坐在店里跟每个顾客聊天，或者假装闲暇的时候去梅东的堤岸上找渔民喝酒。从而知晓镇子上的人情世事。我们把做收集来的消息全都记在地图上。之前要进行分析分类，去掉多余的旁支。重要的做上记号。又过了没多久。梅镇上的所有关联纠葛都被我们弄清楚了。地图上的密密麻麻的标视让我感到无比振奋。可靴子的主人还没有头绪。我们从来不急于去做某一件事。但是小利吉似乎越来越让人担心。他每天坐在柜台的后面，一声不吭。当然他是个沉默的孩子。但总有些地方跟以前不一样。我感觉得到。在我做好地图之后。我发现它又在偷偷的笑。转过身去盛饭的时候。背对着我睡觉的时候。去库房拿东西的时候。总之就是嘴角微微的一撇。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只放在衣柜最上面的靴子不见了。我脑子里首先就浮现出小利吉微微一撇的嘴角。于是我假装的若无其事的坐在柜台后面，等着小利吉回来。这时候已到春夏相交之季，刚下过一长春雨，天气晴朗。我把屋里的大摇椅搬到铺子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看当天梅镇的小报。是一些物价浮动，天气预报，女人用品之类的关系到梅镇民生的小玩意。印刷小报的工厂就在后面的山腰上。掌柜的叫边生，由于为人奸猾狡诈，人称边猴子。年纪轻轻，也还有些小才智。跟梅西胡渔户的老婆有一腿。那婆娘却有几分姿色。又生性放浪。难免招蜂引蝶，惹些闲话。无奈偏个胡渔户无能旯才，穷苦人家又没个志气。竟任凭自己婆娘胡乱勾引别家男人。道也是世事皆有个定数。谁也奈何不得。只惹得街坊邻居看热闹。听说这胡渔户家还养得一个女儿，却是容貌清秀，脑筋也还灵活。胡渔户本打算就靠这女儿嫁个好人家。养了终老。可老天偏又降劫数，于这女孩儿十四岁那年，嬉水掉进那镇北的河里。多蒙得乡亲解救，又都习于水性，这才保了女孩儿性命，却落了个呆滞的脑筋。打那儿以后，胡渔户就整日个把女儿锁在房中，以免跑出去又生事端。因此缘故，我还未见过那女孩，算算年纪也有十八岁了。想到这里，突然从巷子里跑出来镇上的王疯子，跌跌撞撞的碰了我的脚。我唬了他一声，那疯子竟然停下来，咧着大嘴对我笑。我又唬他。他于是转身跑了，不料跑得太急，又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啪的一声整个人都扑在石板路上。我惹不住笑起来。他爬将起来，就走，还用袖子抹着眼泪，嘴里念念有词的说，小的打我，老的又唬我。小的打我，老的又唬我。我蹭的从摇椅上跳起来。顾不的关上铺子，就朝疯子来的方向跑去。那条巷子是通向河边的。我顺着巷子一拐弯，就看见小利吉的背影，他做在河边大槐树的树枝上，荡着双脚。旁边还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扎着俩小辫儿。也一晃一晃的荡着双脚。那是胡渔户的女儿，整了梅镇就只有她我没见过。而那只突然失踪的靴子就穿在她脚上。一晃一晃。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楞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小利吉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我。从树枝上跳下来，走到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回家了。
      当天晚上，我就收拾行李。小利吉站在一边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突然又想到小利吉刚捡到靴子的时候。现在它的脸就像那只靴子。我哭起来。恶狠狠的对他说，你早就找到她了，就是不肯告诉我。但是有什么用。你明天还不是要跟我走。小利吉没吭声，带着那张靴子脸，爬到床上。闭上眼睛。
      
      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醒来，那时候小利吉已经不在了，它的包袱也不在了。我披着衣服往外跑。在梅西的码头上。我看见小利吉和红衣女孩站在渡口上。我停下脚步，靠在潮湿的墙上看他们。我看见小利吉穿着那双捡来的靴子，他焦急的朝河上张望着。还不时回过头来看看后面，我知道他是怕我追来。我看见他跟红衣女孩说了很多话。红衣女孩只是笑。我突然觉得小利吉是个很陌生的孩子，对我来说。是的，我并不认识他。
      我转回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随机地图

不想多说我想一定是我听错弄错搞错拜托我只是怕自己想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