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新来的,贴一个小说:飞往彼岸的时钟,请批.

maryma

飞往彼岸的时钟

马俐
　　　　　　　　　　　　　　

　　　　　　
一．当水仙花遇上洋紫荆

　　Narcissus，母亲给他这个名字，是因为那个美丽的希腊神话。他真正喜欢这个名字时，是读大学那年，第一次在伦敦泰特美术馆，看到达利(Salvador Dali)的那幅《纳希瑟斯的蜕变》(Metamorphosis of　Narcissus) ，不是因为少年自恋，而是因为他的执着和坚持。更重要的是这个神话由鬼才达利用他独一无二的超现实绘画语言重新组合了一遍，令这个美丽的神话超越了时空。
　　
　　二十七岁了，有过无数女朋友，Narcissus却没想过结婚。婚姻，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可笑行为。有多少婚姻真正快乐幸福？
　
　　星期五早上醒来，阳光灿烂。空气中混合着洋紫荆的花香和植物青涩的味道。Narcissus的心情跟天气一样好。来香港一个月了，一直在替一家新建五星级酒店赶壁画。今天不用工作。他望着河上飞起的白鹭发了一会儿呆，才走进厨房煮咖啡。
　　早餐后，Narcissus将《梁祝》放进唱机，开始上网。清澈悠扬的音乐刚好平衡了这个城市令人发疯的嘈杂。
　　
门铃响了很久，Narcissus恍然起身，碰翻了电脑台上的咖啡。咖啡的颜色顺着上衣染到长裤。懊恼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长发女孩，她左边面颊有颗明显的褐色的痣，穿一件紫红色V领Ｔ恤，深蓝牛仔裤。女孩上衣的颜色反射到她脸上，透出淡淡的粉红。没化妆的脸有种有种慑人的魅力。
Hi，女孩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轻轻说，你家漏水，弄湿了我的厨房。
真对不起。方便去查看一下吗？Narcissus抱歉说。

　　跟着女孩下楼时，Narcissus留意到女孩的腿很长。踩着一对咖啡色皮面木屐，下楼梯的声音很刺耳。这种响声跟她的美貌放在一起，有点奇怪。
　　开门看到女孩的两只猫，白色那只马上退到客厅，瞪着受惊的大眼睛远远静观着陌生人。另一只，皮毛黝黑发亮，黄绿色眼睛像琥珀一样透明。它倒不认生，竖起耳朵从左至右把Narcissus好好触闻了一遍，闻到Narcissus长裤上浓浓的哥干纳咖啡味时，突然退了一退。女孩忍不住笑的表情让Narcissus想起倒泻在衣服上的咖啡，也尴尬地笑了。
　　女孩的厨房干净但有些凌乱。天花板因为漏水，有些泛黄的水迹。干衣机旁有一个黄色的大桶，正接着漏下的水滴。
　　　甚么时候开始漏水的？
　　　昨天晚上。之前也曾漏过水。。
　　　我马上找人修理。给我你的电话好吗？
　　女孩写电话时，Narcissus留意到门廊白色鞋柜上，深蓝色花瓶插着一大束干的红玫瑰。旁边米色相架框着一张一个英俊男人拥着女孩的照片。
女孩写下电话递过来时，Narcissus看到她修长的手指上没有婚戒。银色的甲油衬白净的皮肤，感觉像她的声音一样有一种水晶般的通透感。
　　你可以叫我Bauhinia。
　　Bauhinia，你是说楼下的那些花？Narcissus笑，我叫Narcissus，也是一种花。　
　　那个自恋少年吗？女孩的手指在空中笔划了一下，脸上绽开好看的笑容，洁白牙齿闪着珠贝一样的光泽。
　　Narcissus深深被女孩吸引，目光直直地盯着女孩疲倦但好看的眼睛。直到女孩被看得不好意思，才察觉自己失态，掩饰着把目光移向窗外。此刻有云在天空缓缓游动。几只小麻雀在洋紫荆的枝梢上蹦蹦跳跳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二．昨夜长风

　　夜深了。四周很静，偶尔隐约听到夜归人的车子寂寞驶过的声音。
在电脑前坐久了，Bauhinia感到眼睛十分疲倦。画稿连版面设计天亮就要交。她感到胃部不适，熄灭手里的烟，起身去厨房。开冰箱取了牛奶，拿了一块芝士夹在面包里，刚咬在嘴上，两只猫闻声喵喵叫着跟进厨房，她再开了两罐猫粮。
　　康去世后，这两只猫，小黑和棉花已经成为她生活中唯一的寄托。
　　小黑是康捡回来的。康说，可能是猫妈妈搬家漏掉了小黑。棉花是后来，康和Bauhinia在一家餐厅后面发现的。
　　小黑行动敏捷，身体线条流畅漂亮得像一只豹。康特别喜欢小黑。每天回家，再累，也会跟小黑玩儿一阵。
　　
　　书房里，棉花在脚边睡熟了，对着电脑屏幕，Bauhinia感到小黑矫健的身影从眼侧，书房的门前一闪而过。在午夜，这种感觉寂寞得让人沮丧。为了确信不是幻觉，她唤它。它轻轻应声折回，寂寞地看着她。她从小黑的黄绿色的大眼睛里看到康。康，她低低地，绝望地唤到，泪水模糊了双眼。小黑也挂念康吗？
　　
　　门前那两棵洋紫荆，长时间地盛开。开到荼靡，紫红的花瓣日复一日静静地飘落，像婴儿从遥远传来，毫无缘由的哭声，断断续续飘进Bauhinia的心里。起风的时候，大朵大朵飘落的紫荆花，被吹至屋舍门前及行人道上。红的紫的，零零落落，铺满了一地。穿著深蓝制服的清洁工人，每天早上都会清扫那好象永远都落不完的花瓣。一下一下的扫帚声，在春天的阳光下听起来，像敲击在灵魂上的哀歌。
　　　
　　如果彼此相爱太深，就会有害怕失去对方的恐惧。

记得刚搬来不久，她问康，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怎样？
　　我会卖掉这里，然后搬到别处生活。
　　为甚么？
　　因为你离开了，待在这房子里我会发疯。
　　没想到三年后，走的是康。出事当日，一架切错线的货车高速撞过来，康见来不及避开，便用身体护着她。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巨响，感觉像电视机突然熄掉了画面。康和他那架红色跑车从此在她生命里消失。她断过的腿虽然痊愈,失去康的痛苦却永远隐藏在了那块疤痕背后,翻风下雨的时候就会隐隐作痛.
生命的脆弱就像系着丝线的风筝，你不知道它何时会断裂，也不知道它断裂后会飘向何处。
　　　
　　十九岁大学二年级时，认识比她年长十岁，她的设计系老师，有胡子，留着长发的康。
　　
　　即将毕业的那年夏天，一个飘着雨的下午，她回学校交毕业功课。大考过后，虽然还没有正式放假，学校已是水静河非。
　　交了功课，去学校图书馆查野生狼的资料，她将要画一本关于狼的插画。电脑显示，关于狼的书籍只有两本，她记下号码，去书架。
　　那天她穿一件红色短袖Ｔ恤，蓝色牛仔裙。康看到她，笑盈盈地走过来打招呼。知道她要找狼的资料时，很熟练帮她找了出来。
　　喜欢狼？他问。
　　嗯。
　　很多人都认为狼很孤独，其实狼是最具团队精神和团体智慧的动物。
　　你也欣赏狼？她好奇。
　　是，不过我更喜欢猫，猫的灵活几乎无动物可比。豹和老虎都属于猫科。康笑。
　　康提议一起喝下午茶。天空依然下着斜斜细雨，沮洳不平的地下集着很多水洼。穿过校园的花圃，要经过一段露天的小道才能到达学校的餐室。康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Bauhinia有没有跟上。望着康高瘦的背影，她突然有了想拥有他的强烈欲望。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康的笑容给雨天的餐厅带来了一室的明亮。一个扎辫子，带耳环的男生，走到自动唱机旁投下硬币。餐室里悠扬地响起一首触及心灵的歌。知道甚么歌吗？她问。
《昨夜长风》。不记得谁唱的了，好象是一部电影的插曲。康说。
大家都沉默不语。离别在即，忧愁的曲子牵动着伤感的神经。
她望着康，在心里勾勒他面部英俊挺拔的轮廓。他多性感啊，她心想，他一定有过很多女朋友。
　　
　　那个晚上，她终于决定跟康回家。
　　静得能听见细细雨声的夜晚，康亲吻她细腻如丝的肌肤。她顺从地让他进入她花瓣一样美丽的身体。康有力的身躯使她疼痛。她感到自己赤脚走在有柔柔水草的松软泥土上，然后是克林姆(Gustav Klimt)那幅《流水》(Flowing Water)的画面。迷蒙的色彩让她感觉像在水里又像在天空冉冉飘浮。 　
　　
　　毕业后，她搬进康的寓所。康的成熟和超然给她无限的安全感。
　　她恋爱了，她对自己说，她真正在爱着和被爱着。

　　工作完毕，天空已破晓。Bauhinia伸了一个懒腰，走进厨房将锥形滤纸放进咖啡机，到进咖啡粉，打开电源，然后去洗澡。换好衣裙，整个厨房已充满莫卡的香浓馥郁，康喜欢的酒花香味。想起他大口吃东西时，牵动嘴角酒窝的样子。Bauhinia再次感到一把冰冷的利器在她柔软的心上不停地搅动
　　她像一尾被巨浪打到岸上的小鱼，在思念的砂石上绝望地挣扎着。
　　
　　　　　　　　　　　　
　　　　　　　　　　三．今天没有风

　　Narcissus找人修理了厨房水喉之后，女孩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每天在酒店工地尘土飞扬的嘈杂环境中画画。Bauhinia这个名字渐渐淡出他劳累的生活。
　　星期五下午，天色暗下来，调色板上的色彩渐渐模糊。画了一天画，Narcissus很累。他收拾好工具，吃过饭，便乘巴士回家。他上楼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今天没有风。路上的树，没有婆挲的姿影，在灯火映照下显得落寞。车子在中环开开停停，靠站时，就会涌上疲惫的上班族。
　　Narcissus疲倦地睡了。他被司机叫醒，再乘车折回时，已经晚上十点。他看见楼下的紫荆树旁坐着一个黑衣女孩。
　　小姐，你没事吧？Narcissus走上前关切地问。
　　女孩抬起头，一脸泪痕。
　　夜晚的灯影下，Narcissus清楚地看到女孩左边面颊上那颗明显的褐色的痣。心被纠扯了一下。
　　Bauhinia，这么晚了，还坐在这儿？
　　两年前的今天，我男朋友丧生车祸。Bauhinia终于哭了出来，今天我去将军澳坟场看他。他坟边长了一些野草。他一定很寂寞。那些坟堆里，他是最年轻的。三十三岁，天哪，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他永远都是三十三岁。
　　
　　Narcissus不再说甚么，在Bauhinia旁边坐了下来，安静地陪着她，看远处一座一座的大厦，在深夜逐渐熄灭的灯火。
　　Bauhinia停止了饮泣，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抽烟？会影响健康的。Narcissus看着她说。
　　以前，我不抽烟。看到康剩下的烟。点燃一支，一边吸一边想象他在抽这种烟的感觉。然后上瘾了。Bauhinia又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为甚么不吸烟吗？他问。　　　　　　　　
　　因为，吸烟足以致命。Bauhinia说。
　　真聪明，Narcissus笑，我从小在不同国家，常一个人，一定要健康，才没那么容易客死异乡。　　
　　那为甚么喝咖啡？不怕咖啡因？
　　没听说？喝一至两杯能预防心脏病，多了才会影响健康。而且我孤独，咖啡给我安慰感，让每天有个快乐的开始。Narcissus再笑。
　
　　Bauhinia发觉Narcissus的笑容很吸引，他虽然是个欧亚混血儿(Eurasian)，某些时候却与康惊人地相似。。
　　深夜的路灯将紫荆树的轮廓斜斜地投印在大厦的墙角及周围的水泥地下，Narcissus伸出大大的手掌，让密密的叶子和花的轮廓印在上面说，好看吗？
　　嗯，很美。看着印在Narcissus手背上变了形的叶子和花，透过缝隙泻在他手背上的光影迷人地重叠着，Bauhinia脸上终于有了浅浅的笑容。
　
　　天空渐渐泛起炫目的橙紫色光，彷佛倾斜了的水彩画，美丽湿润的色彩漫无目的地涣流着。望着Narcissus俊美的侧影，Bauhinia终于说，天亮了，回去吧。我没事，不用担心。

　　　　　　　　　　　四.飞往彼岸的时钟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六点。Narcissus一看时间，自己足足睡了十小时。走进厨房，发现冰箱里除了早上啃过的半块面包，甚么都没有。
　　他打通Bauhinia的电话，一起去晚餐好吗？
　　不了，我在煲西洋菜生鱼汤。过来吗？算答谢你昨天陪我。她声音清澈。
　　Narcissus迅速地换好衣服，喷了一些CK ONE的香水。

　　Bauhinia开门，满屋子飘着音乐和食物散发出来温暖浓香。她把Narcissus让到客厅说，先听音乐，周杰伦的。晚餐就好。
　　两只猫在沙发上睡了。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天空中，一条扇动翅膀的鱼携着一个没有停止摆动的时钟，正朝彼岸飞行。鱼唇下有一只手抚弄着跟钟摆一样橙黄色小提琴。河岸两旁都是倾斜的房屋，岸边有对痴缠的恋人。Narcissus知道这是夏卡尔(Marc Chagall)的《飞往彼岸的时钟》(Time Is A River Without Banks)。梦幻的画面在周杰伦跳动的声线里让他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有翅膀的鱼，不能歇止地飞往一个又一个彼岸。
　　好听吗？她问。
　　嗯，你听中国民乐吗？他说。
　　以前听。那些音乐常让人垂泪。
　　餐后，Bauhinia起身煮咖啡，Narcissus帮手收拾碗筷。周杰伦又在唱《半岛铁盒》，这次，他听懂了几句歌词。
印象中的爱情好象顶不住那时间　为甚么这样子　你看着我说你已经决定　我拉不住你　他的手应该比我更暖
Narcissus脑海滑过Cassie金发碧眼的样子。在想甚么？Bauhinia端着咖啡出来问。Cassie，因为她，我才离开伦敦，接了香港这份壁画的工作。Narcissus的眼睛有浓雾漫过。Bauhinia见状，安慰说，你回伦敦后，还有机会让她回心转意。
　　傻瓜，因为她我才有机会遇见你。
　　Bauhinia还想说甚么，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Bauhinia，我想，我爱你。Narcissus烟灰色眼珠直盯着Bauhinia。
　　嗯？Bauhinia意外得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你知道我爱你就好，不用答复。Narcissus仍然迷人地笑着。

　　大家都望着墙上《飞往彼岸的时钟》的油画，不再说话。
这幅画，康断断续续临摹了三个月。除了夏卡尔的梦幻和诗意，还多了康全身心倾注的灵气。她不知道夏卡尔那条带着时钟飞往彼岸的鱼隐喻着甚么。康去了一个她无法预知的时空。隔着生命的流水，她只能从梦中窥探彼岸的风景。
　
　Narcissus意外地走进了她的生活，可是她还不能忘记康怀抱里的温暖气息。









[em26]

流马

先欢迎马俐。
提起来再看。

maryma

啊,谢谢流马.记得你好像说过不喜欢看英文,所以里面的英文只作参考,可以略过不理(我只是想读者了解我在说什么).比如夏卡尔(Marc Chagall)的画《飞往彼岸的时钟》(Time Is A River Without Banks)在国内的翻译是《时光无崖》,所以我必须写上英文,否则别人不知道我说的其实是同一幅画.
bauhinia(洋紫荆)宝黑妮亞,女孩名.
narcissus(水仙)纳希瑟斯,男孩名.

流马

不是不喜欢看英文，而是不会看英文。
别弄错了啊。哈哈

卢小狼

呵呵，大讲堂来的，欢迎你……

流马

看了。大都市的金属味道。不过，这于我是陌生的。
我对绘画很陌生，所以不太能体会小说中对绘画情境的借用，只一味地想象着是一种昏黄温暖暧昧弥漫的味道和气氛（主要是夏卡尔——他是古典画家么？还是，我真不知道，可能感觉错了），达利的绘画又给我模糊的现代感。我这种误读给了小说一种很美好的氛围。但只是我的氛围，不是小说本身的氛围。看来我还得不光学英语，还要学着看画。哈哈。由于这两重的隔阂，很难理解小说的深层意义。

语言不用说了，除了一点欧化和港化之外，还是很干净的。

maryma

达利和夏卡尔都属于俺比较喜爱的超现实派画家.基本上,达利理性激情,夏卡尔纯真梦幻.
克林姆是世纪末维也纳分离派的灵魂人物,也是俺极度热爱的一个大师.
这片是俺的处女小说,应该是眼高手低...技术上需要向你们多多学习.所以跑到这来了.呵呵.
今年六月的样子我才在我国的网站蒲头,这一蒲便上瘾了,我国有料子的人太多了,人才济济啊.
我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