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的童话（之一） ---- 顾在的床

斯坦妮

龙龙说，顾在的床上可以睡三个人。
顾在的床上什么都有，书、台灯、唱片、影碟、画、保险套、饼干盒，我甚至在某一天晚上摸到了一小袋开了封口的花生米。侧过身朝着床外的时候，对着我的是一个木架子，架子前便是顾在寝室的临时垃圾堆。某一个阳光灿烂、鸟语花香的早晨，睁开眼之前，我仿佛真的听见了清脆的鸟叫，不过后来才发现原来那只不过是几只在垃圾堆里觅食的麻雀。
当然这并不影响我在顾在寝室的好心情，我可以在龙龙蒙头大睡以及大朋出去早锻炼之后起床，踩着垃圾堆取过龙龙脏兮兮的梳子，梳整齐头发，在水房洗漱完毕，戴上隐形眼镜，捡起顾在床边的那个小塑料袋。顾在还在做梦，我走出门，目不斜视地走出男生宿舍。在经过第一个垃圾桶的时候，我把小塑料袋扔了进去。然后去食堂吃早饭，开始我一天的正常生活。
从十月到十二月的三个月里，我在顾在的床上度过了十一个夜晚。十一，正好是一部日剧的通常长度。我讨厌日剧。食堂有很好吃的鲜肉中包，十一天，我一共吃了二十二个。这让我想起顾在为期十四天的军训里吃的二十八只红烧鸡腿。十四只为顾在牺牲的鸡呀！龙龙说。
其实，我最先认识的是龙龙，不知道为什么龙龙总是喜欢说“顾在如何如何”的句子。使我十二万分地对顾在这个人产生了好奇。比如，龙龙说，顾在有一双农民般的大手；顾在一次睡眠长度可达二十小时；顾在从来没用过梳子；顾在有喝止咳药水的癖好。于是，顾在的虚幻影像开始出现在我的四周，我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梦里看见顾在用农民的大手拿起止咳药水漫不经心地喝上一口，然后倒头继续大睡，只露出他乱蓬蓬的头发。
上男生寝室的最佳时机是在下午，可是每天下午，龙龙总是要去一个地方，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我不知道是哪儿，反正是市中心的某个地方。而且我发现他每次去过之后总是非常地心满意足。我当然好奇，可是我没问，他也没有要说的意思。
某一天下午，我终于自说自话地走进了龙龙的……不，顾在的寝室。顾在在床上吃饼干。我知道他就是顾在，因为他的脸上写着“顾在”两个字。
大朋是健美协会的会长。他的床头上贴着一张锻炼计划表。上面昭告着所有人，他那一身完美的肌肉线条的来源。我经常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看他做完三百个俯卧撑以后心满意足地喝着牛奶。我搞不懂为什么大朋会乐此不疲，所以我对他的第一句提问是，你有女朋友吗？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回答“有”。于是我更加奇怪了，因为我实在是不明白难道一个女朋友还不足以消耗他的所有精力吗？大朋经常吃生鸡蛋，不断地喝牛奶，他大大的搪瓷茶缸里总是泛着腥腥的奶味儿，所以每次坐在他的写字桌前的时候，我都要把他的茶缸搁到窗台上去。
我对肌肉过敏，又不喜欢赘肉，所以注定要对瘦竹竿似的男人侧目。但我也搞不懂，天天窝在床上的顾在为什么一点也不胖呢？
那天，当我自说自话走进顾在的寝室后，我对着正在床上吃饼干的顾在说，我是来找龙龙的，可是他现在不在，那么我能不能在这里呆着？顾在没有起床招呼我的意思，他依旧躺在那里啃着饼干，只说了一个字“坐”。于是我很听话地坐到了写字台的前面。大约吃了八块饼干之后，他终于坐起来了，然后拍了拍身上的饼干屑，跟我说，龙龙一般下午不会在，要不然……我以为他要赶我走……要不然你看个片子吧。他从乱哄哄的床上抽出一张碟，然后慢腾腾地下床，打开电视和影碟机，把碟放了进去。我连忙把椅子挪到电视机的前面。他又慢腾腾地躺回到床上。
大约一个半小时，片子结束了。我抬腕看了看手表，四点。门“卡塔”打开了，龙龙摇摇摆摆地走进来了。顾在，又看艺术片啊。他突然看见了我，你也在呀？是呀，我说。龙龙好像对我的出现并不表示惊讶。他只是心满意足地往靠背椅子上一靠，把腿伸直，又伸了个懒腰。我知道龙龙又去过那个地方了。顾在慢腾腾地下床，把影碟收好。过了一刻钟，门又“卡塔”打开了，大朋回来了。跟我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开始做起了俯卧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生活竟是这样的有规律。那天顾在并没有为我特意做什么，或者说替我解闷让我看片什么的，只是那天我去的钟点，正巧是他每天看片的时候。那天以后，我经常去顾在的寝室，我就象一个悄无声息的群众演员插进他们的生活，而他们的生活还是那样有规律地照常进行。
五点，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和龙龙还有顾在一起去食堂吃饭。顾在总是在太阳下山的时候下床走出寝室，说不准他的瘦和缺少日晒有些关系。他总是穿一身军绿色，军绿色的帽子、军绿色的外套、军绿色的裤子，瘦竹竿一样的身体在里面晃啊晃。晃到食堂里的时候，他就开始猛吃，他的胃口总是好得不得了。可是，顾在从来不长肉，龙龙说。
我和顾在最后到了床上，这好像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自然得似乎连这件事情也是他们作息时间表里的一项。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因为这件事情被恰到好处地安插了进去。晚上八点半到十点之间，大朋去陪女朋友自修；龙龙去武东校区和乐队一起排练。我继续和顾在一起看片。某一个那样的晚上，在电影的陪伴下，我很自然地躺倒在顾在的床上。或许，当我第一次踏入顾在寝室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期待这样的时刻了。
那天晚上，回到自己的寝室后，我开始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其实，我是开始考虑起自己和顾在的关系。我爱上顾在了，这很明显。但是我不知道顾在爱不爱我，他总是那个样子，对什么事情都不置可否。似乎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他的床以及那个破影碟机里的旋转着的光碟了。我想，他肯定没有女朋友，天天躺在床上哪有时间交女朋友呢？当然女朋友对他来说可能也不重要。但是，我一定要他爱上我，要他象爱他的床一样爱上我。看我都想了些什么？我摇摇头，转过身去睡觉了。
我开始减少去顾在寝室的时间，我希望我不去的时候顾在会想我，或者说会思念我，甚至在思念到极致的时候，抓起床头的电话打个传呼给我。但也有可能他的日子还是那样地过，有我在没我在也依旧那样地过。对了，我好像说过，我只是一个群众演员。或许，那真的就是一种预感，预示着一些现实的发生。但是，我爱顾在，这就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答案。
在那段日子里，当我躺在顾在的床上，开始和顾在亲吻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想问他，你爱我吗？但是，我又马上告诉自己这是个愚蠢的问题。当顾在那样自然地把我按倒在床上的时候，我不能让顾在发现其实我的脑子里竟是在想着这样愚蠢的问题。当他开始抚摸我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他，你爱我吗？当他开始解我裤子钮扣的时候，我依然忍不住想问他，你爱我吗？当他即将进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他，这是爱吗？他从来没有回答过我，只是当我进入飞一般状态的时候，我似乎自己就明白了一切，是的，是的，他爱我，他肯定爱我。
有时候，我会在顾在的寝室里过夜。夜里，关上灯，拉上床帘，我就躺在顾在的床上，顾在就躺在我的身边。这样的时候总是我最心满意足的时候，就象每天下午四点的龙龙和四点半的大朋。我把顾在的手臂垫在脖子底下，第二天醒来就会有一天的好心情。
从十月到十二月的三个月里，我在顾在的床上度过了十一个夜晚。是的，这个数字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三个月后，我决定要离开顾在。我要离开顾在并不是因为三个月里我的传呼机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顾在寝室的电话号码，而是因为，作为一个群众演员，该是我退场的时间了。但是我并没有选择悄然无息地退场方式，虽然我知道这种方式可以让顾在感觉到我的成熟。也许，我只是在做最后的求证。我在十二月里的又一个八点半到十点的晚上，在顾在自然地把我按倒在床上的时候，对他说，以后我不会再到这里来了。为什么？他停下问我。他缩到床的一个角落里看着我。天哪，我突然看见他的眼圈变红了。难道，我的感觉出现了偏差？难道，顾在只是不想表达？难道，顾在其实是爱我的？可是，不对不对！我对自己说，要坚定，一定要坚定。我看着顾在红红的眼圈心都要碎了，可嘴上却说，没有为什么，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然后就下床走出了寝室。
我开始不停地盯着我的传呼机，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下课的时候，上厕所之前，上完厕所之后，睡觉之前，起床之后……我知道，只要我的传呼机上一出现顾在寝室的电话号码，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冲到顾在的床上去。可是，电话号码没有出现。我就对自己说，顾在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也许明天他的气就消了。但也许，顾在的气永远也没有消，因为他的电话号码永远也没有出现。
我想着顾在红红的眼圈，开始后悔起来。
认识梅嘉是我离开顾在一年以后的事情。那时候，我已经开始热衷于看电影，我是在影协的观影活动中认识她的。我记得那天放的是一个波兰导演的片子，有个女孩坐在我的边上睡着了。散场之后，她还没有醒，我就推了推她，喂！结束了。哦，她揉了揉眼睛，我怎么会睡着的呢？然后她告诉我她叫梅嘉。以后每次活动都能看见她，就变得挺熟，我早来了就给她占个座，她早来了就给我占个座。虽然她从不缺席，但看片的时候常常会睡着，越是大师的片子她睡得越香。于是，我就感到奇怪，她为什么要来看片子？开始不好意思问她，后来慢慢熟了，习惯了她的做法，反倒忘记问她了。
虽然离开顾在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但是，我还是发现自己的生活里留着他生活的影子。比如，我也开始有规律的生活，我也开始喜欢看电影。比如，我开始养成每天晚上十点去操场跑步的习惯。有一天，我叫上了梅嘉。
刚跑了两圈，梅嘉就开始喊累，硬拖着我坐到看台上休息。天气很好，天上都是星星。两个人就开始天马行空地聊起天来。梅嘉是一个很会聊天的女孩子，因为她什么都说。但事实上，我只和她聊过一次天，就是我莫名其妙地找她来一起跑步的这一次。仅仅这一次我就知道了这一点，是的，就一次。
她笑起来很甜，说话爱望着天。有时候抑扬顿挫的就象在读电影里的台词。她说，秋天是最适合恋爱的季节，比如九月到十一月。因为天不冷也不热，你可以尽情地和恋人粘在一起。如果恋情在冬天之前就结束的话，就是一个最完美的状态了。是的，我笑着说，去年的秋天我正好经历了一次爱情。是吗？她很惊讶地说，我也是。她接着说，是我离开了他，因为我觉得冬天快要到了。她这样说着话，似乎她就是一个生活在电影里的人，她把一切都想得诗意绵绵，连分手也要找出一个诗意的理由。
她继续说，他很瘦，很喜欢睡觉。不过，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很疯狂。十月初的一个晚上，我和室友吵架，就去找他，让他安慰我。他就从寝室出来陪我绕着校园走了整整四圈。要知道让他从床上下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走完四圈以后，我说，我不想回寝室，因为刚才我已经赌气和室友说不回去了。可是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我也不可能进到他的寝室里去。于是，他让我在他宿舍楼下等着，没多久，他就抱着一床被子下来了。天哪，他竟然说，他可以在校园里陪我过一夜。于是，我们就像两个想偷情却又找不到地方的恋人一样裹着被子躺到了草地上。你有没有试过在草地上做爱？真是太刺激了。后来，巡夜的老头发现了我们就赶我们走，于是，我们又躲到校园的另一个地方去。那真是一个疯狂的夜晚啊。
你有没有在外面做爱的经历啊？她一脸坏笑地问我，有没有，有没有啊？比如，在这个看台上就会很刺激的。她接着说，虽然，有时候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很疯狂，可是，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爱。他从来不说他爱我，也从来不主动约我出去，每次都是我主动去找他。好像只有和他疯狂做爱的时候我才觉得他是爱我的。所以，在冬天到来之前，我离开了他。和他分手的时候，他哭了，还一直拉着我的手，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他说一句他爱我，我就不走了。可是，他没说，一直没说。
最后，她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去影协看电影吗？其实，那些片子，对我来说，最多就是一些催眠良药。只是，在那里，在那样一种氛围下，可以让我回忆起和他呆在一起的美妙时光。他很喜欢看电影的。……他真的很瘦，但他的胃口总是很好，可就是不长肉……
很突然的，有一系列熟悉的句子在我耳边响起，顾在有一双农民般的大手；顾在一次睡眠长度可达二十小时；顾在从来没用过梳子；顾在有喝止咳药水的癖好……对了，还有一句，我记得好像龙龙还说过，顾在的床上可以睡三个人。
某一天下午，我突然在南京路上一店东楼的美食广场遇见了龙龙。他正在吃一个免费赠送的“欧客”布丁。嗨！他和我打招呼，你也到楼下领一张免费赠送券吧，这里的布丁真的很好吃，我每天都来吃一个。
…………
龙龙的布丁
大朋的俯卧撑
还有
顾在的床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9 15:27:22编辑过]

好云

前后的描写比例不是很好吧   “我”的心理描写偏重
结尾很突然  模糊不清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只是觉得和我写东西写不下去的时候很像～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