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贴一贴哉

石帆

《晌午》


太阳弯曲的指针。倾斜。
他捡拾木屑，
捡拾炉火微弱的光，
闪烁一下，十一月。

发生过一些对称的故事：
一把小刀，教堂的尖顶，
离开塞纳河阴雨的河岸，
他的衣袋里揣着一个明朗的手势。

这本来还是陌生人的事，
要修葺屋顶，要打开窗子，
要穿过河水里的卵石，要到对岸去，
那里开满黄色的菊花。

他现在站在屋顶上向他们喊，
他需要更多的干草，更多的，
他向他们伸手，
仿佛攥着一大把金色的阳光。

“会在春季涨水的”，他们大声地回答他时，
树木正抽出枝干。
他站得那样高，
在高高的屋顶上，并没有风打搅他，他们，

对岸的菊花渐次弯曲，吹落了一片又一片。


04，12，04










《帽子商人》


哦，你知道在这个城市里，
金匠们都在捉摸着生计。
我们的发夹威廉号海船曾经横渡诺丁兰海向东，
如今它靠近码头，船舷上栖息着海鸟。

那个负责燃放烟花的钟表匠睡在马厩里，
他有很多时针和分针，
还有一大块磁石——铁匠们的好兄弟。

小女孩萨利正在一张图画纸上画画，
画一些蓝色和红色的鸽子，
一个穿长裙的女人坐在她的旁边，那是她的老师。
“萨利，咱们应该多画一些面包屑，
这样鸽子们才愿意呆在画里更久些”，

很明显，她们说的是对的。
而我们的帽子商人站在最远处，
在深色的背景里。
他正在和王国的海军大臣说话，
“哦，你看”他的手指着远处——

在漂亮的喷水池后面，
一个弹竖琴的人紧闭着眼睛，
在这个弹琴人的旁边，
一个年轻的士兵头上戴着一口被熏黑的锅子，
他正在听那些好听的竖琴声，

他很认真地听着，每一个音符都不想落下。


04，12，11


    《谈玄录：石榴篇》

1／

有人在半空咳嗽，走得很慢
有人在林中观鸟，松枝上开梅花

有人从树上摘走一枚石榴
也许是甜的，也许是酸的
他并不知道


2／

他在房间的光里坐着
房间与光，他都没看见

他只看见三千里外的小岛

风吹过
有花香


3／

老子问佛陀：
石榴花向哪边开？

佛陀不说话，
掐一朵送他。


4／

他在读一本书
讲的是石榴树的故事

他读得如此认真
把石榴剥开

一个籽
一个籽地


5／

一扇门打开
他的妻子进来

如此自然地
一个女人打开门了
另一个女人进来了


6／

太阳照在湖面上
鱼在水底游动
渔人依旧每天撑船、撒网

湖边的树木不断地成长、衰亡


7／

在北方的夜晚
每天都有太多往事越过堤坝，到河流中去

我撑开身体，像个筛子


8／

老子问佛陀：
石榴花向哪边开？

佛陀不说话，
又掐一朵送他。


9／

他在空中俯身，低头
手拢在嘴边，低声问我：
“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

他依旧在问：“你知道吗？”

然后跑向下一个路人。


10／

老子问佛陀：
石榴里装着什么？
佛陀说：石榴里装着星星。

老子问佛陀：
石榴里装着什么？
佛陀说：石榴里装着石头。

老子问佛陀：
石榴里装着什么？
佛陀说：石榴里
又是石榴了。


04，11，17





    《谈玄录：青牛篇》


1／

佛陀问老子：
青牛呢？
老子说：
在坡上。

佛陀问老子：
青牛呢？
老子说：
在坡下。

佛陀问老子：青牛呢？
老子说：
过去了。


2／

有花落在牛背上
背上生青稞
有花落在横笛上
牧童如流水


3／

青草、垂柳

溪下人家捕鱼
山上人家舂米

一下，一下，一下


4／

佛陀指天，指地
老子指上，指下
佛陀摸摸青牛角
老子笑哈哈


5／

花在花上
树在树下
她坐在天上不说话
坐在天上
影子发芽


6／

他在想她
独坐一隅
三千里海外明月

他在想她
青牛背上开青花


7／

他在白天飞翔
晚上用来游荡

他慢慢梦到空中

风停在山上
花上有人家

8／

解冻。风过青草
横流往事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判这个生，判这个死


9／

白天之后是晚上
晚上之后是白天
如此一年一年，长江流水

我的祖先，我，我的后代
望见同一片远山如黛


10／

佛陀问老子：
青牛呢？
老子说：
头在坡上，尾在坡下。

佛陀问老子：
青牛呢？
老子说：
回来了。

佛陀问老子：
青牛呢？
老子不说话，
在“青”里面拉一把。



04，11，19


    《凌晨，我的语言并不随意游动》


凌晨的天空温软而湿润
远处藏蓝色山的轮廓
隐约不清

江水绕过桥桩，两三点火花
寂静无声

此时照着我的星光与安抚林间雏鸟的相同
没有更多的光芒可以奢侈
这样的夜晚不适合丝竹、古筝
更不适合孩子们嬉闹、政客歃血为盟

太阳还没有升起

我喜欢安静


04，11，12


    《他的窗台上盛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九月底
她离开北方
带着一只我没见过的大皮箱

十一月中旬
我去看望另一个朋友

他住得很远
我们在一起时，话总是很少
虽然我并不常去看他
………

按了两遍门铃
听到仓促的脚步声
他打开门
让我先坐在靠近炉火的、暖和的地方

他说要我稍等一会儿
他正在写一首关于春天的小诗

马上就可以写完


04，11，12







    《画师》


山，画得朦胧
从远处蜿蜒来
近处的石头都生得怪
蜷曲的柳树斜侧进来
山的半腰，亭子里有人说话。声音很大

水面有飞鸟的影子
白鹭与
寒鸦
雪落在河面旋即融化
雪也压在渔竿上，压得很弯

但是没有河水，再不会有人看见河水
只有一些渔夫的脚步声，簌簌地响着回家

还要等到七百年后
那个看水的女子终于出现，她会在画前伫立很久
直到腰肢被谁猛地推搡一下

我听到一声尖叫！有人正扶一扶舵
让船顺着水流远去

04，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