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无聊得每天都写诗？”

杜撰

《中学：两首》

A

通向操场的路，一半是杂色的砖
一半是雨后的泥泞
整座的图书馆不见了
只有残存的地基在脚下裸露

操场上，一座庞然的新建筑
一小块被践踏的草坪，占据了足球场
切断了1000米的环形跑道
这就是新校长的政绩吗

听说他在兰州嫖妓时
被做了警察的同学当场抓获
平房消失了，腾出的空地上，老师们
又有了一座新修的家属楼

崭新的白色围墙逼近我
提醒我，这里比多次的梦境小得多
只是我们抽烟的厕所
还在老地方

直到拐过旧教学楼，直到那一刻
因为没有你，因为是秋天上午
发黄的花坛，发黄的楼体，发黄的树
像一张发黄的照片

掉出来

B

穿制服的保安把守着
发亮的电动伸缩门
中学的校服
为什么都是蓝色的运动服

高高的台阶，不知名的树
假山、流水和凉亭
踩过红褐塑胶的蓝球场
看到墨绿塑胶的大操场

那么多班级，那么多运动服
我还能认出你胸口的T恤
顶楼的教室和平台
可以望到左边的山树，左边的江

在空空的教室，我，电视，电脑
球形的监视器
《新华字典》扉页的字
一起听到

你叹息
你呻吟
2004/10/17

《同床共读》

因为劳损的腰肌
她躺在床上
看书
因为缓慢的胃疼
他躺在床上
看书
躺下之前他看到
她拿的是夏天借来的
《遗情书》（盗版）
他们一起躺着
谈到了网络日志，王磊的
《美丽城》……
她坐起身
用手机给南方情人回短信
她躺下
问他：你看的是什么书
他说
《在性与爱之间挣扎：
莎乐美回忆录》
他们一起躺着
谈到了尼采，里尔克
还有佛洛依德……
后来
她从后面抱住他
问他
你说尼采是不是为她才疯的
2004/10/17


《没有人曾经死过
——给小索》

我看见他们来了
我看见他们走了
——野孩子《咒语》

如果一块长草的野地开始疼痛
是前年花儿会的山场
你轻轻的笑容在疼
温暖我们的胃的啤酒
在瓶中疼痛
是你实实在在的几句话
是我永远收不到的
永远不能转送给你的合影在疼
没有什么永远
就像你还在唱着
“一切欢乐都不停留”
一切记忆都无法切除
一切创口都无法切除
小索，你走吧
我蜷缩的胃停止疼痛却涌出虚空
是下午的光线
让我在一诺脸上看到生命
是冬天早晨突然醒来
两年的光阴攒成的一把药片
开始一再打断我
如果我走过了生活
如果我没听见歌唱
那就是没有人曾经死过
2004/11/4

小索，原名索文俊，兰州人，生于1970年。1995年与张佺共同创建“野孩子乐队”，任吉他手、主唱。2004年10月30日因胃癌病逝。


《我看见的寒冷》

今天我看到了寒冷
在上午，在中午，在下午
风吹来了寒冷
槐树的叶子，还没有死去
就僵硬在人行道上
被穿着棉衣的人
踩得咯吱咯吱
风展开塔吊顶上的红旗
像一块布
细碎的叶子往上飞
往下坠
看错的人惊叫着，雪——
不，不是雪
雪很遥远，我看不到
我看到的寒冷
在傍晚提早的黑暗中将我抱紧
我感到皮肤上的寒冷
只想把你抱紧
2004/11/9


《丝绒》

电脑旁边的缝纫机
铺着丝绒
丝绒是母亲找来遮盖电脑的
现在它盖着缝纫机
盖着缝纫机上的杂志
打印稿
像暗绿的桌布
丝绒是人工制品，很多年前
妹妹告诉我它就是平绒
也叫天鹅绒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
别把杯子直接放在绒上
绒上的毛会被压下去
今天我用杯子喝茶
在电脑上看小说
突然写这首诗
2004/11/11

陈舸

看错的人惊叫着，雪——
不，不是雪
雪很遥远，我看不到
我看到的寒冷
在傍晚提早的黑暗中将我抱紧
我感到皮肤上的寒冷
只想把你抱紧

这首《我看见的寒冷》有比较独特的感受。

王敖

同床共读的语感很好，疲倦中的一点轻松。口语的东西出语感，就好像抽根烟放松一下。

横

意义是狗屁！这是我近来想到的真理！因为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个人心境而已
如果在这样的暂时中还要试图加入什么，会有什么意思吗？我草！

二十月

喜欢《丝绒》和《同窗共读》。

杜撰

向楼上各位致谢！
特别跟横聊两句，也许你一直在写的碎片式的诗正是“暂时的个人心境”。前些天在诗生活你的专栏又读了你近期作品，感觉越来越碎片，感觉你越来越敷衍了事。你很固执，竟然能十几年如一日。
“还在无聊得每天都写诗？” ——这句话，本来就是问候你的：）
关于意义，刚好在金海曙兄的勃客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贴到这里，请你一读：“写作，无论何种写作，必然要面对某种意义，即便你心怀无意义写作的理论也一样，意义是你的影子或你心中永远的痛，逃不掉的。”
祝你读苏珊·桑塔格有收获。
祝你冬安！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22 15:12:37编辑过]

dajun

我支持横的观点，写作的目的只是表达而已，表达自己的小小发现而已。伟大的写作者我们已经永远不可能超越，只有表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上善若水

最后一首,很祥和,有丝绒的暖和.

丘比

我不是无聊，写诗。

杜撰

大军，横的观点与我的写作并无矛盾，我只是对他常年的自我复制表示失望而已。
谢谢上善若水和丘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