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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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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2-11 23:08: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夜  晚     我是一个守夜人。我曾经守过一块西瓜地，守过几亩鱼塘。我也守过一座坟墓，一片山林。我还守过一个姑娘，一个十八岁的姑娘。而我更多的是守着夜晚的星星。我守着满天空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我害怕其中一颗掉下来，而又奢望有一颗能掉下来。     在异乡的城市，我常常许久望着夜空，没有星星。在城市的灯光映照下的天空，是灰色的，燥动的。我在夜里寻找着，偶尔能看到一两颗，也是时隐时现。     我的乡村是明朗的，夜晚的天空是一片大海，是天上的街市。我在院子里数着星星，我能看到，哪一颗是爷爷的，哪一颗是奶奶的。我在寻找着属于我的那颗星星。     夜晚是孤独寂寞的，在城市里只有面对墙壁，面对街上的汽车声，面对一台收音机。     坐在童年的门槛，奔跑在少年的月光下，诉说于煤油灯旁。那是多么美好的世界。     在星空下呼吸着，空气里夹着露珠，花草树叶和我一同呼吸，蚯蚓在土壤里劳作，草根在蟋蟀声里生长。月光在青石上流动，少女的发丝在白云里飘动，那天月宫，是酥软的身体，均匀的睡眠，梦的旅程。     随着微风，随着静谧，在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在一扇窗到另一扇窗，在道路与池塘边，在山峰与田野里，在瓦砾与星空间——梦中的男孩，骑着白马走过；田野里的花，盛开了第一朵；一只猫头鹰在大树上叫唤了一声；老黄牛在牛栏里磨着宽厚的牙；小巷里一块青石，一个陌生的黑影高了一点；一条狗在家门口叫，一条狗在村口叫，前后呼应；一盏灯亮了，有人上了一敞茅房；有人在床上梦呓，磨牙，老鼠在床下进出；夜游的魂，或者鬼，在月光下却有着高大的阴影。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在村庄的夜晚，他们在夜晚门庭若市，而你却浑然不觉。只有我，一个守夜人。     我曾试着骑一把扫帚出游，但我们的扫帚实在太脏了。它粘有牛粪、猪粪、鸡粪、鸭粪，还有孩子的大小便和稻草灰。如果我骑着它，会惊醒所有的家禽牲畜和小孩。 所以我成为守夜人的第一天起，我就努力做两件事。静坐和飞翔。     在我静坐的第三年，也就是我六岁时，我的内心已经装满了村庄的所有事物。我每日清点，记录，归类，排序。     我甚至能感受到隔壁狗子做的梦，村东的媒婆明天要牵哪根红线，周二郎的老婆在梦里想着周三郎，等等。再者是风偏南还是偏北，村西的大樟树上掉下了几个鸟窝，今晚一条蛇吃掉了几只老鼠，桃花开了明早要落到河水里几片，周石头的妹妹周皮皮蒙着被子哭到二点才睡着——这些在我心中都一一记录在册。     在我静坐的第四年，我把飞翔的这项本领终于学会了。之前还不能叫飞翔，只能叫奔跑。     上半夜静坐，下半夜奔跑。我越跑越快，有一天感觉要飞了，于是我挥动着双手。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的双手终于挥动自如，带起了身体。在季节转换时，在雷雨之夜，村庄的万物变化太快，静坐已经失去了效率，有很多工作做的不尽人意。所以只有加强劳动强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整理，记录，必要的话，留下录音，拍照。    做为一个守夜人，有了飞翔这项本领，我常常在工作中体会到快乐。     我拥有了老鹰的优雅大度，猫头鹰的无声，蝙蝠的雷达感应，麻雀的灵敏。     所以说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我无处不在——我甚至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本质问题。人一出生就啼哭，他们不知道人一出生就决定了悲剧命运。有的人做牛做马，勤劳一生，仅维持温饱，甚至温饱都难以达到，这是劳碌命。有的人作威作福，担心财富，名利，过的并不快乐。有的人平庸或坎坷一生，一个找不到人生答案和一个找到人生答案的人同样老死。这似乎不公平，却合情合理。最幸福的人是个傻子，傻其一生，乐其一生，悲也一生，都不过如此。就像一些家禽牲畜。只有在夜晚，人与动物都睡着了，高贵与平庸的人也睡着了，住总统套房的人与住茅房的人也睡着了。他们在梦中相遇，在梦中梦自己想梦见的东西，他们都有梦的权力，梦的世界，不受权力与金钱约束。     世界上最公平的莫过于梦。不是死亡。     我是一个守夜人，我见证过孤魂野鬼。死有重有轻，有厚葬，有弃尸荒野；有真死，假死，冤死，病死，折磨而死，顶罪而死，还有笑死；有早夭，有年迈而死，等等。    只有梦才是公平的，才是最伟大的。在黎明来临之前。                                                     2006．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