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窗等8首

外外

《给医生》


看见我现在的样子，请不要惊慌
更不必为你的医术伤心
或解释
从来你就没有医好过一个真正的病人
         ------那个拥有强大的疼痛的身体
白开水喝进去
并不能纯净肮脏的血
这办法并不高级
生命活在没有知觉的床上，这很低级
请原谅我说出真相
当看见别人兴致勃勃吹嘘健全的时候
或许你也可以从这儿走出去
透口空气
或许你可以去认识一个新的医生
这世界上另一张由于多次治疗而愈合成
冷漠平静的脸
像我这样




《还钱》
      ----读赵志明同名小说有感


从这只手到另只手
数目准确得超过心跳
穷与富的表情
瞬间被刷新
它没有温度
可以经过银行交接
经过承诺与欺骗的最后翻盘
我在想，
ATM完美坚固的外壳将一次次打开
露出隐藏的细小缝隙





《去石林----小故事》


出车祸的任强腿瘸了闷在家
他的妻子常为他擦拭拐杖
他的妻子，年轻又漂亮
两年前因为流产失去了一个孩子
他俩生活中最幼小的结
卖掉车锁上房
凑假期去往异地的风光
尊从别人的劝告（那都是些关心他们婚姻的人）
他们去最美的石林
那儿被称为保留完整的古战场
不见硝烟只见遍地残缺的景物
箭孔穿越记忆为死亡留下深刻的迹象
走啊走啊他们终于停止为两个影子
在尘埃与黄昏簇拥的石佛面前
仿佛几千年屏住了呼吸
听见任强说分手吧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将来有数不清的愿望数不清的方向
我们只能各安其命
随后而来的长久的哭泣
像荒野中凄厉的鸟叫
所有被战争截肢的树木
将根部深深扎入泥土时的悲伤




《礼数》


和某个对手坐在桌边
像兄弟似地举起杯
碰在一处
“叮”的一下
多么清脆的响
似乎专为此而来
似乎响过后便不再有
敌意和作对的可能
那种令人傻比的感觉
就像你不小心
拨错了号码
“嘟”的一声
拨通某个早已疏远的朋友
不得不问寒问暖地说上几句
那种无聊和心知肚明




《拐弯》


下雨时我坐在街边吃面
感觉很舒服

过了午饭的时间，对过酒馆
空无一人。那个小孩在摆弄
老式的录音机，他是旁边
电器维修行里的孩子。

一个人从街那头走过来，走
的很慢。街面微弱的积水，
这人弯下腰去，卷起裤腿。

下雨时的街边我在吃面
感觉很舒服

雨下得不大不小
有几滴溅入面碗中
从张开的遮阳伞的斜侧。

穿过雨声，我听见多年前的音乐
孩子的录音机终于发出完整的声音。

那人已经走得不见踪迹
拐过弯去，
前面就是开阔的大路

我在下雨时坐在街边吃面
吃完面我就回去。




《领悟》


垃圾到底有多脏
老头子和老太用手从中拣出一个个可乐瓶
我经过垃圾车
丢进去垃圾袋
也不能让他们停止翻捡
直到有天
自电视上
我看见一个少女
将洁白的手伸入透明的玻璃箱
与她要摸索的奖品共处于内的
是蛇、臭虫、蚯蚓、蟑螂
污秽至此
每个体面生活都被荣光照耀
每个高尚借口摸着丑陋欲望



《天窗》


算命先生来我家
带着他尚未被恶运索走的命
烟囱似的高帽

按崭新的逻辑
他将轮子旋转，锈迹斑斑

那些抑郁
那些圆镜
被我的乌龟惊恐万分地压住
屋顶开出天窗

他把所有活物都说了个遍
说出第五个墙角下
种进去的
小爱人

妈妈在他走后死去
很多影子
不停唱歌
    唱歌唱歌唱歌唱歌唱歌
          唱进他的怀





《曾经我们都年轻》


我父亲在年轻时
喜欢和修自行车的人聊天
那是个年纪很大的人
我年轻时喜欢骑自行车上街
看各式各样的人聊天、走路
可以骑很远很远
骑出这座城市
我的儿子也将年轻
他会知道很多我无法想象的事
去很多我不知道的地方
他也可以和我的父亲聊天
我的父亲，长得很像那个修车的人

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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