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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光夏 VS. 陈黎
雷光夏问: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创作的。这样的对谈如果可以赋予一种隐喻:拋出问题╱接住╱向另一端飞行╱自己玩些小把戏,或不幸坠落——但无论如何要保持被人观赏的有趣姿势——真像是一场在副刊纸页顶端(或底端)的特技表演啊!我自己在写作(文字或音乐)时,常有这样惊险与不安之感。做为一个诗人,你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熟练的专业技巧,转换自身的情感使之读出绝美(或极恶之华)?
陈黎答:
诺贝尔奖女诗人辛波丝卡有一首诗就叫 <特技表演者>,写「有缺陷」、「缺乏翅膀」的人类,如何「以无羽毛的,而今裸露无遮的专注╱羞怯地飞翔」。一个诗人也是这样的卖艺者:「以吃力的轻松,╱以坚忍的机敏,╱在深思熟虑的灵感中。」化苦为甘,破涕为笑,把苦闷或苦难装饰成美感。但我们可知道「他如何从头到脚密谋╱与他自己的身体作对;可看到╱他多么灵巧地让自己穿梭于先前的形体并且╱为了将摇晃的世界紧握在手╱如何自身上伸出新生的手臂……」而超乎一切的美丽,就在此一短暂,刚刚消逝的,时刻,诞生了。
诗的金币的正面是熟练的技巧,优雅的态度;背面是自我嘲讽,自我羞辱,自我否决。在众目睽睽下,伸出神秘,抽象,虚构的第三只手,让钱币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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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黎问:
你读诗吗?你这个世代读诗吗?你会把诗收藏在什么地方——大学时代的书包?化妆台抽屉?内衣中空处?笔记型计算机?电子恐龙里?
雷光夏答:
无法代替世代回答你的问题,恐怕简化个体的细致差异,但我的朋友们多写诗而少读诗。收藏诗的所在,你猜对了部分,只是组合该是:笔记型计算机芯片中空处 /化妆台里的大学时代 /电子恐龙的虚拟小书包中 /内衣里伸出的小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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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黎问:
中学时上课无聊,喜欢在课本空白处信手涂上令我心动的名字(常常是音乐家或艺术家)。可否请你即兴而自由地写出十个(或更多),令(现在或过去的)你心动的名字,不加标点,串联起来(我猜想里面应该会有塔科夫斯基)。我如果是总统,相对于中正路、中山路、林森路、罗斯福路,我将以这一长串令我们心动的名字为国境内最长、最大的街道之名。
雷光夏答:
品味其实很普遍,少女时代也少在课本上涂写重要人士的姓名,多是A班的卷头发学长、X社身高183的队长,或八零年代末以创作歌手姿态出现乐坛的男歌星……在此列出来会令大家莫名其妙,至于现在,品味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以这些怪名字为街道,恐怕是个噩梦。
雷光夏问:
告诉我们,你想象王国里最长、最大的街道之名好吗?
陈黎答:
在我的《彩虹的声音》里出现过一条:「波特莱尔但丁华格纳埃尔葛雷科史汤达尔紫氏部爱伦波麦哲伦街」;在我的《咏叹调》里出现过另一条:「波特莱尔莫内米罗李可染夏戈尔林风眠罗丹欧姬芙萧邦死诗人学会普契尼波里尼伯恩斯坦韦伯李梅树陈进东山魁夷普鲁斯特吴尔芙乔哀斯卡缪鲁迅钱钟书陈映真……」恰巧都从波特莱尔开始(可以简称为波特莱尔街)。真是「人生不如一行波特莱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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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黎问:
最后,请你帮我想一个问题问你自己好吗?
雷光夏答:
当你在最后一天拋出这样一个看来显然疲倦的问题,不禁想到:若自己是《天方夜谭》中的苏丹王妃,可能第一天半夜就因为问题和答案都太烂,被提早拖出去斩头了。
副刊纸页上端的文字特技演出结束,我只能谢幕,听见观众哗然,因为在演出者的上方仍隐隐漂浮着数日来文字的剩余物:一座摇晃的天秤、牡蛎正分辨着海洋带来的讯息、街头卖艺者有锐利的眼神,它们以淡色的梦的形式,在马戏棚顶端渐渐消散无踪。
不久,观众也扔了爆米花纸盒,匆匆回家去了。
雷光夏问:
你也要谢幕吗?
陈黎答:
还是——辛波丝卡去年得诺贝尔奖的波兰女诗人。在 <剧场印象> 一诗中她说,她以为悲剧最重要的一幕是全剧结束之后的「第六幕」:「自舞台的战场死者复活,/调整假发、长袍,/刺入的刀子自胸口拔出,/绳套自颈间解下,/列队于生者之间/面对观众。」演员们「个别的和全体的鞠躬……自杀的女士屈膝行礼,被砍落的头点头致意。」舞台上的戏即将落幕,「但真正令人振奋的是布幕徐徐落下,/你仍能自底下瞥见的一切:/这边有只手匆忙伸出取花,那边另一只手突然拾起掉落的剑,/就在此时第三只手,隐形的手,/克尽其责:一把抓向我的喉咙。」
剧终人散,但被斩下你的「苏丹王妃头」重新回到你的颈上。人生如戏,真实的人生仍继续它对虚构的戏剧的模仿。诗人,马戏演员,卖艺者,在他们的表演之后,让我们的喉咙另具慧眼,察觉那看不见的「第三只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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