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记

明天是昨天

雷38岁左右年纪，但已经在房地产开发公司副总位置上坐了6、7年了，而他进入地产界的时间更长。在还没有坐上副总位置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负责公司开发项目前期的房屋拆迁工作，这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他现在这种沉着坚毅的性格中一些主要的，或者甚至是冷酷的那部分。这一次他遇到的情况，仍然是关于旧房拆迁的，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难不倒他。与其说是偶然或机会带他进入地产界，不如说是命运使然。那时他对房地产的理解，仅仅是一间房子，而且大小刚好能够容得下他自己和母亲的身体，或者还有他未来的妻子。不需要太长的奋斗和时间，他如愿拥有了第一套60平米的两房，但不幸的是，到他有能力置下第二套更大的三房的时候，他的妻子和母亲之间无数次并不激烈的、甚至是冷嘲热讽的争吵中最后的一次，却把后者送上了轻生的路：她总是在担心儿媳对她和自己儿子关系的挑拨怂恿，担心他对自己的不耐烦。她的生命被抢救回来，但悬梁自尽这一行为本身对她的大脑造成了永久的、不可逆转的巨大的损害。她从医院病床上醒来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头上焦急的儿子的脸，立即露出了一个孩童般的、陌生的傻笑。她在病床上对陆续来看望她的每一个人傻笑，并且在一长串清脆的笑声的尾巴上，没来得及忍住，嚷嚷着把一把尿拉在了身子下病床的中央。自那以后多年来，她认不出任何人，记不住任何事，包括她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在内。
新项目位于城郊结合部，涉及到几十户房屋拆迁。在剩下最后一户之前，整个工作或工程进行得有条不紊，用不着雷亲自出面。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看着电脑里打开的项目规划效果图若有所思。他甚至还没有到地块现场去，尽管它隔江位处城北新区，但开车也仅需20多分钟；尽管这座城市的几乎每个角落，他都曾涉足过。有两次他想去看看，但到最后他取消了自己的行程。
“雷总，您看这…要不您…”新来的项目建筑经理站在他面前，犹豫着，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你这是第几次跟他谈了？”他右手用鼠标移动着电脑效果图。
“第几次？记不清了，是和他儿子谈的，但他总是不同意，而且那老头总是
…”
“你记不得，可是我对你花在这上面的精力和时间——或者说是浪费记得很清楚。总是什么？漫天要价？”
“也不完全是，我想…我是说，他脑子像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的，但总是在装疯卖傻吧…”
“工程是定在下个月开工吧？你如果记得的话？”
“当然，我记得，可是…”
“那你还废什么话？还和他谈什么谈？找几个人，先把它拆了。”
“是是是…我知道耽误的时间太多了…不过我有件事情没有跟您说，也是关于那个老头的…我今天才知道。”建筑经理说完这句话，像是松了口气。
雷下班回到蓝郡家里，他两年前搬进来。蓝郡地处城南传统富人区，是他们公司开发的首个纯别墅项目，他和公司董事长、总经理都在蓝郡买了房子，但他们并不和他一样住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原因，他不会愿意一下班就回到家里，不会愿意面对妻子。他永远无法完全原谅她，无法装着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他提醒自己得原谅她，如果没有妻子，也不会有现在的他。看过母亲后，他来到三楼的主卧室，妻子正在镜子前试穿一件新的貂皮大衣。
“这是小张送的，她说感谢我，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做啊，我不过是替她跟向叔传传话罢了，”她看了一眼镜子里丈夫的脸，转动并欣赏自己的身体。
“你的话一向很管用，无论是对谁，尤其…”
“你又来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的弥补还不够吗？而且…”
“弥补？你的弥补就是一天到晚和你的那帮朋友一起打麻将，到国外去旅游、购物？就是对妈妈不管不问，而把她留给阿姨一个人？”
“好了，不说了，在这个问题上你永远充满偏执。不是我的错，问题也不在这里。另外，等会儿吃饭，我想和你谈谈你们公司西城旧城拆迁改造项目的事情，你知道我有亲戚住在那边的。这事儿我不想让爸爸为难。”
他也知道类似的争吵毫无意义，不过就是一种发泄而已。在拆掉这堵墙之前，他无法建立。在他的内心里，有无数这样的断墙。
在那过后第三天，他来到了城北新区新项目拆迁现场。仅仅几年前，这里还种着庄稼，以及在庄稼地之间集中或分散着的二十多户农舍，城市化的巨大的脚步走进这里，把它们及其过去的记忆，碾成面目全非的宽阔的城市公路，同时耸立起无数个楼盘、工地上林立的高楼和井架。雷站在公司新项目的地块边上，看到沿着公路的一面有工人在砌临时的工地围挡。这是建筑经理和他谈过话后布置下来的工作。
雷不用走到更近，一眼就看出了那栋孤立的、土石混构的陈旧的房子。房子旁边的那颗黄桷树，前面的那条石板路。熟悉而陌生的一切。熟悉而陌生的影子。属于他心里的一堵断墙。那位儿子——大概二十四五岁，看上去并不很像一个农民——接待了他和他的一众下属。
“这事儿你得找我爸，是他做主。可是现在恐怕不行，他…”那位儿子转过头看了一眼屋里，停顿了一下，像是等他的反应。
“今天雷总来，是要彻底解决问题的，是你们最…”建筑经理的话被雷打断了。
“那么，让我来和他谈谈，他在家里吧，我想是的，这个时候…”
“他在家里，可是他病了，病得很重，完全无法和你…看来得马上送医院…”
“听说你家有两栋房子？你并不和你父亲住在一起，而是…”
“是的，我和老婆住在那边，她今天不在家——那，你看，都拆掉了，是两年前结婚新修的，”
“好，我等他。我等你父亲。不过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等他清醒过来，等他可以清醒地说话的时候，你告诉他，我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我只准备和他说一句话，他也只需要回答我一句话。”
他们从那条石板路走出来，来到公路上。“那颗黄桷树——雷总，您看是不是可以把它移植到项目开放时的景观示范区里？原生态呀，简直…”建筑经理在他身旁边走边说道。他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不，你马上派人把它砍掉，连根砍掉。要让他明白，要让他不要再抱什么妄想。”
雷在坐车返回公司的路上接到了阿姨惊慌失措的电话，他母亲趁她不备，一个人从别墅楼上跑下来摔着了。摔得很重，雷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他一连三天在医院陪夜，那天早上他伏在母亲的病床前，将醒未醒，觉得窗外阳光耀眼，一个在耳边说着话，他一时不能分辨。
“你真是我大妹子吗？可是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还认得我不？我也是才住进来呀，可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了。不过看起来我比你要好些。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在找你们呀！他是你儿子小雷吧？恩，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不过要是在路上碰到的话，我怕是认不出他来的，他也是一样的吧。比我的儿子有出息，看上去就没错。你看我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说到最紧要的事情呢。什么样的事情最紧要呢？就是比要我的命还紧要。你知道吗？我们村要拆迁了，我们农村也要变成城市了。这是件好事情呀，我是举双手欢迎的，我们村也是期盼好久的。这不，我儿子的房子现在拆了，虽然不是像想要的那样满意，不过总算勉强过得去。做人要知足。可是我不行呀，我住的房子不行。我做不得主，万万不行，我知道的。当初你们母子离开村里的时候，你来求我，说是孩子上大学需要很多钱，而他父亲去世得早，你是完全不堪重负。你说把房子卖给我，你求我买下你的房子，你一个人要到外面去打工，为孩子挣以后的学费。我就答应你了，但是也没有答应。我跟你说好了，我借给你3000块钱，但不是买你的房子的钱。是借你的，不过说是用你的房子来抵押什么的。说说罢了，房子总归是你的。二十年了呀——有二十年了吧？我一直等着你回来找我，我也在找你，好把你的房子要回去。可是你们母子一去就杳无音信。那是你的房子，不是我的呀，我无权处分，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不管他们谁来找我，不管他们来找我多少次，我都不会同意。不过现在好啦，我总算是找到你们了。等小雷醒过来我好好跟他说说，而且看能不能跟他们再挣一挣，你们那房子的位置可算是最好的呀，对啦，这点儿得考虑进去，这是明确无疑的，这可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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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看耶，，感觉把事情糅得浑浑沌沌地写，然后形容词和对话等都用比较“重”的语态，但没能生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