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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鼻子 于 2012-12-15 21:16 编辑
眼镜儿中午回来接阿丽。眼镜儿的三轮车很旧,到处是铁锈,但是外面包了层桃红色的劣质纱帘,有点像个结婚用的花轿。因为是夏天,里面铺了凉席,刚用水擦了擦,还有点水浸浸的。
阿丽坐在里面,想起第一次坐眼镜儿的三轮的时候,还是大红牡丹花的棉垫子,还没有帘子,车背后有个“红都夜总会”的广告牌。眼镜儿戴着眼镜儿还有点像知识分子,露出他的一颗暴牙对着她笑。后来眼镜儿说,我和你住附近,中午我回来吃完饭,可以顺便送你上班。再后来阿丽就和眼镜儿搬到了一起。
今儿又拉了那个年轻老师,我说老坐我车,收你两块,她还是塞给我三块。她有礼貌,还说谢谢我。眼镜儿说。
天气出奇的闷。阿丽看见眼镜儿的衬衫腋下和后背都汗湿了。她整了整自己的吊带,故意把红色的胸罩带子露了些出来,她看见路上好多女大学生都特地露出里面的带子,她猜应该是种时髦。
小卖部的老头儿今天坐在水果摊前面抽叶子烟。他的头上有一个很深的刀疤,估计被人砍伤过脑子,所以他算帐算不清。阿丽想起昨天好像梦里面有这个老头儿。她梦见在一个有桃红色窗帘的房间醒过来,走到客厅找眼镜儿,结果客厅里到处是男人,有的看电视,有的吃方便面,还有人在倒立。但是没有眼镜儿。她想上厕所,厕所只有一个坑,已经蹲了一个人,旁边还有两个也蹲着,三个人一起看她,没有表情。其中一个就有刀疤老头儿。
春晖路要拓宽了,沿途的树已经在一夜之间全部砍掉。阿丽也是恍惚间才意识到那些树都没了,难怪今天的太阳那么刺眼。这些树,它们多少岁了?阿丽问,它们的桩子露在马路边,像一个个裂开的伤口。不到三十吧。眼镜答。比你还小。阿丽嘟囔了一句,并不感叹。她的视线像往常一样专注的集中在那家蛋糕店,也就几秒钟,但是每天都要看上几眼。她想以后回老家开个蛋糕店,就在镇子上,租个铺面,留下一小间屋子单做厕所。阿丽在乎蛋糕,觉得没来由的比馒头花卷肉夹膜来得高档,阿丽在乎厕所,自家有自家的厕所才算是体面的生活。但是眼镜儿总是憨厚的笑,看不出来赞同,但是也不反对。他一味的迁就阿丽,哪怕阿丽夜里回来冲他发脾气咬他拿东西砸他他还是笑。
那个卖糖油饼的大娘一星期没来摆摊儿了。听说瘫痪了。眼镜儿说。他看的是和蛋糕店相反的方向。旁边又多了个现做现卖手抓饼的摊儿,路上的人早忘了卖糖油饼的大娘了吧。亏得眼镜儿还关心,眼镜儿就是这么一个人,那个卖毛线的女的卖不出去,摆了两天摊儿就不见了。那个卖核桃的男的,和她是两口儿,看他们蹲一块儿啃驴肉火烧来着。那家成都小吃开不下去,过两天又换了个牌子,叫小四川,摆了花篮写什么开张大吉,其实还是原来那家人。眼镜儿总是穷关心。阿丽想,他要是多点赚钱的本事多好,只会穷关心。
阿丽她们上班的这一水店铺也要关门了。跟那些树一样需要被清理掉。张姐在更东边的松树桥新租了两个店面,要阿丽和娟娟继续跟她做。
过两天铺面拆了,我跟张姐到东边去。阿丽说。
我也到那边拉车去。眼镜儿好像早想好了。
不用。学校附近活儿多。你留这儿。
到哪儿都一样。眼镜儿有点故作轻松的在路口转弯。
没听明白我的话?我说你留这儿!阿丽又有点发脾气了,他们又没绑在一起,他凭什么跟着她?凭什么?
眼镜儿没再说话。风大起来了。眼镜儿的衬衫吹得鼓了起来,更显得他瘦得一把骨头。大雨点很快就开始打在路面上,估计是要下暴雨了。眼镜儿在大风里蹬得更加艰难,他只能站起来蹬,猛蹬几下然后喘几口气再继续。雨大起来了,阿丽的半截裙被斜飘进来的雨打湿了,眼镜儿当然全身都湿透了,衬衫不再鼓起来,而是贴在背上,隐隐看得见他的脊梁骨。路面因为大雨堵塞起来,到处都是汽车喇叭和过路人的漫骂。隔几米就有一堆的垃圾,还有泥点儿,电线杆上被雨冲掉色的广告条儿,湿答答的流浪狗。阿丽觉得这段路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突然累得不行,但是疲倦中又有种奇怪的感觉。阿丽说不清。大概像看完一个电视剧的最后一集。阿丽实在说不清。只是心里和身体一样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阿丽坐进张姐那只有几平米的理发店铺面,眼镜儿还在雨里。阿丽觉得好像认识眼镜儿很多年了似的。你进来坐会儿。眼镜儿摇头。雨大,不会有客人,你进来。眼镜儿滴滴嗒嗒的进来,站在一个地方就不挪坑儿了,怕把地板弄湿。阿丽看看梳妆台,理发用具除了梳子什么都没有,倒还有块毛巾。阿丽给眼镜儿擦头发。眼镜儿摘下他的眼镜儿,笑起来眼睛成了一条缝。他用他骨节突起的大手摩挲着镜片,越弄越花。阿丽不耐烦的拿过他的眼镜儿,帮他擦起来。你真要到松树桥去拉车?阿丽问。啊。眼镜儿答。阿丽没再说话,把眼镜儿塞回给他,往嘴上涂起艳红的口红来。
雨小了。阿丽一张化得有点花的脸在理发店的玻璃门内半低着头,她在剪手指甲,半截裙很短,露出有点粗的大腿。
眼镜儿骑着三轮儿沿途兜客。那个年轻的女老师打着花伞走过,好像没有看见眼镜儿,也没有打算坐三轮儿。眼镜儿想,以后去了东边,估计遇不到这么有礼貌的女老师了。他用力蹬了两下,阴沉的天边已经有点亮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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