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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文集》第十五卷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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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0 10:34: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契诃夫文集》第十五卷一八九○年  二一○ 致费－亚－库玛宁　　…… 　　现在我有一个要求：不要发表《树精》了！！对《艺术家》来说，《树精》简直一点价值也没有；莫斯科公众不喜欢它，演员们似乎有点发窘，新闻记者纷纷骂它……您把它还给我吧：它登在《艺术家》上不会受到人们的注意，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好处，您的两百个卢布就好比丢到水里去了。我再说一遍，我的《树精》对《艺术家》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 　　我提出的这个请求是认真的。如果您同意，就请您赶快答复我。要是您不同意，那就会刺痛我的心，给我带来不小的痛苦，因为那会剥夺我修改《树精》的可能。假如剧本已经付排，那我就付排版费，就投河、上吊……您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彼得堡的天气真叫人难受。人们坐着雪橇跑来跑去，可是没有雪。这算什么天气，真他妈的见鬼。……（<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8" year="2008">一月八日</chsdate>） 　　按：库玛宁是《艺术家》杂志的出版者，他接受契诃夫的请求，把剧本还给了作者。  二一一 致米－尼－加尔金－符拉斯基 　　今年春天我打算抱着科学和文学的目标到西伯利亚东部去，顺便访问萨哈林岛中部和南部，因此我斗胆请求阁下尽量惠予协助以达到我上述的目标。……（<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0" year="2008">一月二十日</chsdate>） 　　按：符拉斯基是俄国监狱总署署长，后曾秘密训令萨哈林岛的长官不准契诃夫与当地的政治犯会面。  二一二 致尼－米－叶若夫 　　……您多看点书吧；您必须在您的语言上下功夫，它犯了略带粗糙和过分雕琢的毛病；换句话说，您应当培养对优秀的语言的鉴赏力，如同人们对版画、好音乐等培养鉴赏力一样。您要多读一点严肃的书，语言在那种书里比在小说里谨严而有条理。顺便您也就积累了知识，而对作家来说，知识并不是多余的东西。……（<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一月二十八日</chsdate>）  二一三 致阿－尼－普列谢耶夫　　…… 　　难道您不喜欢《克莱采奏鸣曲》吗？我不会说这是天才的、永垂不朽的作品，在这方面我不能妄加评论，不过依我看，在我们国内和国外目前所写的一大堆东西里，恐怕找不到一部作品在巧妙构思和精彩描写上能赶得上它。姑且不提那些艺术上的优点有的地方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单从它非常刺激人的思想这一点来说，我们就应该感激这部中篇小说了。人们在读它的时候几乎要忍不住叫起来：“这是真理啊！”或者：“这真荒唐！”不错，它有很恼人的缺点。……它还有一个使人不能原谅它的作者的缺点，那就是托尔斯泰的大胆，他居然谈论他不懂的而且由于固执也不想弄懂的事情。例如他对梅毒、儿童收容所的判断，对女人厌恶性交等的判断，不但会被人驳倒，而且直接暴露了这个无知的人不肯劳一下神在漫长的一生中读两三本由专家写成的书。然而这些缺点好比被风吹散的羽毛，无影无踪；由于这部中篇小说的优点，那些缺点简直让人看不出来，而且即使让人看出来，也只会使人恼恨地暗想：这部中篇小说没有逃脱人的一切工作的命运，因为人的一切工作都是不完善的，都免不了有瑕疵。 　　……我在彼得堡居住的一个月里所做的工作，我那些年轻的朋友们干整整一年也比不上。…… 　　……如果您见到加尔金－符拉斯基，就请您告诉他，要他不必太在意人们对他的工作报告的评论。我要在我的书里详细谈到他的工作报告，使它流芳百世；那些工作报告并不出色：材料是精彩而丰富的，然而当官的作者不善于利用这些材料。 　　我整天坐在家里读书，做札记。我的脑子里和我的纸上没有别的，只有萨哈林岛。…… 　　……一朵野花夹在一束丁香花里，会因为它的好邻居而变得香一点。我也是这样，在那位明星家里赴过宴以后，一连两天感到自己的脑袋上环绕着一圈光环。 　　我读了莫－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我很喜欢它。……（<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5" year="2008">二月十五日</chsdate>） 　　按：莫杰斯特－伊里奇－柴可夫斯基：剧作家，作曲家柴可夫斯基的弟弟。  二一四 致莫－伊－柴可夫斯基 　　……多亏了您这个剧本，我现在才对以前我不知道的那个圈子里的人有了概念。…… 　　…… 　　叶连娜写得挺好，不过有些地方她用男人的语言讲话。正因为是用男人的腔调说话，她追述蒙盖木的女歌手的那段话就显得不够热情。换了是我，在这段回忆的话里就会按另一种方式使用标点符号，比方在“手里拿着小手提包”后面我就会使用省略号，其次“她”字索性删掉。不过，要是像叶连娜这样的歌唱家的一举一动本来就像男性，那我就不对了。这些都是小事。……（<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二月十六日</chsdate>）  二一五 致阿－谢－苏沃林　　…… 　　我整天读书写字，读书写字……我越读，就越是坚信我在两个月里连我想做的四分之一工作也来不及做完，可是话说回来，要我在萨哈林岛停留两个月以上又不行：可恶的轮船不等人啊！工作多种多样，然而又都无聊乏味……我得同时又做地质学家，又做气象学家，又做民族志学家，可是我对这些是不习惯的，心里觉得烦闷。趁现在有钱，我就埋头读关于萨哈林岛的书直到三月，然后再坐下来写小说。 　　……我还记得我在写给普列谢耶夫的信上说，我在彼得堡居住的一个月里所做的工作，我那些不知什么缘故生我气的年轻的朋友们干整整一年也比不上；这我可不是胡说，因为我的每一个朋友都比我游手好闲十二倍。我住在您家里的时候，读了许多书，见到许多事，听到许多话，而且不仅仅是同加尔金一个人打交道——这就是我所做的一切，不包括灌葡萄酒和在房间里踱步。 　　…… 　　我在我的萨哈林岛的工作中成了一个学识渊博的狗崽子，弄得您只有摊开两只手的份儿。我已经从别人的书里偷来许多思想和知识，冒充为我自己的了。在我们这个讲求实际的时代不这样可不行啊。……（<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9" year="2008">二月十九日</chsdate>至二十一日） 　　按：阿－谢－苏沃林（1834——1912），俄国小说家，剧作家和小品文作者，《新时报》的出版者。  二一六 致亚－巴－契诃夫 毛毛虫： 　　我必须尽量详细地了解有关萨哈林岛的报刊文献，因为它使我发生兴趣的不仅仅是它提供情报而已。情报当然是重要的，然而，古塞夫，那些构成这些情报实质的事实的历史阐释也是必要的。那些文章的作者要么是些根本没有到过萨哈林岛，对那儿的情形一点也不了解的人，要么是些有利害关系的人，他们凭借萨哈林岛问题赚了大钱，又保持了清白。头一种人的勇气和第二种人的诡谲，作为遮掩的和抑制的因素，对研究者来说必然比一切情报更有价值，因为那些情报大多是偶然的，不准确的；这些因素极好地说明了我们这个社会对待事情，尤其是对待监狱的事情的一般的态度。不过，作者以及作者的动机只有在读过他的全部文章以后才能了解。……（<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5" year="2008">二月二十五日</chsdate>） 　　按：在俄语里“古塞夫”有“蠢鹅”之意。  二一七 致阿－谢－苏沃林　　…… 　　一直到我动身为止，我会为书跟您纠缠不休。现在我附上一张我所需要的杂志的清单。阁下，请相信，由于这种烦扰我已经遭到足够的惩罚了：由于阅读您寄来的书籍，我的脑子里已经爬满了蟑螂。这个该死的工作那么磨人，似乎等不到去萨哈林岛，我就要活活地愁闷死了。 　　明天是春天了，再过十到十五天云雀就要飞来了。可是，唉！即将来临的春天我觉得是别人的，因为我要离开它走了。 　　萨哈林岛有十分美味的鱼，可是没有烈性酒。……（<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二月二十八日</chsdate>） 　　我们的地质学家、鱼类学家、动物学<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家等">家等</personname>先生们都是些学问很糟糕的人。他们用干巴巴的语言写作，不但读起来乏味，有时甚至要先修改他们的句子才能看懂他们的意思。可是另一方面，妄自尊大和一本正经又多得不得了。实际上这是下贱。  二一八 致阿－谢－苏沃林 　　关于萨哈林岛……我这次到那儿去，深信我这趟旅行无论是对文学还是对科学都不会做出有价值的贡献：在这方面我既缺乏知识，又缺乏时间，更缺乏雄心。我并没有洪堡那样的计划，甚至也没有凯南那样的计划。我想写一本至少一两百页的书，借此略略偿还我对我的医学欠下的债；在医学面前，您知道，我简直太不像话了。或许我什么也写不出来，然而这趟旅行对我来说仍旧没有失去它的芬芳：我会读文件，四处观看，听人谈话，因而会了解和学习到许多东西。我还没有去，可是由于我现在不得不读的那些书，我已经了解和学习到许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原是每个人都应该知道的，凡是不知道的都应该挨四十下鞭子，在这以前我却浑浑噩噩，一点也不知道。此外，我认为这趟旅行是一种持续半年的劳动，是体力劳动加上脑力劳动的总和，而这对于我是必要的，因为我成了乌克兰人，变懒了。必须振作一下才行。就算这趟旅行是无聊的事，是固执己见，是胡闹吧，可是请您想一想，告诉我：如果我去了，我会损失些什么呢？时间吗？钱吗？我会受苦吗？我的时间是一点价值也没有的，钱呢，我是素来就没有的；至于讲到受苦，那么我将要坐着马车走二十五天到三十天，不会再多，其余的时间则坐在轮船的甲板上，或者坐在房间里，接连不断地写出许多信来搅扰您。就算这趟旅行会使我一无所获吧，可是话说回来，难道在全部旅行中不会有那么两三天使我一生一世带着欢乐或者悲伤想起它们吗？等等，等等。事情就是这样，我的阁下。所有这些都缺乏说服力，可是要知道，您的话也同样不能说服人。例如，您写道，萨哈林岛谁也不需要，谁也不会发生兴趣。莫非这话正确吗？只有不把成千上万的人送到萨哈林岛去而且不为它花上百万卢布的社会才会不需要萨哈林岛，不对它发生兴趣。在过去的澳大利亚和卡宴之后，萨哈林岛是唯一可以研究犯人的集聚的地点了；整个欧洲都对它发生兴趣，我们反而不需要它吗？……我们不知道这是些什么样的人，却只是足不出户，抱怨上帝把人创造得很差。萨哈林岛是一个充满不堪忍受的痛苦的地方，只有心甘情愿和受尽奴役的人才受得了那种痛苦。在萨哈林岛附近和当地工作的人过去就在结局可怕的、极其重要的问题，现在仍旧在解决这些问题。我感到遗憾的是我不善于感伤，要不然我就会说我们应该去朝拜像萨哈林岛那样的地方，就像土耳其人朝拜麦加一样……凭我读过的和目前在读的书可以看出，我们把上百万的人长期囚禁在监狱中受折磨，毫无道理而且野蛮地白白囚禁在那里；我们驱使人们戴着手铐脚镣在寒冷的天气中走到几万俄里之外，给它们染上梅毒病，使他们腐败，繁殖犯罪的人，然后把这些责任统统推到红鼻子的狱吏身上。如今整个文明的欧洲都知道该负责任的不是狱吏，而是我们全体，然而我们对这种事却不闻不问，对它不感兴趣。著名的六十年代没有为病人和囚犯做任何事情，从而违背了基督教文明的基本戒条。在我们这个时代，对病人倒是做了一点事，可是对囚犯却什么事也没做；我们的法学专家对监狱管理根本不感兴趣。不，我要向您保证，萨哈林岛是需要的，有趣的，应该惋惜的仅仅在于到那边去的是我，而不是另一个更理解这个工作、更善于引起社会兴趣的人。我个人却是由于一些微不足道的缘故而到那儿去的。 　　……苍老只有在不好的老人那里才不好，只有在难于相处的老人那里才难受，而您是一个好的、不难相处的老人。……年轻和年老之间的差别是非常相对的，有条件的。最后，请允许我出于对您的敬意而跳进一个深渊，摔得头破血流。（<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9" year="2008">三月九日</chsdate>） 　　按：德国科学家洪堡于1892年到达俄罗斯的亚洲部分，研究地质学和地球物理学的资料。美国新闻记者凯南于1886年访问西伯利亚的监狱，用私人的方式同政治犯交往。他把这些政治犯的处境写成特写，在美国公开发表。这些特写在俄国遭到查禁，然而在1889年和1890年在国外被译成俄文，偷运进俄国。 　　18世纪末期，英国把澳大利亚作为最重的刑事犯的流放地和服苦役的地方。 　　法国的卡宴区是政治犯的流放地，气候恶劣，有“干燥的断头台”之称。二一九 致亚－谢－拉扎烈夫－格鲁津斯基　　…… 　　您的《逃亡》不错，可是写得太粗心了。在您这篇小说里一个人物的名字又叫阿尼卡，又叫普罗霍尔。我改了又改，仍旧错过了一个普罗霍尔，它仍旧留在那儿，大概会使得不止一个细心的读者感到莫名其妙。其次，要好好地造句，要使它生动些，有光彩些，而现在您的句子却好比插在熏鲑鱼肚子里的那根长棍，毫无味道。一篇短篇小说应当写上五六天，写的时候全神贯注，要不然您绝对造不出好句子。应当让每个句子在写到纸上以前先在脑子里停留两天光景，给它涂一点油。不消说，我自己由于懒惰而没有遵守这条规则，不过我乐于把它推荐给您这个年轻人，尤其因为我不止一次亲身体会到它的有益于写作的性质。而且我知道一切真正的大师的手稿都经过很大的改动，删削的地方纵横交错，涂涂改改，布满补丁，然后这些补丁又被删削，涂改…… 　　…… 　　请您赶快为《星期六副刊》写东西，不要犯懒，不要模仿那个每天早晨下决心穿靴子以前总要长久地清嗓子、长吁短叹，搔腰部的懒人。……（<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year="2008">三月三十日</chsdate>） 二二○ 致阿－谢－苏沃林 　　我出于挣钱的动机，不过，部分地也是出于灵感而写了一篇短篇小说（按：指发表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 year="1890">1890年4月1日</chsdate>《新时报》上的《魔鬼》）……请您把校样寄给我，因为这篇小说是用鞋刷子写成的，需要润色。……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改，可是我满脑子的萨哈林岛，凡是有关美文学的东西我现在没有能力分清麻袋和蒲包了。（按：俄国谚语“从麻袋掉进蒲包里”的意思是每下愈况。）……（<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5" year="2008">三月十五日</chsdate>） 二二一 致莫－伊－柴可夫斯基　　……《艺术家》杂志的主编前几天到我这儿来过，要求我施展我的全部口才来使得您的《交响乐》在下个季节初登在他的杂志上。我问道：“您出多少钱？”他回答说：“不多，因为没有钱。”不管怎样，如果您表示同意，您就得记住：对于这个在国营剧院上演的、独树一帜的剧本，《艺术家》只付一百五十卢布到两百五十卢布（不是一个印张的稿费，而是个剧本的稿费：真是些畜生！）。……无论您同意或者不同意，都请您回信告诉我；不过您不要把话说死，因为到今年秋天您的计划可能改变，我建议您含糊其辞地回答他。您就说，我记住您的要求了。这就够了。 　　我待在家里，不出大门，专心读着一八六三年萨哈林岛的煤是多少钱一吨，而上海的煤是多少钱一吨，读着振幅和北风、西北风、南风以及其他的风；等我将来在萨哈林岛岸边观察我自己晕船的情形时，那些风是会吹到我身上来的。我在读土壤、下层土壤，读含有轻砂壤土的黏土和含有黏土的轻砂壤土。……把《树精》寄出去，在我是很勉强的，因为我不喜欢看见自己的剧本发表出来。 　　我的小书过一个半到两个星期就要问世了，这本小书是献给彼得－伊里奇的。（按：指小说集《闷闷不乐的人们》，“献给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我情愿做一名荣誉卫兵，日以继夜地站在彼得－伊里奇所住的房子门口，我对他的尊敬达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论等级，那么他如今在俄罗斯艺术界占第二位，第一位早已由列夫－托尔斯泰占据了。（第三位我送给列宾，而我自己则占第九十八位。）很久以来我就抱着一个狂妄的梦想，打算献给他一点什么。我认为这种呈献是我这个末流作家对他那杰出才能的巨大评价的部分的、最低限度的表示，我由于在音乐方面缺乏才能而不能把这种评价写在纸上。可惜我的梦想不得不实现在我并不认为是最好的一本小书上。它是由特别沉闷的，具有精神病理学性质的随笔合成的，又有着沉闷的书名，因此对于彼得－伊里奇的崇拜者和他本人来说，是根本不合胃口的。 　　您是契诃夫主义者？多谢多谢。不，您不是契诃夫主义者，而只不过是个宽厚的人罢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三月十六日</chsdate>） 二二二 致亚－巴－连斯基　　……我为有关萨哈林岛的资料以及其他种种工作忙得要命，简直连擤鼻涕都没有工夫。……（<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三月十六日</chsdate>） 　　我接到列维丹从巴黎写来的信。他在信上谈的大半是女人。我不喜欢。  二二三 致伊－列－列昂捷夫（谢格洛夫）　　……不论是您的作品还是我自己的作品，很久以来我已经一篇也没有读过。 　　……我没有偷过东西，没有假仁假义，没有巴结强者，没有逢迎他们，没有招摇撞骗，没有靠别人养活。不错，我生活懒散、开怀大笑、吃得过饱、喝得过量、流于放荡，可是要知道这些都是私事，并不妨碍我认为在道德方面我同普通人不相上下。没有立过大功，没有做过坏事，在这方面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我的罪过很多，不过，在道德方面我们却彼此一样，因为这些罪过给我带来种种不快，我已经遭到加倍的报应了。不过，如果您是因为我不是英雄才想狠狠地骂我，那就请您把您的狠毒丢到窗外去吧，把诟骂换成您那种可爱的悲惨的笑声吧，这样反而要好些。 　　至于“艺术性”这几个字，我怕它不下于商人老婆害怕地狱之火。每逢人家对我谈到艺术性和无艺术性，讲到合于舞台条件或者不合于舞台条件，讲到倾向性、现实主义等等，我总是茫然失措，迟疑不决，唯唯诺诺，用庸俗的、半真半假的、一文不值的话来回答。我把所有的作品分成两类：我喜欢的和我不喜欢的。别的标准我没有；要是您问我，为什么我喜欢莎士比亚而不喜欢兹拉托夫拉茨基，我就会答不上来。也许日后我会聪明一点，我会有一个标准，可是目前，所有关于“艺术性”的谈话却只能使我厌倦，在我看来像是中世纪人们所厌倦的经院哲学谈话的继续。 　　假如您所推崇的批评家知道我和您所不知道的东西，那么他为什么至今一声不吭呢？为什么他不向我们揭示真理和不可违背的规律呢？假如他知道的话，那就请您相信，他早就会给我们指明道路，我们就会知道我们应该做什么，福法诺夫就不会住在疯人院里，迦尔洵就会活到现在，巴兰采维奇就不会感到忧郁，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烦闷无聊，您就不会迷上剧院，我就不会迷上萨哈林岛了。可是批评家闷声不响，要不然就说些空洞无聊的废话来搪塞。如果他在您的心目中有威信，那也只不过因为他迟钝、不谦虚、狂妄、大呼小叫，因为他是只空桶，吵得人不得不去听。 　　……请您千万不要对我的萨哈林岛之行寄托文学上的希望。我去那儿不是为了观察，也不是为了积累印象，而只不过是为了照一种不同于我生活到现在的方式生活半年而已。您不要指望我，老先生；假如我有机会而且能够做出一点什么，那就谢天谢地；假如办不到，那也请您不要见怪。 二二四 致阿－谢－苏沃林　　……现在我正坐着，重温《卫生学》（衣服、房舍、通风等），关于这门学问我已经忘掉一半了。我写的不多，而且大都是抄别人的。 　　……只有不同旧秩序妥协而且愚蠢或聪明地对它进行斗争的青年才能被认为是健康的，大自然要求这一点，而进步也奠定在这一点上……他软弱而懒散地提抗议，很快就压低嗓音，很快就同意，一般说来给人这样的一种印象，似乎他对斗争毫无兴趣，也就是说他虽然参加斗鸡，却是一名观众，没有带着自己的鸡。可是人是应当有自己的鸡的，要不然生活就没有趣味了。更加不幸的是他是一个聪明人，有巨大的智慧而又对生活缺乏兴趣，这好比一架大机器，要求许多的燃料，消耗许多的器材而又什么也不生产。 　　……鼻炎消耗体力，类似淋病。为了制造有病的鼻子每天所分泌的那种东西，人的机体就不得不耗费许多材料。此外，鼻子还同一切呼吸器官处于直接联系的状态中，用鼻子咳嗽的例子是常见的，而且，比方说，鼻息肉阻塞甚至会引起肺结核。……鼻子同性的范围有一种疏远的、至今还没有研究清楚的联系。……（<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9" year="2008">三月二十九日</chsdate>）二二五 致阿－谢－苏沃林　　…… 　　我家里人的生活费可以维持到九月底，在这方面我已经放心了。 　　…… 　　您责备我过于客观（按：指《贼》），说这是对善恶漠不关心，缺乏理想和思想，等等。您希望我描写偷马贼的时候，应该说明偷马是坏事。不过，要知道，这个道理即使我不说，大家也早已知道了。让陪审员去审判他们吧，我的工作只在于表明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我写道，您要跟偷马贼打交道了，那么，您得知道，他们并不是叫花子，而是衣食温饱的人，这些人无异于狂热的信徒，偷马不单纯是盗窃，而且是癖好。当然，把艺术和说教结合在一起是愉快的事，不过，就我个人来说，这却非常困难，并且由于技术的缘故而几乎不可能。是啊，为了用七百行文字描绘偷马贼，我就得始终按他们的方式说话和思索，按他们的心理来感觉；否则，如果我把主观成分加进去，形象就会模糊，这篇小说也就不会像一切篇幅短小的小说所必须具备的那样紧凑了。我写作的时候，总是充分信赖读着，认为小说里所欠缺的主观成分，读者是自会加进去的。（<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 year="2008">四月一日</chsdate>） 二二六 致伏－米－拉甫罗夫　　…… 　　我从来也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作家或者一个无赖，这两种人是一回事。 　　不错，我的全部文学活动是由不间断的一系列错误，有时候是大错误构成的，然而这要用我的才能的大小来解释，完全不能用我是好人或坏人来解释。我没有招摇撞骗过，没有写过诬蔑或告密的东西，没有奉承过谁，没有说过谎，没有侮辱过人，总而言之，我写过许多短篇小说和文章，虽然我由于它们的拙劣而情愿扔掉它们，然而没有一行文字会使得我现在为它抱愧。…… 　　……迄今为止我一直足不出户，过着闭塞的生活……我素来坚决避免参加文学晚会、娱乐晚会、事务性会议等，不经邀请从不到任何编辑部去，一向极力要我的熟人把我看作医生，少看作作家，总之，我一直是一个谦虚的作家。……我和同行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我从来也不让自己做同行们以及他们投稿的杂志和报纸的审判官，认为自己不够资格，而且觉得在当前出版业所处的依赖地位下任何攻讦杂志和作家的词句不但冷酷而不得体，并且简直有罪。…… 　　……至于在您这种责难之后我们之间非但不能有业务上的关系，就连普通的点头之交的关系也不能再维持，这是不言而喻的。（<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0" year="2008">四月十日</chsdate>） 　　按：伏－米－拉甫罗夫是《俄罗斯思想》杂志的主编兼出版者。拉甫罗夫后来给契诃夫写了一封道歉信，由此恢复了关系。  二二七 致玛－巴－契诃娃　　…… 　　我一上轮船，头一件事就是发挥我的才能，也就是上床睡觉。…… 　　…… 　　有些很漂亮的拖轮，身后带着五条驳船，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年轻文雅的知识分子打算逃跑，而他那粗笨的妻子、他的岳母、他的小姨、他妻子的祖母却拉住他的后襟不放似的。 　　…… 　　太阳藏到云层里去了，天色昏暗，宽阔的伏尔加河显得阴沉沉不能让列维丹在伏尔加流域居住。伏尔加把阴沉注入人的心灵。不过，要是在岸上有一个自己的小庄园，那倒十分不错呢。……（<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3" year="2008">四月二十三日</chsdate>） 二三一 致玛－巴－契诃娃　　…… 　　……我发誓要在旅途中摆脱我的两个毛病，它们使我破费不少钱，给我惹出不少麻烦，造成不少难堪；那就是容易退让和容易随和。我遇事往往很快就同意，于是我就不得不坐上鬼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车子，付出两倍车钱，一连等好几个小时……要是我不同意，不相信，我就会少吃些苦头。……（<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五月十六日</chsdate>） 二三二 致阿－谢－苏沃林 　　……在路上写东西简直是不可能的；我用铅笔写下了简短的日记，现在我只能把我在日记本上所写的东西拿给您。为了避免写得太长，太乱，我就把我写出来的种种印象分成几章。现在我寄给您第六章（按：即《寄自西伯利亚》）。这些东西是为您个人写的。我纯粹是为您写的，所以我才不怕在这些札记里采取过于主观的态度，不怕在这些札记里让契诃夫的感觉和思想多于对西伯利亚的描写。…… 　　……“走远路不要带箱子！”有些好心人对我说过，可是这个忠告我一直到半路上才想起来。怎么办呢？我就把我的皮箱永远流放在托木斯克，另外买了一个皮囊，这东西有一个方便之处，就是可以随便往马车底部一扔。…… 　　……我们从妓院回来了。那地方真可憎。现在是夜间两点钟了。 　　……在路上根本不想喝酒。我喝不下去。烟却吸得很多。思维很差。不知怎的，思想总也不能连贯。时间跑得飞快，从早晨十点钟起到晚上七点钟止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过了早晨，傍晚紧跟着就来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0" year="2008">五月二十日</chsdate>） 二三三 致玛－巴－契诃娃 　　……生活中不切实际的情况再也没有像在旅途中表现得那么强烈了。我常常出不必要的钱，做无用的事，说多余的话，每一次等待都会落空。 　　……两个多星期已经过去，在这段时期里我坐着马车不停地赶路，心里只想着这一个方向，而且靠着这个想法活下来；我每天都看到日出，从开始到结束。我已经十分习惯这种生活，以至觉得我好像会一辈子坐着马车奔走，同泥泞的道路搏斗似的。临到眼前没有雨水，没有坑坑洼洼的泥路，我反倒觉得有点奇怪，甚至有点乏味了。而且我周身多么脏，我这张脸多么像个浪荡子！我这身倒霉的衣服磨得多么破啊！ 　　……跟我同路的有两个中尉和一个军医，他们都到阿穆尔去。于是那把手枪就成了多余的东西。（按：契诃夫带着手枪做防身之用。）有这样的伙伴，就是到地狱去也不害怕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五月二十八日</chsdate>） 二三四 致亚－巴－契诃夫 　　……西伯利亚是个又冷又长的地方。我走啊走啊，可就是看不到头。有趣的和新奇的东西我见到的很少，然而感想和经历却很多。我不断地同大水、寒冷、泥泞不堪的道路、饥饿、睡意搏斗……我体验到种种感触，那是在莫斯科哪怕出一百万卢布也体验不到的。您应该到西伯利亚来才是！你索性要求检察官把你发送到这儿来好了。 　　……最恼人的是在那些小县城里没有东西吃，而这在旅途中，唉，多么让人痛心！你坐着马车走近一座城，心里指望着吃掉整整一座山，可是走进城去一看——糟糕！灌肠也没有，干酪也没有，牛肉也没有，连咸鲱鱼也没有，而有的只是淡而无味的鸡蛋和牛奶，这种东西就连乡村里也有。 　　大体说来，我对我这次旅行是满意的，我不后悔走这一趟。赶路是苦事，然而另一方面，又是绝妙的休息。我休息得很畅快。……（<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5" year="2008">六月五日</chsdate>） 二三五 致尼－亚－列依金 　　……感谢上帝赐给我力量和机会进行这一趟旅行……我见到很多，经历了很多；对于我，不是作为文学工作者而只是作为一个人来说，一切都是非常有趣和新奇的。叶尼塞河、大森林、驿站、马车夫、蛮荒的景色、野生动物、野味、由旅途的不适所引起的体力疲劳、由休息而产生的乐趣——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好到了没法描写的地步。光是我有一个多月日以继夜地处在新鲜空气中，就十分有趣，有益于健康；足足有一个月，我每天观看日出，从开始一直看到结束。 　　……我并不着急，因为我不想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 year="2008">七月一日前</chsdate>到达萨哈林岛。（<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5" year="2008">六月五日</chsdate>） 　　穿过西伯利亚的旅途完全没有危险。抢劫是没有的。 　　按：列依金1882年起为《花絮》杂志主编兼出版者。  二三六 致玛－巴－契诃娃 　　……这些山和叶尼塞河使我耳目一新，百倍地酬报了我所经历到的种种困苦，并且促使我骂列维丹是傻瓜，因为他竟然这样愚蠢，不肯跟我一起来。 　　……我看到中国人了。这是一个极其善良、相当聪明的民族。…… 　　昨天晚上我同那些军官们一起周游全城。我听到有人拖长音调喊了六次“救命啊”。多半是有人在掐死什么人。我们坐着马车去找，可是什么人也没找到。……（<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6" year="2008">六月六日</chsdate>） 二三七 致玛－巴－契诃娃 　　……俄国人是大混蛋。要是你问他为什么不吃肉和鱼，他就会辩白说没有这种东西运来，交通不便，等等，可是话说回来，就连穷乡僻壤都有白酒，要多少有多少。另一方面，要得到肉和鱼总比得到白酒容易，白酒贵得多，运输也困难得多。不，这多半是因为喝白酒远比费力气到贝加尔去捕鱼或者养牲口有趣。 　　……坐在马车上或者房间里，独自面对自己的思想，远比同外人相处有趣得多。……（<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3" year="2008">六月十三日</chsdate>） 二三八 致叶－亚－契诃娃 　　……我的钱安然无恙。像这样走完一千俄里是很少有人办到的。 　　我已经十分习惯于在大道上乘车旅行，因此我现在反而不自在，不相信我没有坐马车，听不到吆喝马的声音了。上床睡觉，我能够伸直两条腿，脸上不再有灰尘，这也变得奇怪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0" year="2008">六月二十日</chsdate>） 　　按：叶－亚－契诃娃是作者的母亲。二三九 致玛－巴－契诃娃 　　……今天继续修船。船长答应午饭后开船，不过他答应得无精打采，眼睛瞧着一旁，显然他在说谎。我们并不着急。我问一个旅客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船，他就反问道：“难道您觉得待在这儿不好吗？” 　　这倒是实话。既然不烦闷，那么停在这儿又有何妨呢？ 　　……坐三等舱房的一些中国人，性情温和而又可笑。昨天有一个中国人坐在甲板上，用童高音唱了一支极其忧伤的歌；同时他那模样比任何漫画都可笑。大家都瞧着他笑，他呢，置若罔闻。他唱完童高音，又唱男高音，天啊，那是什么嗓音呀！那是羊叫或者牛叫（下面删掉“而根本不是唱歌”）。这些中国人使我联想到那只善良而驯服的动物。他们的辫子又黑又长，像娜达丽雅－米哈依洛夫娜一样。顺便提一下驯服的动物：厕所里养着一条驯服的小狐狸。你去洗脸，它就坐在那儿瞧着你。要是它很久看不到人，就哀叫起来。 　　…… 　　阿穆尔是个非常有趣的地区。新奇极了。这儿的生活热火朝天，像这样的生活在欧洲是闻所未闻的。它，也就是这种生活，使我想起美洲生活的故事。岸上人烟稀少，风光独特，景色秀丽，使人恨不得留在此地生活一辈子。……我们又在航行了。我已经在阿穆尔河上走了一千俄里，见到一百万幅华美的风景画；我兴奋得头都发晕了。…… 　　我用望远镜观看岸上，看见不计其数的鸭子、鹅、潜鸟、苍鹭以及种种生着长嘴的家伙。这儿才是租住别墅的地方！ 　　昨天在列依诺沃那个小地方有一个金矿的矿主请我去给他的妻子看病。我从他家里出来时，他把一叠钞票塞在我手里。我觉得难为情，就开始拒绝，把钱塞回去，说我自己也很有钱；我们讲了很久，互相说服，可是最后我的手里仍旧留下十五个卢布。…… 　　…… 　　在轮船上，空气因为谈话而变得火热。在此地，人们是不怕大声谈话的。这儿没有人来逮捕，也没有地方可以流放，你爱说多少自由主义的话都任你说。这儿的人大都独立自主，很有头脑。如果在乌斯季－卡拉，在苦役犯劳动的地方（其中有许多不劳动的政治犯），发生了什么纠纷，那么整个阿穆尔地区就会愤慨。告密是行不通的。逃亡的政治犯可以自由地坐着轮船到大洋去，不担心船长会出卖他。这多多少少是因为大家对俄罗斯本土发生的事十分冷淡。人人都说：这关我什么事？……（六月二十三至二十六日）  二四○ 致阿－谢－苏沃林 　　……阿穆尔是一条很好的河；我从它这儿得到的收获超过了我的期望。……要描写像阿穆尔河岸这样的风景，我是完全没有这个本领的；我在它面前甘拜下风，承认自己是个乞丐。……中国也像俄国一样荒凉，村子和哨所很少见到。我的脑子里一切都乱糟糟的，变成碎末了，而这是不足为怪的。……说真的，我见识了那么多，得到那么多的乐趣，就连现在死掉都不觉得可怕了。阿穆尔的人是新奇的，生活是有趣的，不像我们的生活。大家谈论的只是黄金。黄金，黄金，别的什么也不谈。目前我有一种愚蠢的心境，不想写作，写得又短又不像样……您不要丢掉这些稿纸，我要把它们收集起来，像根据乐谱那样根据它们谈一谈那些我无力在纸上表达出来的事。…… 　　我爱上阿穆尔了；我甘愿在这儿住上两年。这儿又美丽，又空旷，又自由，又暖和。瑞士和法国绝没有见识过这样的自由。在阿穆尔地区的最糟的流放犯也比俄国最高的将军呼吸得畅快。要是您在这儿住一阵，您就会写出很多好东西来，吸引读者，而我却没有这个本领。 　　从伊尔库茨克起，我就常常遇到中国人，而在此地，他们比苍蝇还多。这是一个极其善良的民族。〔……〕从布拉戈维申斯克起，日本人，或者说得准确一点，日本女人，开始出现。她们是些身材矮小的黑发女人，头发扎成又大又复杂的发髻，身材好看，而且依我看大腿似乎比较短。她们穿着漂亮。在她们的话语里“茨”〔……〕的声音特别多。 　　我把一个中国人招呼到小吃部来，为的是请他喝白酒，他在喝酒以前却把杯子依次送到我、小吃部服务员、仆役面前，并且说：请！这是中国的礼节。他喝酒不像我们那样一口喝干，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每抿完一口总要吃点东西，然后为了对我表示谢意而送给我几个中国硬币。这是一个非常讲礼貌的民族。他们穿得虽然不阔气，却十分好看；他们吃东西津津有味，而且彬彬有礼。 　　您打电报给我说，要我绕道美洲回去。这一点我自己也想到过。不过这很费钱，使我害怕。……我的钱还没用完，不过我花得很厉害。…… 　　…… 　　我在旅途中行医。…… 　　昨天我给一个男孩看病，拒绝了他的妈妈塞到我手里的六个卢布。我后悔拒绝这笔诊疗费了。 　　…… 　　我在阿穆尔游泳。在阿穆尔游泳，同黄金走私贩子一块儿谈话、吃饭，这不有趣吗？……（<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7" year="2008">六月二十七日</chsdate>）  二四一 致阿－谢－苏沃林 　　我正在鞑靼海峡航行，从萨哈林岛北部到南部去。……我健康，不过霍乱正在从四面八方张大绿眼睛瞪着我，为我布下陷阱。……在萨哈林岛，人们正在等待霍乱，在检疫所里设立了法庭。…… 　　我在萨哈林岛北部住了整整两个月。我受到本地的行政当局非常殷勤的接待，其实加尔金根本没有为我写过一言半语寄到此地来。不管是加尔金也好，男爵夫人俄罗斯麝鼹也好，我愚蠢地请求赐予协助的其他一些天才也好，都一点也没有给过我什么帮助；我不得不自担风险地进行活动。 　　……我要带回一些公文去，从中您可以看出我从一开始就在多么有利的条件下活动。我看见了一切；所以现在问题不在于看见了什么，而在于是怎样看见的。 　　我日后会写出什么东西来，我不知道，可是我做过的工作却不少。足够写三篇学位论文了。我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睡觉很迟，整个白天十分紧张，因为我想到我还有许多工作没有做；可是现在，当我搞完了关于苦役的工作时，我有这样一种感觉，好像我看到了一切，但却没有看到最主要的东西。 　　顺便要说到，我很有耐性地对萨哈林岛全部人口做了调查。我巡察所有的居民点，走近家家户户农舍，同每个人谈过话；我进行调查是采用做卡片的办法，我已经登记过将近一万名苦役犯和移民流刑犯。换句话说，在萨哈林岛没有一个苦役犯或者移民流刑犯没有跟我谈过话。我调查得特别成功的是孩子们，在这方面我寄托了不小的希望。 　　……我到过所有的名人家里。我旁观过鞭笞刑，这以后一连三四夜我都梦见那个挥鞭抽打的人和那匹可憎的牝马。我同被铁链锁在独轮手推车上的犯人谈过话。有一次我在矿场上喝茶，因纵火罪而被发送来的、过去的彼得堡商人包罗达甫金，从衣袋里取出一个茶匙，送给我；后来，我的神经出了毛病，我就暗自起誓再也不到萨哈林岛来了。 　　…… 　　每当我想到我离开世界有一万俄里远，我就变得心灰意冷。好像我要过一百年才能回到家似的。……（<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1" year="2008">九月十一日</chsdate>） 　　我感到寂寞。  二四二 致亚－叶－契诃娃 　　……怪事！你们那儿多雨而寒冷，可是在萨哈林岛，从我到达的那天起直到今天，天气一直晴朗暖和；早晨偶尔微寒有霜，有一座山上覆盖着白皑皑的雪，然而大地上还是一片苍翠，树叶没有脱落，自然界一切都顺利，仿佛我们别墅所在地的五月天气。这就是萨哈林岛！…… 　　……我很寂寞，萨哈林岛惹我讨厌了。是啊，三个月以来我什么人也没看见，光是看见苦役犯或者那些只善于谈论苦役犯、鞭笞刑、苦役犯的人。这是一种凄凉的生活。我一心想快点到日本去，再从那儿到印度去。 　　我身体健康，不过我的眼球的震颤不算在内，而现在我却常常闹这个病，每次闹过之后脑袋总是痛得厉害。眼球的震颤，我昨天闹过，今天也闹过，所以我写这封信的时候，脑袋痛，身子重。痔疮也在发作。……（<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6" year="2008">十月六日</chsdate>）  二四三 致阿－谢－苏沃林 　　您好，我亲爱的朋友！乌拉！瞧，我终于又坐在我自己的房间里的桌子旁边，向我那褪色的家神祷告，给您写信了。现在我的心情十分舒畅，仿佛我根本就没离开过家似的。我完全健康，平安。……我在萨哈林岛不是像您的报纸上刊登的那样生活了两个月，而是三个月零两天。我的工作是紧张的；我对萨哈林岛的全部人口做了充分的、详细的调查，看到了一切，只有死刑除外。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会给您看一下苦役犯的各式各样零碎东西，它们装满整整一口箱子，作为原始材料是异常珍贵的。现在我知道了许多事情，可是我带回来的感想却是不好的。……每当回想起，萨哈林岛在我的心目中却成了一个大地狱。我紧张地工作了两个月，拼着命干，可是到第三个月，由于上述的苦味，由于烦闷，由于想到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到萨哈林岛流行霍乱，因而我有在苦役犯地区过冬的危险，我就泄了气。……关于沿海地区，一般说来关于我们东方的海滨以及它的船队、任务、太平洋的幻想，我只有一句话要说：穷得要命！贫穷、愚昧、毫无价值，这一切使人到了绝望的地步。一百个人当中只有一个诚实的人而有九十九个贼，他们玷污了俄罗斯的名声……您交给我买东西的那五百个卢布我统统为我个人的需要花掉了，因此您有权利根据法律把我发送到萨哈林岛去永久流放。在我的旅途中，头一个外国港口是香港。那儿的海湾极好，海上的交通繁忙，我就连在画片上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道路、有轨马车、登山铁路、博物馆、植物园都很出色；不管你往哪儿看，到处都可以看到英国人对他们的职员关心备至，甚至为海员设立俱乐部。我坐了人力车，也就是由人拉的车，我在中国人那儿买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我听见同路的俄国人骂英国人剥削外国人就暗自愤慨。我心想：是的，英国人剥削中国人、印度兵、印度人，可是另一方面给了他们道路、自来水、博物馆、基督教，你们也剥削，可是你们给了什么呢？ 　　……在到新加坡去的路上他们把两个死尸丢进海里。当你看到一个裹着帆布的死人翻着斤斗飞进海水里，而你又想到海面离水底有几俄里深时，你就会毛骨悚然，而且不知什么缘故你会开始觉得你自己也会死掉，被丢进海水里去。…… 　　新加坡我记不大清了，因为我们的轮船经过它的时候，不知什么缘故我心情忧郁，差点哭出来。后来紧跟着就是锡兰，那地方是天堂。在这儿，在这个天堂里，我坐火车走了一百多俄里，饱览了棕榈树林和铜色皮肤的女人〔……〕。从锡兰起我们不停地航行十三个昼夜，烦闷得人都发呆了。我很好地熬过了炎热。红海冷冷清清；我望着西奈，深受感动。 　　上帝创造的世界是好的。只有一种东西不好，那就是我们。我们多么缺乏公正和谦虚，我们对爱国主义理解得多么差呀！一个酗酒的、精力衰退的酒鬼丈夫爱他的妻子儿女，可是这种爱有什么意思呢？据报纸上说，我们爱我们伟大的祖国，可是这种爱表现在哪儿呢？知识是没有的，有的只是懒惰和卑鄙；公正是没有的，荣誉的概念没有超出“制服的荣誉”，而这种制服却成为我们的被告席的日常装饰品。应当工作，其余的统统见鬼去吧。主要的是应当公正，其余的也会自然而然地解决。 　　我一心想跟您谈一谈。我的灵魂在沸腾。除了您，我不想找任何人，因为只能跟您一个人谈。……（<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9" year="2008">十二月九日</chsdate>） 二四四 致伊－列－列昂捷夫（谢格洛夫）　　…… 　　……我心满意足，见多识广，极其入迷，因此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即使一下子得了瘫痪症，或者被痢疾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也不会抱屈了。我可以说：我生活过了！我够了。我既到过地狱，萨哈林岛就是这个样子，也到过天堂，那就是锡兰岛。什么样的蝴蝶、昆虫，什么样的小蝇子、小虫子我没见过啊！ 　　这趟旅行，特别是穿过西伯利亚的路程，像是慢性的重病；走啊走的，走个没完，那是沉闷的，然而另一方面，那种种经历的回忆又是多么轻松、畅快啊！ 　　…… 　　啊，我的天使，但愿您知道我从印度带回来多么可爱的野兽！那就是獴，有中等年龄的小猫那么大，是些很快活伶俐的野兽。它们的特性是胆大、好奇，喜欢跟人亲近。它们常同响尾蛇厮杀，总是得胜，不怕任何人和任何东西；讲到它们的好奇心，那么房间里是没有一个包袱或者纸包不经它们拆开的；它们一碰到人，首先就是跑过去，看一看他的衣袋：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每逢它们独自留在房间里，它们就哭起来。……（<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0" year="2008">十二月十日</chsdate>） 二四五 致尼－亚－列依金　　…… 　　我带回来的谈话资料不计其数，因此我用一种希望来安慰自己，那就是我能够一连一个月做一个有趣的谈话的伴儿。整个西伯利亚我是坐着马车穿过的，在阿穆尔上我航行了十一天，日后坐船穿过鞑靼海峡，看到了鲸鱼，在萨哈林岛住了三个月零三天，对岛上全部人口进行了调查，为此走遍所有的监狱、楼房、农舍……在回来的路程中，我经过正在闹霍乱的日本，到过香港、新加坡、锡兰的科伦坡、塞得港，等等，等等。我还从锡兰带回莫斯科两头野兽，一公一母……这些野兽的名字叫獴。这种动物是家鼠和鳄鱼、老虎、猴子的杂种。目前它们待在笼子里，它们是因为品行恶劣才给关到那儿去的；它们打翻墨水瓶、玻璃杯，扒开花盆里的土，揪乱女人的发型，总之一举一动像是两个小魔鬼，好奇心重，胆子大，情意绵绵地依恋人。没有一个动物园里有獴，它们是罕见的动物。…… 　　…… 　　……眼下我并不烦闷，可是烦闷正在窗外瞅着我，点着手指威胁我。我要加紧工作，可是话说回来，人光靠工作是不能满足的啊。 　　…… 　　好，祝您健康，顺遂，愿苍天保佑您，然而我指的不是目前笼罩着彼得堡地区的这个灰色的苍天，而是住着虔诚的圣徒们的那个真正的苍天。（<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0" year="2008">十二月十日</chsdate>） 二四六 致阿－谢－苏沃林 　　……我有一个合适的短篇小说（按：指《古塞夫》），可是它又长又窄像蜈蚣一样，我得把它略略润色一下，誊清一遍。我一定会寄给您的，因为现在我不懒，而是一个勤恳工作的人。 　　…… 　　我带回来将近一万张萨哈林岛的卡片和许多各式各样的文件。现在我想娶一个精明能干的姑娘，好让她帮我理清这堆垃圾；我不好意思把这个工作推给我妹妹去做，因为她的工作本来就够多的了。 　　我的肚子〔……〕大起来了。到过热带之后我就得了感冒：咳嗽，每到傍晚就发烧，头痛。 　　…… 　　我觉得，永远活着会像一辈子不睡觉那么困难。 　　如果在天堂里日落的情景也像在孟加拉湾那么好，那么我敢于向您保证，天堂是一个很好的东西。 　　…… 　　……当初您劝我不要到萨哈林岛去，您是多么不正确呀！现在呀，我既有了肚子，又有了可爱的〔……〕，脑子里又有了无数小蚊子，计划多得不得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如果我一直待在家里，现在我会多么萎靡不振啊。在我出门旅行以前，《克莱采奏鸣曲》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可是现在依我看，它却显得可笑，似乎不近情理了。要么就是因为我在这趟旅行当中成长起来了，要么就是因为我疯了，总之，鬼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7" year="2008">十二月十七日</chsdate>）   二四七 致伊－列－列昂捷夫（谢格洛夫）　　…… 　　……您在您的一封来信中表示了一种愿望，要我把我的一只獴起名叫让－谢格洛夫。这样的愿望不论是对獴来说，还是对印度来说，都是过于光荣的，然而，可惜，这个愿望来迟了；一只獴已经起名叫小坏蛋，海员们就是带着爱心这样叫它的；另一只獴生着一对十分狡猾诡谲的眼睛，名叫维克托－克雷洛夫（按：当时俄国流行的一个剧作家的笔名）；第三只是雌的，胆子小，不满意，老是坐在悬壶洗手器下面，名叫奥穆托娃（按：莫斯科某女演员）。 　　…… 　　不过，这一个夏天您搞了多少剧本啊！这不是创作，而是发酒疯！要是我有权柄，我就要因为您迷恋舞台，损害艺术而把您送交战地法庭，或者至少用行政手段把您流放到维柳伊斯克去。剧院是一个有益的机构，然而还不足以使优秀的小说作家把十分之九的精力贡献给它。 　　我很想去参加您的命名日宴会，跟你一块儿喝酒。……（<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6" year="2008">十二月二十六日</chsdate>）一八九一年 二四九 致玛－巴－契诃娃　　我疲乏得很，像是一个演完五幕八场芭蕾舞的女演员。宴会啦，我懒得答复的信件啦，谈话啦以及种种无聊的事情。……我觉得烦闷无聊，而且应该工作了。…… 　　有一股浓重的恶意的空气包围着我，这种恶意极不明确，而且对我来说是不可理解的。人们请我吃饭，对我唱庸俗的赞歌，同时却又准备吃掉我。这是为什么？鬼才知道。要是我开枪自杀，我倒会因此给我的十分之九的朋友和崇拜者提供极大的乐趣。而且他们是多么浅薄地表现他们的浅薄的感情！……（<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4" year="2008">一月十四日</chsdate>） 二五○ 致阿－费－柯尼　　……我的短暂的萨哈林岛的往事在我的心目中显得那么巨大，弄得我每逢想谈它，都不知道从何谈起，我每一次都觉得我谈的不是该谈的。 　　萨哈林岛的孩子和少年的境况我极力描写得详尽。这种境况不同寻常。我见过挨饿的儿童，见过十三岁的情妇，见过十五岁的孕妇。姑娘们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卖淫，有时是在月经开始之前。教堂和学校仅仅在纸上存在，教育孩子们的是社会氛围和苦役的环境。顺便要说到，我记下了我跟一个十岁男孩的谈话。当时我在阿尔穆丹村子里进行调查；所有的移民一概是乞丐，而且以嗜赌如命闻名。我走进一个农舍，大人都不在家；有一个浅色头发的男孩在一条长凳上，背部伛偻，光着脚，正在呆呆地出神。我们开始谈话： 　　我：你父亲的父名叫什么？ 　　他：不知道。 　　我：怎么会呢？你跟父亲在一块儿过，会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丢人哪。 　　他：他不是我真正的父亲。 　　我：怎么会不是真正的父亲呢？ 　　我：他是我妈的姘头。 　　我：你母亲是有丈夫的呢，还是在守寡？ 　　他：守寡。她就是因为她的丈夫才来的。 　　我：为什么叫作“因为丈夫”？ 　　他：她把他杀死了。 　　我：你记得你自己的父亲吗？ 　　他：不记得。我是私生子。我妈是在卡拉生下我的。 　　…… 　　当然，我不预备解决儿童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我觉得在这方面，慈善事业以及监狱经费和其他经费的余款是无济于事的；慈善事业在俄国带有偶然的性质，余款是根本没有的，因此，按我的看法，靠这两样东西来解决问题是有害的。我认为应当由国库来解决。……（<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6" year="2008">一月二十六日</chsdate>） 　　按：阿纳托利－费多罗维奇－柯尼（1844—1927），俄国司法活动家，文学工作者，著有回忆录《在生活的道路上》。 二五一 致阿－谢－苏沃林　　…… 　　我不久以前在我那伟大的中篇小说（按：指《决斗》）里提到过他们的谈话。我说这个中篇小说伟大，是因为它真正称得起伟大，也就是又大又长，甚至使我写得厌烦了。我写得又大又笨，主要是缺乏计划。不过呢，反正也没关系。 　　…… 　　这部中篇小说离结束还远，人物多得要命。我对人物总是贪多。在您到此地以前，我会写好一半，或许还要多一点，我会拿给您，请求您看一遍。请您预先体会一下这种乐趣吧，就跟我也要预先体会一下您的批评一样，不过您的批评，我倒不怕，因为您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而且又出色地了解这个工作，这是罕见的结合。 　　祝您健康，愿上帝保佑您不产生忧郁的思想。…… 　　我开始衰老了，这是因为我很喜欢“谈论文学”而得出这个结论的。这是稳重……（<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6" year="2008">二月六日</chsdate>） 二五二 致阿－谢－苏沃林　　…… 　　我的中篇小说正在向前推进。一切都平稳，顺畅，冗长的地方几乎没有，然而您知道什么事情很糟吗？我这个中篇里没有行动，这把我吓坏了。我担心人家很难把它读到一半，更不要说读完了。不管怎样，我仍旧会把它写完。我会送给安娜－伊凡诺夫娜一个用仿皮纸印成的本子，供她在沐浴时阅读。我希望她在水里被什么东西咬一口，哭着离开那里。 　　您走后我心情忧郁。一般说来，我总是心情忧郁的。 　　……现在可叫我们住到哪儿去呢？我非常害怕灰色的别墅环境，天花板上净是裂痕，污斑，厨房里充满油烟，可是今年说不定只好尝一尝这种别墅的味道了。 　　请您给我寄钱来。我没有钱了，而且似乎也没有地方可以拿钱。……（<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3" year="2008">二月二十三日</chsdate>） 二五三 致玛－巴－契诃娃　　我预定到星期日动身出国。我先到维也纳，从那儿再到威尼斯，然后走遍意大利全境。我大概不会到西班牙去，所以关于西班牙的三角披巾请你不要再去想它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三月十六日</chsdate>） 二五四 致伊－巴－契诃夫　　目前我在威尼斯，我是前天从维也纳到达此地的。我只能说一点：比威尼斯更出色的城市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是个十足的迷人的东西，满是光彩，生气勃勃。街道和小巷是没有的，只有水渠；街头出租的马车是没有的，只有威尼斯小划船；建筑式样惊人，没有一个地方不引起历史的或者艺术的兴趣。你坐着小划船，观赏中世纪威尼斯共和国首领们的宫廷、苔丝德蒙娜的房子、著名画家的房子、宫殿……在那些宫殿里有塑像和画，像那样的塑像和画我们做梦都没有见过。一句话，迷人得很。 　　从早到晚我整天坐在小划船上，在各条街道上航行，或者在著名的圣马可广场上漫步。这个广场平坦而清洁，好比镶木地板。这儿有圣马可大教堂，那是一种没法描写的东西；这儿有首领们的宫廷，有高楼大厦，我一看到那些高楼大厦就觉得仿佛人们在照着乐谱歌唱，就感到惊人的美，就心醉伸迷。 　　……在威尼斯是没有马车的，所以这儿安静得很，像在原野上一样。你的身旁有许多小划船来来往往…… 　　我在这儿遇见梅列日科夫斯基，他兴奋得要发疯了。穷苦的和屈辱的俄国人在这儿，在这美丽富足和自由的世界中，很容易发疯。我一心想在这儿住一辈子；你站在教堂里，听着管风琴的乐声，就恨不得皈依天主教才好。 　　……此地，伟大的艺术家像国王一样下葬，埋在教堂的墓园里；这儿不像我们那儿那么轻视艺术！塑像和绘画不管怎样赤身露体，教堂一概给予保存的地方。……（<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4" year="2008">三月二十四日</chsdate>）　二五五 致玛－巴－契诃娃　　令人心醉的、天蓝色眼睛的威尼斯向你们大家致意。啊，先生们<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和</personname>女士们，这个威尼斯是多么美妙的一座城市呀！……这样的房屋和教堂只有那些具有巨大的艺术鉴赏力和音乐鉴赏力并且天赋了狮子气质的人才造得出来。……那些小船无异于轻巧、温柔、有长喙的小鸟，几乎不碰到水面，只要有一丁点的波浪就会颤抖。从天到地满是阳光。 　　…… 　　总的来说，没有一个地方不勾起回忆，不激动人心。…… 　　威尼斯最好的时光是晚上。第一，繁星；第二，长水渠，水面上映着灯火和星光；第三，小划船，小划船，还是小划船，天一黑下来，它们就仿佛活了；第四，恨不得哭一场才好，因为四面八方传来音乐声和美妙的歌声。…… 　　第五，天气暖和…… 　　一句话，谁不到威尼斯来，谁就是傻瓜。这儿的生活费是很低的。……博物馆、科学院等地方是任人参观，不收费用的。此地生活费比克里米亚便宜十分之九，可是要知道，克里米亚在威尼斯面前简直是拿乌贼同鲸鱼比。 　　…… 　　从维也纳到威尼斯通着一跳早先人们对我讲过很多的、美丽的道路。可是我对这条道路却失望了。我在高加索、在锡兰见过的山脉、深谷、雪峰远比这儿的雄壮。Addio.（<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5" year="2008">三月二十五日</chsdate>） 　 二五六 致玛－符－基谢廖娃　　…… 　　这儿的领带便宜得惊人。它便宜极了，弄得我甚至也许要开始吃它了。一个法郎买两条呢。 　　明天我乘车到那不勒斯去。请您祝愿我在那儿遇到一个漂亮的俄罗斯女人，尽可能是一个寡妇或者一个离了婚的太太才好。 　　旅行指南上说，在意大利游历的时候，风流韵事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好吧，见它的鬼，我倒是什么都同意的。风流韵事就风流韵事吧。……（<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 year="2008">四月一日</chsdate>） 二五七 致阿－谢－苏沃林　　……是的，您说得对，我的灵魂需要加点香精了。目前我会带着乐趣，甚至带着欣喜读一点严肃的文章，然而不是专门论述我的文章，而是一般的文章。我渴望读到严肃的文章，近来的俄罗斯批评家却没有一个能够使我满意，反而惹得我生气。我会如痴如醉地读一点新的评论普希金或者托尔斯泰的文章，这也就会成为我那闲散的智慧所需要的香精了…… 　　…… 　　……为什么我不懂外国语言呢？我觉得我会把小说翻译得很出色；每逢我读别人的译文，我就会在脑子里把一些字改换一下，把一些句子重新编排一下，结果就成了一种轻松的、飘飘然的、类似花边的东西了。 　　逢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我总是写萨哈林岛那本书；在其余的日子，除星期日以外，我写长篇小说，星期日写短篇小说。我干得很起劲，可是，唉！我的家庭人口众多，我这个写作的人好比一只虾跟别的虾装在一个箩里：挤得很。…… 　　我不打算结婚。我希望我现在是一个秃顶的小老头，在一个讲究的书房里挨着一张大桌子坐着。……（<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0" year="2008">五月十日</chsdate>） 二五八 致阿－谢－苏沃林　　…… 　　我会为您写圣诞节故事，这是确定无疑的。要是您高兴的话，我甚至会为您写两个。我正坐在这儿写啊，写啊……我终于着手工作了。那本萨哈林岛的书至少要让它出版，我已经写了那么多。可惜的只是我那些该死的牙痛起来，胃也失调。我不时跑到树林里去，跑到山沟里去。 　　……我是个写得虽然慢，却又多产的作者。到我将近四十岁的时候，我会有成百本的书，可以开办一家自己著作的专卖店了。拥有许多书而别的什么也没有，这是使人十分害臊的。 　　…… 　　亲爱的，您的图书室里有塔甘采夫的《刑法》吗？……还要请您告诉您的书店（打电话），要他们赊账寄给我两本书：《流放犯条例》和《监禁条例》。您不要以为我想做检察官；我需要这些书是为了同终身的惩罚作斗争，我在这种惩罚里看到了万恶之源；此外我要同流放犯的法律作斗争，这种法律非常陈旧，自相矛盾。 　　我头一次在《俄罗斯新闻》上读到波达片科的作品。它很好。……（<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3" year="2008">五月十三日</chsdate>） 二五九 致阿－谢－苏沃林　　俗话说得好：及时行乐。我原住在一个木头造的别墅里，离奥卡河有四分钟的路程，四周是别墅和住别墅的人；只有桦树，别的什么也没有。我住腻了。我认识了一个地主，在他那荒芜而富有诗意的庄园里租了大的石砌房子的楼上一层。这地方多美啊，但愿您知道就好了！…… 　　……说真的，有钱和有家室的人给自己找别墅比骆驼钻针眼还难。对我来说，别墅多的是，而对您来说却一个也没有。 　　我的一只獴到树林里去，没有回来。它大概死掉了。 　　我暗自发誓不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我的萨哈林作品，可是现在，但愿您知道诱惑有多么大！今天我能寄给你值一百个金路易的稿子呢。 　　昨天我为萨哈林岛的气候忙了整整一天。写这类东西是很难的，不过到头来我总算获得了成功。我给那儿的气候描绘出了一个谁看了都会浑身发冷的画面。不过写数字是多么讨厌啊！ 　　我每天早晨五点钟起床；显然，到老年我会四点钟起床。我的祖先都很早起床，比公鸡还早。我发觉起床很早的人都是喜欢忙忙碌碌的人。那么，我将来会成为一个闲不住的、心思不定的老头子。……（<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8" year="2008">五月十八日</chsdate>） 二六○ 致阿－谢－苏沃林　　一只獴跑进树林里，没有回来；我们花七十五个戈比买下的一匹小母马被绳套勒死了。天冷。没有钱。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不羡慕您。目前住在城里是不行的，这又乏味又无益于健康。我希望您从早晨到吃午饭的时候在某地的凉台上喝着茶，写点艺术性的东西，比方剧本什么的，午饭以后直到傍晚为止就钓鱼，进行平静的思考。您早该享受目前种种偶然的事件不容您享受的那种权利，我想到我生活得比您还要安静就觉得害羞，似乎这不公平。…… 　　…… 　　您写道，我是一个用砖砌成，外边涂了石灰浆的人，没有给报纸写过什么东西。不过请您设身处地替我想一想吧。我的文学生涯总是这么乱糟糟，没章法，连魔鬼也会感到棘手。我本来想写中篇小说，由于出国而耽误了；现在要接着写那部中篇小说却没有工夫，萨哈林岛套在我脖子上了。我想坐下来写点短东西，而且也已经试过，可是我一想到萨哈林岛必须在秋天以前脱稿，就停下来，徒唤奈何了。请您等一等，亲爱的，我不久就会从我的背上卸掉这个苦役，于是我就从头到脚完全属于您了。……多亏我跟公鸡同时起床，所以没有人打搅我的工作，我的工作热火朝天，不过这又是一种枯燥的、细致的工作，吃力不讨好：为了一行可恶的文字就得花整整一个小时翻阅文件，浏览各种乏味的东西。描写天气，或者根据许多片断的材料来对苦役进行历史的、批判的特写，这是多么乏味啊，我的上帝！ 　　您写道，在最近一个时期“姑娘们变得十分露骨地淫荡起来”。啊，您可别变成席捷尔！如果她们真的淫荡，那么这跟时代是毫不相干的。以前甚至比现在更淫荡些，因为这种淫荡似乎合法化了。 　　…… 　　新闻：我们办了一个轮盘赌。赌注不超出一个戈比。轮盘赌的收入用在公共事业上，组织野餐。我是庄家。 　　祝您健康。不要沉缅于忧郁的思想，一切都会安排得挺好。（<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7" year="2008">五月二十七日早晨四点</chsdate>） 二六一 致叶－米－沙甫罗娃 　　夫人，您的《错误》也确实是一个错误。这篇小说只有个别的地方是好的，而其余的地方却是一个充满枯燥描写、走都走不通的密林：索尼雅、死人、爸爸、妈妈，然后又是索尼雅和死人……眼睛都看花了！“高尚的贫穷”和那些姑娘您写得很成功，那您就应该专门描写那个可爱的姑娘以及她的爸爸、难缠的厨娘和溜冰场的诱惑，那样一来这个短篇就会出色了。……关于稿费，请您原谅，我没有对苏沃林说。虽然您的作品每一行值十个戈比以上，可是我不打算破坏《新时报》建立已久的制度：在那儿，开头总是五个戈比，然后逐步上升，如同在职的文官一样，即使是莎士比亚来稿也一视同仁。您以后会拿到八个戈比，然后是十个，随后是十二个，再后是十五个，一路升上去直至十卢布的金币。等我到八十岁，您到九十岁，我们就可以拿到每行十卢布金币了。 　　……我看完您的信，双手一摊。我能回答您一些什么话呢？为了回答您打算利用巴尔捷涅夫诉讼案的想法（按：指当时在华沙发生的女演员维斯诺甫斯卡雅被她的情人巴尔捷涅夫杀死一案；沙甫罗娃写信给契诃夫，说到她有意利用这个诉讼案的材料写一部长篇小说），也许我只能给您开一个药方：Kalie bromati（按：溴化钾）……临睡前服一匙。这个想法几乎是发狂，甚至是疯癫。第一，您同巴尔捷涅夫并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第二，像可怜的维斯诺甫斯卡雅的生活这样复杂的荒唐事，也许只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才理得清楚。再者，您何必让您的想像力驰骋到华沙去呢？莫斯科就在眼前，充满米莫奇卡之流的人和种种两条腿的野兽。 　　我们应当见一见面才对。您该唱个歌，让我听一听。我们该谈一谈文学，谈一谈克里米亚。……（<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五月二十八日</chsdate>） 　　请您不要为我的批评生气。如果我写的话和我下的断语有点尖锐，那也只是因为我把您看作同行和文学工作者，而不是业余作者；如果我把您看作业余作者，那我也许会对您的《错误》说出一大堆恭维话来。…… 二六三 致费－亚－切尔温斯基 　　…… 　　斯卡比切夫斯基的文章我是从来也不看的。不久以前他的《最新文学史》落到我的手里，我看了一点点就丢开了，我不喜欢它。我不懂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斯卡比切夫斯基之流是殉教徒，自告奋勇地在街上走来走去，嚷道：“皮匠伊凡诺夫缝的靴子很差！”以及“细木匠谢苗诺夫做出来的桌子很好！”谁需要这种叫嚷呢？靴子和桌子并不会因此变得好一点。总之，这些先生寄生在别人的劳动上，依赖别人的劳动，因此这些先生的劳动在我看来是完全莫名其妙。至于人家在骂您，那倒没关系，他们越早一点向您开枪就越好。 　　……我一直在旅行，什么东西也没读……（<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 year="2008">七月二日</chsdate>） 　　按：斯卡比切夫斯基（1838—1910）1886年曾在评论中预告契诃夫日后会“醉死在围墙脚下”。契诃夫直到晚年还对高尔基提起过这个评论。 　　CL按：鲁迅也曾得类似评语，因而写“醉眼朦胧”。  二六四 致阿－谢－苏沃林 　　……我很忙；我工作勤恳，然而写出来的东西却不多。您不久就会获得美学的乐趣了：我要寄给您一篇小说（按：指《决斗》），如今它已经写好一半以上了，其中将要包含四五篇小品文。 　　谢谢您增加五个戈比。唉，这不能改变我的局面！为了做到像您所说的那样发一笔财，从那种为了一个小钱操心和为琐碎事的漩涡里爬出来，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讲道德。娶一个女财主，或者把《安娜－卡列尼娜》冒充为我的作品。由于这都行不通，我就对我的局面摆一下手，任凭它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有一回您对我夸奖法国作家罗德，说托尔斯泰喜欢他。前几天我有机会读到他的一部长篇小说，失望得摊开双手。他是我们的马奇捷特，只是稍稍聪明一点罢了。矫揉造作和枯燥无味的地方多极了，他极力打算独创一格，然而艺术性却使人感到非常少，就像在包吉莫沃有一天傍晚您跟我一块儿煮的粥里的盐一样。这个罗德在序言里懊悔自己早先是自然科学家，现在则因为最近文学界新兵的唯灵论成功地代替了唯物主义而高兴。这是幼稚的夸耀，而且粗鄙，拙劣。“<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左拉">左拉</personname>先生，如果我们不及您那么有才气，那么另一方面我们却相信上帝。”……（<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4" year="2008">七月二十四日</chsdate>） 二六五 致阿－谢－苏沃林 　　我终于写完我那冗长而使人疲劳的小说。（按：指《决斗》）……对报纸来说它未免太长，按内容来说它又不宜于分章发表。不过，随您的便吧。 　　…… 　　这篇小说占四个印张以上。这真可怕。我疲乏了，结尾是拖拖拉拉地写成的，像是秋天泥泞的夜晚的车队：慢慢腾腾，走走停停，因此就耽搁时间了。如果您不淘汰这篇小说，那么我要把稿费的一半用来偿还我欠报纸的债，另一半供我糊口。要是您推迟到秋天发表这篇小说，那么请您打电报给可敬的会计处，要它赶快给我汇三百个卢布来，记在这篇小说的账上，否则我囊空如洗，连出门的路费也没有了。当然，汇钱只应当在这篇小说合用等等条件下办理。 　　唉！我不会到您那儿去了。我是用低沉阴郁的声调说这句话的。我没有路费，而又不想借新债。……（<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8" year="2008">八月十八日</chsdate>）  二六六 致阿－谢－苏沃林 　　…… 　　昨天晚上我醒过来，想到我已经寄给您的那个中篇小说。当我写它而且拼命赶工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我不是在用脑筋而是在用生锈的铁丝工作。匆忙是不应该的，否则写出来的就不是创作，而是粪堆了。如果您不淘汰这篇小说，那么请您推迟到秋天再发表，那时我就可以看校样了。 　　…… 　　有一个农妇用车子运黑麦，她从这辆车子上头朝下地摔下来。她摔得厉害：脑震荡、颈椎骨脱落、呕吐、剧痛，等等。人家把她送到我这儿来了。她哼哼唧唧，长吁短叹，求上帝让她快死，可是她瞧着那个用车子送她来的庄稼汉，嘟哝道：“你，基利拉，扔掉那些兵豆，以后再脱粒，眼下得先磨燕麦。”我就对她说，以后再谈燕麦，目前应该谈更重要的事，可是她对我说：“他的燕麦好得很哪！”这是个喜欢为人张罗的、嫉妒心重的女人。这样的人是容易死掉的。 　　我<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5" year="2008">九月五日</chsdate>动身到莫斯科去。得找新住处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8" year="2008">八月十八日</chsdate>）  二六七 致阿－谢－苏沃林 　　随信寄上米哈依洛夫斯基论托尔斯泰的小品文一篇。请您读一读，长一长见识。这篇小品文挺好，可是说来奇怪，这样的小品文哪怕写了一千篇，事情却仍旧没有向前推进一步，人家仍旧不明白这类小品文是为了什么目的写的。 　　…… 　　我在写我的萨哈林岛，感到烦闷，很烦闷……老是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生活，我都厌倦了。 　　根据您的电报来判断，我那篇小说（按：指《决斗》）没有使您满意。您不应该太客气而不把它退还给我。……这篇小说在报纸上刊登未免太长，而且天知道这是多么令人不快。 　　…… 　　哎，我多么讨厌病人啊！邻近的一个地主突然得了神经性中风，人家就用一辆破旧而颠簸的马车把我接去了。最讨厌的是怀抱婴儿的农妇和称起来乏味的药粉。……（<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八月二十八日</chsdate>） 二六八 致阿－谢－苏沃林 　　您喜欢那篇小说，好，谢天谢地。近来我变得非常多疑。我老是觉得我穿的长裤不像样，我写的东西不对头，我给病人的药不对症。这大概是神经有毛病吧。 　　…… 　　萨哈林岛正在步步前进。有时我很想为它下三五年的工夫，拼命用功写它，可是有时又疑虑重重，恨不得把它丢开了事。不过说真的，要是能为它下三年工夫，那多好啊！我会写出很多废话来，因为我不是专家，不过，说实话，我也会写出一点正经的东西。萨哈林岛之所以好，就因为它会在我死后生存一百年，这是因为对于一切从事监狱工作和关心监狱的人来说，它会成为文学的源泉和参考资料。 　　您说得对，阁下，今年夏天我做了许多工作。要是再有这样一个夏天，我也许就会写出一部长篇小说，买下一个庄园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但得以糊口，甚至还能偿清一千卢布的债务呢。等我到了莫斯科，我会从协会领到《蠢货》的一百五十到二百卢布，上帝就是这样供养我们这班闲汉的。 　　我写出了关于流亡者和流浪汉的一章，既有趣而又有教益。等我日后万不得已要分卷发表萨哈林岛的时候，我就把这一章寄给您。 　　…… 　　……我巴望现在有地毯，有壁炉，有古铜器，有学术谈话。呜呼，我永远也做不成托尔斯泰主义者！在女人方面我首先喜爱美丽，在人类的历史方面我首先喜爱文化，这个文化表现于地毯、带弹簧座的马车、思想的敏锐。啊，但愿我快些变成一个小老头，挨着一张大桌子坐着才好！……（<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year="2008">八月三十日</chsdate>） 　　附言：……要是把《决斗》里的关于动物学的谈话删掉，这篇小说会因此变得生动些吗？ 二六九 致阿－谢－苏沃林 　　…… 　　您为我的中篇小说（按：指《决斗》）所推荐的书名《虚伪》是不合用的。只有在描写自觉的虚伪的小说里，这个名字才合用。不自觉的虚伪不是虚伪，而是错误。托尔斯泰把我们有钱和吃肉都叫作虚伪，这就太过分了。 　　…… 　　死亡在一点一点地吞食人类。它是精通此道的。请您写一个剧本，讲一个老化学家发明了一种长生不老的药，人喝下十五滴，就会永远活着；可是这个化学家把那瓶长生不老的药打碎了，因为生怕像他自己和他妻子那样卑鄙可憎的人会永远活下去。托尔斯泰否定人类长生不老，可是，我的天啊，这话多么意气用事啊！我前天读了他的《跋》（按：指《克莱采奏鸣曲》的跋）。您就是打死我，我也得说这篇文章比我所鄙视的《致省长夫人的信》（按：即果戈里写给卡卢加省省长夫人的信）还要愚蠢，还要令人窒息。让这世界上的大人物的哲学都见鬼去吧！一切大圣大贤都像将军那样专横，都像将军那样不礼貌，不客气，因为他们相信自己不会受到惩罚。第欧根尼往人家胡子里吐唾沫，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因此出事；托尔斯泰骂医生是无赖，对重大问题态度蛮横，因为他也是第欧根尼，知道人家不会把他拉到警察段去，也不会在报纸上骂他。所以，让这世界上的大人物的哲学都见鬼去吧！所有这种哲学以及一切狂妄的跋和写给省长夫人的信的价值，都赶不上《霍尔斯托密尔》里面的一匹母马。 　　请代问候我的中学同学阿历克塞－彼得罗维奇，祝他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做上迷人的梦。希望他梦见一个赤身露体、弹着吉他的西班牙女人。 　　…… 　　祝您健康，请您不要忘记我这个罪人。我十分烦闷无聊。（<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8" year="2008">九月八日</chsdate>） 二七○ 致符－阿－季洪诺夫 　　我寄给您一篇短篇小说……可是它该起个什么名字，我却说不出来。目前要给它起名字，如同确定一只还没孵好、破卵而出的小鸡的毛色那样困难。…… 　　……如果您许可的话，我要向您提一个忠告：您要阅读全部来稿，不要对新手采取不信任的态度。要刊登自然科学的论文，不必把篇幅拨给字谜和批评文章。 　　我在拼命工作。我在写萨哈林岛。这个工作的结束依我看是十分遥远的，如同大家根据波兹内舍夫的药方而变得贞洁的时代一样。我工作了整整一个夏天，目前也在工作，可是钱却一个也没有。出国旅行把我榨干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4" year="2008">九月十四日</chsdate>） 二七一 致叶－米－沙甫罗娃 　　我们这些老单身汉有狗的气味吗？……凡是经常航海的人总是喜欢陆地；凡是永远陷在散文中的人就热烈地渴望诗意。……诺亚有三个儿子：闪、含，另一个似乎是雅弗。含只注意到他父亲是个酒徒，完全忽略了诺亚是天才，他造出了一条方舟，拯救了人类。写作的人不应当仿效含。请您牢记这一点。我不敢要求您喜爱妇科医<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师和">师和</personname>教授，可是我敢于向您提出公正，对客观的作者来说公正是比空气还要宝贵的。 　　…… 　　其次，离开局部来谈整体。在这方面请您容许我大喊救命。这不是一篇短篇小说，不是一部中篇小说，不是一个艺术作品，而是一长排笨重阴森的营房。 　　您那种艺术风格当初曾经迷住过鄙人，如今却到哪儿去了？轻松、新颖、优雅，都到哪儿去了？请您读一遍您的短篇小说吧：宴会的描写，然后是作穿插用的太太们<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和">和</personname>小姐们的描写，然后是人群的描写，然后是宴会的描写……如此这般无穷无尽。描写、描写、描写……可是行动却完全没有。应当干脆从那个商人的女儿写起，把笔墨集中在她身上，取消薇洛琪卡，取消希腊女人，所有的人物都取消……只留下医师和商人的后代。……（<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九月十六日</chsdate>）二七二 致米－尼－阿尔包夫……我差不多已经为您准备好一篇短短的中篇小说了：大体已经写好，可是没有加工，也没有誊清。还有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完工，不会再迟。它的书名是这样的：《我的病人的故事》。（按：后改名为《匿名氏故事》。契诃夫早在1887<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年至1888<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年就开始写它，但未完成；1891<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年又重新写作这篇小说。）不过我心里充满一种性质非常严重的疑问：书报检查官会放过它吗？……我的短篇小说虽然，老实讲，并没有宣传什么有害的学说，然而就这个作品的人物的成分来说，书报检查官可能不会喜欢。这篇小说从头到尾贯穿着一个过去的社会主义者，而且在这篇小说里内务副大臣的儿子是作为第一号人物出场的。不管是我那个社会主义者也好，我那个副大臣的儿子也好，都是本分人，在这篇小说里没有从事政治工作，然而我还是担心，至少认为向读者宣布这篇小说还为时过早。……假如您读完以后发觉我的怀疑是有根据的，那就请您费神把它退还给我，不要付排，也不要送审，因为倘使书报检查官不批准这篇小说，我就不便于把它寄给未经书报检查官审查的刊物：人家知道这篇小说没有被通过，就不敢发表它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year="2008">九月三十日</chsdate>） 二七三致阿－谢－苏沃林您那篇《短信》多么出色啊！这个作品写得热情而漂亮，其中所有的思想统统是正确的。目前来谈论懒惰、酗酒等等，其古怪和不通情理不下于在人呕吐的时候或者得伤寒症的时候给他讲大道理。饱足，也如同一切力量一样，永远包含着某种成分的厚颜无耻，这种成分的厚颜无耻首先表现在饱汉教导饿汉上。如果说在人十分伤心的时刻安慰往往显得可憎，那么教训一定会起多么大的作用，这种教训一定会显得多么愚蠢，多么使人感到侮辱。…………首先我要把供《专刊》登载的短篇小说从我的脖子上卸掉。（按：指《妻子》）这篇小说的篇幅很大，大约有两个印张，它属于那种写起来乏味而困难的作品，无头无尾；我要卸掉它，叫它见鬼去。……在冬天观看庄园，我办不到。那种覆盖着白雪、周围是光秃秃的树木的庄园，我是干干脆脆，抱有成见地不理解的。……在《决斗》的稿费账下我已经从您的书店里收到400＋100＋400。按我的计算，《决斗》的全部稿费在一千四百左右。这样看来，有五百是还债的。好，这也很不错了。明年开春以前我一定要还清全部债务，要不然我就会苦闷，因为到春天我又打算在各编辑部预支稿费了。我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到爪哇去跑一趟。……<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啊，我的好朋友，我是多么烦闷呀！如果我是医生，那我就需要病人和医院；如果我是文学工作者，我就需要生活在人民中间，而不是住在小德米特罗夫卡，同一只獴生活在一起。我需要哪怕一丁点的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哪怕很少的一丁点也行，而这种离群索居生活，没有大自然，没有人，没有祖国，没有健康和食欲，是算不得生活的，而只是一种〔……〕罢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9" year="2008">十月十九日</chsdate>） 二七四致米－尼－阿尔包夫我有点张皇失措。关于我在上封信里告诉您的那篇中篇小说，目前我把它放在一边了。这个作品不会得到书报检查官的通过，这一点现在是毫无疑义了。……我也确实在写，不过，老实说，我的写作进展迟缓。……（<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2" year="2008">十月二十二日</chsdate>） 二七五致亚－巴－契诃夫不论是每逢星期三和星期二刊登我的小说，还是根本不发表我的小说，对我来说简直是无所谓的。我把这篇中篇小说交给他们，是因为我欠着《新时报》的债：要不是这个原因，我这篇小说就会在大杂志上发表，在那儿它就会一次登完，我也会多得一些稿费，那就不会惹得我那些可敬的同事唧唧喳喳。……你向苏沃林要求一下，叫他让出星期三的篇幅来；难道我需要星期三的篇幅吗？我根本不需要它们，正如我根本不需要为《新时报》撰稿一样，为它撰稿对于作为文学工作者的我来说没有带来别的，只带来了坏处。在我和苏沃林之间存在着良好关系，即使我不为《新时报》撰稿也能存在下去。……啊，我忙得不可开交！钱却一点也没有，而又没有地方可以去拿钱，而且不幸的是，我同有钱的女人结婚的事纯粹是流言蜚语。……（<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4" year="2008">十月二十四日</chsdate>） 按：这封信是为了答复契诃夫的大哥（《新时报》的工作人员）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3" year="1891">1891年10月23日</chsdate>写给契诃夫的信上的如下一段话：“落在你头上的（从《新时报》的撰稿人方面来的）诟骂，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多，这是在你的《决斗》占据了星期二和星期三的小品文篇幅以后。”契诃夫的中篇小说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2" year="1891">1891年10月22日</chsdate>开始在《新时报》上刊登。编辑部的按语如下：“安－巴－契诃夫的中篇小说包含一系列的小品文。我们尽可能在规定的日子，也就是每周的星期二和星期三陆续刊登。”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七六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娜－米－林特瓦烈娃……莫罗佐娃到大臣那儿去过了，他绝对禁止各人的主动精神（按：指赈济灾民只能由沙皇政府出面而不能私人进行），甚至对这种主动精神摆起手来。不知怎的，这就一下子弄得我灰心丧气了。此外，我又完全没钱，不停地打喷嚏，工作一大堆，我的姨母害病并且今天去世了，再加上局面不定，情况不明，一句话，所有这一切合在一起，就弄得像我这样的一个懒人没有成行。……十二月间我要完全迁移到内地的某个地方去，像住别墅一样地住下来。我要到下诺夫哥罗德去，然后再从那儿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我叮嘱家里不接见任何人，我独自坐在书房里，好比苇丛里的一头公牛：我看不见任何人，任何人也看不见我。这样好些，要不然大家就会把门铃的绳子扯断，我的书房就会变成烟馆和聊天处了。这样的生活是乏味的，然而有什么办法呢？我要等夏天来，到那时我就可以自由自在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5" year="2008">十月二十五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七七<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请您不要每周两次刊登《决斗》，而只刊登一次吧。刊登两次是违背这个报纸建立已久的制度的，而且人家看起来好像我每周都从别人那里夺去了一天时间似的，可是话又说回来，对我，对我的中篇小说，每周登一次也好，每周登两次也好，反正都一样。在彼得堡的文学界同行当中专门在议论我的动机的不纯洁。刚才我得到一个愉快的消息，说是我同家财豪富的西比利亚科娃结婚了。一般说来，我得到的都是许多好消息。<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black;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每天晚上醒过来，就读《战争与和平》。我带着好奇心，带着纯朴的惊讶心情读着，好像以前没有读过似的。这个作品好得出奇。只是我不喜欢拿破仑出场的地方。拿破仑一出场，立刻就出现了紧张，出现了种种花招，为的是证明拿破仑比实际上更愚蠢。凡是皮埃尔、安德烈公爵或者十分渺小的尼古拉－罗斯托夫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都漂亮、聪明、合情合理、生动感人；然而凡是拿破仑所想和所做的事却都不近情理、不聪明、夸张，毫无意义。等我将来搬到外省去住（我现在白天黑夜地巴望这一点），我就会从事医疗工作，读长篇小说。我不会到彼得堡去。假如我在安德烈公爵旁边，我就会把他医好。读起来真叫人奇怪，公爵是一个有钱的人，白天黑夜<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都有">都有</personname>医师守着他，又有娜达莎和索尼娅看护他，而他的伤口却会发出尸体的气味。那时的医学多么糟啊！托尔斯泰写这部很厚的长篇小说的时候，一定不由自主地充满了对医学的憎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5" year="2008">十月二十五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七八<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符－阿－季洪诺夫……我随信寄上一个短小的、供家庭阅读的、情意缠绵的爱情故事。（按：指《伟大的人》，后改名为《跳来跳去的女人》。）这个作品就是《市民》，可是，您看，我写完这篇小说后，给它起了另外一个比较合适的名字。如果您用这个名字发表这篇小说，那么三月间我会寄给您另外一篇短篇小说，就叫作《市民》。不过，随您的便吧。……<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请您约……写各种小品文。这人就是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比里宾……在彼得堡的所有评论家当中，他是最有才气的。我一贫如洗，倒霉透顶，穷得吃不饱饭了。如果您在最短期间汇给我一点钱，那您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迎接旅行者的担水人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year="2008">十一月三十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七九<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叶若夫见识少，知道的也少，可是请您等一下再对他做出判决。他同拉扎烈夫或许真会有所成就也未可知。拉扎烈夫头脑聪明，他不肯写关于莫斯科报纸的事。如果我在下星期六以前写成一篇关于莫斯科的小品文，您总不至于反对吧？我想重操旧业了！（按：八十年代初期，契诃夫曾经常为《花絮》杂志写小品文《莫斯科生活花絮》。）我一直在幻想，幻想。我幻想来年三月间从莫斯科搬到农庄去，十月和十一月间到彼得堡来，住到三月。我打算在彼得堡哪怕能住一个冬天也好……我在幻想，我会有整整五个月的时间跟您谈文学，尽我的能力为《新时报》工作。而在农庄上我要竭力从事医疗工作。包包雷金到我这儿来过。他也在幻想。他对我说他要写一篇东西，近似于俄罗斯长篇小说的生理学，论述它在我们这儿的起源以及它的自然的发展过程。他讲话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摆脱一种想法，觉得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躁狂者，不过是个文学的躁狂者，把文学看得比生活中的一切都重要。在莫斯科，我在家里很少看到真正的文学工作者，因此同包包雷金所谈的一席话依我看无异于天降的甘露，其实我并不相信长篇小说的生理学以及它的自然的发展过程，也就是说或许这种生理学在自然界确实存在，可是我不相信凭现有的各种办法能够掌握它。包包雷金一听到果戈理就直摆手，不肯承认他是屠格涅夫、冈察洛夫、托尔斯泰……的祖宗。他把果戈理撇开，单独放在俄罗斯长篇小说奔流着的河床之外。哼，这我就不懂了。既然站在自然发展的观点上看事情，那么，不但果戈理，就连狗叫也不能放在那个河床之外，因为自然界中万物都互相影响，甚至我刚才打个喷嚏也不会对四周的自然界没有影响。您说我们一块儿来写一篇短篇小说。如果是这样，那您就不要写完，给我留下一小块地方。不过，要是您打消了合写的念头，那您就赶紧写完它，再开头写新的。明年夏天，我们来为夏天的读者写出两三篇短篇小说吧：您写开头，我写结尾。…………我在读谢德林的《外省人日记》。多么冗长乏味！同时它又多么近似真正的生活。……（<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year="2008">十一月三十日</chsdate>）<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我收到《卡希坦卡》的校样以后，立刻作了修改，写了新的一章。（按：指《不安宁的一夜》）我把这篇小说多分了几章。现在它已经不是四章，而是七章了。新的一章多加了一些页数，也许写得还可以。…………我不断从彼得堡，从维尔纳（按：可能是维尔纽斯1939<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年前的名称维尔诺之误），从俄国各个城市接到关于《决斗》的信。这都是一些不相识的人写来的。这些信高度的热诚，充满好感。在外省的报纸上，在第三篇小品文以后开始发表批评《决斗》的文章。……（<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 year="2008">十二月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叶－彼－叶果罗夫…………俄国不是英国，也不是法国。我们的报纸都不富裕，只有很少的人归它调遣。……换了是《泰晤士报》，它就会自己出钱在饥馑的省份安排调查，在每一个乡里派一个凯南长住，每天给他四十个卢布，结果就会大有改观；可是《俄罗斯新闻》或者《新时报》有什么办法呢？……讲到新闻记者本身，那么要知道，这些先生是只凭格列勃－乌斯宾斯基的著作来了解农村的。他们的地位是高度虚伪的。他们跑到一个乡里，闻一闻，写一点，就又走了。他既缺乏钱财，又缺乏自由，更缺乏威望。他一个月挣两百个卢布，东奔西跑，祷告上帝，只求人家不要因为他的迫不得已的、无法避免的谎话而生他的气。他感到自己有罪。可是要知道，有罪的不是他，而是俄国的黑暗。为西方的记者效劳的有出色的地图、百科全书、统计学的研究性著作；在西方，记者可以坐在家里写作。可是在我们这儿呢？我们的记者只能从谈话和传言中获得消息。要知道，迄今为止，在我们全俄国只有三个县经人研究过……这是在全俄国啊！报纸说谎，记者是浪荡之徒，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写是不行的。要是我们的报刊保持沉默，局面就会更可怕，这一点您是会同意的。您的信和您的关于从农民手里购买牲畜的计划给我一种触动。我用我的全部心灵和全部力量准备听从您的吩咐，做您需要我做的一切。………………请您管自支配我，请您相信：对我来说多少做一点工作是真正的幸福，因为到现在为止我对饥民和那些帮助饥民的人简直什么事也没做。……（<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1" year="2008">十二月十一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二<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亚－伊－斯玛京……我在莫斯科闭门不出，然而另一方面我在下诺夫哥罗德的工作却在沸腾，蓬勃！我同我的朋友，一个地方行政长官（按：指叶－彼－叶果罗夫），一个极好的人，一块儿在下诺夫哥罗德省最荒僻的地区（在那儿既没有地主，也没有医师，甚至没有知识少女，而如今这类少女就连在地狱里都是很多的）去办一种小小的事业，我们打算为此募到大约一万卢布的款子。除了各种赈济工作以外，我们主要致力于挽救来年的收成。由于农民们低价出售他们的耕马，很便宜地卖掉，春播作物的田地就有得不到耕种的严重危险，因而饥荒的历史就会重演。所以我们就收购下那些马，加以饲养，到春天再归还给它们的主人。……（<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1" year="2008">十二月十一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短篇小说之所以好，就是因为人可以拿着笔一连写它几天而不觉得光阴在流逝，同时又感到这有点像是在生活。这是从卫生的观点来看。至于从益处和其他的观点来看，那么写一篇不坏的、有内容的短篇小说，让读者度过十到十二分钟有趣的时间，就如同吉里亚罗夫斯基常说的一样，绝不像打个喷嚏那么容易。……今天我又头痛得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概不是因为衰老；如果不是因为衰老，那就是因为更糟的一种什么原因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3" year="2008">十二月十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四<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符－阿－季洪诺夫……真的，我不知道我那篇小说的名字应该怎么办才好！《伟大的人》我一点也不喜欢。必须另起一个名字，这是确定无疑的。那就叫作《跳来跳去的女人》吧。那就这样，叫《跳来跳去的女人》好了。请您不要忘记改名。……（<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4" year="2008">十二月十四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五<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谢－阿－安得列耶夫斯基我们从心理学谈起吧。凭您最近的这封信来判断，您身上有一种仅仅上帝、诗人、很美丽而被宠坏的女人才有的容易激愤的性格。三女神需要牧人的意见，美丽的女人享受过音乐、花卉、丈夫的爱抚以后忽然想吃酸白菜或者荞麦米，您也就是这样需要我的批评。这证明您是个诗人。……不过我能够给您写点什么呢？我尊重您的小书和您的作者感觉，那么我应当严肃地写点意见，不能胡说。任何诟骂都不及肤浅的批评那么侮辱人，那么庸俗。我得承认，说来惭愧，在我的信里正是这种肤浅最显著。只有在人们向我提起个别的问题，或者将它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能够发表议论。我的智慧也许不下于斯帕索维奇，我脑子里有思想，可是它们不善于像汹涌的潮水那样倾注到纸上来。我尝试过给您写点意见，可是写出来的却成了斯卡比切夫斯基式的报纸文章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5" year="2008">十二月二十五日</chsdate>）一八九二年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六<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阿－阿维洛娃……这篇小说写得好，甚至好得很，不过假如我是作者或者主编，我就一定会为它再花一两天工夫。第一，布局。……应当直接从这几个字开始：“他往窗子那边走去”……其次，男主人公和索尼雅不应当在过道上讲话，而应当在涅瓦大街上，并且他们的谈话应当从中间叙起，好让读者认为他们已经谈了很久。……第四，不必把主人公写成大学生和家庭教师，因为这陈旧了。……巴雷希金娜（按：俄文中的愿意是“利钱”）是一个不美的姓。…………不过最好还是修改一下，反正也不用着忙。您把这篇小说重写一遍，就会看出来这种改动怎么样：它会变得动人一点，完整一点，人物也会鲜明一点。……（<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1" year="2008">二月二十一日</chsdate>） 你的主人公有点太性急。请您删掉“理想”和“冲动”等字。滚它们的！每逢批评别人的东西，人就会觉得自己成了一位将军。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七<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符－阿－季洪诺夫……您要我的传记吗？那我就写在下面。我于一八六○年诞生在塔甘罗格。一八七九年我在塔甘罗格的中学毕业。一八八四年我在莫斯科大学医学系毕业。一八八八年我获得普希金奖金。一八九○年我穿过西伯利亚，完成赴萨哈林岛的旅行，由海路返回。一八九一年我周游欧洲，喝到上等葡萄酒，吃到牡蛎。一八九二年我同符－阿－季洪诺夫在命名日宴会上饮酒取乐。一八七九年我在《蜻蜓》上开始写作。我的集子有《形形色色的故事》《在昏暗中》《故事集》《闷闷不乐的人》、中篇小说《决斗》。我在戏剧方面也胡乱写过点东西，然而不多。我的作品翻译成各种语言，唯独外国语言除外。不过，德国人倒早已翻译过我的作品了。捷克人和塞尔维亚人也称赞我。连法国人也不见外。我十三岁就了解爱情的秘密。我跟同事们，不论医师还是文学工作者，一律保持极其良好的关系。我独身。我希望获得养老金。我行医，甚至夏天常常去做法医的验尸工作，不过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做了。在作家当中我喜欢托尔斯泰，在医学家当中我喜欢扎哈林。不过，这些都是废话。您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吧。如果缺乏事实，您也不妨用抒情诗来代替。……（<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2" year="2008">二月二十二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八八<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前天我到购置的庄园上去过一趟。印象还不错。从火车站到庄园的那条路一直是连绵不断的树林。……庄园本身挺可爱。正房是新的，坚固的，带有花哨的装饰。我的书房有一大排意大利式窗子，光线充足；这个书房比莫斯科那个宽绰一些。不过总的说来还是嫌挤。仓房和其他的建筑物都是新的。果园和花园挺好。用具，如果不把三角钢琴算在内，都不中用。那些温床很好。温室却没有。买庄园是乏味的。这是一种惹人生气的俗事。自从我们分手以来，我一直在干蠢事，我在那些鄙俗的人中间感到自己是个不切实际的傻瓜，办事外行。我跑遍了各式各样的寄生机关，付出去的钱总比原来期望的多一倍。……那个卖给我庄园的画家是个性情乖戾的人，……老是对我说谎，弄得我每天都有新发现。原来他的庄园欠了一大笔债，我得偿还这些债款，同时拿到一个钱也不值的收据；如果首席公证人不核准地契，我的钱就白花了。……谢天谢地，再也用不着付房钱，付柴火费了。我有一百六十俄亩的树林，柴火够用了。…………贷款的一半大概会在八月间偿清……总的说来，这笔债务会在三年内偿清，不会再迟，或者两年内偿清，不会再早。我不会再拿我的书的稿费，直到我的债务还清为止。……（<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二月二十八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阿－阿维洛娃……第一，不应当支持公众当中的一种错误想法，好像思想是大学生和穷家庭教师所专有的特权似的；第二，现在的读者不相信大学生，因为看出他们不是英雄，而是应当学习的小孩子。愿上帝保佑您，不要军官也罢，我让步就是，那您就留下杜尼雅，不过您要擦干她的眼泪，吩咐她扑点粉。让她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活泼的、成熟的、读者会相信的女人吧。夫人，如今人们不相信爱哭的人了。爱哭的女人往往又是女<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暴">暴</personname>君。不过，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您恐吓说主编们永远也不会看见您。这话不对。既是蘑菇，就应听人采食。如果您打算认真地干文学工作，那就要不顾一切地干下去，毫不犹豫，遇到挫折也不灰心。请您原谅这种教训。……我买了一个庄园。过一两年它就会被拍卖，因为我是连同它对银行所负的债务一齐买下来的。这是我干的蠢事。……（<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 year="2008">三月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我每天都有新发现。跟那些爱说谎的人打交道真是要命！卖主是个画家，他毫无必要地说谎，说了又说，愚蠢得很，结果是天天都有失望的事。我每时每刻都在等待新的欺骗，因此窝了一肚子的气。人们习惯于写而且说：只有商人才少量尺寸，少称分量，可是瞧一瞧贵族吧！看着都叫人恶心。他们不是人，而是普通的富农，或者连富农都不如，因为富农固然搜刮钱，可是他工作，而我这个画家搜刮了钱，光是大吃大喝，训斥女仆。……这个画家装出对我忠心耿耿的样子，与此同时却怂恿农民们欺骗我。……然而农民们不听他的话，总之，又无聊又庸俗。…………您打算创办剧院，而我一心想到威尼斯去，写……剧本。我在莫斯科没有住宅了，我多么高兴啊！这是一种我从来也没有享受过的舒服。……（<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 year="2008">三月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二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伊－列－列昂捷夫（谢格洛夫）……是的，像拉钦斯基这样的人世上是少见的。（按：拉钦斯基是国民教育活动家，莫斯科大学教授，主张对儿童进行宗教教育。）……我是不会把我的孩子送进他的学校里去的。为什么呢？我小时候就接受过宗教教育以及这一类的培养，例如在教堂里唱教会歌曲，朗诵使徒福音、赞美诗，准时参加晨祷，负责在祭坛上帮忙，在钟楼上打钟等。结果怎么样呢？每逢我现在回忆我的童年，它在我的眼里总是显得相当阴暗；现在我不信宗教了。您要知道，当初我同我的两个哥哥在教堂里唱三重唱《改邪归正》或者《天使长的声音》的时候，大家都感动地瞧着我们，羡慕我的父母，与此同时我们却感到自己是小小的苦役犯。是的，亲爱的！对拉钦斯基我能理解，可是在他那儿受教育的孩子我却不能理解。他们的内心我捉摸不透。如果他们的内心有快乐，他们就比我和我的哥哥们幸福了，而在我们，童年就是苦难。……先生，这个庄园值一万三千，而我只付了三千。其余的是债务，这会很久很久地像一根链子似的拴住我。…………我的果园真好！多么素雅的院子！多么可爱的鹅呀！……（<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9" year="2008">三月九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自由自在的、不离群索居的生活也要求宽大的钱袋。……人们向我预言收成和财富，可是这于我有什么用呢？与其将来有一个卢布，不如现在有五个戈比。我只好坐下来工作。为了种种零星的开支，至少得挣五百个卢布。有一半已经挣到了。可是雪在融化，天气转暖，鸟儿歌唱，天空晴朗，春天来了。我在读很多的作品。……我又读了皮萨列夫评论普希金的文章。……在毁谤方面同样的浅薄，在卖弄小聪明方面同样的冷酷和沾沾自喜，在待人接物方面同样的粗暴和不客气。使得皮萨列夫丧失人性的，可能不是他的思想，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思想，而是他那粗暴的口吻。……这种喋喋不休、吹毛求疵的检查官式的批评散发出一股臭气。不过，去他的吧！……果园里有椴树林荫道，有苹果树、樱桃树、李树、马林果树。有一次您在信上说，要我提供您一个写喜剧的题材。我一心希望您动手写喜剧，所以凡是我脑子里所有的题材，我统统都愿意提供给您。您来吧，我们可以在露天底下从容讨论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1" year="2008">三月十一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四<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阿－阿维洛娃…………您描写苦命人和可怜虫而又希望引起读者的怜悯的时候，那您就得极力冷漠才行，这会给别人的痛苦添上一种近似背景的东西，那种痛苦就会在这个背景上明显地浮出来。可是如今在您的小说里您的主人公哭，您自己也叹气。是的，您得冷漠才行。<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不过，您不要听我的话，我是一个不好的批评家。我没有能力清楚地表达我的批评观点。有的时候我信口开河，简直要命。………………对别人的毁谤进行申辩，无异于向〔……〕借钱，那是徒劳无益的。您愿意把我看成什么人就把我看成什么人吧。……目前我住在乡下。这儿很冷。我一面把冰雪扔到池塘里去，一面愉快地想着我的决定：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到彼得堡去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9" year="2008">三月十九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五<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亚－巴－契诃夫……爸爸仍旧像从前那样发表空洞的议论，提出一些问题，例如：为什么这儿有雪？或者：为什么那儿有树，这儿却没有呢？他老是看报，而且随后对我们的母亲讲起彼得堡成立了一个对牛乳的分类法作斗争的协会。（按：契诃夫的父亲把“赝制品”读成在俄文里发音相近的“分类法”了。）他像所有的塔甘罗格人一样，除了点灯以外，什么工作也不会干。他对农民们疾言厉色。…………难道挖沟渠不如主编《消防队》愉快吗？早晨五点钟起床，感到自己不必到什么地方去，也没有人来找自己，难道不愉快吗？听公鸡、椋鸟、云雀、山雀啼鸣，难道不愉快吗？从另一个世界接到成捆的报纸和杂志，难道不愉快吗？……（<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1" year="2008">三月二十一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六<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叶－彼－戈斯拉甫斯基……请您原谅，我是个很蹩脚的批评家；也许我是个好批评家，可是不善于把自己的观点写在纸上。由于这个缘故，我不能给您写出什么使得作为作者的您很想读到的东西。……（<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3" year="2008">三月二十三日</chsdate>）<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七<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斯－米齐诺娃…………寒暑表上的水银落到零下十度了。我把从字母C开始的所有难听的骂人话都用到这个水银上去，而我得到的回答却是它那冷冷的白眼……春天究竟什么时候才来啊？丽卡，春天什么时候才来啊？最后这个问题请您按字面来理解，不要从中寻找隐秘的含意。唉，我已经是一个苍老的青年人，我的爱情不是太阳，既不会为我，也不会为我所爱的那只小鸟造出春天来！丽卡，我强烈地爱恋着的并不是你。我爱的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我过去的苦难和我虚度的青春年华。（<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7" year="2008">三月二十七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八<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斯－米齐诺娃……要是您不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得给您想出一些什么样的痛苦呢？那我就要用开水浇在您的身上，用烧红的钳子从您的背上揪下一小块牛肉来。我们这儿的臭虫和蟑螂多得很。把这些东西做成三明治，一定很好吃。给我来信吧，梅丽塔，哪怕只写两行也行。不要过早地把我们忘掉。至少请您装出您还记得我们的样子。欺骗我们吧，丽卡。欺骗总比冷漠好。您在我们这儿会感到舒适。要是我们的庄园里确实缺乏某些舒适设备，我们就极力使得您不需要这类舒适。……我没有钱，梅丽塔。房间里略略有点煤气。没有通风小窗。我的父亲弄得满房间都是敬神的神香气味。我呢，弄得空气里弥漫着松节油的气味。厨房里飘来香气。我头痛。没有离群索居。主要的是没有梅丽塔，没有今天或者明天看见她的希望。祝您健康。欺骗我们吧，梅丽塔。……从头到脚，整个心灵都完全属于您的，到入土为止，到失去理智为止，到痴呆为止，到发疯为止一直属于您的安土昂－奇耶阔夫（乌鲁索夫公爵的发音）                     （三月二十九日）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二九九<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本来天气很冷，大家垂头丧气，鸟儿飞回南方，我就没有给您写信，免得我的恶劣心境感染您。现在鸟儿飞回来，我就写信了。一切都像以前一样：既不烦闷，也不快活。我大部分过的是一种毫无精神活动的生活，然而经常受到一种想法的干扰，那就是应当写作，永远写作。我在写一篇中篇小说。（按：指《第六病室》）……这个中篇里有很多议论，缺乏爱情的成分。有情节、开端和结局。有自由主义的倾向。有两个印张的篇幅。不过，我得跟您商量一下才好，因为我生怕写了一大堆废话和惹人厌烦的话。……一个人闭塞地生活在自尊自大、自私自利的甲壳里，仅仅间接地参与社会思想活动，那么虽然自己不愿意，却也会有写出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危险。………………等日后我写剧本的时候，我需要伯尔纳（按：德国作家）的文章。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他的书呢？他是一个头脑十分聪明的人，犹太人和胸襟狭隘的人都喜欢他。<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都德的新的中篇小说《离婚以后》写了三个美妙的女人，不过这篇小说至少在结尾的地方是伪善的。如果分裂派教徒或者阿拉伯人反对离婚，那我是能够理解的，然而都德以说教者的资格要求互相厌恶的夫妇不要离婚，这就极其可笑了。法国人看厌了裸体少女，现在为了换一换口味而想来玩弄道德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0" year="2008">三月三十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叶－米－沙甫罗娃请您高兴吧，《米哈依尔－伊凡诺维奇》找到了。……这篇短篇小说照例写得可爱，风趣，男主人公是个生动的人物，然而布局有点不妥。男主人公时而躺在圈椅上，时而摇摇晃晃，时而吃饭，时而打牌，时而散步，总之，地点和时间都有那么多，不能不使人期待很多的行动，可是行动却没有。您从躺在圈椅上写起，应当以吃饭结束才是。……（<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6" year="2008">四月六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娜－米－林特瓦烈娃……我们这儿完全是春天了。天气暖和，晴朗，百鸟齐喧。我们常在果园里和田野上散步，欣赏四周的空旷，我们住在莫斯科的时候对这样的空旷已经十分生疏了。我们这个地段的周围满是树林，树林，树林，因此我预见到日后采起蘑菇来收获会丰富得很。我们种了十四俄亩的黑麦，还想种春播作物；可是我没管这些事，也不想管；我在料理果园，而且，要是有余钱，我想养蜂。在我们这儿马林果和草莓不计其数。醋栗也一样。李子和苹果很多，樱桃我倒没看见；不过，据说，樱桃也有。我们这儿最好的东西是一条椴树林荫道，颇像包吉莫沃的那条林荫道。……我早晨四五点钟起床，然而，说来丢脸，十点钟就躺下睡觉了。十二点钟吃午饭。我想到美洲或者更远的某个地方去，因为我非常厌恶我自己。……（<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6" year="2008">四月六日</chsdate>）<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二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从受难节起，直到今天，我的家里不断来客人，客人，客人……我连一行文字也没有写。……您说我以前年轻得多。是啊，您想像一下吧！不管多么奇怪，我已经早就过了三十岁，觉得自己将近四十了。我不但身体上苍老，心灵上也苍老了。不知怎么我对人间万物抱着一种愚蠢的淡漠态度，而且不知什么缘故这种淡漠态度的开始同我的国外旅行是同时发生的。我起床和入睡的时候总有这样一种感觉，似乎我对生活的兴趣已经耗尽了似的。这或者是一种病，在报纸上通称为过度疲劳，或者是一种为意识所觉察不到的内心活动，在长篇小说里通称为内心的转变；如果是后者，那倒更好了。昨天和今天我头痛，而且是从视觉的模糊开始，这种病是我从母亲那儿继承来的。画家列维丹在我这儿做客。昨天傍晚我和他一起去打猎。他一枪打中一只丘鹬；这只丘鹬翅膀上遭到枪伤，掉在一个水洼里。我拾起它来：长长的嘴、又大又黑的眼睛、漂亮的羽毛。它带着惊讶的神情看人。拿它怎么办呢？列维丹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嗓音发颤地要求道：“老兄，用枪托打它的脑袋吧。……”我说我办不到。他继续烦躁地耸肩膀，颤动脑袋，要求我。那只丘鹬也继续带着惊讶的神情看人。我只得听从列维丹的话，把它打死了。一个美丽多情的动物消灭了，两个蠢货走回家去，坐下来吃晚饭。……（<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8" year="2008">四月八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阿－阿维洛娃……我有生以来没有写过诗。不过，只有一次我在一个小姑娘的纪念册上写过一首寓言诗（按：1887<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年6<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月契诃夫在萨沙－基谢廖娃的纪念册上写过一首寓言诗），然而这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这首寓言诗一直留传到现在，许多人都能背诵出来，可是那个小姑娘已经二十岁，我自己呢，顺从普遍的规律而变成文学界的一条老狗，居高临下地看待这种歪诗，忍不住打呵欠了。大概在我的招牌下是一个同姓的人或者冒名顶替者在写诗吧。姓契诃夫的人是很多的。是的，目前乡村里挺好。不但好，甚至好得出奇呢。现在是真正的春天，树长出嫩叶来，天气炎热。夜莺歌唱，青蛙用各种调门聒噪。我手头一个子儿也没有，然而我这样想：富有的不是那些有许多钱的人，而是那些有办法目前在早春天气所提供的美好环境中生活的人。……我的一个熟人，一位四十二岁的太太，认为她自己就是我的《跳来跳去的女人》中的那个二十岁的女主人公，整个莫斯科都在责难我故意中伤。主要的罪证是表面的相似：这位太太画画，她的丈夫是医师，她跟一个画家私通。<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正在结束一部中篇小说。<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按：指《第六病室》）<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它十分枯燥，因为其中完全缺乏女人，缺乏恋爱的成分。我不喜欢这样的中篇小说，我是不假思索，无意中写成这样的。……我也想写一个喜剧，可是萨哈林岛的工作妨碍我写。……是的！有一回我写信给您说，人在写悲惨的小说的时候应当冷漠。您却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人可以为自己的小说哭泣，呻吟，可以跟自己的主人公一块儿痛苦，可是我认为这必须做得让读者看不出来才行。态度越是客观，所产生的印象就越是强烈。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9" year="2008">四月二十九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四<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彼－瓦－贝科夫……请您费心在有便的时候转告这个编辑部：他们所发的预告给我留下极不愉快的印象，这个预告把我称为“才华横溢的”，并且把我的短篇小说的名字印成招牌字体那么大。这颇像一个牙科医师或者按摩师的广告，无论如何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我知道广告的价值，而且不反对它，然而对文学工作者来说，跟读者和同行的关系方面的谦虚和文学方法才是最出色、最可靠的广告。大体说来，同《世界画报》打交道，我不走运：我要求预支稿费，他们却用这种预告款待我。不给我预支稿费，倒也罢了，可是总得顾惜我的名誉才对。……（<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4" year="2008">五月四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按：彼－瓦－贝科夫（1843<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1930<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俄国批评家，图书编目学家，《世界画报》杂志主编。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五<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在写一篇中篇小说<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按：指《邻居》），那是一个小小的爱情故事。我写得很带劲，在写作过程的本身中找到了乐趣，而我的这个过程是细致和缓慢的。可是每逢我头痛，或者我身旁有人在胡说八道，我就咬牙切齿地写了。我常头痛，听胡说八道的机会就更多。我有一个有趣的喜剧题材，不过还没有把结局想出来。谁为剧本发明了新的结局，设就开辟了新纪元。这些可恶的结局却始终没有出世！主人公要么结了婚，要么开枪自杀，别的出路是没有的。我给我将来的喜剧起这样一个名字：《烟盒》。我要等到想出一个跟开头同样妙的结局的时候才会写它。等我想出这个结局，我只要用两个星期的工夫就可以把它写好。……我们的女仆干活勤快，使我们暗暗吃惊，不料她是个职业窃贼。她偷钱、手帕、书、照片……每个客人都发觉自己少了五个到十个卢布。我暗想，她偷走了我多少个钱啊！我没有锁上书桌抽屉和数钱的习惯。我想她偷了两百；我至今记得，今年三月和四月间我老是觉得奇怪，我的钱会用掉那么多。……（<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4" year="2008">六月四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七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我在等待您的中篇小说，急于实现作者的愿望。要是您在国外也寄给我一个什么作品，那我就会很高兴，因为我目前对文学有一种渴望。我既想写东西，又想读作品，还想搞批评。……<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的心灵渴望博大、崇高，可是我又不得不过一种狭隘的、在卑贱的卢布和戈比当中打发掉的生活。再也没有比小市民的生活以及它的小铜钱、伙食、荒谬的谈话、谁也不需要的传统美德更庸俗的东西了。我的心灵痛苦不堪，因为我意识到我是在为钱工作，钱是我的工作的中心。这种痛心的感觉连同正义，使得我的作家生活在我的心目中成为一种可鄙的行业；我不尊重我所写的东西，我颓唐，觉得自己乏味；我暗自庆幸我有医疗工作，不管怎样，我干医疗工作总还不是为钱。我应当在硫酸里洗个澡，烫掉我身上的一层皮，然后再长出一身新毛来。……我感到寂寞。我的生活起了急剧的变化：如今除了您以外我不跟任何人通信了。我偶尔跟有病的斯沃包津打招呼，其他的好朋友都用沉默来回答我的沉默。友情的材料已经用完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六月十六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八<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斯－米齐诺娃……<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们这儿一直平静，安定，和睦，不过我大哥的孩子们所造成的喧哗除外。然而要写作却仍旧是困难的。思想无法集中。为了思考和拟稿，就得走出屋子，到菜园去，去那儿锄掉那些稀疏的、不妨碍任何人的小草。……您梦见列维丹和他那对充满非洲人的热情的黑眼睛吗？您继续收到您那个七十岁的情敌的来信，并假惺惺地回她的信吗？丽卡，您的身子里有一条大鳄鱼，实际上我做得对，我听从常理的吩咐，而没有听从我那被您咬伤的心的吩咐。您离我远点吧，越远越好！或者不，丽卡，只能如此：您就容许我被您的香水熏得晕头转向，帮着我把您扔在我脖子上的套索勒一勒紧吧。……（<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2008">六月二十八日凌晨</chsdate>四点钟）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九<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尼－亚－列依金……我受到地方自治局的聘请，担<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任防疫">任防疫</personname>医师，分配到一个地区；目前我坐车走遍各个农村和工厂，搜集材料供防疫大会用。关于文学工作，连想一想的工夫都没有了。一八四八年在我那个地区有过一次严重的霍乱，我们预料这一次势头也不会减弱，不过这要看天意了。地段都很大，所以医师们专门致力于疲劳的旅行。没有隔离病房，悲剧将要在农民的小木房里或者光天化日之下发生。没有助手。消毒剂和药品倒是答应无限量发放的。道路很糟，而我的马车更糟。至于我的健康，那我是不到中午就开始感到疲倦，希望躺下去睡觉了。这是霍乱还没有来之前的情形，至于霍乱来了以后会怎么样，那我们就看看再说吧。除了这种流行病以外，我还期待另外一种流行病，这种病是一定会传布到我的庄园来的。那就是缺钱。由于我的文学工作的停顿，我的收入也停止了。要是不把今天我医治淋病而得来的三个卢布计算在内的话，那我的收入就简直等于零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3" year="2008">七月十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斯－米齐诺娃您，丽卡，是个爱挑眼的人。您在我信上的每一个字里都看见讥刺或者挖苦。…………对霍乱我并不在意，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必须跟别人一块儿怕它。当然，关于文学连想一想的工夫都没有。我疲乏，非常爱生气。没有钱，讲到挣钱，我既没有工夫，也没有情绪。狗拼命地叫。这意味着我会得霍乱而死掉，或者会收到保险赔偿金。还是我死掉更正确，因为蟑螂还没消灭。他们交给我二十五个村子，助手却一个也没有。光我一个人不顶事，我在当一个大傻瓜。您到我们这儿来，跟农民们一块儿打我吧。……好，祝您健康。这一次我不给您什么温柔的话了，因为您在这种话里只看见讽刺。当然，我不会在信上落下款。由于固执，我不会落下款。附言：我的一个女朋友，一位相貌不美而招人喜欢的小姐，戒烟了，可是传说她又开戒了。（按：米齐诺娃即是戒烟后又开戒的。）好一个顽强的骗子！请您给我来信。听见了吗？我跪着央求您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七月十六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娜－米－林特瓦烈娃…………我们的地方自治局以办事拖拉出名，把所有繁重的组织工作<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都推到">都推到</personname>医师们身上。我大发脾气，像是一条拴着链子的狗；我管二十三个村子，可是到目前为止我连一个病床也没收到，大概也永远得不到一个医士，而在防疫会议上他们是答应过我的。我坐车走遍各个工厂，像讨饭似的为我将来的病人央求住处。我从早到晚坐着车子奔走；虽然霍乱还没来，我却已经疲倦了。昨天傍晚我遇上一场倾盆大雨，浑身淋透，没有在家里过夜，早晨在泥地里步行回家，不住地骂街。我的懒惰在我身上受到极大的委屈。…………菜园里发生了可怕的混乱。牛犊和鹅吃掉了半个菜园。小鸡帮它们的忙。我呢，没有工夫去照料菜园，因为我往往整天不在家里。……（<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2" year="2008">七月二十二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二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丽－斯－米齐诺娃……您把剧本的翻译工作退还给那个德国女人了？您可知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着。您根本缺乏干正规工作的愿望。就因为这个缘故您才生病，闷闷不乐，号啕痛哭；就因为这个缘故你们这些少女们才只能干那种报酬很低的教书工作，在费多托夫那儿学些无聊的东西。我原给您写了一封辱骂的长信，可是改了主意，没有寄出去。那样的信是打动不了您的，只会弄得您六神不安而已。……我的工作忙极了。地方自治局聘请我做区的医师，我不便于推辞。事情就是这样。亲爱的，请您给我来信，要不然我寂寞极了。我已经讨厌吃喝，厌恶睡觉，而写作、钓鱼、采蘑菇却没有工夫。最好您来。这比信好。…………好，祝您健康，金发姑娘。下一次请您不要用您的懒惰惹我生气，而且劳驾，不要起意为自己辩白。凡是涉及按期完成的工作和应许的诺言的地方，我不能接受任何辩白。我不能接受而且不能理解这种辩白。我在等您，在渴望您的光临，就像沙漠的居民贝都英人渴望水一样。（<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7" year="2008">七月二十七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我的那些信在追您，可是总也抓不住您。……凭您的来信判断，我的信您一封也没收到。……我感到孤寂，因为一切关于霍乱的工作都使我的心灵感到陌生，而这种工作要求经常的奔走、谈话和琐碎的忙碌，这对我来说就疲乏不堪了。写作是没有时间了。文学早已丢开；我成了乞丐，穷光蛋，因为我认为拒绝各区的医师应得的酬劳费对于我，对于我的独立精神是合宜的。我感到乏味，不过，假如从鸟瞰的角度来看待霍乱，那么霍乱是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的。……目前大家都在工作。大家都在拼命工作。在下诺夫哥罗德的集市上，人们创造了奇迹，像这样的奇迹甚至能够促使托尔斯泰对于医学，对于一般说来文化人对生活的干预，采取尊敬的态度。他们似乎已经把套索扔在霍乱的脖子上了。他们不但减少得病的人数，而且还降低了死亡率。……我无论如何也忘不了我应该写作，我很想丢开霍乱，坐下来写作。而且我也想跟您一块儿谈一谈。寂寞极了。…………为什么要向人民保证，说他们的愚昧是对的，他们的粗鄙的成见是神圣的真理？难道这种无耻的谎言能够换来美好的未来吗？如果我是政治家，那么即使人家应许我一个佐洛特尼克（按：一佐洛特尼克约合<chmetcnv wst="on" tcsc="0" numbertype="1" negative="False" hasspace="False" sourcevalue="4.27" unitname="克">4.27<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克</chmetcnv><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的下流谎言可以换来一百普特的幸福生活，我也不会下决心为了未来而侮辱现在。……我们在克里米亚消磨一个十月吧。说真的，这不会乏味的。我们来写作、谈话、吃东西吧……请您看在我的特殊处境的份上多多给我写信吧。写作我的心情不可能好，您的信会打断我对霍乱的关心，暂时把我引到另一个世界里去。……（<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 year="2008">八月一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四<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再给您写信了。……我至少写过十次信。到目前为止您连一个可靠的地址也没寄给我，所以我的信连一封也没送到你手里……这真叫人伤心。…………由于地方自治局在组织医疗站方面一个小钱也没给过我，我就缠住那些财主，时而要这个，时而要那个。原来我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乞丐；由于我的乞讨的口才，目前我这一区已经有了两个上等的隔离病房以及各种设备，此外还有五个隔离病房不是上等的，而是很差的。……我的心灵疲惫。我感到乏味。自己不属于自己，脑子里考虑的只有腹泻，夜间一听到狗叫声和敲门声就打哆嗦（莫非是来找我吗？），坐着糟糕的马车在从没见过的大道上赶路，阅读的都是有关霍乱的书，等待的也只是霍乱，同时又对这种病，对自己为之服务的那些人冷漠至极，我的先生，这简直是一锅叫人倒霉的大杂烩啊。……知识界工作得很起劲，既不顾惜性命，也不顾惜钱财；我每天看见他们，深受感动，在这种时候我一想起席捷尔和布烈宁对这个知识界大发脾气，就感到有点憋气。……霍乱的医治方法要求医师们首先要慢，也就是说为每一个病人要用五小时到十小时的工夫，或者还不止。……在我为一个病人忙碌的时候，就会有十个人害病死掉。要知道，如果不算一个医士，在那二十五个村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个医士称呼我大人，当着我的面不敢吸烟，缺了我就寸步难行。一天只有个别几个病人，我就会很有办法，而如果这种传染病发展到每天哪怕有五个病人，那我就会光是生气，疲乏，感到自己有罪了。当然，关于文学就连想一想的工夫也没有。我什么也没写。我拒绝了生活费，因为我要为自己保留哪怕一点点行动的自由，所以目前我身无分文。我在等着黑麦打完场，卖出去，而在那以前我只好靠《蠢货》和我们这儿多得不计其数的蘑菇糊口。顺便说一句，我的生活开支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低过。在我们这儿样样东西都是自己的，连粮食也是自己种的。我认为过两年以后我的家庭的全部开支每年不会超过一千卢布。日后您在报上看到霍乱已经结束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我已经又动手写作了。至于目前，我在地方自治局工作，并不认为我是文学工作者。同时捉两只兔子是不可能的。<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您写道，我把萨哈林岛丢掉了。不，我不会丢掉我这个孩子。每逢写小说让我感到乏味，我就会愉快地干这个非小说的工作。至于我什么时候写完萨哈林岛，在什么地方发表，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目前，在加尔金－符拉斯基坐在监狱总署署长宝座上的时候，我并不太想出版这本书。不过，窘迫也许会逼着我出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焦急地渴望吃、喝、睡觉和谈论文学，也就是什么也不做而同时又觉得自己是个正派人。不过，如果您厌恶我的闲散，那么我可以应许您我会跟您一块儿或者在您旁边写剧本，写中篇小说………………您对法国人的嫌恶，我有同感。德国人远比他们高明，不过不知什么缘故大家都说德国人愚鲁。法俄交好，我可不喜欢，究根我不喜欢塔季谢夫一样。这种交好有点胡闹。不过，菲尔绍（按：德国病理学家，人类学家）到我们这儿来，我倒十分喜欢。……俄国的夏天比什么都好。而且，顺便说一句，我并不太想到国外去。我去过新加坡、锡兰，也许再加上我们的阿穆尔以后，意大利，甚至维苏威火山都似乎不迷人了。我到过印度和中国，没有看出外国和俄国有多么大的区别。……伯爵小姐，住在我这一区里；我去找她，为了跟她谈一谈给她的工人们设立隔离病房的事情，而她对待我的态度倒好像我是去找她谋事似的。我心里很不好受，就对她撒谎说我是个有钱的人。我对修士大司祭也说了同样的谎言，这个人拒绝为修道院里可能会有的病人提供病房。我问他日后怎样处置在他的客房里得病的人，他回答我说：“他们是家道殷实的人，他们自己会给您钱……”您听明白了吗？我冒火了，就说我并不需要付钱，因为我有钱，我是要维护修道院……往往会有这类极愚蠢的、极恼人的局面……伯爵动身之前，我跟他的妻子见过面。她耳朵上戴着大颗的钻石，裙子里衬着腰垫，举动很不得体。她有百万家财。同这样的人相处，人就会生出一种愚蠢的宗教学校学生的心情，想无缘无故地撒一撒野。……（<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6" year="2008">八月十六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五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今年夏天我的文学工作的成果由于霍乱作梗而几乎等于零。我写得很少，我关于文学思考得就更少了。不过，我写了两个不大的中篇<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按：指《第六病室》和后来改名为《匿名氏故事》的《我的病人的故事》），其中的一篇还可以，另一篇就差了……今年夏天，日子过得有点艰难，可是现在我觉得没有一个夏天过得像这个夏天这么好。尽管霍乱的纷扰和缺钱的景况一直把我困到秋天，但我还是热爱生活，渴望生活。我种了多少树啊！由于我们这种“传播文化”的工作，梅里霍沃在我们的眼里变得面目一新，现在显得异常舒适美丽，不过实际上或许它毫无可取之处也未可知。习惯势力是强大的，私有制观念是根深蒂固的。……我结交了新的朋友，建立了新的关系。以前我们对农民们的恐惧，如今看起来是荒谬的。我在地方自治局里工作，参加防疫会议，坐车到各工厂奔忙，这也使我满意。人们已经把我看作自己人，路过梅里霍沃的时候常常在我这儿过夜。……一句话，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新鲜有趣，至于以后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天已经下雪，冷了，可是我并不向往莫斯科。烦闷无聊的感觉到现在还没有过去。……此地的知识界很可爱，很有趣。主要的是他们十分正直。只有警察不招人喜欢。…………我把《基督山伯爵》删节了。我该拿它怎么办呢？（<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0" year="2008">十月十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按：契诃夫应苏沃林的要求将《基督山伯爵》加以删削，准备出版。还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8" year="1892">1892<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年5<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月28<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日</chsdate><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契诃夫就写信给苏沃林说：“我拿《基督山伯爵》怎么办呢？我把它压缩，弄得它像是一个害伤寒的人了。一个大胖子变成一个骨瘦如柴的人了。第一部写的是伯爵尚未发财时的情形，文笔很有趣，写得很出色，可是第二部除了少数例外的地方以外却让人受不了，因为伯爵所说的和所做的纯粹表现了夸大的愚蠢。不过大体说来这部长篇小说是引人入胜的。”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六<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米－奥－缅西科夫……刚才我读完你的文章《论阅读》，想起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答复您最近的来信。请您原谅我的无礼。人在不知道怎样回答的时候是难以回答的。……请您允许我像姑娘们那样含糊其辞地回答您，姑娘们总是明明满心希望回答“是”，却不知什么缘故又说不出口。如果十一月初我没有寄给您什么东西，那么我就会在十二月间极力寄去。……词的数量和和词的搭配最直接地依赖于印象和表象的总和；缺了印象和表象，就既不可能有概念，也不可能有定义，因而不可能有语言丰富的理由。……（<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2" year="2008">十月十二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七<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伊－列－列昂捷夫（谢格洛夫）……天气坏极了，既没法坐马车出去，也没法坐雪橇出去，然而我并不向往莫斯科，也不想走出家门到任何地方去。家里暖和，外面空旷；大门外有一条长凳，人可以在那条长凳上坐一阵，瞧着棕色的原野，想这，想那……四周一片寂静。狗不吠，猫不叫，只听得见一个小妞儿在果园里跑来跑去，把羊和牛犊赶回原地去……我老了！我老了，或者懒得生活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是不太渴望生活了。我不是想死，然而活得好像厌烦了。一句话，我的灵魂在领略冬眠的味道。……那么，现在您在干什么？您在写什么？不管您的中篇小说也好，您的剧本也好，我是一概乐于读的。我对我的同辈远比对一切新人关心得多。……至于我，那么我在夏天写了两个情节进展比较缓慢的中篇（按：指《邻居》和《我的病人的故事》），我借助它们略为改善了一下我的经济状况，然而，唉！我的声誉却没有增加许多。我没有写作的兴致，再者整个夏天医疗工作也妨碍我写东西。我已经很久没有心情愉快地写作了，而这是一个坏征象。我带着一篇小说（《邻居》）在《周刊》上露了露面，然而那是一篇不应该发表的东西：没头没尾，只有一个脱了毛的中段。……（<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4" year="2008">十月二十四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八<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在读巴什基尔采娃的《日记》。满篇废话，不过将近结尾的地方倒有点人道主义的意味。……至于像您来信所说的那样要我到《新时报》去认真工作，挣大钱，那么关于第一点，也就是去工作，我的精力不够，因为我是个很差的、懒散的新闻工作者；而第二点，我已经拿到了。……（<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7" year="2008">十月二十七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一九<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白天大雪纷飞，而到了晚上那月亮，一轮美丽惊人的月亮，照得明晃晃的。真是壮观啊。……冬天，乡间的工作极少，谁要是不这样那样地同脑力劳动打交道，设就不可避免地势必变成一个贪吃的人，一个酒徒，或者屠格涅夫笔下的佩加索夫（按：《罗亭》中的一个人物）。单调的雪堆和光秃秃的树、漫长的夜晚、月光、日以继夜的死一般的沉寂、农妇、老太婆，所有这些都使人懒惰、冷漠、心情郁闷。……（<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2" year="2008">十一月二十二日</chsdate>）<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二○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您是个瘾大的酒徒，我却用甜柠檬水招待您，您对柠檬水作出了应有的评价，公正地指出那里面没有酒精。我们的作品里正好缺乏这种使人陶醉和神魂颠倒的酒精……在跟我同辈的人们当中，也就是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的人们当中有谁给过世界哪怕一滴酒精？难道柯罗连科、纳德松和当代一切剧作家不是柠檬水吗？难道列宾或者希什金的画看得您脑袋发晕吗？它们可爱，有才气。您不住赞叹，同时您又无论如何忘不了您想抽烟。科学和技术目前正在经历一个伟大的时代，可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这却是一个疲沓的、酸溜溜的、乏味的时代，我们本身就酸溜溜，乏味，只会生出胶皮孩子，这一点只有斯塔索夫才看不见，上苍赐给他一种难得的本领，就是喝了泔水也会醉。这原因不在于我们愚蠢，不在于我们缺乏才能，也不像布烈宁所想的那样在于我们脸皮厚，而在于一种对艺术家来说比梅毒和阳痿还要糟的病。我们缺少“一点东西”，这话是正确的，这是说您撩起我们的缪斯的衣襟，就会看见那儿是平的。请您记住，凡是被我们称为永垂不朽的或者单纯地称为优秀的作家，凡是使我们陶醉的作家，都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共同标志：他们在向某个地方走去，而且召唤您也往那边走；您呢，不是凭头脑，而是凭整个身心感觉到他们都有一个目标，就像哈姆雷特的父亲的阴魂也自有他的目标，不是无故光临和惊扰人的想像力的。……最优秀的作家都是现实主义的，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描写生活，不过由于每一行都像浸透汁水似的浸透了目标感，那么您除了看见生活的本来面目以外就还感觉到生活应当是什么样子，这一点就迷住您了。……我们也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描写生活，然而再往前就一步也动不得了……您就是拿鞭子抽我们，我们也没法往前走了。我们既没有切近的目标，也没有遥远的目标，我们的灵魂里空空如也。我们缺乏政治，我们不相信革命，我们没有上帝，我们不怕幽灵，至于我个人，连死亡和失明都不怕。凡是无所要求、无所指望、无所畏惧的人就不能成为艺术家。……我们得承认我们的局面糟透了。我不知道过十年到二十年以后我们的情形会怎么样，到那时候情况也许变了，然而目前，不论我们有没有才能，期望我们写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来总是轻率的。我们机械地写作，这也只是顺从那建立得很久的社会秩序而已，在那种秩序下有的人做官，有的人经商，有的人就写文章……我至少还有这点聪明，那就是不对自己隐瞒自己的病，不对自己说谎，不借人家的破布例如六十年代的思想来掩盖自己的空虚。我不会像迦尔洵那样跳楼自杀，然而我也不用对美好的未来的希望来迷惑自己。我既不能对我的病负责，也不能医好我的病，因为必须认为这种病自有一种潜藏着的不为我们知道的好目标，上帝不是白白把它送到我们这儿来的。……（<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25" year="2008">十一月二十五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二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讲到晚近这一代的作家和艺术家在创作中缺乏目标，这是一个充分合法的、顺理成章的奇异现象……我在写给您的信上常常讲些不公平的和幼稚的话，不过我从来也没写过什么言不由衷的话。如果您要寻找不诚恳，那么萨左诺娃的信里倒有一百万普特。“最大的奇迹就是人本身，我们永远也不会厌倦于研究人”……或者“生活的目标就是生活本身”……或者“我相信生活，相信它的光明的时刻，为了它不但可以而且应当活下去；我相信人，相信他的灵魂的好的一面”，等等。难道这些话都诚恳，都有什么意义吗？这不是见解，而是水果糖。她强调“可以”和“应当”，因为她不敢说出事实的真相是怎样，必须认真对待哪些事。她得先说明事实的真相是怎样，然后我才肯听可以怎样和应当怎样。她相信“生活”，这就是说如果她是聪明人，那她就什么也不相信，或者如果她是个乡下娘们儿，那她就干脆相信农民的上帝，盲目地画十字。……我写道，没有目标，那么您明白我认为那些目标是必不可少的，我会乐于去寻求那些目标；可是萨左诺娃写道，不应当用种种永远不能到手的好东西去引诱人们……“要珍惜目前已经拥有的东西”，而且，照她的想法，我们的全部不幸就在于我们老是寻求某些高尚的和遥远的目标。如果这不是娘儿们的逻辑，那就一定是绝望的哲学。谁真诚地认为高尚而遥远的目标对人如同对母牛一样的不必要，认为“我们的全部不幸”就在于寻求那些目标，谁就只好吃喝睡觉，或者等到这种事干腻了，就索性跑几步，一头撞在箱子角上。……（<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3" year="2008">十二月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二二<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唉，要是您知道我多么疲劳就好了！我已经累得在勉强支撑了。客人，客人，客人……我的庄园正好坐落在卡希拉大道旁边，每一个过路的知识分子都认为有义务，有必要到我这儿来一趟，取取暖，有的时候甚至留下来过夜。光是大夫就有一大群！当然，招待客人是愉快的，可是话说回来，自己的量自己知道。要知道我就是为了躲开客人才离开莫斯科的。刚才女天文学家来了，要留在这儿过夜……这下子我的舌头就要忙了！<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可是我得不停地写作，赶着寄出去，因为对我来说不写作就等于欠债度日，心情忧郁。我在写一个作品<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yellow;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yellow">（按：根据契诃夫的札记判断，可能指“已经开了头而没有写完的中篇小说，或者就是中篇小说《三年》”）<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其中有百把个人物，有夏天，有秋天，可是所有这些在我的脑子里都断了线，乱了，忘了……呸，糟糕透了！到彼得堡去吗？可是在彼得堡我总是工作得不起劲，写得少。到莫斯科去，在那儿住旅馆吗？然而在莫斯科住旅馆，我会活活地憋闷死的。大概到头来我还是会到彼得堡去，而我的作品却连半个印张也没写成，并且一路上把我脑子里的东西统统忘光。…………<span style="font-size:10pt;background:aqua;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highlight:aqua">我一直想安排好我的外部生活，想出种种办法，而所有这些为我个人的忙碌最终却会得到这样一个下场，那就是某一位<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严厉的">严厉的</personname>先生会说：不管您待在哪儿，您也还是搞不出什么名堂来！……（<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8" year="2008">十二月八日</chsdate>）一八九三年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二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留－亚－古烈维奇……我衰弱得像是一条破船，海浪把我送到不该去的地方去了。我去看您，是为了谈一谈，道一声歉，主要的是为了要求您允许我不对您许下诺言。再也没有比让人家失望，由于自己不按时完成任务而惹人生气更苦恼的事了。我根本不善于按期写完一篇东西。今年秋天我写出来的东西统统被我废弃不用了，目前我什么也不写，只是期望好心的缪斯来垂访我，震撼我的衰弱的心灵。在所有的小说家当中我是最懒和最不可靠的一个。请您原谅我这种忏悔者的口吻，可是您给我诚恳地写过信，我就也诚恳地答复您。……（<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9" year="2008">一月九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二九<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约－伊－奥斯特洛夫斯基…………医学是我的合法的妻子，文学是我的不合法的情妇。她俩当然是互相妨碍的，不过还不至于闹到彼此排斥的地步。……我年纪越大，就写得越少，变得越懒。我已经感到苍老了。我的身体不太好。至于泛神主义，虽然您在这方面说了我一些好话，可是我对您说的只有这一点：眼睛不会长得高过额头，各人是按各人的能力写作的。我很想进天堂，可是无能为力。如果文学工作的质量仅仅完全取决于作者的善良意志，那么，请您相信我的话，我们就会用十位数和百位数来计算好作家了。问题不在于泛神主义，而在于才能的大小。……（<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1" year="2008">二月十一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三○<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我在读屠格涅夫的作品。好得很，可是比托尔斯泰逊色多了！我认为托尔斯泰永远也不会陈旧。他的语言会陈旧，可是他本人仍旧会年轻。…………我在写一个中篇。我给一个移民的集子寄去一个短篇。（按：契诃夫把《卖唱的》加以修改，易名为《歌女》，寄给“为贫苦移民救济协会募捐的科学文艺专刊”。）我的消息就是这些。请您务必来信，并且请您原谅我的信写得这么糟。我的脑袋里有一种感觉，好像一个洗衣女工把我的脑子取走，放在碱水里洗过了似的。……（<chsdate wst="on" isrocdate="False" islunardate="False" day="13" year="2008">二月十三日</chsdate>） <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三三一<span style="font-size:10pt;color:#2a2a2a;line-height:100%;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font-kerning:0pt;mso-bidi-font-family:宋体;mso-hans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mso-ascii-font-family:'times new roman'">致阿－谢－苏沃林……我做不了报刊工作者：我对于辱骂，无论针对什么人的辱骂，都存着一种生理上的厌恶；我说生理上，那是因为每逢我读过……以及其他的人类审判官的文章，我的嘴里老是留下一股铁锈的味道，那一整天的兴致就此断送了。我简直觉得痛苦。……要知道，这不是批评，不是世界观，而是憎恨，是兽性的、永不满足的恶毒。……为什么要用那种口气，好像他们不是在评断艺术家和作家，而是在审判犯人似的？我不懂，我不懂。……不，您不要回答，否则您回答了，人家又质问，于是您又回答，这就把您引进一个密林，弄得您在走出这个树林之前会头痛十次。……那篇诬蔑性的，或者说得轻一点，草率的论文，不会增加任何东西，也不会减少任何东西；您的朋友和敌人的数量仍旧会跟先前一样。而您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十分理解的……不过，随它去吧！……我的中篇小说要在三月号上结束。（按：指《匿名氏故事》）……这篇小说的结尾您不满意，因为我把它弄糟了。应当拖长一点才是。不过拖长了也危险，因为人物少，如果老是那两个人物在两三个印张上闪来闪去，就会变得乏味，那两个人物反而变得模糊了。……我的天啊！《父与子》是多么漂亮的作品啊！简直好得要叫人喊救命了。巴扎罗夫的病写得那么有力，弄得我自己都觉得衰弱，而且生出那么一种感觉，好像我从他那儿传染了这种病似的。再者，巴扎罗夫的结局呢？那些老头子呢？库克希娜呢？鬼才知道这些是怎么写出来的。这纯粹是天才的手笔。《前夜》我不喜欢，只有叶连娜的父亲和结尾除外。那个结局充满悲剧的意味。《狗》极好：这篇作品的语言惊人。要是您忘记了这篇作品，那就请您务必读一读。《阿霞》可爱，《世外桃园》写得很糟，不能使人满意。《烟》我完全不喜欢。《贵族之家》比《父与子》差劲，不过结尾也像是奇迹。除了巴扎罗夫家的老太婆，即叶甫盖尼的母亲，乃至一般的母亲，特别是上流社会的太太们（只是她们都很想像，例如丽莎的母亲和叶连娜的母亲），以及原是农奴的、拉夫列茨基的母亲和那些普通的农妇以外，屠格涅夫笔下的一切女人和姑娘都因为装模作样而叫人受不了，而且，对不起，虚假。丽莎和叶连娜不是俄罗斯的姑娘，而是一些未卜先知的皮提亚，过于自命不凡。《烟》里的伊丽娜，《父与子》里的奥津左娃，以及所有那些热情的、迷人的、不满足的、有所追求的母狮子统统都是胡诌出来的。一想起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屠格涅夫的<personname wst="on" productid="那些">那些</personname>小姐和她们的诱人的肩膀就全见鬼去了。妇女的反面人物，无论是屠格涅夫略略加以丑化的（库克希娜），或者加以取笑的（舞会的描写），都写得很出色，而且极其成功，就像通常所说的，无懈可击。风景描写是好的，不过……我觉得已经不习惯这类写法，需要换一种样子来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