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推荐】唐纳德·巴塞尔姆：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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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19 22:56: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刘文荣　译 　　从十四号街的某个地方，确切的地点我不能透露，那只气球一整夜在向北膨胀，当时人们正在睡觉，气球一直膨胀到了公园。在那儿，我制止了膨胀，黎明时，最北面的边沿横在广场上；漫无节制的运动轻飘而和缓。但是，虽然我制止气球时感到有点儿恼怒，甚至要去保护树木，却发现毫无理由指望汽球不在已被它覆盖的那部分城市上面，向上膨胀到那儿所属的“领空”中去，因此，我要求工程师加以注意。这样的膨胀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气门里有轻度的、难以察觉的漏气现象。气球已经覆盖了大街南北两边某些地区的四十五个街区。当时的形势就是这样。 　　不过，称之为“形势”，也即意味到了某种解决或某种紧张状态的弛缓，那是错的；无所谓什么形势，不过是只气球悬荡在那里罢了——在周围一片胡桃色和淡黄色的衬托下，气球的绝大部分呈稍浅的深灰棕色。由于缺乏最后的润色，加上装置精巧，使表面具有一种粗糙的、易被遗忘的特征，内部正在变化的重量，在好多部位上谨慎地调整并固定了这个巨大而形状变异的球体。如今我们已对所有的工具(包括非常优美的工艺品和膨胀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产品)，都有了大量独创性的见解，但当时却只有这种有形有体的气球，悬荡在那儿。 　　气球引起了反应。有些人发现气球“很有趣”。作为一种反应，这态度对于气球的庞大无比以及它在城市上空的突然出现，似乎很不合适；另一方面，那些没有患歇斯底里症或者其他社会性人为忧郁症的人则毅然断言，这种反应是冷静的、“成熟的”。关于气球的“意义”最初引起了相当规模的论争；论争又销声匿迹，因为我们懂得了不要坚持搞清意义，现在，除了讨论最简单、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以外，甚至很少有人顾及什么意义了。人们一致同意，既然关于气球的意义是绝对不可知的，那么扩大讨论是无益的，或者至少和其他人的行为比起来，譬如在某街道上的铁灰色布条下挂些绿的和蓝的纸吊灯啦、或者不失时机写些吹捧文章宣传某人适宜于表演怪诞戏剧啦、或者认识一下也很好啦等等，这样的讨论是盲目的。 　　大胆的孩子们欣喜欢跳，尤其当他们看见气球紧靠着某幢大楼盘旋，靠得那么近，气球和大楼之间的缝隙只有几英寸，或者当他们看见气球实际上已经和大楼的一边相碰，轻飘飘地贴着大楼，贴得那么紧，气球和大楼似乎连成一体了。气球的表面设计得真象一幅“风景画”，有一条条小小的山谷，还有一垛垛的小丘，或者一堆堆的土墩；一旦登上气球，尽可以蹓跶一阵子，甚至来一次旅行，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还可以从斜面上滑下来，然后从另一面再爬上去，两而的坡度都很平坦，或者从这一边跳到那一边去，这些真叫人感到快活。弹跳也可以，因为表面的伸缩性很好，要是你乐意，就是从上面跳下来也没关系。所有此类的各种运动和其他运动，都是人们力所能及的，在气球的“上”面游览，这使习惯于城市公寓硬邦邦表面的孩子们兴奋之极。不过，气球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娱乐孩子。 　　还有一些人，孩子和成年人都有，他们没有充分利用上面描述的那些机会：他们显得有些胆怯，对气球缺乏信任。更有甚者，有人还抱着敌意。由于我们把那往气球内部打氦气的气泵藏了起来，又由于气球表面那么大，当局无法断定进口处——也就是气体注入处——的位置，那些市政官员显得有些灰心丧气，这种表现常常属于他们的本分。气球显而易见的无目的性使人恼火(这象气球偏偏要在“那儿”停留一样使人恼火)。如果我们在气球的侧面，用大写字母写上“实验室试验证明”或者“有效性大于18％”，那么这样的困境本来可以防止发生。但这样做我不能容忍。总的看来，这些官员考虑破格范围时特别能容忍，他们的容忍导致的结果是：首先，夜间进行的秘密试验使他们相信没有办法移动或者毁掉气球；其次，在普通市民中，某种对气球的普遍热情高涨起来(并不因为前面说过的那种敌意而有所减弱)。 　　就象单个的气球必须始终考虑到气球大众一样，每个市民也从自己的角度提出了一大套意见。有人甚或认为，对付气球必须使用污染这个概念，也就是说“巨大气球污染了曼哈顿明净而绚丽的天空”。根据此人的意见，气球也就是某种欺诈行为，对过去一直存在于那儿的天空有所损害，对人民和他们的天空的关系有所干扰。但是实际上，当时正值一月份，天空阴暗而丑陋；那简直不是你仰卧在街上乐意看到的天空，除非在这以前你一直受到威胁和虐待才会感到快乐。在气球下面往上看看倒令人有点愉快，我们那样看过，绝大部分呈稍浅的深灰棕色；周围是一片胡桃色以及柔和的、易被遗忘的黄色。所以，此人想到污染一词时，心底里依然有种乐滋滋的念头，这念头还正在和最初的概念发生冲突。 　　另一方面，又有人甚或把气球看作似乎是某种信用制度的表现，好象某人的雇主走进来说道：“亨利，来，请收下我结你卷好的这个钱包，因为我们的生意至今一直很兴隆，我欣赏你这种敢于冒险的精神，如果不这样做，你那个部门就不可能大获成功，或者至少不能获得这样的成功。”对于此人来说，气球也许象一种光华耀人的英雄般“敢作敢为而出奇制胜”的经历，象一种简直不可思议的经历。 　　又有人甚或说；“史无前例——甚是可疑一不期竟会如此这般。”而且还发现有许多人同意他，或者和他争论。“膨胀”和“游动”两个词被引用，梦幻和责任两个概念也被引用了。另一些人加入进来，满脑子想入非非的小算盘，抱着某种希望，想达到的目的是既要让自己迷失在气球里，又要能吞食它；这种希望的个性特征，就它们的本源而言，深深地隐埋着而不为人知，所以对此是无话可说的：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它们分布很广。还有一个争论的问题是，当你站扛在气球下面，最重要的是你感觉如何；有些人宣称他们有安全感、温暖感，好象过去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与此同时，气球的仇人则感到，或者是据报道他们感到紧张，有某种“沉重的”感觉。 　　评判又发生了分歧： 　　　　“胡说八道” 　　　　　　　　　　　　　　　　　“废话” 　　　　x x x x x x x“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暗欢喜” 　　　　“笨头笨脑的大傻瓜” 　　　　“迄今为止。保守的折衷主义掌握了 　　　　　　　现代气球设计” 　　　　　　　……“精力过剩” 　　　　　“温暖的、软性的、懒洋洋的交流” 　　　　“难道统一就为了某种自由散漫而遭到牺牲吗?” 　　　　“消除祸患” 　　　　“啪嗒” 　　人们开始用某种古怪的方式来确定自己与气球在方位上的关系：“气球降落点在四十七号街入人行道旁，就在阿拉莫·蔡尔大厦附近，那儿正是我将要去的地方，”或者，“为什么我们不站到顶上去，呼吸空气，也许散散步呢?在那儿气球形成一条紧凑的曲线正和现代艺术画廊的正面相接——”边际交叉提供了一段时间以待进入，还有那，温暖的、软性的、懒洋洋的交流”．在这里……但是说到“边际交叉”，这不对，每个交叉都关系重大．一个也不能疏忽(就好象，你正在那儿走，也许会觉得无人会转移你的注意力，但突然间，从旧习惯到新习惯，很危险，然而在步步上升)。每一个交叉都关系重大，是大楼和气球的相交，气球和人的相交，气球和气球的相交。 　　这意味看，关于气球的赞美最后成了这样，气球是否受限制的，或者是可以下定义的。有时，一次膨胀，一次起疱．或者一个部分就能主动把所有的路都朝东引向河边，就象从远离战场的司令部所见到的那样，一支军队凭着地图在行动。过后战斗部队似乎被打退回来或者撤回，投入新的战斗部署；第二天早晨，战斗部队会再次出击，或者全部消失。气球的这种自我变形、自我变态的能力非常受人喜爱，对于那些生活方式颇为刻板的人尤其如此，虽然他们希望变化，却得不到变化。气球存在了二十二天，它随意地提供了自我迷失的可能，它与我们脚下精确无误、排成方格的线路图截然不同。由于各类操作需要的复杂机器变得日益重要，当今需要的所有专业训练，以及随之而来的长期契约的可能性，都得以产生；随着这种倾向的不断加强，越来越多的人由于茫然无措而不能适应，对此，气球也许可以作为一种典范，或者“毛坯”。 　　我在气球下，趁你从挪威返回之际和你相会，你问气球是不是我的，我说是的。我说，那气球就是某种自发的自我暴露，这和你不在时我感到的不安以及性生活的丧失有关，而现在你去贝尔根的旅行既然已告结束，那么这也就不再需要和适用的了。移动气球很容易，牵引车已把泄了气的气球拖走，现在它被贮放在西弗吉尼亚州，等待着另一次不幸时刻的到来，或许，有时，我们相互发火的时候。 讨论 　　我们在讨论本章其他作品的，曾一再提问，那些背离现实主义传统的作品，是否使读者的想象力易于了解那些可能支配着作品内容的取舍原则。对于《气球》所写的内容，我们现在提出同样的问题。 　　小说的第一句，叙述者就说他“不能透露”纽约十四号街上气球膨胀的确切地点。这种说法自会激发读者的好奇心。叙述者究竟出于何种考虑而不把地点交代清楚呢?从心理上的无能为力到国家安全都有可能，而读者总很自信，只要他知道叙述者为何保守秘密，他就有办法知道叙述者所讲述的究竟是怎样的世界，贯串在作品中的究竟有哪几种意图；简言之，就是这篇小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叙述者始终没有给读者以任何其正令人满意的回答。他讲了关于气球出现时城市公众反应的各种情况，但是直到小说最后一段，叙述者依然没有回答(除了在小说中间部分他开玩笑似地、无关紧要地提出“气球的目的并不为娱乐孩子”)他和气球的关系，他使气球膨胀的原因、或者他为什么要讲这件事的原因。小说最后一段解释说，气球是“某种自发的自我暴露，这和你不在时我感到的不安以及性生活的丧失有关。”这算是回答，但这不是读者所能理解的。即便可以理解，这也不能算是及时所作的解释，可以让读者按此而对叙述者本人和他讲的故事之间的关系形成某种概念。 　　读这篇小说，读者会渐渐感到，最好还是把一切关于叙述者贯穿于故事的主旨为何之类的问题——实际上也就是有关小说意义何在的问题——统统搁置一边。叙述者早就说过，“称之为‘形势’，也即意味得到了某种解决或某种紧张状态的弛缓，那是错的；无所谓什么形势，不过是只气球……有形有体的东西，悬荡在那儿。”在小说的后面，叙述者又就意义问题点明：“气球……它随意地提供了自我迷失的可能，它与我们脚下精确无误、排成方格的线路图截然不同”。 　　关于小说《气球》的评论，都竭力想弄清楚小说所含有的预言性，这就象竭力想弄清楚气球本身一样，是徒劳无功的，而对于读者来，．合适的办法就是该简单单地也让自己暂时“迷失”一下，参与到公民们的纷争中去而不带任何先入的概念，也就是说不过问自己“迷失”的原因，也不过问自己为何要读这篇小说。人们曾一再就这篇小说争论说，这篇小说中的叙述者讲故事的动机很成问题。而如果叙述者的动机一旦弄清楚，读者就有了概念，就不仅能认识叙述者为何要讲这个故事的原因而见还能进而明了他(读者)为何要读这篇小说的目的，至少在叙述者看来他是应该读的。读者也不会感到自己睡意地卷入故事中去了。 　　一篇小说也就是一个严密的体系，在小说严密的体系中，任何要素都不可避免地要和其他所有的要素发生联系。这种联系或许是无意义的，或许是变换不定的，但它总是存在，而且在某种情况下对整体平衡起到作用。我们现在讨论的这篇作品，叙述者讲故事的原因不请楚。弄得请楚的是他和他所讲的故事没有一点有意义的联系。他使气球膨服，其原因呢，最后表明为和他所讲的那些事件毫无关系，而当那个因其离开而引定气球膨胀的“你”从一次去挪威的其名其妙的旅行个回来时，叙述者接着的行动是使气球泄了气(接着又运到西弗吉尼亚去了)。叙述者本人虽是气球的所有者，但与小说所叙述的情节丝毫没有关系．因为小说中的情节所表现的根本不是所有权的问题，只是讲公民们在气球出现时的种种反应。叙述者讲故事的原因既不明确，而他与所述情节又只有间接关系，这两种情况致使读者把注意力移开，不再注意讲故事的原因，而着眼于故事本身的内容。 　　可以说，《气球》所记述的是关于纽约市民对发生在他们周围的令人费解而又无可置疑的事实——气球的出现——所作出的种种反应。他们的反应如何又取决于气球给他们的满足如何、对他们来说意义如何以及和他们的关系如何，而这一切都是任意的和个人的。确切地说，读者对为篇小说的反应也是如此。他一节一节往下看，从中感到满足、或发观意义、或者在小说的各个不同时刻之间找到某种联系，而这些在小说中又是任意给予的．也正为此，叙述者令人莫名其妙地决定使用第一人称讲述故事。 　　我们似乎看到，这篇小说在创作意图上有某种前后矛盾。叙述者说，那气球——它在小说中也许始终保持在同一水平上——应该仅仅被看作是某种令人愉快的和时间短暂的“自我迷失”的机遇，但这种说法和最后一节里的议论以及那种旨在让读者了解他讲故事的动机的说明自相矛盾。他称自己的故事是“某种自发的自我暴露”，还有他后来对故事中的“你”所讲的话，这些给了读者更多的表示异议的权利。读者也许会这样说：“这篇小说没有给我关于叙述者、关于他的人格和意愿、关于他所活动其间的世界以及与他共处的人们的充分材料。此外，故事从头到尾又是和叙述者本人毫不相干的。” 　　没有一个带有现实主义倾向的读者会感到我们的评论具有吸引力。他倒会觉得，这篇小说是通过扰乱读者关于形式和内容的概念才得以荒谬地凑合成篇的，而关于叙述者讲故事时的个人原因的牵强附会的提示是不合理的，是蒙骗读者，旨在使读者对小说的性质产生虚幻的期待感。但是一个不带有这种倾向的读者也许会承认这样的联系．显然从心理上讲，要承认这一点是玄乎的或者是困难的。这样的读者在接受蒙骗时——当然，是暂时的——会因为能玩弄“现实”而感到满足。 　　然而，就是带有现实主义倾向的读者也会渐渐认可，结构松散的叙事法并未使小说的功效大大降低。譬如，我们可以指出，这层小说反映了群众心理(叙述者指明，如果在气球上标明“实验室试验证明”，那么气球的出现决不会引起骚动)同时，小说还生动地揶揄了城市知识阶层对气球所作出的一系列反应中的所谓“评判”的陈腐和晦涩。我们还可以就此指出，就是这种对自以为是而沾沾自喜态度的描写，作为小说固有的外在目的，它也可以使我们有可能认识到小说所合有的摹仿讽刺性的成分。 　　简言之，这篇小说的意义就在于它无意义。它徒有其表而貌似有义。按照我们通常要求小说(生活也如此)应当今乎逻辑和道德的观点来看，这篇小说似乎开了一个严肃的玩笑。 　　1．除了气球本身之外，《气球》中的世界和日常世界非常相似，为什么说，这对于达到小说的目的是必须的？试将《气球》和《鹰溪桥上》加以比较。 　　2．在对气球的所谓“评判”的那些引文里，叙述者引出了“啪哒”。这样做可信吗？这能不能看作是滑稽演员敲板的声音而叙述者在这里作了绝妙的讽刺？如果是这样，那末这种技巧的更换起了什么作用？请注意评判引文中各行出现时的位置。 　　3．当人们利用气球作为议题在一起进行探讨对，他们说的话都有点儿“故作风雅”，这种对话为什么可信? 　　4．能不能说，类似这样的小说——就是别出心裁地用某种貌似在讲有意义事物的方法讲述无意义事物——其实是要写多少篇就有多少篇？若是，这样的小说你又乐意读几篇呢？ 本篇选自《小说鉴赏》中国青年出版社1986年06月 【半天锈录入，转载请注明转自黑蓝及录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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