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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短篇)《如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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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4 18:31:1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如蕊

我现在是在哪里?又将去往哪个地方?

手托着右腮睡了一阵子,突然醒来想起来出门前还有点慌张,没有打理清楚的工作和记事本都铺陈在床上,窗台的花草正在夏日的空气里静静绿着。一小盆薄荷,一小盆迷迭香,一盆柠檬天竺葵,它们都有着最多的绿叶和最小的花朵。夏日的微风吹过,叶子轻轻动着,让整个素白的窗台显得生气起来。

植物可能是天上某位神灵的眷属,植物不说话,可是照样需要人去浇灌它,植物只需要水,每天适时的浇灌,它们就显得和你亲近起来,如果你俯下身子去,幽香就向你的鼻子方向袭来,好像要对你的照顾表示微笑一样。植物很少和人说话,不,它们根本就不说话,它们在等着你说话,优雅的坐着,微笑着,等着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它们都会很开心的样子,轻淡的香气不时弥散在周围的气氛里面,那香气包围了你,让你在某个夜晚开始的时候显得放松和健谈起来。

它们叫什么名字?它们有名字吗?它们不是有着可爱的名字吗?

我开始想不起来它们的名字。

我在搜罗着它们气味的印象,可是那么淡的气味,可能需要闭上眼睛去体会这到处弥散的香气,而当人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不见了。

她的名字,她的名字,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笑起来鼻子在灯光下映上一些光芒,我冒失的坐在她对面,本来预备说两句话的样子,结果介绍了自己大约有五分钟,还提起来了小时候喜欢收集水晶石的事情。

水晶石。

这多么的好笑。

“小时候收集的水晶石可能都还在自己抽屉的最角落,是的,我那时候很喜欢这些石头,我还有一枚接近全透明的石头,那时候看书喜欢用它放在书上读一些背诵的课文。”我比划着手势,做出读书的样子,她笑了。

“高中时代因为寄宿学校的缘故,那些水晶石就放在一个粉红色的小篮子里面,交给妈妈,妈妈把篮子放在抽屉最里面,你知道,粉红色的小篮子,是塑料材质的小篮子,为什么是粉红色?这个我没有想过耶,去年回家的时候忙着和朋友见面,居然忘记了去看一眼抽屉里面的石头。”

我停下来,看着她。

她在灰黑色的外套里面,在映着一些灯光样子的鼻子下面,嘴唇微闭着,微烫卷的长发披下来,自然的贴着外套肩部,结果这烫卷的头发倒增加了她的沉静。

“我小时候很喜欢水晶石。”

她还是没有说话,眼睛里也有一点羞涩更多的是像在把自己面对陌生人的紧张感消弭于无形之中,接着她伸手去端了咖啡,喝了一小口。

嘴唇微微动着,又停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些面对不熟悉事物的光亮色彩,然后说:“我是如蕊,很高兴认识你。”


“如蕊,如蕊…”

如蕊轻快的从北海九龙壁前面经过,天空如海洋一般蔚蓝,只是在天空的尽头,有着几抹白的云,柏树掩映着石头小路,在这夏天开始的时节,天气还没有炎热起来。

她在一袭刚刚抹过膝盖的淡黄色裙子里面,裙子上面缀满了紫色和浅红色的花朵,腰身收的正好合适。她一路走到湖边,岸边的柳树枝梢就和她的长发一样,被风吹起。

“如蕊…”

“嗨,快过来,这湖水可绿啦。”她在轻松的语气里。

“是啊,这水是B城里面最洁净的水。我每次来这里的时候都想脱了衣服跳下去游泳呢。”

“啊,你应该多看看,多难得的湖水啊。我对于美,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尽量让它保留最好的颜色,我看着它就好的。你总是想亲近它!”

“嗯,是啊。我总有一些着急,心里很着急,感觉这时间过去了,时间太快了。”

“可是你才二十四岁,才二十四岁。你为什么要着急呢?再过四年,你也不到三十。到时候你嘴里说的事业也会来到,我想,你的那一位也会是一个优雅安静的女士。早上起来她做好了早饭,也整洁了屋子的地面,然后用最温柔的语气叫你起床。”

“……”

“是的,你工作一天回来的时候,她温柔的笑着迎你进屋,帮你摆好鞋子。你们吃饭,或者谈论着将来小孩的事情,晚上你看书她看电视。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是很好,我想我的生活里总不至于会简单到这样子,我对生活并没有详尽的计划。可是还是会着急。”

风起了,一片柳叶在空中飘浮了一阵子落到湖里面。远处的游船,各人都在愉快的情绪里,一只游船正在穿越跨湖的桥洞,船上的人大声笑着让划桨的人再使些劲。身旁经过的游客,用高兴的语言在讨论着晚上在话剧院上映的剧目。

“你明年毕业以后要返回S城吗?”我接着说。

“我还没有想好,我喜欢S城,也喜欢B城。我喜欢画画,我想就这样一直画下去,也不去理会太多事情,我还有一年的时间,我没有你那样着急。”

“我想我可能先留在B城,毕竟这里是我熟悉的地方,而且你也在这里。”

“好啊,有时候我总在想,你是不是有些柔弱了,我说这些事情你不应该用尽脑筋去想,你只努力去做,我想总有很好的结果。不过我是懒,没有那么勤奋,妈妈也不是那么喜欢我画画。”

“我还是希望你一直画下去。”

“谢谢。好了,说起来我对你的事情也不是那么上心的。你不要难过,我一直是这样子,对于别人的事情,一向不那么在意。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来,陪我去团城看看。”


对于B城,我是这样的熟悉。

对于如蕊,我还是没有清晰的印象。就算现在我完全想起来了自己身在何处,也将要去往哪个地方,我照样想不起来她确切的印象。

我知道B城有很多书店,在B城最繁华的大街上面有一家外文书店,这家书店最里面有个电梯间,可以搭乘电梯,那电梯小极了,整整装满这个电梯也只能装得下三个人。坐到电梯的六楼,出去是一个只售卖某现代作家的书店。这书店的老板我从没有见过,可每次来店里,店员都热情对我,店员是一位中年的妇人,没有读者的时候总在收银台织她的毛线衣。阳光穿过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地面上,让书架上的书显得有些明亮起来。

我还知道在B城某街道旁的一家书店,上书“盛世情书店”,实在是令人捉摸不名白的名字。书很杂很全,只是几乎在里面找不到一本市面上的畅销书。由于读者实在不够多,书店一直惨淡经营,书店在地面的面积很小,书架上塞满了各类的小说,看起来没有认真打理的样子。书店屋子一角的楼梯,可以通到地下室,地下室里面满满的都是各类偏学术的书籍,倘若在B城其他书店找不到某本社科类的图书,尽可以来这里,估计都不会让人失望。由于阳光照射不到这地下空间,这里的书也显得比很多地方便宜很多。这个书店还有两个宝贝,一个是大胡子的青年店员,还有一个安静的呆在某个角落的古董级电脑,他们都会告诉人这店里面每本书的准确位置。

这是B城我最喜欢的两座书店,如蕊也都来过,只不过我对B城的了解愈来愈多起来的时候,我对她的了解却没有多多少。


在如蕊眼里,B城是一个适合旅行的城市,有很多的镶满玻璃的大楼,也有很多的庙宇和宫殿。她说她喜欢这样的地方,看起来有很多的层次,倒不像在南方某城的街角,会突然在一座建筑的身体上伸出一个花盆似的结构,上面培着土养着淡蓝色的花。B城要是有花,就要是成片成片的花,都有着一样绿色的叶子,很多的花瓣,差不多的颜色。树木也大都是直立的姿态,连成一排一排的竖在街道旁边,街道则是方方正正的,每个在B城生活的人都像头顶安着指南针,东西南北都不会出错。

如蕊最喜欢的地方,是在B城的城中心,那块区域有很多连绵成片的红墙,街道虽然纵横有致,不过因为红墙大都差不多,又很高,路牌很少,总可以让她感觉到走不出去这片地方。在夏天的傍晚,如果时间和天气合适,如蕊便会打来电话叫上我一起去那片地方散步。

我们约定在地铁口见面,夏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暑气已经开始弥散去。她穿着黑紫色的纱裙,裙子上面有着大朵青色的花,头发大波浪的披下来,刘海整齐的遮住了眉毛,眼睛里面映着沉静和一些柔软。

我们沿着红墙走去,一路上她都很少说话,夏天夜里的风不大,不过由于一路都有绿树的缘故,吹在身上徐徐的泛起来凉意。而我在这个优雅的女生旁边,也觉得脚步轻便起来,时不时讲起来一些红墙周围建筑的典故。她只认真听,很少发表意见,我们也曾很偶然的一次在白桦树下面遇到一个拉手风琴的妇人,如蕊便停下来去听那妇人的琴声,没有人唱歌,风把白桦树大叶子吹得沙沙的响。

我们听了半晌便继续往前走,从红墙某个雄壮的门进去,月亮挂在天上,天空中都是星子,夜空蓝得没有一点瑕疵。夜空下面是一片一片红墙连绵的宫殿外城,红墙外面是护城河,护城河另一边是公园,圆圆的白色路灯静静亮着。

我们走累了坐在石头凳子上休息,看着对岸的公园,公园里面的建筑外墙在夜色里面显出它们的轮廓,几百年都是这样的线条,河水也没有流动的声音。

这片连绵红墙的区域白天里没有多少游客,现在夜里更是见不到一个游客的影子,只有夜跑的人迈着步子从城墙脚下跑过。路灯把树木的影子在城墙上拉长,城墙宫殿上面,月亮独自圆着把柔和的光芒洒下来。

如蕊一如的沉静,坐在石头凳子上摆着手臂,从我的包里面拿出水来喝,在依稀的夜色里面,她看起来和周围的建筑一样古典。

“明,我只想有时候有人这样陪着,我喜欢你性格里的固执。可有时候你也真不会变通,倘若你有那么喜欢我,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周末来学校看我,在宿舍楼底下等我。我会很愿意把这一周的事情都告诉你,我话不多可我总有像现在的时候,想和人说话。”

“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见我,我也不确定你的时间安排,我有时候很想打电话给你,却都忍下来了,好不容易拨通了电话又没有说到见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周末是否要画画,或者陪男友,噢,我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男友,我不想问你。”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嗯,就是因为这样,我会喜欢你,会想和你说话。”

“可我总想不明白你的想法,不,不是。我大概清楚你的现状,也大概知道你的想法,我只是不确定你会做什么决定,会在某个时点想做什么。这样的不确定让我对你的了解几乎全部消解了。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他又近乎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

“……”她不出声,夜把她白天里面习惯的骄傲抹去了一些,她低着头。

“可我也不会陷入痛苦的境地,不,我也会痛苦,我是说我不像那些追求你的人那样痛苦。噢,天知道,天知道他们是真的痛苦?像你说的,我所说的‘事业’它如此重要,甚至有时候我都忘记了痛苦。这周我一直忙于工作的事情,晚上回来也没有让自己消停下来,我还是会着急。我知道要用最克制的理性来面对你,当痛苦来的时候,我就那么对着它,我也不害怕痛苦,我不害怕痛苦,不用拿着忧愁的脸色来面对它,就让它来好了。”

“明,你不要想那么多。你看,那公园里面的巴洛克式的建筑,就是在那片塔松林旁边的那座建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着那建筑,在路灯和月光的光照下,有着自由和荒诞双重的意味。

“我很久以前见到这建筑,就被它迷上了。有一天我还专门跑到这儿去找它,不过没有找到。我也没有再做同样的事情,对我来说,一旦遇上,或许就是我生命里注定的事情。那么没有遇上,你说我努力有用吗?是,我一直这么懒散着,我想等着毕业,毕业以后要做什么,我想起来脑子会疼,我也不去想。不过今天我又见到那建筑,我心里很高兴的。”

“那么我们绕过去护城河吧,翻过那不高的栏杆就可以到公园里面。”

“不,不要这样做。”

“......”

“嗯,我们不要过去。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小心的看着外面的事物,我只要看到就好。你知道吗?我只不过像一颗蛤蜊罢了,尽量装点自己,让外壳好看起来,偶尔偷偷的张开外壳,看着这个世
界。”

“那没有想过跑出来吗?“

“想倒是想过啊。”她嘴角轻翘起来,脸上显出微笑的表情。“就像今天,今天也是想过的吧,明,谢谢你陪我出来。”

“我也高兴你能约我出来,这个地方很奇妙,我真忘记该怎么回去呢。”

“不要管怎么回去,这里就是一个迷宫,我们进来了,就不要想着回去。这样的时候并不多,我想我们就在这里。”

“嗯,在这里也好。”

“明...,明......”如蕊声音低低唤着我。

我转过身体去抱她,她身上纱裙被晚风浸透得凉凉的,她闭着眼睛,柔软的唇和微微发热脸一样柔和。她靠着我的肩膀,头发凉凉的磨着我的脸。

我沉浸这夜色的柔美之中,看着月光和路灯下的灰色城墙,去寻找我认识她最初的事情。


最初的事情?

我停下来回想,去翻身边带着的包,找到里面的烟盒,它藏在包的拉链袋子里面。我想掏出烟燃点,一看周围的人都安静的坐着,有的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外面的景物飞快的掠过,街市的店铺如水流迅速的河道一般,随记忆一同流入不可预知的生命长河中,化作一丛悄然生长的水草,只留着它们的颜色用来辨识曾经的事情。


四年前的惊蛰季节,我赶上了B城十年来没有遇到的雨季,B城向来是个缺水的城,而那个雨季,给整座城里面的各种树木都以格外的恩惠,它们大都长势良好,城中各处都翠绿盎然,给人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

只是发愁的是一旦雨下起来,连绵而不绝,水汽弥散在城中各处,充满了荒诞的城,像冬天里的城。B城整个冬天都是灰色的,从城北到城南,城里都充满了流动的灰色,寒风把街道上人们的衣服领子掀起,而干燥冰冷的风把没有叶子黑漆漆的树干吹得呜呜的响。公共巴士像不开心的游客一样,路过各样冷峻的建筑,在城里的路上踯躅着前行。人们都围起了各种颜色的围巾,脚上瞪着厚重的鞋子,缩着头,呵出一点儿白气,随即消散在冷风中,一路小跑着希望尽快躲进暖气充足的屋子。

某个礼拜六的下午,我睡到中午起来,呼吸着空气里湿湿迷蒙的水汽,让床头的书都不大情愿的躲在被子的隐蔽处,沉沉的睡去,挣扎了一刻钟,勉强让自己清醒起来,稍微洗漱休整衣物,出去从近处的地铁口进去,在地下空间穿行半个钟头的时间,从B城最繁华的大街地铁口出来,举着伞穿过积水的街道。从那个外文书店六楼的书屋中选了一本书,书封面米白色,用白色薄膜纸包着,装帧设计得很文隽。从书屋出来,雨势小去一些,大街上飘散着一层白气,和着灰色包裹着每个从街上路过的行人。

从书屋出来,穿过街道到对街的商城,里面的灯光通明,各人脸上都挂着笑意,商品也大都光鲜亮人,中间通道供人消息的座椅上面,还放着几盆浓绿的植物。从这个后现代的场域走过,女人身上的香气和高跟鞋子敲响地面的声音,在店铺的门廊和天花板的折射下,幻起一种复合交揉的不真实感。到商城的尽头,从旋转门出去便可来到一条僻静的胡同,胡同两边载满了柳树,虽然被灰色烟气所侵蚀,可这条胡同也因为柳树的缘故,在烟气中显出绿意来,甚至还有一些清新的感觉,柳条儿垂下的水珠流淌到伞面上,掉到地上的发出清脆的声音。

往胡同前行,有一座二层展览馆在门口打出某美术学院学生油画作品展的字样,海报精致又有些简单。拾阶而上,从展馆的不加修饰的柱子中间的门进去,两旁是大片的玻璃装饰,从擦得干净的玻璃上映出对面的树木。

展出的油画大多以植物和花为主,画镶嵌在米黄色的墙上,屋顶的灯开得恰好合适,展厅里响着轻柔的音乐,观展的人轻轻从每幅画面前经过,或者停下来看着画。从展馆中部的旋转楼梯上去,楼梯的窗台随处可见绿色的植物,到二楼的展厅放眼看去,画或大或小都有着画面上的绿色起来。这绿色从画面上溢出,和着展厅角落寂静的绿植,让心中久藏的惬意不由的随着这绿色徜徉着布满油画的空间。

到左边上的小屋,门口的小展板提示人这里是某学生的油画集。从第一幅看起,画面上大片浅绿色和风的叶子,深绿色的枝蔓和垂下的白色或者浅红色的花朵;浅蓝色天空背景的长片箭型的绿叶,有的叶子末梢弯曲,清秀的伸向天空;青色的水草在水底生长,深蓝海底一片静寂,水草丛中生出大瓣清丽的花朵,远处的礁石淡去了都化作了天空中的云一般……

最末一张油画画上却是一个古典女子,长裙席地,白衬衫袖口微微挽起,挽起的袖口上露出女子手上的装饰,左手贴着花色长裙,右手贴着地上的一个素色盒子,长直发自然的顺着淌下,光线柔和交错在女子脸上留下光影,背景隐在黑色里面,女子有些哥特荒离意味的看着人,当人靠近一些,才发现画布左下侧隐约露出长裙外面的足面,这微微轻翘的少女梦想,不免让人轻声笑出来。

再回头看一遍画,人才发现每幅油画的右下角都有一个字,章草字体明亮清隽的“蕊”。


这个字简单而且抽象,随着下雨天气的一步一步过去,树木植物吸收了足量的水分,空气也变得干燥清爽起来,“蕊”赋给我的意义也多了一份形象的感觉,只不过那不可言状的抽象,始终没有褪去。甚至到她有一天坐到我面前,介绍自己说“我是如蕊”,我还是带着那形容不来的抽象感觉。这抽象又衍生出了一种美,有时候古雅有时候清秀,有时候也有妩媚和高贵,如果她偶尔略微的说一些不着边际不知道在表达什么事物时候,人又能感觉到置身于后现代语境中的没有既成模式的幻象空间,可这时候又让人涌起来一种古典美好的意味,散发从古老又现代的年代来的幽香,让人想靠近她和她说话。


“我喜欢抽象。”

“抽象?”

“嗯,是的。抽象让我感到安心,有时候我都讨厌美,美是什么?美太不好捉摸了,比不上抽象,我感觉抽象一直在我身边,它对我不离开不离弃的。我感激这抽象。”她很少这么认真的说话。

“可是我倒觉得相比起来,美比较容易感受,就像你坐在我面前,长头发,高鼻梁,大眼睛,自己动手制作的衣服也很合身。”

“我没有高鼻梁啊,眼睛也不是很大。”

“那我怎么说,中鼻梁还是中眼睛?”

“有这两个词汇吗?”

“我也不知道,我想不起来词汇。”

“我啊,不是中鼻梁或者中眼睛,可以算得上中上鼻梁和中上眼睛。”

“那你觉得有两个词汇吗?中上?”

“我也不知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中鼻梁和中眼睛这俩词都很好,可我真的还是比这两个词都要程度深一些。”如蕊笑起来,然后扭头去看窗户外面的树木,在窗户的光线和绿色中留下一个剪影,这个侧影用古典来形容差不多够了,剩下的感觉,有一些低郁和神秘的色彩,或许真的要用抽象来形容。

“我总觉得不懂你,可我总负气说我知道你,了解你,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熟知你的人。”

“我想是这样子的,明,你要来靠近我,想了解我,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你那么用心,坦白说我有时候真有一些感动,目前画画是我的专业,既然它是专业,我目前就会一直画下去。而你总是劝我多画一些,更加勤奋一些,多尝试画一些事物,可是你大概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对将来有预期,我对将来也有理想的地方,我也知道我不能靠这些来支撑未来的事情。不过我真的不像你那么着急,认真说起来,我可能是不着急。所以我喜欢抽象,抽象的好处在于不用解释太多,我不懂的我不去懂,我懂的我心里满足就很好。”

“我……”


我还说了什么,回想在这个时候突然不再继续往前,摩天大楼随同树木一同在空间里面旋转,花圃里面的花正开得绚烂,红色一片,黄色一片,紫色一片。


我还说了些什么,头脑里面一片空幻,空间随时间一样不停的流转,记忆也同样如此不留痕迹,它们曾经如此亲近,近到到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可以看到她的黑色背心和胸前的挂饰,唇以及唇下面的锁骨都让人沉迷。一个下午的时间里面,我又说了多少话看了她多少次,此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回想所谓甜美和风都如现代城市丛林一般被距离抛离,去往哪个地方我又是不明了了。

这种不明了接着唤起了一些痛苦,让人没有办法继续那天下午的对话,还有再多的事情再多的过往都一并呈现出来,让人心里不忍挑出它们,再在面前仔细描摹一番。

如蕊也开始变得在印象里面陌生起来,仿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没有看见过她笑起来的样子。她在印象里,是一位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士,下摆黑色上身满是花朵的长裙,腰间别着适当的红色腰带,让整个古典多出一些未来的因素,涂抹红唇优雅的交叠着腿坐在方椅上眼睛对着人看着。看了一阵子,她又分开腿双手放在长裙的下摆,淘气的嘟起嘴来,好像对于描摹的人有点感兴趣,这荒诞的动作又让我辛苦营建起来的印象散发掉,而再去回想是否见过她,和她说过话,看见过她笑。

我只好继续试着去描摹对于她的印象,或许我真的见过她也说过话,回想在无数的记忆末节里面搜寻,然后停留在一个画室上面,画室里面置着几个画架,地上沾染着颜料,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把画室扫上一抹不清晰的色彩。如蕊坐在画室的圆凳上面,交叠着手放在胸前,手指头还抵着下巴,柔和的灯光此时充满了画室,她闭着眼睛神情虔诚的似乎在祈祷。可一晃眼,就又是下午的光景,画室里还没有亮起灯,没有晴天的微弱光线把窗户照亮了,她坐在圆凳上面侧面向着描摹者,手又机械式的做着怪诞的动作,窗外的光线使她的印象在画室地上留下了光影。

这些片段是这样的不连贯,说出来也对于我是否认识她没有什么帮助,可片段却起了没有预料到的反应,先前的痛楚感慢慢淡去,我也因为现在所处空间的清凉舒适感到放松起来,外面的风从玻璃窗的缝隙吹进来,拂在脸上凉凉的。这片刻的安宁让我抬头去看窗外的天空,东面的天空里充满了白色的云,太阳在一团大大的白云里,阳光从白云里面透射出光芒,天空高高的悬在树木上空,而远处西面的天空,聚积着大片黑的云,黑云看起来并没有往东面运动的迹象,这黑云让天空中生出阴柔,使得光线变得阴翳起来。


和同样阴翳的夏日午后,公园里的老人大都坐在亭子里面谈天,傍晚的天空把人的声音吸纳了起来,公园里一片静寂,青草地和绿树在剩余光线中显得愈加绿了一些。B城的这座古老公园,园内种满了各式的槐树,不像城内其他的园子植满白杨或者松树,随意生长的槐树显得这座公园层次分明,园丁们极为勤力,把园内的草地休整得十分洁净。

和如蕊从公园的山上走下,放眼看去,B城的北城一并都在视野里面,北城有着B城最多的传统建筑,沿着城的中心轴线两旁对称建设。灰色外墙大屋顶的建筑对称的从公园北门铺展开来,顺着轴线,树木从每个建筑的周遭生长开来,伸长的树叶靠近临街居室的阳台。再往北去,就是城里古老的城区,对称的白色路灯两排排开一直排到北城城楼的门,电车巴士顺着黑色的缆线运行,依稀还能听到几声从那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再往更远的北去,城里现代化的高楼比邻而立,亮着满身的玻璃幕墙,随着暮色一点点浓起来,远处的高楼看起来有反而离公园近起来。

我和如蕊从台阶上一路看北城一路下来,来到平路上,从左手边的路过去可以到公园西门。在邻近西门的地方,如蕊停下脚步,径自往西门北边的花房走去。

花房围墙外的中式铁门挂着一把没有上锁的大锁,中式墙面和西式屋顶的花房,院子前面放满了各类盆栽,结果子的石榴树上挂满了青绿色的果实,没有果实的花盆则开着各式柔美的花朵,只有叶子的植物安静的吐着绿。她顺着花房外简单石块堆垒的围墙边上走过,围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蔓藤,兀自开着白色的花,围墙底部一簇一簇白色小花的满天星紧紧排着。

如蕊在白色衬衫里,头发随意的散在背上,她信步走到围墙的那头然后转身,自然的笑起来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因为植物花朵的清香和白色衬衣的缘故看起来格外白皙,没有认真打理的头发显得有一些蓬松,然而她这样的装束在围墙背景中显得和我愈加亲近,我也着实找到了不管我对于她还是她对于我的真实存在感。


想到这真实存在感我不禁自己笑出声音来,这真实的迫近让我感到对于不明了的好笑,笑声还扰了旁边人的睡眠,他揉揉眼睛惊奇的看着我,接着从眼神里透出无聊和不满的情绪又继续他的睡意。

是的,我不仅认识如蕊,还和她说过话,看过她的油画和她一起吃饭,四年前三年前在她离开B城回S城那段时间里我和她还见过很多次的面,这些切实的存在感都宛若这城里的城墙那样牢固稳当,可为什么我会突然消失了这存在感呢?

或许因为我和她并没有恋爱的发生,那段时间发生的那么多事情好像都足以成为一个恋爱的由头,不确定和不勇敢占据了我主要的情绪,还有所谓生活的不那么如意。我确实知道她的审美,知道她下一句的话语以及由着话语延伸出来的希望,我或只是被生活的情况磨灭了一部分的愿望,临到走到她的面前,想要说出心底的愿望又压抑下去了,这种压抑把我所有的判断和对于她的自信都折损了。

可是我写诗给她,写诗又是多么有趣又无趣的事情,我的确写了很多首的诗,它们既不押韵也不是那么读起来朗朗。先人对于写诗和恋爱的看法并不是我的初衷,我也不想用这拙劣的文笔来赞美她的美。只是诗是通往抽象的便捷的路,现在我大都忘记了那些抽象的字堆叠起来的句子,只清楚记得一段:


“有时候你在镜子里得到
恰好的印象
那天你穿着格子布衣服,格子布
睫毛羞涩而且忧伤
我不断说着美丽的南方
美丽的南方
阳光照下来了
你在窗台安静的写了一天的字
象你齐眉的头发那样整齐”


现在回想上面这几句稚嫩的句子,我都不免有些对于不成熟感性想法的怯意,我总以为是一个理性主导的人,事实或也大概如此,对于生活的强求和愿望的迫切让我在理性面前,在恋爱面前,做了柔弱的选择。又因为这些理性,断然想让我不要沉溺于痛苦之中,希望能迅速在生活面前完成心里想的愿望。

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是出于对于理想的执意,对于美我向来不像如蕊那样多停止于观看,但出于恋爱这一点,我心里引以为至美的事物却怎么也不会那样的贸然去接触,担心各种因缘的不完善而期望自己更耐心一些。这耐心又让时间如天上的云一样飘去,没有痕迹,等回过头来寻那片绮丽的云,早让我败给了时间。

两年前和一年前我也很多次想起过这件事情,又生出另外一种情绪,譬若当日当时勇敢的追求或只落得拒绝的结果,就算极幸运的被接受,或也会使得我和她的恋爱变得平淡,这平淡足够淹没过往的烂漫和稚嫩的诗意,唯得到“生活”这两个字的结果。

这所有的想法自然没有任何的结果,唯一落得的是隔一阵子一阵子的痛苦,幸好有着那么一些理性,以为可以淡忘如蕊,重新投入到生活当中,淡忘无趣的诗意,用那点理性来抵御愈来愈深刻的痛。

淡忘这无趣的诗意,这无趣的诗意,它们就像燃点的烟气白白的飘起来包围了人,用人理性的手不需要用力的一挥,这些白气就倏地散去,再也找不回来的样子。

回想对于现状没有有益的解决,回想让人想去包里掏出烟点燃,以为这白白的气体飘起来,包围了人,便可以不再去回想。回想近乎比理性更残忍,使人不敢用力去触摸这白气,原来人却爱了这白气,以致不会举起手就算不经意的挥去,人看了手,手指都还如以往那么瘦细,也没有沾染上黄色的烟气累积。

人让这回想飘散起来,不忍用力去回想,情绪里却带着坚定的因素,情绪让人觉得要找到那确定无比的感受,不要让感受再流走,让它在面前潺潺流过,用声音,用气息,用绵绵不停的声音,它这样的强烈,竟引起来人淡然的坚持,是,请走下行走。


“墙上的,我们透明的透明的眼睛
我们透明透明的欲望
我们透明透明的它现在被挂在墙上
我们透明透明的你现在被挂在墙上
墙上的请走下行走”


当这些回想悄然起来的时候,我的真实所在也流入了自然简单的外部空间,青草在窗外的田地上绿着,树木大多碧绿而且长得不高。

如蕊手背贴着脸,手肘支撑在桌面上,瞪着眼睛看我想把我都一齐映入眼睛里面,长直发和小白花缀满的红色花边衬衣,瞪着大大的眼睛有意藏着心底的少女愿想,此时都变成眼睛里面一些简单的痴。

“我最近遇上一个人,他不邋遢也不说脏话,运动得刚刚好,全身都充满了优雅气质,他看起来和月亮的感觉一般,温柔美好。”

“真的有这样好?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好。”她低着头幽幽的吐出这几个字。

“那你们认识吗?”

“应该算得上认识,不过也不是很熟悉。”

“那你预备怎么办?”

“我还没有想好,也想不清楚。”

“你去谈一个恋爱也很好啊。”我嘴里说得轻松心里却着实刺痛了一下。

“嗯,恋爱对我来说是一个抽象的美,所谓美,我习惯了观看,也不忍去接近它,怕破坏了这气氛。你看外面的银杏叶子也都黄了,我昨天还看到树木掉叶子,黄橙橙的落在平地上很好看,可是光好看有什么用。”

“……”

“嗯,然后是冬天。”

“冬天?”

“是冬天,天空特别的干净,空气也是,早晨有温暖的阳光,冰冷潮湿的空气。是冬天,那个季节最好。”

“是B城的冬天嘛?”

“这里吗?这里…,这里也很好啊。温暖,潮湿,灰白,倒是很像S城的冬天,应该是S城的冬天,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我对它的印象开始渐渐模糊了,这让我感到害怕,我想我总归要回去的。只是还要不要画画现在也没有主意。我向来对这些问题都是没有办法有一个准确的判断,可是也不是说,我放弃了什么。你也许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对于坚持的事物确实不会那么随意的停下来,”她看着我的额头,眼睛里的痴还有一些痕迹,眼线合适的顺着眼角的方向,这眼线柔和的弯曲却使得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了一点幽怨,“我就是这么样的人。”

窗外的天空又高又远的悬着,望不到边际的天空只抹上一层淡蓝,秋天的风把干爽送入屋子内,她的长直发在红色花边衬衣上摩挲着,轻轻扬起来。

“那你预备什么时候回S城?”

“明年春天吧,往后需要把几幅画一并画完交给合作的画廊,他们倒是很喜欢我那些油画,只是价格是个问题,我开始不是很在意这些。可是毕业以后,这段时间以来我越来越看重价格,感觉好像我就为了那些价格而画,有时候我也会为这问题困惑,到底这些能给我带来真正的愉悦吗?可这几天我却变得开心起来,昨天画廊的人告诉我说某一幅植物卖到了一个好价格,我果真开心了一整天。”

我还想继续和她说一些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没有说出来,彼此沉默了一会,我回到开始她谈到的那个人,像那样不邋遢不说脏话适当运动的人,多少都有一些优雅,可是B城中属于这个类别的人来说,数量应该也委实不少了。想询问关于这个人的来历,也没有问出来,最后不情愿的挤出一句话:

“他为什么吸引你?”

如蕊没有回答,只是眼睛正视着我,没有痴和幽怨,像在观察一个不曾相识的人一样,看着看着又侧了侧脸去看窗户边缘涂着的绿色油漆,然后回过头来,告诉我说:

“是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神。”


我望着现在所在的窗外流逝的树木和青草,到底是怎样的眼神又让人忘不掉,那转瞬即过的眼神,又仿佛如蕊留给我的印象一般,在我的真实所在里反复,如此强烈又不真实的印象,在回想的印记中交融揉合,直至后来慢慢淡去。


秋天往后的日子,我和如蕊渐渐变得生疏起来,那抽象的眼神好像在南城和北城中间安放了一片巨大的树林,因为抽象,好像这些树木在秋天和冬天里都不会掉叶子,我也很少穿过这片丛林去到她所在的地方。

B城的冬天长得让人萌生熬不过去的念头,而整个冬天又赶上了连绵不停的雪天,从秋天还没有结束的十月底一直下到第二年的阳春二月,往往上一场的大雪没有消融掉,排后的雪就又赶来了,把B城所有的地方都披上一层厚厚的白。

在周日的早晨,阳光折射在硬的化不掉的雪块上面,再把光线投射向四周,这光线把整个窗户都照得明晃晃的。我起来开了窗户,一阵寒气从外面袭来,植物安静的呆在室内暖气充足的桌子上,把它们搬起在窗户的阳光下面稳稳的放着,植物没有开花。我看着被阳光照射得叶脉清晰的植物,突然想到了如蕊。

穿过从来没有阳光曝射的地下铁空间,从南城到北城,B城是个巨大无比的城市,在冷风凛冽到处白色一片的B城,只有这地下空间充满了各式各样颜色衣服的人,因为拥挤的缘故,车厢也显得热起来,市民有的脱了外套拿在手里看着车厢上面的电视。

我从南城上城内环线再换到城铁,穿过空荡幽长的换乘通道,然后在城铁的站点下车,路过街市上白色的积雪,掉光叶子的树干上沾满了雪的累积。

敲门,如蕊开了门,脸上没有掩住的高兴神情,她打着招呼让我进了屋一边说道我们很久没有会面的事情。

她的屋子很简单,进门是素色干净的厨房,简单舒适的水壶正搁在燃气灶上烧着水,旁边是四四方方的水槽,水槽右边的置物架上依次放着白瓷碗、筷子和其他的炊具。拉开厨房的推拉门,就可以进到她的卧室,一张方桌搁在地板上,两张椅子和地上的靠垫依次排开,卧室的一角放着素色的收纳柜,拉开的抽屉里放着整叠好的袜子。在收纳柜对面,离地板不高的床上米白色的杯子柔柔的放着。卧室往阳台的方向挂着一个帘门,帘门后的空间则有一些凌乱,梳妆台前面的桌子搁满了各式布娃娃小什物,墙上木色的相框里面镶着她过往的照片。繁复的毛妮裙子挂在梳妆台旁边的挂衣架上,旁边还叠放着几幅完工的油画。往外就是玻璃窗封闭的阳台,养满了各类的绿色植物,有一盆植物还开着小朵白色的花。这阳台俨然成了如蕊作画的空间,颜料画笔和架子上没有完毕的油画把整个阳台挤得满满当当的。

她从屋里搬了椅子,收了架子和画,然后把阳台窗户的窗帘拉开,上午的阳光洒下来,阳台里满是白色的阳光,远处看去奔跑的城铁还飞快从轨道上掠过,车皮上依稀可见雪花的痕迹。

她坐下来,长发大波浪卷着浸在冬天的阳光里,身上白色柔软的棉服也映着光线,让她一直微笑的脸上有着不真切的后现代感,身后的颜料画笔植物油画还有窗户外面的雪都让这阳台揉进了许多复杂又多元的古典式的荒诞。

“明,今年的雪可真多,一开始我真的高兴坏了。”

“是啊,可下着下着我就头疼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下雪。”

“我还是喜欢雪,可我也头疼了,这雪的美也让我发愁。我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雪,S城一年里能有两场这里的大雪就已经很多了。”

“可今年的雪让人有些绝望呢!”

“每每下雪我都想拉上你,再去我们夏天去过的地方,不知道那地方覆满了雪是怎么样的景象。宫殿和红墙都是白色的,还有结冰的河,我一直想着哪天在冰面上痛快的奔跑,我想我们一定不会掉下去的,这么冰冷的冬天,不过啊,那个迷宫一样的宫殿城墙一定会更容易迷路的。”她声音里的愉悦仿佛要把冬天里所有的想法一起都说出来。

“是呢,也不知道那地方被大雪覆盖了是什么样子。”

“明,真的很高兴你能来探望我。我以为你都忘记了我这样一个朋友,我一个人的时候就画画浇灌植物然后去看那跑得极快的地铁。我真想联系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怕打扰到你,我们毕竟比以前生疏了很多,可不就是一个电话嘛!我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再去约你,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一个优雅的眼神深邃的人,他去哪里了。我想起这个在她以前的描述里面比很多人都要有教养的人,他和如蕊恋爱了吗?还是如蕊并没有去亲近他,又或者他和如蕊短暂的在一起又分开了,一个大雪很多的冬天总归要发生很多罗曼的事情吧。


我想问她有关这个男人的事情,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厨房里的水开了“唔唔唔”的响,她起来白灰色的妮子裙下摆轻擦这地板,取了水用白瓷杯子冲了两杯咖啡,然后坐下来,她莞尔的脸上暖暖的。

接着她抱歉的一笑,说:“这屋子要让我发疯了,因为要作画的原因,本来想在北城最北的国营废弃的工厂和大家一样租个画室,一来路远二来我也不是画廊的正式签约画家,所以画室的租金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只好想办法在住处解决,我很喜欢这个住处只是颜料和画的味道总让我想发疯。”

“可是你没有想过尽快回S城吗?”

“想是想过,可是如果我回了S城,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继续现在的事情。S城更难,我想我可能终将要放弃现在的事情。想到这个我就想再坚持坚持,看看画廊那边的情况,我这个冬天做了很多画,也卖出一些,但是总是不太理想。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冬天的缘故,画是死活卖不动了。可是我又不能逃离B城,我想我对于美的坚守要等到来年的春天,到时候这房子的租期也要到了。我反正也是要回去了,想到这个我便无所谓了,再说这里也还不错,除了挤了一些气味呛人了一些,我有时候甚至想这样一直呆下去。”

她长卷的头发没有细致的打理,蓬松起来像一只温顺的绵羊,而这只绵羊喝着咖啡和我说了大半天的话,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善谈,从美术馆后街的店里买颜料到去五道口的中式快餐店吃饭,雪地靴踩在白雪上的松软感和整个城飘满白雪的那种不现实的完美,被漫长冬天冻坏了的感冒以及雪夜里听着沙沙的落雪声看电脑上片子的眼泪,一并铺陈开来。这只绵羊度过的长长的冬天,冰冷美丽又残忍的冬天,我看着她蓬蓬的卷发,一直有想伸手去抚摸的冲动,让她更加安顺起来,懒懒的躺在我怀里,在冬天雪后难得的阳光下面,和我说更多的话。然而终究我没有这样做,从来对于她没有准确概念的我始终被心底那种最熟知她的自信所折磨,以至于要更多的一步,却黯然在瞬间停下了,只安静去听她对于生活的梳理和愿望的阐述。

下一年如蕊果真回了S城,她那个雪后阳光的长谈也随隔年的积雪一般,在回春的气候用大自然的力量使得冰河化作了流腾的水,逝去和美好像是河的两岸,终究只能在一旁静静的护着这流水。


S城在我现在的真实所在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概念,我去看周围的人,他们由于快要抵达目的地,脸上都显着兴奋的表情。我先前去过S城,要谈起来对于它的概念,可能是衡山路吧。


衡山街的梧桐树,连绵不绝的西欧小筑、中式的围墙庭院和满街的美食饕餮。

除掉衡山街,我对S城的概念几乎是一种没有触及的空白,我确很喜欢某沪上作家纪念馆,上次的拜访偶遇东瀛三岛来的老人还有馆内的书屋,木地板的书屋光线弥蒙,书架上面摆满了复制本的作者的书。而这很难归入我对于S城的概念,因为它那样的熟知像B城的两个不起眼的书屋,也有着不一样的名字,“内山书店”。对于我来讲,这纪念馆内的竹子、绿色植物和营业员,都和书一样没有构成任何我对于B城熟悉延长的障碍。这熟悉的感觉曾让我有一阵子感觉我是在B城的某地翻看着书,而B城和S城也因为书店变得概念模糊起来,它们或就是同样的一个地方。我对于未来和过去的不可分情绪生起,便觉得它们没有了区分,而我,像爱着B城一样爱着S城。


如蕊回到S城后,每每夏夜B城下雨的天气,屋外大风雨声淅沥,雷声轰鸣,我便拉了窗户开了淡黄色灯光的台灯,把S城的大地图铺在床上,柔和的灯光照出一张繁复的网。

找到三门路以后,S城是一个更加多雨的地方。夜里如蕊撑着雨伞出门,夏天的雨水在地面上留下一些积水,闪电在远方的天空兀自闪着,大雨滴淋在树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阵轻风把她的雨伞吹起,雨点凉凉的洒在脸上,她又端好了伞,拭去淡红唇边的水迹,继续往前走去,来到灯光明亮的良友便利店。一会儿从便利店出来,雨势小了,树木在路灯下显得愈加绿起来,她端了伞,站在细雨迷蒙的路灯下,又去了伞仰着头嘴角微笑着安静的在雨里淋了一会。回来她和妈妈打了声招呼便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雨顺着玻璃慢慢流下,到了夜里睡眠的时间她又莞尔着静静睡去。

诚如我在B城的两年,不断的继续寻找我的存在,夏天的绿色雨天的灰色和冬天的灰色春天不断抽出新叶的柳树一般,在生活的细节里面静静睡去。在这睡眠以外,也有偶然的梦,梦中的如蕊有时候熟悉有时候陌生而渐渐往后变得熟悉起来,这个夏天的接近现在的梦,使我不愿在清凉的早晨里苏醒。


真实所在又把我带到过去的事情当中,窗外现在是夹道成片成片碧绿的柳树,柳条儿被风吹着轻快的舞动着,在这敞亮平坦的地块上,似乎风也猛烈了许多,碧绿的柳条在夏日晴空里飞舞。


这段巴士奔驰的路程,窗外青绿的柳树被风吹起飞舞,空气中充满了白色的柳絮。在春末的时节,无数白色的柳絮向着高速奔驰的巴士车头袭来,又从车头玻璃两边散开,乘客们都有些惊恐又享受的看着这车外的风景,司机也不回头操纵着巴士飞快的奔向前方。这宛如夜空中飘散着无数的萤虫的柳絮,不停不歇的在风和巴士高速的力度中飘舞,整个窗外的世界除了淡绿的树木,就是这不尽的絮儿,像雪花又像雨点,不停不歇的从前方飞来,包围了车上的人,直让人生出一种在陌生地域飞驰的感觉。巴士在无边无际的白色柳絮中行进,人被这窗外和车头的白絮突然弄幻了想法,不知道人在这像雪又像雨的世界里要去往哪儿,这种不确定又让人想起所在,仿佛一切都不明了,都在虚幻的世界里面随着数不清的柳絮飞腾,在的地方淡忘了,要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我于是处于这没有来由也不知何往的慌乱中,感觉像失去了知觉一般飘起来,没有重量。

慢慢的,一种清凉的有一些暖意的感觉从右手生出,经过神经末梢到我的想法里,我不由去看身边的人,如蕊也不转过来看我只是能看到她嘴角微翘,眼睛里柔软的看着前方,手拉着我的手,手指轻轻用力。

到我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巴士就冲出了这片长长的柳树林,来到抽象建筑得美丽的机场场域,在宏大空阔的航站楼,她向我挥手然后走进飞往S城候机区,浅色的牛仔长衬衣和青色的长裤在我的印象里留下最后一个剪影。


这个回想的剪影定格在现在真实所在的外面机场场域的建筑中间,太阳大大的照下来,巴士停下来,夏日地面的热气散开,航站楼内冷气清凉,人们照如往常一般忙碌的奔走于这个开阔敞亮的大厅。

我步入大厅,看到楼内的植物静静绿着。

原文请见:http://www.douban.com/note/189839402/#c-29383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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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4 19:06:32 |只看该作者
看到“盛世情书店”那一段好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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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6 01:40:06 |只看该作者
叙述语气找得很准,与通篇贯穿下来的气质是契合的。
但类似于这样的细节:
“他为什么吸引你?”
如蕊没有回答,只是眼睛正视着我,没有痴和幽怨,像在观察一个不曾相识的人一样,看着看着又侧了侧脸去看窗户边缘涂着的绿色油漆,然后回过头来,告诉我说:
“是因为他看着我的眼神。”

它们使小说陷入一种“情调”,恍惚间像是在读言情小说。
另外这篇的对话好多地方很书面语,虽然这可能是“气质”的延续,但对话还是应该接点儿地气,不然就太生硬,甚至变得僵化了。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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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6 09:31:50 |只看该作者
一层 发表于 2012-8-6 01:40
叙述语气找得很准,与通篇贯穿下来的气质是契合的。
但类似于这样的细节:

有点想营造一种梦幻和现实交错的感觉

处理得还是有很多问题 个人第二篇短篇 希望能不断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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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Ywahn  嗯,做到了,确实是这种感觉。佩服你的文字功力。  发表于 2012-8-6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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