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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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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刘二蛋说来他的身世颇为可怜，父母双亡，7岁时被舅舅收养。据说，是他的母亲外面有了人，被他父亲知道后活活的卡死，然后喝“敌敌畏”自杀。我们经常看见他穿了一件改小了的大人衣服，（那件衣服在他身上晃晃悠悠的极不舒服）嬉皮笑脸的欺负比他小的孩子们。那时的生活条件不好，他的舅舅和舅母两人的工资要养活三个家庭，他作为家庭中喜欢调皮捣蛋，极不规矩的一员，打骂自然是免不了的。我们都叫他刘二蛋。“二”在本地方言中有“傻”，“憨”，“倔”等多种含义，加上一个“蛋”字，我想大概是傻蛋的意思吧。他大名刘英玉，奇怪的是，就连那些比他年纪小的孩子们也叫他刘二蛋。除了我们的老师，他的本名几乎不被人提起。三年级，他转来我们班，来的第一天和班上的“大王”周滔叫板，被按在地上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或许是这个原因，他在以后的日子里像一条忠实的跟屁虫，无论我们走到哪儿他都要跟着。印象里，他有一张不讨人喜欢的长脸，大嘴巴，香肠似的的嘴唇向外翻着，满口黄牙，一对三角眼，尤为奇怪的是，他的脸颊上有几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皱纹，无论哭还是笑，都让人讨厌。出于同情，几个好心眼的女同学从家里带好吃的给他，可惜他的生命里仿佛没有“领情”二字，吃完了一抹嘴，马上开始捉弄起好心的女同学来。为了逗人开心，他还做过如下傻事：在夏天里掀女生的裙子，在老师讲课正到激情时忽然放一个极其响亮的屁，手工课做泥塑时故意把尿撒在桶里好让别人沾一手骚。他的学习成绩自然也不好，每次考试不是倒数第一就是第二，有一次，他竟然异想天开的在考试卷的答案处写上了X，Y，把我们的数学何老师气的浑身发抖，她破天荒的没叫他的名字，“刘二蛋，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是叫我来回答这些问题吗？”他照样嬉皮笑脸的站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家属区外是一条马路，也是本地的农贸市场，每天放学我们都要从这儿经过。菜农们把拉车的骡马拴在树上，摆开家什开始一天的生活。他喜欢逗这些牲口，走过去，摸摸它们头上的棕毛，或者用一根树枝挠挠它们的屁股。我们喜欢逗他，二蛋，你敢不敢摸驴的鸡巴？为了一块泡泡糖，他当然敢的。得到许诺后，他灵巧的钻进驴腹，哈着腰，一手抓起驴鞭，一手冲我们挥舞，与此同时，愤怒的公驴发出刺耳的呐喊，却苦于找不到对手。第二天，这又成了他的笑料，他甚至亲自跑到每个同学面前，不厌其烦的讲述自己的勇敢事迹。我时常想，孩子们的天性里是不是恶的成分更多一些。一个胖胖的同学，也是我们当时的玩伴，大概叫王伟强的，在模糊的获得了一点性知识后，编造了一个关于刘二蛋父母的故事。得到大家的赞许后，他又在刚围拢过来的同学面前开始了第三次演讲。不巧的是，他（包括我们）没有发现人群外的刘二蛋。那是我的小学回忆中最为惨烈的一次战斗，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拉了偏架，天平的一方始终倾向那个叫王伟强的同学。然而，他瘦小的身躯竟然能压在他肥胖的身躯之上，无论我们怎么恐吓，怎么费劲拉扯，都无法使他们分开。他用自己的头撞击对方的头，一边无声的哭泣，血从两个人的头上流出，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最后，还是我们的体育老师把他们分开了。那是我第一次领教愤怒和屈辱的力量。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很简单，两人各打了五十大板，分别写了一份检讨在班级会上朗诵。现在想来，其中的因由也十分简单，王伟强的母亲是那间学校的副校长。她双手抱胸，一脸严肃，示意自己的胖儿子走向那个瘦瘦的家伙，伸出右手，就这么握了一下。这位睿智的母亲还做过一件好事，她的斡旋使得门门功课不及格的刘二蛋拿到了毕业证，升上了中学。那时我们已经不在一个班了，根据成绩，我和玩伴们分别分进了十个班级。刘二蛋进了差班，他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瘦小的身躯外裹了一件大人的衣服，穿着一双褪色的解放鞋，在阳光激烈的下午冲向操场上的足球。此外的唯一印象，是在学校的运动会上，他满头大汗的在跑道上奔跑，同时不忘记冲跑道外的人群做鬼脸。我再没有见过他。不，我想我说谎了，我只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似乎应该是四年前的一天，一个冬日的下午，在呼啸的北风里，他推着一辆手推车从身边经过，蓬乱的头发，陈旧的军用大衣，翻毛皮鞋，“烤白薯诶，又热又甜的烤白薯诶。”一张疲倦的脸上有两个香肠似的的嘴唇。他经过衣着光鲜的我，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另一边，我的女友手持两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正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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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8:13 |只看该作者

李元单纯的友谊？人的一辈子能结识多少朋友？成年后的朋友几乎没有能够交心的。有通过工作认识的，有现实世界里对你有过帮助的，在实用主义信条的指引下，中国人恐怕是最热心交朋友的民族之一了。或许静下心来想想，掰着指头想想，有没有单纯的友谊，也许有那么一两个吧。你们仍在联系，没有联系，因为命运（如果真有的话）把你们拴在一起，强迫你们分开。他有一张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微黑的皮肤，但绝对称不上英俊。上初中时我们分在一班，他的位子正好在我前边。我们是怎么热络起来的？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们的家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相隔甚远，每个星期天下午，他总要步行三公里找我玩，站在楼下大声的喊我的名字，竟然还给我起了个英文名字——“apple”。一起翻电影院的墙头，看免费电影；一起到公园的人工湖上划船，划到对岸去不给钱；一起到野外去偷农民的玉米，升起一堆火烤着吃。不过都是些孩子们的小玩意儿。初中二年级，他企图把他的另外一些朋友介绍给我认识。那时节，学校门前总是蹲了一批抽烟的痞子。这是真事儿。他们敲诈学生们的零用钱，堵截发育过早的女生，除了校警王建新，他们似乎谁都不怕。不怕丢脸的说，我就被他们中两个抢过，并且挨了顿打。事后，是李元托了人帮我把书包和钢笔要了回来。他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想我多认识点人免得受欺负。可惜，我是个好学生，老实的学生，在我的脑子里除了一点羡慕，更多的是害怕。还有一个游戏我没说。由于我的个子高，（他比我矮了近六公分）他一直很不服气，初一时我们没少较量，无论谁输赢，都不会计较。课间休息时，摆开架势，在教室后的空地上练摔交。他力气不济，往往被我扭住胳膊按在墙上。可是到了初二，形势一下变过来，几乎每次都是他扭着我的胳膊把我按在墙上。后来，他告诉我，一个暑假里，他每天早上都起来练哑铃。他挽起袖子，让我看他的肱二头肌。也不全是为我，我知道。他那时和校园内的小团伙过从甚密，偷偷的抽烟，参加过几次打群架，脸上的伤疤就是证明。只是他从来就不是著名人物，虽然我听他无意中说起过与某某人一起喝过酒，和某某人一起去教训过某某，也被某某人堵过。他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像漂亮的小楷，极工整。为了抄我作业，不得不跟我回家，等我把作业写完，他就在一边看我写。可笑的是，不善言辞的我竟被老师委了宣传委员，不得不拉着他，每个星期天来学校办板报。有一次，我忘了带教室钥匙，他打算在下面托着我，让我翻门进去。一个当时学校极为著名的小流氓，（他的哥哥是我们所在的区里最著名的流氓之一）带了两个人溜达过来。他们三个把李元逼进过道里的一个角落，三个人轮流挥巴掌，我听到的最为恐怖的一句话是“吃烟！”那个小流氓把烟头丢在地上，命令他吃下去。过了很多年后，我仍然能记得那句话。使我屈辱的不是李元挨打，而是我和另一个同学站在一边，像一对傻子似的不敢说一句话，浑身发抖。事后，我们才敢过去问他怎么回事。他笑了笑，抹去鼻子下的血，我小时候跟他打过架，他还记得。他又说，你们怎么不敢过来，你们只要往我身边一站，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动手的。初三下学期，因为李元的父母调动工作，他也要跟着到青海去。我们正在上晚自习，他推开门走进来，径直走到我的桌子边，跟我抱了一下，抓着我的手跟我再见。我分明看见他的眼里闪着泪花。然后，我看见他和两个人消失在夜幕中。他说过一句话，好像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第二天，我们才知道，那个著名的小流氓和他的跟班，被人伏击了，头上烂了两个洞，鼻梁骨断了。我不很确定，我猜是李元干的。此后很多年，收到过他的几封信，平淡的几段话，字依然是漂亮的小楷。我也回过几封信，然后再没有他的消息。又过了几年，我上班了。有一天晚上，我的门被敲响了，他和两个不认识的人出现在门外，比以前胖了，几乎像个彪形大汉了。我们亲热的拥抱，他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认识。喝酒肯定是少不了的，一共喝了四件啤酒，四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睡了一晚。他告诉我他结婚了，马上就要做父亲了。他说青海那边的人很野蛮，他刚去的时候经常受欺负，这些事情他在信里从来没提起过。不过，他话锋一转，我认识了一帮铁哥们，兄弟，你到我那边去玩，提一提我的名字，我包准没人敢欺负你。你可比以前壮实多了，我开玩笑的捏着他胳膊上的肌肉。都是吃牛羊肉吃的，他回答。他似乎没变，还是过去的那种语气。我变了吗？我想我们都会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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